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辉——八月薇妮
时间:2020-02-15 10:03:32

  这夜,外头雨声渐渐大了,雨声之中隐隐有轰隆隆的响动,是春雷,幸而只是闷响。
  很快的,阿沅便甜甜的睡了过去,阑珊却实在无法入眠。
  那喝下去一点酒在心里发酵,无数的思绪飞来舞去。她在想工部门口那场不期而遇。
  华珍公主当然是看见自己了,也看见了言哥儿,她为什么会晕厥?
  阑珊竭力回想,她记得以前作为计姗的时候,并没有跟华珍公主照过面,但是难保公主没见过自己。
  所以今夜公主如此,或许有两个原因,一是公主认得她,不知是出自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晕厥过去。
  至于第二,或许是公主跟温益卿吵过架,是他们之间的缘故,跟她不相干,公主也完全不认得自己。
  这第二个原因,自然是阑珊所盼望的,如果这样就好了,依旧的天下太平无事。
  可她隐隐知道,事情不会是这样顺利而简单的,多半症结在第一个原因上。
  如果是第一个,那她就得想想以后会发生什么了。
  公主若真的认识计姗,又因而晕厥,那等她醒来会如何应对此事?她会不会吵嚷出来,会不会告诉温益卿,她舒阑珊是假的,是以前的计成春的女儿!
  阑珊简直不敢把这念头往深处去想,但她只有面对。
  要真的是这样,温益卿又会是怎么反应?
  温益卿觉着,计姗不喜欢他,才在洞房花烛夜闹出人命,要知道她是计姗,会迫不及待冲过来揭穿她,咬死她吗?
  一想到这个,阑珊恨不得撒腿就跑,当然要带上全家。
  可这谈何容易。
  外头雨声潺潺,阑珊很想翻身,也很想把头用被子蒙住不去想这所有。
  可又怕惊动了阿沅。
  她看了看阿沅酣眠的脸,阿沅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阑珊镇定思绪,不,不行。
  日子才上了正轨,要陡然打破何其残忍。
  而且她也没有做错什么,要是真的,真的华珍公主揭穿了他,温益卿来兴师问罪的话,自己正好也跟他把整件事情都对质明白!怕什么呢?
  的确是怕的,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死就死,没什么可怕,但是阿沅,言哥儿……
  怎么办……
  阑珊思来想去,在无尽的浮浮沉沉的思绪之中,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兴许可以,可以在绝望无路的时候,帮她一把吗?
  但不管如何,一定要撑过去,一定得撑过去!
  阑珊真想今夜的这场雨就永无止境的蔓延下去,或者下的更大一些,最好让所有人都无法出门。
  那她就不用去面对那可怖的未知了。
  次日早上,雨倒是没有停,可也没有因此阻住世人的脚步。
  才吃了早饭,姚升的马车便到了。
  阑珊若无其事的跟阿沅作别,带了言哥儿出门。
  先送了言哥儿去学堂,又拐去工部,在门口跟姚升王鹏道别。
  飞雪撑开伞,阑珊硬着头皮进了工部的门,一路往营缮所而行,步步悬心吊胆,浑身戒备,随时提防下一刻温益卿窜出来。
  只是她平平安安去了营缮所,又从早上待到近中午头,向来无事。
  有人打听了消息,回来道:“温郎中告了假,今儿怕是来不了了。”
  阑珊破天荒地询问原因,王俊道:“你难道没听说?昨儿公主殿下亲自来接咱们郎中,可不知为何竟晕厥了,昨晚上公主府里忙碌了整宿,郎中跟公主那样感情深厚的,今儿自然是在府内照看公主了。”
  阑珊问道:“那公主的病情如何了?”
  王俊道:“这个我倒是没听说,但郎中既然没来,只怕还未好转。”
  “好好的如何就病倒了呢?”
  王俊笑道:“这有个什么原因,不过是病来如山倒罢了,而且前几日,公主殿下一直都在为皇后娘娘赏赐小学生们春服的事情忙碌,只怕就是因为积劳成疾吧。”
  阑珊的心虽七上八下,但那仿佛断头台的一刀却迟迟未落。
  这日,温益卿果然一整天都没有出现。阑珊成功地熬到傍晚,回了家中。
  当晚上,春雨之中,原本那蓄势待发的闷雷突然间跟狂怒了似的,喀喇喇地在天空炸响!
  言哥儿原本睡在隔壁,吓得跳起来冲到阑珊房中,跟阿沅两个一左一右依偎在她身旁。
  阑珊抱紧两人,在暴雨惊雷中心头激荡,总觉着有什么事情将发生。
  又觉着这春雷仿佛总在屋顶徘徊,似乎下一刻就会直直击落,把自己打的魂飞魄散!
  次日天不亮,外头砰砰砰地响起了敲门声,这声音很大又急,好像随时都会破门而入,把将天明才入睡的阑珊吓得猛然惊醒。
  阿沅也听见了,疑惑地抬头:“这么早,是谁啊?”
  阑珊手脚冰凉,不能动弹,心中有个声音冷冷地响起:“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隐隐听到是王鹏起身,大嗓门嚷嚷:“谁啊,一大早的!”
 
 
第77章 
  此刻阑珊心惊肉跳,认定来人一定是跟温益卿和公主有关,恨不得此身立刻消失。
  阿沅毫不知情,忙起身穿衣整理,又道:“像是有急事,到底谁啊……”
  回头见阑珊不动,阿沅忙取了她的衣裳:“快穿起来。”
  言哥儿比阑珊更快起身,先替她从被子上将衣裳拿过来:“爹爹。”
  阑珊看着他初醒还红扑扑的脸庞,一愣之下,捏了捏他的小脸,这才镇定的穿衣裳。
  这时侯听到王鹏像是已经开了门,外头有人不知说些什么,然后王鹏的脚步声匆匆地往他们的房子走了来。
  “小舒?弟妹?起来了没有?”隔着门扇,王鹏叫嚷。
  “等等,是什么事儿?”阿沅边系衣带边往门口去。
  隔着门扇,王鹏道:“是工部的人来找小舒,说是那什么、什么塔出事儿了,让赶紧去看看呢!”
  阑珊正披了袍子,猛然间听是工部来人,半个字没提公主跟温益卿,微微一怔,然后她蓦地扭头:“是十重塔吗?”
  门外王鹏摸了摸头:“啊对,就是这个十层塔的!”
  阑珊听到这里动作顿时加快了,急忙将腰带扣上,把头发随意抓了抓挽了个发髻,言哥儿早捧了网巾等着,阑珊戴网巾的功夫,阿沅开了门。
  外头的雨比昨晚要小了很多,透过雨幕,看到门口有两三个工部的人正在等着。
  阿沅忙道:“不是就要出门吧?早饭还没吃呢?”
  阑珊道:“顾不上了,我饿了自己会吃,你跟言哥儿跟王大哥吃就是了。”
  这时侯飞雪也提着伞走了过来,当下陪着她往门外走去,阿沅见她走的着急,地上的水又滑,忍不住道:“你慢着些别滑倒了!”
  阑珊来到院门口,认得是营缮所的张所丞并一名副手,另外一人却不认得:“怎么回事?”
  张所丞皱着眉道:“出大事了,昨晚上雷雨交加,十重塔给雷火击中,塌了整整一层!”
  阑珊毛骨悚然:“怎么会这样!”
  张所丞道:“不知道。”他拉着阑珊出门,外头却已经准备了马车,张所丞跟她上了车,才说:“这件事有些诡异,我来的时候,听街头许多百姓说,昨晚上亲眼见到有火龙围绕在十重塔上,然后塔顶就塌了!如今江所正不在京内,先前王所副已经去了,叫我来请您……也派人去通知了杨大人……”
  他的脸色很差,惶惶然的像是要大祸临头。
  阑珊知道张所丞为什么这样。
  这十重塔,原本是太祖皇帝开国时候所建,原来太祖带兵打天下的时候,无法顾及家中的老母亲,等到太祖江山稳固之时,老母亲却已经一病不起,驾鹤西游。
  后来太祖皇帝为了孝心之故,才特意在京城荣锦坊中的慈安寺内修了这座十重塔,将生母太后昔日所穿过的衣裳供奉于塔中。
  站在塔顶上可以轻易地眺望到京内皇城,这也是太祖皇帝的愿心,想要自己的母亲魂魄来归,可以看见她的儿子如今正安坐于九重皇宫之中。
  因此这十重塔又叫做圣孝塔,一年前,因为有看塔僧人报说塔上有砖石松动,皇帝便命工部派人修缮。
  如今才修好不多久,居然出现这种事情!
  因此阑珊听闻是十重塔的事,才忙不迭地收拾了出来。
  马车一路往荣锦坊疾驰而去,远远地就看到许多人堵在路上,原来通往慈安寺的街口已经给封锁了。
  看守的士兵见是工部的车,仍是拦了下来,张所丞探头报了工部名号,这才给放了行。
  慈安寺前也停着许多的车轿,侍卫们严阵以待,张所丞跳下地,接了阑珊下地,两人一块儿往寺内而去。
  就在将进寺门的时候,有个声音唤道:“舒丞请留步!”
  阑珊回头,却见招呼自己的是个身着锦衣的长随,在他身侧停着一顶青呢大轿。
  她还没看出来,旁边张所丞忙推她一把:“快去,那是杨大人的轿子!”
  阑珊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小步上前行礼。
  那顶青呢大轿静静地停在地上,轿帘并没有搭起。
  阑珊行礼之后,才听轿子里的人沉声道:“你上前一些。”
  阑珊这才又上前几步,几乎将到了轿子门口了,里头杨时毅才又说道:“我方才已经入内看过了,详细情形,你看过后回工部同我再说。”
  阑珊只忙称是。
  杨时毅又道:“此事干系不小,本来得交给温郎中去做,只不过,听闻他府内也有棘手的事情,如今你跟王俊代管营缮所的事情,这十重塔又是营缮所在去年着手修缮的,自然你们责无旁贷。”
  阑珊道:“是。”
  杨时毅问道:“你……可能担起这个责任吗?现在退却还来得及。”
  阑珊顿了一顿,才踌躇说道:“卑职尽量。”
  里头是杨时毅轻轻的笑声,然后道:“只尽量可不够向皇上交差的。”
  来不及多想,阑珊深深呼吸:“我可以!”
  话音刚落,轿子里探出一只手来,修长白皙的男人的手,骨节微微分明的,拇指上有一个玉色的扳指。
  他张手向上,像是在邀约什么。
  阑珊迟疑了会儿,终于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杨大人果然把她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把,他的手掌微暖,暖且干燥,握起来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透过轿帘的缝隙,杨时毅那张清俊儒雅的脸若隐若现,如星目光似乎也正穿过轿帘在默默地端详着她。
  阑珊正在发怔,杨时毅道:“别忘了你今日的话,放手去做吧!”
  他说完后便松开了手,随从道:“起轿。”
  那顶青呢轿子缓缓抬起,沿着街边往前去了。
  阑珊微微躬身,等杨时毅的轿子远去,这才转身同张所丞一块儿进了慈安寺。
  还没到十重塔跟前,就瞧见了那塔顶塌陷的一层,原先巍峨的塔刹早已经不翼而飞,底下断开的塔层土石狼藉,暴露在外的木柱上给雷电击烤,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原本这十重塔很是肃穆庄严,如此一来,像是个给砍去头的沧桑老人,悲惨恐怖,简直触目惊心。
  工部营缮所的王俊正在塔下同几个人说话,并不是在近塔根上,而是隔着数丈开外的距离。
  众人回头看见阑珊到了,慌忙迎过来:“舒丞!”
  大家匆匆见了礼,阑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明白了吗?”
  王俊说道:“初步判断是给雷电击中。”
  阑珊问:“既然是工部的差事,那之前修造的时候自然是做了防雷的,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王俊道:“所以我们也都想不通。方才杨大人在的时候,进塔内上到了第六层,第七层就开始松动了,我们大家劝着,杨大人才退了下来。”
  另一人心有余悸地说道:“杨大人才退下来,塔顶就又掉下数块砖石,有一个侍卫靠的近了些,给伤到了肩头,已经抬出去了。幸而杨大人福大无碍。”
  所以这些人才站的离塔跟前远远的,就是怕坠下砖石土木等伤着人。
  阑珊仰头看去,果然顶上仍有些给雷劈碎的砖石,因为给风雨冲刷吹打,仍有些摇摇欲坠。
  底下塌落的碎石断木等零落各处,阑珊一一看了过去,看到碎石之中,混杂着些许铜片。
  王俊见她打量,便道:“那就是建塔的时候为防雷埋的铜片,先前我们粗浅看了看,从第六层往下都没有妨碍。”
  阑珊道:“我想上去看看。”
  王俊忙劝阻:“不知道松动到何种程度,还是不要冒险了。”
  阑珊道:“杨大人都去过了,杨大人千金之躯尚且不怕,我又怕什么?”
  大家听她如此说,便都不言语了。王俊迟疑道:“那、就让我们陪着舒丞再上去看看?”
  阑珊知道他们也是担心这塔会再度塌落,亦或者上头那些碎石之类的掉下来砸到也不是好玩儿的,因此她说道:“不必了,你们先前随着杨大人上去过,这次就让我自个儿去吧。”
  阑珊说着便迈步往塔前走去,飞雪也紧紧跟在身后,边走边警惕地抬头看顶上,留心有碎石落下。
  十重塔的四个塔座各有一尊青铜小狮子,如今西边的那尊小狮子给塔顶掉下的砖石砸的略微凹陷。
  塔门前也落了许多的碎裂砖块,阑珊看了几眼,发现其中一块上沾着血渍,不知是不是伤到那侍卫的。
  穿过塔门往内,昂首向上看,原本的塔顶不翼而飞,空旷的顶上,是苍灰色的天空,有雨丝从那空洞之中纷纷洒落。
  飞雪皱眉:“这里头实在危险,台阶只怕也有松动,不然就不必上去了!”
  阑珊道:“这十重塔一定得尽快开始修缮,要修缮如初,就得知道它毁损到什么地步……我方才答应过杨大人的。”
  飞雪的眉峰一动,还未再开口,阑珊已经迈步从旁边的石阶开始往上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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