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心头一震,忙拉住言哥儿,飞快地想了一会儿才道:“倒不是别的,只是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总之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乖乖的读书,乖乖的听话,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爹爹跟你娘亲就已经很高兴了。知道吗?”
言哥儿重又扑上来将她抱住:“言哥儿都记住了!”
门外,赵世禛扭头看见这幕,无可奈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算了,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
当天晚上,阿沅问起白天的事情来。
阑珊本来是能自己扛就自己扛,绝不想让阿沅多跟着担惊受怕。
但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是瞒就能解决的,她在心中想了一想,索性就把跟郑适汝相认,温益卿见言哥儿……到最后,又将赵世禛知道自己的身份等都一股脑地说了。
对阿沅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响雷接着另一个,简直不知道要先震惊于哪一个才好。
不过郑适汝跟赵世禛也罢了,横竖阿沅知道郑适汝是阑珊的闺中密友,赵世禛……虽然之前阑珊没说什么,但荣王同她之间关系那样的“亲密”,阿沅依稀也猜到几分,给阑珊点破,也不觉着如何了。
唯有温益卿的事情,彻底的让她无措。
但不管怎样,一时之间她仍是无法消化这许多的事情。
阑珊陪着她,细细地解劝安抚了半宿,眼见将到寅时了,两人都还没有睡。
窗外的雨却渐渐地停了。
后两日,阑珊去工部,行事之中有意避开跟温益卿接触,他倒也没有格外地来寻自己。
这天赶上休沐,一大早,阑珊换了衣裳,出门乘车来到了南华坊的别院。
门上见了她,一边叫人通报,一边直接便请入内。
阑珊向内而行的时候,里头方秀异得了消息,迎了出来。
阑珊本是来问郑适汝好的,不料方秀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舒大人且请入内吧。”
今日他的神情之类,跟先前大不一样,而且打量自己的眼神里依稀多了些许莫名的温和。
阑珊心里隐隐地发毛,不知怎么回事。
方秀异不再理她,只临去又笑笑地扫了她一眼。
竟无人陪着她了,阑珊只好自己往内走去,眼见到了先前跟郑适汝第一次见面的花厅里,还没进门呢,就看到花嘴巴轻快地跳了出来,冲着她仰头“喵”地叫了声。
猫的眼睛眯起来,显得非常亲近。
阑珊一看,就知道郑适汝多半在,当下忙把花嘴巴捞到怀里:“宜尔?”
果然,里头传出太子妃的声音:“我就料到你今儿必来的。”说话间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美艳雍容地立在原地,三分笑地看着她。
阑珊笑道:“就说你是女中诸葛,料事如神。”
两个人到了里头,同在一张榻上坐了,阑珊抚着花嘴巴:“贵表弟今儿见了我,似乎大不一样了。”
郑适汝笑道:“你猜是为什么?”
阑珊摇头:“我猜不到。”突然间想到一个可能:“你难道跟他说了我是……”
“我当然不会如此冒险,我只不过是告诉他你是……”郑适汝笑的十分诡异,低头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阑珊听的明白,即刻叫道:“你也太过分了!”
郑适汝笑道:“我又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可知当初舒大人才上京,满京城内都在说你是荣王殿下的娈宠呢。我不过是想让秀异放心而已。”
原来郑适汝告诉方秀异,阑珊对女人没有兴趣,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
而自个儿跟“舒大人”交好的缘故,是因为阑珊算自己安排在荣王面前的一枚眼线。
阑珊讪讪道:“亏你想得出来,竟这么对待自己的表弟。”
郑适汝笑道:“不然呢,我倒是想说实话,你若答应,我立刻叫他进来明白地告诉。”
阑珊忙投降:“那还是算了,我就继续断袖好了。”
郑适汝嗤嗤地笑了一阵,望着阑珊抱着花嘴巴的样子,又慢慢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国公府的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可知道当时我听说后,很替你担心?”阑珊觑着她说。
郑适汝缓缓地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来这里的事情,秀异也跟我说了。”
阑珊道:“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偏生找不到一个知情的人。荣王又……”
郑适汝见她欲言又止,便道:“荣王嘛,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阑珊忙道:“宜尔,你不要误会,其实荣王他……”
“不,”郑适汝缓缓说道:“你才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说荣王的不好,也没有任何抱怨他之心。毕竟这次的确是国公府办事荒唐,天大的把柄露在外头,就算不是荣王,也有别的人……事实上,这次事情里我还要多谢荣王呢。”
阑珊大为意外。
此刻郑适汝心里所想到的,却是雨夜在乾清宫里的情形,当时郑国公就昏厥在地上,虽然是夏季地上不至于很凉,但是在场众人之中,只有赵世禛开口请求皇帝先将郑国公抬出去的。
虽然后来也听说赵世禛主张“僭越逆上”的处置法子,但郑适汝心里明镜一样,荣王殿下何等的聪明,当然知道这会子该给皇帝递一个什么样的台阶,只要是个耳聪目明的,就该清楚目前皇帝绝不想真正地对国公府动手,所以荣王的提议,是每个聪明人都会选择的。
因此这个对于郑适汝来说反而不算什么,倒是先前赵世禛那简单的一句话——“父皇,郑国公晕厥,不如先把他送下去”——没有太多的谋略在内,只是出自本心的,竟落在了她心坎上。
“或许我先前说的温益卿比荣王更适合你,是我的偏见,”郑适汝叹了口气,又道:“荣王大概也告诉你了吧,之前在端午家宴的时候,皇后娘娘曾提过他的亲事?”
“啊……是说了一点。”
“那个本是我叫太子跟皇后透的信,我知道他不喜欢龚如梅,只是想为难他,看他如何在皇上面前应对,”郑适汝淡淡地说。
“什么?”阑珊双眸微睁,满是诧异:“是你?”
郑适汝看着她的反应,突然意识到赵世禛并没有“出卖”她。
但是荣王一定知道是她背后搞鬼,当时他还特意看过她一眼,本来郑适汝觉着赵世禛一定会在阑珊面前记恨抱怨此事,可阑珊竟不知情,可见那个男人竟是没有提过。
“原来是我小人之心了,”郑适汝哑然失笑:“对,是我,我还不妨告诉你,其实容妃所看中的人真不是龚如梅,她看中的是宣平侯府的孟二姑娘。”
“哦。”阑珊咽了口唾沫,默默地低头抚猫。
郑适汝见她如此反应,便问:“你怎么了?你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
“担心荣王娶孟二为王妃,或者如梅为侧妃之类也说不定啊。”
阑珊望着花嘴巴笑了,轻声道:“宜尔,你觉着以我现在的身份,能配得上王爷吗?”
郑适汝一震。
“不对,我说错了,”阑珊又笑着摇头道:“应该说就算是以我先前的身份,难道就配得上他吗?”
郑适汝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你是说……”
“宜尔,”阑珊的眼中浮出淡淡的怅惘,夹杂着闪闪烁烁的欢悦,虽然是浅浅的仍旧甚是醒目:“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啊。”
郑适汝直直地盯着她。
厅内寂静,花嘴巴抬头看了看两个主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适声响。
隔了片刻,阑珊又道:“宜尔你该知道,若没有他屡次救我于水火,只怕我也熬不到跟你见面了。起初是因为他对我好,又加上他的身份,我总是退无可退,可不知什么时候,我、我就真的喜欢上他了。宜尔,我也不瞒你,我当然是很想,很想跟他两个人好好的,但我从没奢求当什么王妃,只是想当他的妻子、当个能跟他并肩的人而已,但是如果这个也是奢望,我、我只能……”
“别说了!”郑适汝猛地打断了阑珊的话。
原先,当初郑适汝挑唆着太子去跟皇后说荣王亲事,本来心里还存着另一个念头。
她想的是,假如荣王抗不过,真的要了如梅或者别人,那阑珊自然就因而死了心,从此“知难而退”了。
可现在才知道阑珊的想法,原来她根本没有那种想当王妃的野心!
不,不是没有,只是知道不可能而已。
郑适汝原先也觉着赵世禛靠不住,所以很不想阑珊落入他的“魔爪”,但是经过雨夜宫中之事,直到现在,心境不觉产生了变化。
“你真的喜欢他?喜欢到甚至不计较名分的地步?”郑适汝问。
她记忆中的计姗,虽然有时候行事破格大胆,但还是个规矩羞怯的闺中少女,以前就算她多开几句温益卿的玩笑,阑珊还得脸红着跟她恼呢。
可如今为了荣王,她居然肯做到这种地步。
阑珊点头。
郑适汝瞠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啊,可真是个傻瓜。”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阑珊专心致志地挠花嘴巴的下颌,那猫舒服的将要昏迷过去。
郑适汝则捧腮凝眸看着门外,花树的影子落在台阶上,随风摇曳,变幻不定。
过了半天,郑适汝才冒出一句:“容妃没见过你。”
阑珊疑惑:“嗯?”
郑适汝转头盯着她,心中有一个计策迅速成形。
原先这想法就在她心中萌芽过,只是阑珊不肯,但是现在……
“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为你一挣,你肯不肯?”
“你到底在说什么?”阑珊问。
郑适汝倾身过去,在她耳畔低语了一阵,最后道:“你要是肯答应,这件事交给我,只要荣王配合,我再叫太子在皇后面前敲敲边鼓,王妃之位,未必不能是你的。”
第150章
之前郑适汝才跟阑珊相认的时候,就曾为她想过以后的出路。
只是当时她询问阑珊的时候,阑珊却并不想放弃工部生涯改换女装之类。
郑适汝因明白她,所以就算觉着遗憾,却也不能就勉强阑珊。
但是现在,发现她对赵世禛的心意如此坚决,却让郑适汝无奈之余有些动容。
与此同时,郑适汝却无法容忍阑珊把自己看的那样卑微。
什么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配不上荣王,就因为他是凤子龙孙,就因为她是小官之女,就配不上了吗?
对于郑适汝来说,计姗才是世间最难得的女子,人品,才学,样貌,皆都无可挑剔,不管是配谁都绰绰有余。
郑适汝瞧不上阑珊为了一个男人卑微的样子,无论是过去的温益卿,还是现在的赵世禛。
以前是温益卿的时候,郑适汝觉着阑珊值得更好的,但是现在的荣王,若是放在世人眼里,自然就是那个“更好”。
然而在郑适汝心中,却还是那一句老话——阑珊值得更好的。
可郑适汝又深知阑珊的不易,在遭遇过那场生死地狱后,阑珊还能这般喜欢上一个人,已经极为难得,虽然郑适汝担心阑珊是“飞蛾扑火”,但她愿意为了阑珊……试一试。
郑适汝所想的法子,就是利用自己的家族,给阑珊捏造一个新的身份。
不管是郑家还是方家,都是世家大族,天下四海都有亲眷的,若是让她恢复女儿身,再从中安排布置,只说是自己的一名远亲新进来京……试问还有谁能怀疑不成?
而有了靖国公府或者海擎方家做后盾,阑珊要配赵世禛,自然也是“门当户对”了。
关键的就是看阑珊跟荣王的意思。
郑适汝说完便看阑珊:“你觉着怎么样?”
阑珊想不到郑适汝竟会出这样的主意,同样的瞒天过海,跟她此刻女扮男装异曲同工,但……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阑珊望着面前的旧日玩伴。
“我早就想过这法子,只是先前不是为你嫁人,只是为让你到我身边儿就是了。”
阑珊笑了笑:“那样的话,倒也还好……”
郑适汝看了出来:“你不愿意?为什么?”
阑珊轻声道:“你想想看,做出这件事的话,又是牵扯皇族,若有朝一日不慎露出风声,我自己罢了,岂不是把你跟郑家也牵连在内了?你为我着想才肯出这样的主意,我难道就不能为你着想,避免将来可能发生的祸患吗?”
郑适汝直直地看了她半晌,终于笑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凡事先想着别人。就如同当初救花嘴巴的时候,你只顾去救这只猫,可曾想过你会从树上掉下来?”
阑珊哑然。
郑适汝笑笑,继续道:“你自然知道我的脾气,跟我不相干的人,哪怕是死在跟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现在对我而言,或许……你就是树上的花嘴巴,我是你吧。”
阑珊鼻子一酸,泪猝不及防地就在眼中冒了出来,她揉了揉鼻子:“我不想你从树上掉下来,我、我毕竟不是花嘴巴,我会自己找到法子下树的。”
郑适汝看了她许久,终于道:“姗儿,我要你记着,不管怎么样我只想你好就罢了。兴许你先跟荣王商议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说到这里郑适汝试探问道:“他总不会对你没那个意思吧?没跟你提过王妃之位?”
阑珊脸上一红,旋即说道:“我知道他的心,但我不想他为难。”
“你快给我闭嘴,”郑适汝伸出手指在阑珊的眉心戳了一下:“男人在外头不管有多少的艰难,能担得起才叫是男人,他既然想得到你,自然要使出七十二般本事。且他能做到才算是真心的呢。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说,他另外有好的法子咱们再议,他要觉着我的主意可行,那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