“天哪,不要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她在心中哀叹,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还得假装出毫无察觉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将手缩了回来。
“可能只是有点累了,别在意。”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他向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些年来一直默默的追随在陆楠身后,被贵族们唾骂成不知廉耻的杂种狗。陆楠曾经觉得对此无动于衷的路德维希变得成熟了,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会不会也暗地里跟香槟公爵一样怨恨以及绝望,觉得自己的这番恋慕永无回报,哪怕对着一个石头都不会比对着自己更加冰冷。
也许现在的陆楠已经无法爱人,但她也曾经爱过,知道爱而不得是种什么滋味。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永远付出而不求回报的爱情,单方面坚持下去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彻底疯狂,要么是彻底绝望。可能会有那种高尚正直的人可以把这种绝望的爱化为祝福,最终释然吧。但显然陆楠身边的男人没一个会满足那个条件。
“那该怎么办,挂块牌子说不要爱我吗?真没想到我居然会因为自己太过优秀吸引了男人而感到烦恼。”
打发走了路德维希后,陆楠苦中作乐的想。但这个问题并没有纠结她太久,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杂乱繁忙的政务吸引光了。香槟公爵那边留下的烂摊子需要她收拾,为了安抚帝国贵族领主们的情绪,她不得不频繁的举行各种舞会宴会,来表示天下太平,她绝对没有任何动武的意图。布拉曼特那边一直没有动手,陆楠又不好去催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富瓦伯爵上蹿下跳,到处编织黄金的神话,哄得一群贪婪的贵族垂涎欲滴。他们为了尽快逼迫陆楠正式组织军队对新大陆动手,不惜串联了教廷,以上帝的名义对她施压。陆楠不得不在原本就忙得不行的安排里挤出时间去应付接踵而至的教廷特使,跟他们说着拗口的西尼文,扳扯教义教规,假装听不懂暗示的不断兜圈子。
由于要防备伊尔汗人,陆楠也不能跟教廷撕破脸,哪怕她再不耐烦,还是只能忍住。可恨教廷的人依旧那么不会看人脸色,误将陆楠的隐忍当做软弱,又有想要借此来打压她的意思,派来的特使说话口气一个比一个高傲。每次陆楠都得拼命忍住,免得一气之下把人拖出去给吊死。
就这样,陆楠还得偷偷摸摸瞒着大臣统计国库的开支,具体能调动的军队数量,各地储备的粮食,还有一切全面作战需要的装备,马匹,等等等等。
“啊,我简直要疯了。”
某天参加完舞会,凌晨时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卧室,看着脚上因为长时间跳舞被磨出的血泡,陆楠崩溃的想。
她决定实行自己一直盘算却一直迟迟犹豫没有实施的某个计划。
拖着酸痛的身体下床,陆楠坐到了书桌前,将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便在纸张上流利的写了起来。
“亲爱的阿弗里卿,我知道这个命令会令您感到不解,觉得也许是我发疯了,但这是别无他法之下被迫的选择。前不久您连续向王都传来战胜的消息,为此我感到非常的骄傲。但是,目前王都正处于一个极端严苛的氛围之下,为了确保稳定以及未来的某个计划可以顺利实行,我不得不痛心的对您发布以下的命令。从您接到这封信之日起,停止一切对库曼的军事行动,并且尽可能的想办法放一小股库曼人绕过防线。请放心,我没有疯,也不是打算出卖国家……”
第292章
写好了这封信,陆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装进信封打上火漆。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是很无奈,多方压力的夹击之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国内动荡,只能靠外敌带来的威胁了。当了这么几年皇帝她已经摸准了大多数贵族和教廷的尿性。别看他们平时自视甚高不把异教徒放在眼里,但对于库曼人很多贵族还是很害怕的。所以只要稍有库曼人大肆进攻的传闻,他们就会被吓得瑟瑟发抖,疯狂给王都写信要求陆楠组织军队出击,保护他们的领土财产不受到库曼人的侵害。
陆楠也没想玩个大场面,真的放任库曼人长驱直入,在帝国境内肆虐。只要有一小股库曼人绕过防线露露脸,随便的造成一点伤害,她就可以借题发挥任意夸大。想必那样的话王都沸沸扬扬的谣言瞬间就会被新的惶恐代替,她也就可以从焦头烂额里稍微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其实可以的话,她很想让阿弗里全面收缩,向后退回几百公里,不要扩大防线。这几年阿弗里趁着库曼国内不稳不断的向前推进,将防线的距离扩张了很大范围。可实际上那些占到的土地并没有什么用处,原本就大部分是沙漠和荒地,无法开垦和引入人口长期居住,里面还有不少遗留的库曼人,动不动就集结起来妄图反抗。防线拉得太长,运送补给粮草也是个大问题。以前的话这些事情都可以克服,毕竟能攻入库曼境内对于刷名望是件好事。阿弗里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重新打通通往圣域的道路,将失陷已久的圣城耶路撒冷夺回来,陆楠觉得这么做对收服民心以及打压教廷很有帮助,所以一直以来都很支持。
然而眼下东方战火将起,她不可能再把大量人力物力消耗在收服圣城这种事情上面,肯定要开始扣减阿弗里那边的军费和其他资源。但是这种事情一时之间又不能说清楚,无凭无据的,阿弗里怎么相信伊尔汗人会变成未来的强敌。当然陆楠也可以等到证据收集齐全了再把阿弗里招回来好好解释清楚。不过考虑到现在恶劣的通信条件,只是写信,一来一去就是大半年。真的证据确凿眼见为实的时候,再来收缩防线已经晚了。
总之目前陆楠的想法就是要加固防线,防止一切对内对外的战争,不管规模大小。同时动员全国上下开始屯兵屯粮,积攒实力来面对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大规模战争。库曼那边她也不打算去征服了,她要把库曼变成帝国的挡箭牌,尽量让伊尔汗人跟库曼纠缠下去,直到耗尽伊尔汗人的实力。为此她将不惜一切,甚至会考虑在必要的时候对库曼人进行金钱以及其他方面的支援。
而另一条有可能变成伊尔汗人入侵线路的大小部落,陆楠也打算这么对待。她已经停止了一切军事活动,禁止任何人不仅允许擅自出兵攻打那些大小部落。她还在考虑要不要释放一批历年来因为交战而被俘虏关押的部落酋长以及他们的亲属,以此来表达善意。
至于教廷,好歹在宣传和鼓舞方面他们还是挺有用的。虽然陆楠已经决定,假如有一天真的要面对伊尔汗人的全面入侵,她自己拥有的军事力量和其他可靠联盟的军队才是主力,而其他领主的军队最多起到牵制和分散的作用,实在是不敢相信他们的忠诚。但陆楠也没自大到坚信单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战胜伊尔汗人,能动员团结的依旧要尽量拉拢,至少做到不要在关键时刻投敌或者碍事。这样一来的话,教廷的作用就很大了。老实说教皇的面子可比陆楠这个皇帝好用。要不是因为种种事宜陆楠跟教廷的关系实在是谈不上多好,她大可以让教皇出面,来个天主预兆什么的,岂不是比她自己费劲吧啦的方便多了。
所以陆楠才强忍着满心的厌恶,捏着鼻子跟教廷派来的人应酬,而不是像过去几年里那样一言不合就强硬的赶人,还三番四次让教皇下不了台。
“唉,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当初就不该跟教会闹得那么僵……不,或者说我应该找准机会彻底把教会一次性打死,扶植一个听命于我的教皇上台。本来洛雷托实在是个好人选,可惜他的出身和血统实在是没有办法服众,而且那个人的本性我也不敢信任,他要是能当上教皇,肯定不会乖乖听命于我,绝对会抓住机会揽权搞事,到时候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
装好了信,陆楠盯着墙壁上那张巨大的地图,非常烦恼的想。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想过插手教廷的权力,扶植一个自己人上位。可是教廷那边的情况只会比帝国更加复杂,涉及了多个国家以及家族的明争暗斗。由于帝国的实力最大,教廷再傻也明白不能让亲陆楠一派的人上位,所以别看他们整天斗得欢,在对付陆楠这方面倒是挺齐心协力。
加上教廷原本就独立于各个国家政权之外,陆楠也不好明着伸手免得招来非议,教皇的推选又是他们内部的事情,想要完全操控,除非陆楠有着当年查理大帝的优势和声望,否则教廷还真的不用太理睬她。毕竟教廷也有自己的军队和大片领地,还可以号召所有信奉天主教的国家和领主前来支援,陆楠也不敢随便跟教廷开战。她跟教廷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却又无法把对付一棍子打死的关系。
想来想去还是当年她不够狠毒,应该利用库曼人入侵的机会想个办法把教廷彻底打死弄残,那么以后就好办多了。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扣住帝国的军队强行不去支援已经是极限了,她哪里来多余的军队去倒打一耙,传出来了还不分分钟变成大陆公敌。叛教这个罪名可比叛国还要严重一百倍,实在是有心无力。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只是阿弗里……这个人……”
想到阿弗里的固执陆楠也是一阵头痛,当年库曼人从海路入侵教廷的事情,虽然阿弗里从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怀疑,但陆楠觉得阿弗里未必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的忠诚阻止自己继续去细想罢了。这些年她跟阿弗里相处还算不错,阿弗里也表现得像一个真正忠诚的骑士,但那是建立在陆楠从未拒绝过他不断攻打库曼的基础之上。她太了解阿弗里这个人了,信仰简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要他放弃这个东西不如直接杀了他。如果阿弗里是个职业的军人,信奉军人不干预政治,只需要服从命令,那倒还好办。问题在于阿弗里是个骑士,还是受到教廷封圣有着强烈信仰的骑士。陆楠要是企图对付教廷或者动什么在他看来不该动的歪脑筋,带兵反抗倒还不至于,但也别妄想阿弗里会乖乖听命。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立刻亲自赶回王都,当众质问陆楠,非要陆楠又是发誓又是辩白,怎么想那都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场面。
要说陆楠跟教廷他到底站哪一边,这个陆楠真的不敢打包票。以现代人的角度她实在是无法理解阿弗里,明明他也清楚教廷并非是地上的乐园,教廷里的那些主教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虔诚纯洁,但阿弗里就是执着的要为教廷献上自己的一切,这一点不管陆楠如何的威逼利诱都没办法更改。
叹息了一声,陆楠又提笔写了一封新的手令以及一封书信,封好口并且盖上了女皇的印章,摇铃叫来了书记官。
“去把这个送给路德维希,让他立刻带上足够的人手去东方防线,将信件交给阿弗里骑士。告诉他,如果阿弗里遵命,那就什么都不要做,立刻回王都。如果阿弗里不肯遵命,就打开这道手令以及这封信,按照信上的嘱咐去做。”
见书记官接过了手令以及信件,陆楠又补充了一句:“事情很紧急,让路德维希马上出发,不必到宫里来求见了。”
书记官躬身行礼,不敢耽误,急急忙忙的去了。陆楠这才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靠在椅子里闭目休息。其实她不想派路德维希去做这件事,而且现在香槟公爵不在的情况下,她也应该让路德维希留在王都坐镇,免得发生什么事情安茹公爵一个人应付不来。无奈这件事实在是关系重大,除了路德维希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只希望阿弗里不要因此恨我才好……恨我也无所谓,反正我的计划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变动。”
轻轻的抚摸着扶手椅的把手,陆楠自言自语的说。她依然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哪怕阿弗里不谅解,等到伊尔汗人入侵的时候,他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苦心。至少在这方面陆楠可以毫不犹豫的说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私心,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明天与繁盛。
“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安德烈了,一直把他放在行宫那边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发生战事,他的安全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忽然想起了快要被遗忘的儿子,陆楠不禁感到了一阵愧疚,只是这种愧疚并非针对安德烈,而是因为诺曼底公爵。以前他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不在了,顿时觉得王宫里冷清了好多。最让陆楠觉得心情沉重的事情在于即便离开了王宫表明了决裂的态度,他还是在帮着自己打压那些不安分的萨利安家族成员。由于他走得太彻底,连身边的随从都全带走了,萨利安家族的人想要通过这些人在王宫里找门路的打算也因此落空。到底他们还是不敢公然与帝国的皇帝作对,所以陆楠竟然没有收到多少骚扰,因为那些家族成员全部一股脑的跑到诺曼底公爵所在的修道院去围堵他了。
至此陆楠才惊觉其实诺曼底公爵是个不错的人,可惜她意识到这一点太晚,已经毫无转圜余地。不然的话,她和诺曼底公爵应该还是可以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起码不至于当她感到无聊和烦躁的时候,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想到诺曼底公爵她又难免想到了香槟公爵,他的离开让宫廷都变得彻底沉寂,犹如花园失去了最美丽的花朵。当时她整个人都晕头转向没想那么多,光顾着给香槟公爵收拾那一地的烂摊子。还是被人提醒后才想起这件事要是被诺曼底公爵知道了,又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就冲着诺曼底公爵对那个死去孩子的悲痛,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香槟公爵平安无事。哪怕现在诺曼底公爵已经离开了王宫,所有人都知道他与陆楠的婚姻名存实亡。但他依然还是诺曼底公爵,西法兰的重臣,手里握着无数权力。想要对付一个失势的香槟公爵简直轻轻松松。
陆楠不得不一边派人去监视诺曼底公爵最近的动向,一边赶紧的雇佣了一队佣兵前去保护香槟公爵,免得他被人不明不白的杀死在荒郊野岭。其实她也想过写封信或者亲自去向诺曼底公爵解释一下来龙去脉。然而这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香槟公爵确实主谋导致了那个孩子的死亡,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陆楠如何厚颜无耻的去要求孩子的父亲不要怨恨凶手,哪怕她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所以陆楠只能装聋作哑,至少明面上诺曼底公爵针对香槟公爵的一切行为她都要假装不知道。而从监视得到的回报来看,诺曼底公爵有没有打算报复尚未得知,那些想要讨好他说服他重回王宫的萨利安家族成员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他们正在满世界的寻找香槟公爵,甚至开出高额悬赏要他的人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事儿啊。”
陆楠心力交瘁,喃喃的低语。她心想自己就一个丈夫和一个情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还搞得只有一个儿子。倘若当年她贪心多搞几个男人,岂不是早就翻车翻到了悬崖下面。看来后宫什么的也不是人人都扛得住啊。
第293章
距离路德维希出发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计算下路程,他应该到了东方防线,假如一切顺利的话。陆楠心神不宁的等候着他传消息回来,连一贯不信神的她都有种去教堂祈祷的冲动。她觉得按照阿弗里的性格,最差的结果无非是拒绝执行路德维希带去的命令,然后被路德维希收回军权,自己回到王都来找陆楠对峙。路德维希虽然在军事方面比不过阿弗里的才干,但他这几年里经历过不少重要的事情,守住防线不被库曼人攻破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