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如梅看向赵世禛,又看看阑珊,有些呆呆的,像是在反应。
让阑珊意外的是,她没有再哭闹,反应比自己所想的要平静。
“我原先还不信,”龚如梅小声的,“现在才知道了,原来,原来是真的。”
之前不管是太子还是龚少保,以及一些下人,都对阑珊跟赵世禛间的关系议论纷纷,龚如梅自然听说过。
但先前并不相信,如今眼见为实,她居然显得很乖巧。
赵世禛仿佛也有些意外,但他毕竟是心理极为强大的人,当下道:“所以你以后不许再闹了,要还是像今晚这么着,以后本王就不能再跟你碰面了。”
“我不会了!”龚如梅急忙摆手,“以后都不会了!”
这会儿阑珊实在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气氛,偷偷地要推开赵世禛的手先行溜走。
赵世禛偏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抱:“你还怕羞?本王都不怕。”
阑珊觉着自己的脸都没有了。
龚如梅的脸却有些微红,她仿佛不太敢看,却又舍不得不看。
把两人又打量了会儿,龚如梅心中认命地叹息,小声说道:“五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爷爷要给我、给我挑……”龚如梅脸色更红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着点儿?”
这下连阑珊都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龚小姐突然间打了这么一个急转弯?
赵世禛笑道:“你是让哥哥帮你选未来的夫婿?好,你放心,一定给你挑一个出类拔萃的如意郎君,怎么样?”
龚如梅毕竟害羞,就只轻轻一点头。
西窗送了水,龚如梅洗了脸,又叫王府的侍女帮着她梳妆整理过了,才簇拥着出府。
临去,龚如梅突然回头看向阑珊:“舒大人,你刚才说的那个不择手段的人……最后怎么样呢?”
阑珊一愣,继而道:“现在我还不知道。”
龚如梅看了她半晌:“如果你知道了,告诉我好不好?”
阑珊点头:“好。”
阑珊所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华珍公主跟温益卿,而华珍公主如今有了身孕,温益卿又将继任侍郎之位,他们两人日后如何,她尚且不能定论。
西窗亲自送着龚如梅出府去了,赵世禛长叹道:“总算是让这小妮子死了心了!哭包儿一样,打又打不得,也不能很说重话……还是小舒能干,三言两语的就把她降服了,以后倒也少了麻烦。”
阑珊心想哪里是她降服的,只是龚姑娘的心理也怪了些,怎么一听说赵世禛喜欢的是她,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呢?甚至让赵世禛帮她盯着未来夫婿的人选呢?
阑珊毕竟人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有些看不清龚如梅的心理。
的确,人跟人是不同的。假如今晚出现的是华珍那样性情的,听说赵世禛喜欢一个男人,恐怕更会变本加厉地死缠烂打,偏激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龚如梅不同,她毕竟只是个娇软内向的小姑娘,正如阑珊所说,从小只有祖父关爱,接触不了几个外男,而赵世禛偏是其中最出色的哪一个,加上众人言语之间有撮合之意,自然就固执地心许了他。
知道自己嫁不成,她的手段也不过是哭求跟寻死而已,直到阑珊开解了她那些话,她又目睹赵世禛对待阑珊的情形,知道赵世禛喜欢的是舒阑珊一般的“男人”,绝不会喜欢任何的女子,包括她,她自然而然的就“悬崖勒马”,知道回头了。
而且还有一点,龚如梅之所以不肯放弃赵世禛,是相信赵世禛是这世间最好的,而且自己祖父的眼光……她是有些信不过的,生恐会挑到一个不太中意的给她。
但如今有了赵世禛做保,自然会给自己挑一个同样出色的夫君,就不至于一想起自己的姻缘,只顾满心忐忑,生恐所遇非人了。
且说赵世禛叹息了句后,冷不防阑珊道:“龚姑娘貌美,性子温柔,出身又好,殿下真的愿意放她走吗?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
赵世禛一怔,笑道:“反悔?”
阑珊道:“之前那件衣裳怎么就换了呢?”她还记得上头沾着的胭脂痕迹。
赵世禛咳嗽了声。
其实正如阑珊先前所见,荣王的确是刻意收拾过的,只是他没想到先阑珊而来的竟是龚如梅,他的心意真是白费了。
偏那小妮子大概是知道没有退路了,泪汪汪地说了一阵儿后便扑上来抱住了赵世禛,一刹那口脂不免蹭在了他的衣襟上。
这若是换了别的人,怕还会温声安抚几句。
只是赵世禛脾气本就独绝,且又天生有些许洁癖,突然给龚如梅抱住,嗅到那股甜腻的香气,他心里竟是讨厌之极,当下随手一推,立刻就把龚如梅推在了地上。
龚如梅毕竟是个娇小姐,给这般对待,自然就委屈的大哭起来,正好阑珊跟西窗进门遇见了。
所以先前入内后,悻悻地把那件衣裳扔了,又洗了手脸才又绕出来听他们说话。
赵世禛却没跟阑珊解释:“那件儿不干净了,这个是不是也很好?”
阑珊笑道:“嗯,五哥穿什么都好看。”
赵世禛心头一热,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往内而去。
阑珊虽歇了两天,可身体仍是各种不适,给他抱入怀中的时候简直要吓晕过去。
幸而赵世禛也是真心疼她,他又是个非常好学的人,自然有许多法子可以度过良宵,因此这一夜对阑珊而言,反而比前日容易度过些。
在夏日的蝉唱之中,总算将最难熬的六七月度了过去。
金风送爽之时,工部的决异司已经组建完成,江为功心想事成,也给拨入其中,除了他跟阑珊之外,工部这边又从文思院,军器局,杂造局各抽调数人参与司中。
正如杨时毅所说,除了工部的人,另外大理寺,顺天府两处也各自拨了人。
当江为功看到姚升换了一身跟自己差不多的服色出现跟前之时,惊喜交加的上前抱住了他:“老姚,你真的也成了我们的人?”
姚升笑道:“是是,成了你们工部的人了,初来乍到,像是才嫁了的小媳妇,老江可要对我温柔些啊。”
江为功大笑:“那是当然。”
姚升又道:“怎么不见小舒?”
江为功说道:“她今日有事,还好这会儿也不忙,杨大人交代把先前的一些卷宗先翻一翻。走吧,我带你熟络熟络。”
自江为功领着姚升于工部熟悉的时候,阑珊这会儿却是另一个情形。
她人在东宫,正在太子妃郑适汝的房中。
郑适汝站在她身旁,打量了半晌,去自己的珠宝匣子里取了一支金灿灿的八宝凤钗,要给阑珊簪在发髻上。
阑珊正看着镜子里那艳光四射,妩媚妖娆的一张脸,如同做梦一般恍惚,见状忙道:“已经够了,这头上已经戴不下了!”
就算是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她都不曾如今日一样盛装。
郑适汝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且听我的,第一,如今你的身份是郑家的亲戚,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露面儿,若是打扮寒酸,只怕给那些人小瞧了去,自然要一照面就镇住众人。第二,以前你不管男装女装,都是一副清水芙蓉的寡淡素净样子,如今自然要反其道行之,越是浓妆艳抹、华服盛装越妥当,这样的话,就算有那先前见过你的人,也绝对想不到会是同一个。”
阑珊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先前拼命给自己脸颊跟嘴上涂胭脂,又选了这般绯红色的衫裙,弄的跟要去“艳压群芳”一般。
当下叹道:“我自个儿先都不认得这镜子里的是谁了。”
说了这句,忽然想:若赵世禛见到自己这样浓妆艳抹的,不知会是什么反应……罢了,还是别让他看见,实在太难为情了。
郑适汝总算替她把那支凤钗端端正正地簪上,又捧着阑珊的脸看了一阵,赞道:“真好看。”说着挽起她的手臂:“走吧,到了外间儿你不用多说话,只跟着我就成了。”
这刹那却给阑珊一种错觉,仿佛两个又回到了少女之时,郑适汝牵着她的手在学塾的廊下走过,那会儿她只管左顾右盼,完全不介意郑适汝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因为心里很踏实地知道,不管去哪里都是好的。
“宜尔。”阑珊忍不住握住了郑适汝的手。
太子妃闻声回头,目光相对间,两个人都笑了,似牡丹芍药,相映生辉。
第160章
这一天正是太子妃郑适汝的生辰日,所以今日在府中道贺的宾客甚多。
几乎是朝中有头有脸的朝臣家中的女眷都来了,除此之外,在京中的公府侯门,皇亲贵眷们能亲自登门的也纷纷前来。
只有华珍公主因为有了身孕,据说妊娠反应的厉害,正在公主府内辛苦的养胎,只叫小太监送了贺礼。
郑适汝正是要借这样一个机会,让阑珊对外露一露脸。
早在月前,东宫便对外放了风声出去,说是靖国公府有远亲从黔地来京,却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孩子,因为父母在黔地亡故了,她孤苦无依的特来京内投奔,却跟太子妃一见如故,竟也不让去国公府住着,留在东宫住了两天,就另外拨了一处宅子派了伺候的人给她安身。
大家虽然听说了这个消息,但还并没有人就见过那女子,幸而八月三日是太子妃的寿辰,只怕是必见的。
因此众人今日虽是来祝寿,同时却也怀着好奇之心,想要看看那位给太子妃另眼相看的女子到底是何等的举止样貌。
郑适汝为了阑珊煞费苦心,自己却并没有十分的精心装扮,只按照常规着礼服凤冠,端庄雅贵有余,但稍显美艳不足。
当她握着阑珊的手从后堂走出之时,在座的各家诰命夫人,名门淑媛等尽数起身恭迎。
众人抬头看见太子妃倒也罢了,很快目光都落在她旁边那人的身上,却见那女子头戴金灿灿的八宝凤钗,着一袭先声夺人的绯红色衣裙,但身形纤袅清逸,竟把那稍显俗艳的妃色穿出了别样的清新妩媚,且五官标致,秀丽绝伦,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灵秀风流的气质,她微微地垂着双眸,长长的眼睫如两排团扇,有透出几分乖巧温柔。虽只是惊鸿一瞥,却似是瑶池相逢,竟是美貌跟气质俱佳的人物。
郑适汝本就有“牡丹”之称,自然是取“唯有牡丹真国色”的意思,不管是谁在她身旁,都会给她的光华遮盖,衬得黯然失色。
但是这女孩子在太子妃的身边,却依旧的光彩夺目,犹如绝世至宝旁边的璀璨星光,简直叫人目眩神迷。
一时之间众人虽都还守礼不敢喧哗,但却个个震动起来,心中惊叹不已。
其中龚如梅自然也在座,她竟丝毫都没有看出面前的女子,正是那夜扶着她娓娓说话的“舒阑珊”,毕竟一个是温阳暖雪的朝中官员,一个却是艳若桃李美貌艳伦的闺中淑女,哪里有半分可联想之处?
所以龚如梅虽目不转睛地看着阑珊的脸,但却只是无限惊叹于这女孩子的容貌,竟然似比太子妃还要更胜一筹……她满心震撼,更加顾不上去想别的了。
其实这也是郑适汝安排得当的缘故,毕竟阑珊为官,官袍是绿色,她平日又刻意低调,所穿的没有一点儿是跟艳色相关的,今儿郑适汝偏给她挑了这样一件,再加上那刻意精致的妆容,举止也事先的曾经教导过……别说是龚如梅,就算是华珍或者赵世禛在跟前,一眼看去只怕还未必敢认呢。
郑适汝落座,叫众人平身,又特叫阑珊在自己身边坐了。
阑珊起初的确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毕竟她习惯了跟一帮男人相处,对此毫无经验。
幸而郑适汝早叮嘱过她,所以阑珊只管按照郑适汝的吩咐,不管是露面的时候还是落座,皆都遵循八个字:含笑低头,少言寡语。
这笑自然也有规矩,是得三分的笑,不能太少,太少便会显得冷傲或者讥诮之感,也不能太多,太多则会让人觉着谄媚甚至无措,只有拿捏在三分才是恰到好处,显得应对自如,却又不失礼数。
因此阑珊自从露面,更加不曾抬眸看过谁一眼,只是唇角微挑,听着郑适汝的指示而已,在旁人眼里看着,自然只觉着这女孩子举止端庄,教养极佳。
今儿在场的,也有靖国公府的女眷们,他们当然不认识这位“远方亲戚”,只是郑适汝之前跟他们通风过,说是郑家的一位远亲,自己投缘就留在身边,国公府自然以太子妃马首是瞻,何况郑家极大,各种的远亲旁枝不胜枚举。
而郑适汝的确也不是空口捏造的,这几个月她悉心搜求,精挑细选,才选定了黔南的这处曾跟郑家连过宗的“亲戚”,当时他们家穷困潦倒的,已经死的都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了一个女孩子。郑适汝派人快马加鞭前去,本是要接那女孩子上京然后再李代桃僵的,谁知那女孩儿因为家人都亡故了,伤心至极,本就身体不好,往京城途中才走了几天,就一病不起。
这却也省了事儿。
满堂宾客坐着说话,眼神无一不留意太子妃身边的阑珊,此时有那心思活络之人早就动起了脑筋,毕竟这位“郑姑娘”孤身上京,又无婚姻,如此稀世的美貌,外加太子妃亲戚的这一关系,却正是个炙手可热的婚配人选。
只是毕竟才相见,倒是不便就立刻提起这种事情。
中午开了宴席,大家吃了酒菜,太子妃退席理妆之时,阑珊即刻起身跟上。
众人眼睁睁看着,却见太子妃不管去哪里,郑衍姑娘都是随行的,可见器重。
在太子妃才退席后,众家诰命就把靖国公府的几位夫人奶奶围住了,纷纷打听郑姑娘的来历,家世倒也罢了,主要是年纪跟婚配。
这几位太太奶奶们早听郑适汝说过,就把阑珊家中没有别的人,年纪才十九岁,没有婚配过的话都说了,众人听了这关键的,都暗暗记在心里。
那边郑适汝跟阑珊退席,进了里间,就跟她说道:“你觉着如何?”
阑珊在外头不言不动的半天,却比之前在外头应酬奔走更累,便叹息道:“我的脸都僵了……我怀疑你先前给我擦的粉都要掉下来了。”
郑适汝嗤地笑了,端详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没有,好端端的呢,也不用补妆。”又道:“你整天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倒也还跟先前一样好。若不是要给你上艳妆,我还舍不得用脂粉糟蹋了这张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