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吉在旁道:“这孩子总说你那会儿为了他受了伤,他心里过意不去呢。”
荣王才道:“那个没什么,皮外伤罢了,早就好了。”
赵元吉虽说着,眼睛一直往里间溜,略寒暄了几句,实在忍不住:“五弟,怎么听说工部的舒丞今儿也在你府上?我对此人也十分的好奇,若是在这里,不如请出来跟我一见如何?”
方秀异这才也想起来,顿时脸色一变。
赵世禛微笑道:“她的确倒是在,不过……这会儿只怕不宜相见。”
“这是为什么?”赵元吉笑道:“莫非他有三头六臂,我见不得吗?”
赵世禛道:“她才从浙海回来,给风吹日晒的很不像样,小鬼儿似的,怕是太子殿下不喜。”
“你都喜欢的什么似的,我纵然不喜,也总会给你几分薄面的啊。”太子笑吟吟地说,“除非,你是不舍得让我们见他,这倒也无妨,横竖我去工部也是容易的。”
赵世禛笑道:“这是哪里话,能见太子殿下,自然是她的荣幸,只是怕她形貌不佳,不会应对,冲撞了殿下而已,既然如此,我便叫她出来拜见就是了。”
赵世禛说着转头向内道:“小舒,你出来拜见太子殿下。”
荣王说完后,不多会儿,从里间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赵元吉早打起十万分精神想要看一看这个“迷倒”了自己五弟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绝色人物。
只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个身着冷霜色直筒麻布袍子,头戴黑色网巾,乌木束发之人,楞眼一看,平平无奇,并无任何出挑之处。
阑珊缓步走上前,双腿却还有些未曾恢复的战栗,好不容易走到赵元吉身前站住脚:“卑职舒……”才抬手臂,整个人身形一晃。
自打她出来,赵世禛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见状及时地在旁边探臂,于她腰间一扶。
阑珊慌忙站稳了,躬身道:“舒阑珊,参见太子殿下。”
赵元吉听其声,见其形,耳畔的声音有些低,并不像是自己刚才在门外听见的那声略带甜腻勾人的响动。
只是脸没看清楚,他咳嗽了声道:“舒爱卿不必多礼。本太子对你也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想不到今日在荣王府偶遇。”
他说了这句,见阑珊仍不抬头,忍不住道:“你不必拘束,听荣王说你身体不佳,不如且坐了说话。”
“卑职不敢,殿下面前哪里有我落座的份儿。”阑珊摇头。
方秀异忍不住道:“那方才殿下进来的时候,你为何躲在里间不肯出来?”
阑珊听到他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秀异身形略矮,从他的角度,早就发现阑珊的脸上似乎异样,如此打了个照面,顿时叫道:“你的脸怎么了!”
又是这句,阑珊早习以为常了。
这会儿赵元吉也惊鸿一瞥,把阑珊看了个七八分。
她的脸儿不大,总体而言是个眉清目秀的样子,可惜皮肤不太好,微黑,又有些红色的斑点。
自古能称得上美人的,首先便要一个“肤白”,如今这舒阑珊第一关就没过去,因此对太子来说,眼前这位显然跟“美人”还有一段距离。
只是想不到,赵世禛居然喜欢这样的?
身量并不高大,有几分娇娇弱弱的,尤其是刚从里面出来,竟像是有点站不住脚,也不知是给自己吓得呢,还是因为先前两人在里头胡作非为的缘故。
举止言谈倒不惹人讨厌,但赵元吉仍觉着失望。
赵世禛本就生了一副好样貌,可以说是几个皇子之中最为出色的,堪称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他一把年纪了也没有个侍妾跟娈宠,突然间心系一人,以他的眼光,那人自然也是万里挑一,尤其那居然是个男子……
所以赵元吉对阑珊满怀期待,很想看看是如何倾国倾城、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人,才会打动赵世禛的心。
如今一看,心凉大半。
赵元吉不禁觉着,荣王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不近娈宠,整个人有些憋坏了,导致眼光也出现了问题。
太子殿下寻思的时候,阑珊回答方秀异道:“是在南边……突然间就有些痒热,起了这些,大夫说让静养,怕过给人。”
“什么?”方秀异本来想靠近了细看看,听了这话,重又弹开。他吃惊而恐惧地看着阑珊:“你这个、还能传染的吗?”
阑珊轻声道:“我自然不想的,只是大夫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也不清楚了。”
赵元吉也皱了眉,他瞪向赵世禛:这老五是要牡丹花下死吗?
荣王殿下心知肚明,见阑珊竟公然的拿这个出来恐吓人,他心中倒有几分笑意,却并不去立刻戳破她,只道:“太子殿下放心,我方才细细看过,应该是无碍的。”
赵元吉却有些坐立不安了,就算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想沾染。
“算了,横竖今儿已经见过了,也没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赵元吉不再细看阑珊,只望着赵世禛道:“至于你,如今你的禁足已经解了,你也该出去干点正经事了,不要整天窝在王府里!”
虽是训斥,实则是意有所指。
赵世禛起身应承。
赵元吉瞥了阑珊一眼,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你跟我来。”
阑珊躬身:“恭送太子殿下。”
荣王临去时候看向阑珊,低低道:“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阑珊半伏身,动也不动,隔得这么近,不至于听不见,只是假装。
赵世禛知道她仗着太子在这里,见状偏伸手过去,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地跟着赵元吉出门了。
两个人离了院落,太子起初还忍着,又走了半晌才道:“老五,你是哪里想不开?你要是喜欢漂亮的男孩子,你跟我说声,要多少都给你送过来,何必只管冲着这舒阑珊?我瞧着他也没什么出奇的!”
方秀异也在旁嘟着嘴:他以前见过阑珊,知道并不似今日这样,不过今日这样却正合他的心意,此刻听太子训斥荣王,更是高兴,恨不得太子就把他们两人分开。
赵世禛道:“是,她是没什么出奇。”
太子着急:“没什么出奇你还当个宝似的?”
赵世禛笑道:“太子哥哥权当我……就喜欢这样儿的罢了。”
“你、你还敢说,”赵元吉皱着眉,“你这是自降身份知不知道!”
赵世禛仍是带着笑:“我从来没别的所好,就这么一点儿,太子哥哥且姑息我吧。”
赵元吉皱眉咬牙,思来想去:“别的倒也罢了,那他的脸……”
“别听她危言耸听的,”赵世禛见他居然当了真,便笑说:“不过是因为水土不服罢了,过两天自然就好了,不会过给人的。”
“真的不会过给人?”
“我以性命担保如何?”
赵元吉看着赵世禛笑吟吟的样子,想破了脑袋也不懂他为什么会看上那么一个人。只是也知道他性子顽固,横竖话说到这地步,倒也罢了。
太子赵元吉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你注意些分寸。另外,你禁足的这阵子,元斐病了,已经十多天了还没好转。你有空进宫看看他吧。”
赵元斐是六皇子,他的母妃早亡,因年幼,便给皇后养在膝下。
赵世禛问道:“是什么病?”
“起初是风寒,本以为好了,谁知越发严重。”赵元吉皱眉。
“那我明儿进宫。”赵世禛答应着,一路送了赵元吉出门。
等太子殿下车驾离开后,赵世禛这才回身进府。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弟发起春来真不一般啊~小赵:我已经很含蓄咯
阑珊:你这禽兽!
小赵:怕你没见过真正的内个啥~
第73章
赵世禛回到府内,却见飞雪跟西窗都不见人影,推开厅门,才发现西窗居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心中一惊,难道是有人敢在王府动手?疾步上前才要俯身查看,突然间觉着异样。
赵世禛盯着地上的西窗,渐渐地变了眼神。
他回身往椅子上坐下,目光掠过桌上放着的那一个茶杯盏,认得是方才他跟阑珊讨要礼物,她给自己放在掌心的。
嘴角不由多了一抹笑意,赵世禛淡淡道:“虽然开了春,地上还是挺凉的,你打算躺多久?”
话音刚落,地上的西窗动了动,鬼鬼祟祟地睁开双眼。
赵世禛喝道:“你还不给我滚起来!”
西窗一个激灵,神奇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主子!”他讪讪地垂着双手站在旁边。
赵世禛道:“人呢?”
西窗嘀嘀咕咕地说道:“小舒子、咳,是舒丞已经走了……”大概是知道这句无法交代,他忙又补充道:“他说家里有急事!”
赵世禛举着那个茶杯看来看去:“所以你拦不住人,就在这里装死?”
西窗缩着肩头小声说道:“我、我怕主子生我的气……”
赵世禛举起那茶杯作势欲摔,西窗吓得抱住头跪在地上:“主子饶命!”
“你还知道求饶!连个人都看不住!”赵世禛盯着他,却并没有真的把茶杯丢了过去。
毕竟以他的手劲,这一下子就算不着意用力,也够西窗去半条命的了。
西窗抱着头,偷偷从胳膊肘的缝隙里看赵世禛,大概是琢磨出主子并不会真的弄死他,西窗才哭唧唧地说道:“我本是要他留下来吃饭的,他哭哭啼啼的说什么他娘子担心,什么小孩子也巴望着之类,还说改天会再来给主子正经请安,我听了这个才放他去了的。”
赵世禛听着“娘子、孩子”之类,眉头蹙起,听到“正经请安”,才哼地笑了声:“是吗,说了什么时候来吗?”
西窗到底还有点机灵,福至心灵地叫道:“休沐!他说是等休沐的时候就来!”
本朝官员们的休沐期是五天一休,时候倒也不算很长。
赵世禛哼道:“那你给我看好了,到时候人要不来,就唯你是问。出去吧,吃力扒外的东西,看了你就气!”
西窗抱着头,连滚带爬地从内堂跑了出来,一直跑到院外才叹了口气:“又是我来背这口黑锅,小舒子真是个惹祸精!算了,少不得我抽个空去告诉他,叫他好歹在休沐的时候过来一趟,免得主子又拿我开刀。”
他打定了主意,抓了抓头,忽地又想起来:“之前主子把小舒子留在房内是干什么呢……”
耳畔又响起那声令人心颤的低吟,西窗咕咚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往下想。
阑珊是央求飞雪领着自己把王府的侧门跑了的。
幸而赵世禛离开的时候没有命飞雪强留她,飞雪见她急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只好舍命陪她了。
两人出了王府,飞雪说道:“咱们这一走,撇下西窗,不知道王爷怎么收拾他呢。”
她说了这句,见阑珊呆呆怔怔的似有担忧之意,才又笑道:“不过不要紧,幸而那小子皮厚,又油滑,王爷也未必真下手惩治他。”
阑珊才又松了口气:“飞雪……小叶,多谢你啦。”
飞雪无奈地看着她:“谢我做什么?我倒是宁肯不要你这些谢,你要真想谢我,怎么不多听听我说的那些话呢。”
阑珊低下头。
今日她没有戴帽子,也不戴夫子巾,只束着时下男子们流行的网巾,不知道方才在王府内到底是怎么磋磨的,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有些毛躁地探伸出来,额前的网巾也略显得歪了一些。
因为耷拉着脑袋,后颈便露了一大片出来,颈窝处再往下,很明显的两三点红色痕迹在上头,有一枚甚至隐隐能看出那嘬起的形状。
阑珊的脸虽然给晒得微黑,脖颈上却仍是白皙如雪,白雪红梅,刺眼而又煽情。
就算飞雪的床笫经验为零,但看着这般情形,也能想象出这其中的些许。
飞雪咳了声,脸上略热,本想提醒阑珊,可有不大好出口。
又见她似垂头丧气的样子,飞雪反而笑了:“你啊,真是的……”
阑珊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带一点祈盼地望着飞雪:“小叶,你能不能去雇一辆车?我有点累呢。”
飞雪白了她一眼,很想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竟是这样手软脚软的样子,可看着阑珊黑白分明的懵懂眸子,眼神带着些许无助跟茫然,因为哭过,眼皮还是微微红肿的。
西窗之所以肯冒着给赵世禛责罚的风险放他们离开,大概……也是因为看出她是真的哭过吧。
飞雪心中叹了声,竟知道她受不了那些话,竟舍不得再挤兑她。
于是说道:“你在这里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阑珊答应了,果然便立在原地等候,眼见飞雪往前去找车了。
站了顷刻,双腿似乎还有点酥麻。
阑珊下意识伸手捏了把,突然想到在王府内厅给赵世禛抱着欺哄的情形,她脸上一热,急忙把手蜷握起来不敢再去碰。
正等候中,突然前方一阵喧哗。
路人们纷纷退避,阑珊不知怎么了,也急忙跟着退后。
耳畔听到哗啦啦的响声,阑珊个子矮,仰头看去,依稀看到前方有数辆大车经过,正中的一辆车看着很是眼熟,鎏金的车顶,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车边垂着精致的御品宫灯。
阑珊呆看了会儿,突然想起来这是华珍公主的车驾!
此刻,身边路人也向着车驾说道:“看到了吗,那是公主殿下的銮驾。”
“好威风啊,公主殿下这是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