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姜琰琰示意乔美虹弃了紧紧抓住的岩壁,往鲶鱼精这边过来。
乔美虹有些犹豫:“做什么?”
“让你过来就过来。”姜琰琰突然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十分的熟悉。
姜琰琰学着当时闻东在洞穴里给她开天眼的样子, 伸出湿漉漉的手, 往乔美虹的手上一覆,这不是什么太高深的术法, 开个天眼而已,比上悬崖简单多了。
“可以了。”姜琰琰点头,示意鲶鱼精, “进去吧。”
窄道过一个船, 刚刚合适,过三个人,略显吃力。
鲶鱼精尽量潜得深了一些, 给两位姑娘腾位置。
被姜琰琰开了天眼的乔美虹再看着晦暗狭窄的窄道,竟如白天里看东西一样清晰,忍不住多瞧了姜琰琰好几眼。
硬核的打架斗殴好学,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拿来训个几年,都能接下几招,可开天眼上悬崖,这是超乎常人的事儿,之前白旗是怎么和她说的来着?认识闻东的都没闻东活得长。
乔美虹忍不住去想,这对夫妻,到底是什么来路的。
“到了。”姜琰琰指了指前头豁然开阔的溶洞,这是之前葬岩棺的地方,那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棺木,再往前,就是划船的石老七熄灯放死鸡献祭的大石台。
姜琰琰示意鲶鱼精靠着岸边,这夏天的衣裳虽然轻薄,可一旦吸了水也沉重得吓人,姜琰琰拖着铅坨似的步子爬上岸,乔美虹站在一旁拧裤脚。
“你记不记得,中午的时候,白旗在凉亭里说,他家天生鬼眼,在黑暗里也可以正常看东西,在石老七熄了灯之后,他在这岩棺溶洞里,曾回头看过一眼,”姜琰琰指了指自己,“是看我们这艘船上的人。”
乔美虹点头:“对,他只说,阿壮在划船,看着还挺害怕的,左看右看的。”
姜琰琰突然用湿漉漉的手蒙住了乔美虹的双眼,乔美虹立刻小声喊:“干什么?”
“你现在看不到了,我问你,你想做什么?”
“什么意思?”乔美虹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挣扎了,片刻,突然扒拉开姜琰琰的手,“如果一个人在黑暗里看不清了,真的害怕的话,几乎都不会左右张望对吧,你是想说这个,对吧。”乔美虹微微一顿,“阿壮也有鬼眼?”
“大概率是。”姜琰琰点头,“当时白旗回头看的时候,其实我是看得清这洞内的情况的,可为了不暴露,我刻意说我看不见,如果我能装,阿壮自然也可以装,这件事从头到尾本来就挺奇怪的,你看阿壮只是万青山手下的一个普通小厮,水性好,会划船,他中午端菜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得到他有功夫在身,再加上白旗所说,阿壮如果也有鬼眼,那这个人就十分不简单了,一个这么不简单的人,却甘当这样简单的一个苦力,不奇怪吗?”
乔美虹懂了:“咱们是过来探阿壮到底在看什么?”
姜琰琰点头:“算是吧。”说完,指着那窄道的洞口往后,顺着水流比划了一条线,“白旗回头的时候,咱们的船应该是走到这个位置,如果阿壮左右看的话,对面,还有我斜后方,差不多这块区域,咱俩分开查,我去对面。”
乔美虹点头。
姜琰琰走回水里,示意鲶鱼精带自己过去,上了岸,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看到乔美虹按照姜琰琰所说,地毯式的一层一层,一步一步在碎石矮崖里翻看查找。
姜琰琰忽而觉得,这小姑娘也还挺不错的,长得漂亮还能打,性子耿直,关键的时候,还听懂得服软的,瞧瞧现在,不就是很乖巧嘛。
姜琰琰才翻了一会儿,对面的乔美虹就对着她打手势,示意她过来。
对岸,乔美虹指着一块一人高的岩石后头。
这是一具基本保存完整的棺木。
和其他地方土葬制用的棺木不同,岩棺的棺材为了稳当,都是做成了标准的长方体,有棱有角,颜色朴素,不像山外头的人,讲究形状,讲究阔气,一个棺木前端抬起后端小,正面刻碑厅鹤鹿,两旁刻金龙戏珠,这样的棺木如果往崖上塞,得凿多大的洞才能放进去,且这刻的画的,没过几年,全被水汽侵蚀得面目全非。
眼前这具棺木,还算是讲究,灰霉的底色下还能看出原本的朱红色,两旁原本用金色刻了字,刻了什么看不清了,乔美虹指着这棺木和悬崖之间的一段距离:“这棺木,应该是最近掉下来的,然后,被人拖到了这儿。”
乔美虹用手去示意那一路蹭下来的痕迹:“这算路还算是平坦,肯定不是滚下来的,如果是滚下来的,这棺木四角会留下磕绊的痕迹,你瞧瞧,这没有。”
姜琰琰顺着乔美虹指的地方去看,又看上这棺材板的边上,乔美虹又说:“而且,这棺材板被人打开过,这棺材钉上被撬开的痕迹是新的,按照这个地界的腐蚀程度,至少是这半年内被撬过。”
“你敢看吗?”姜琰琰突然问乔美虹。
乔美虹一愣,立刻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两个姑娘,突然整齐划一地并列站好,端端正正地对着这棺木跪下磕了三个头。
姜琰琰:“得罪了。”
这棺材盖之前被撬开过,俩姑娘再次打开,不需费多少功夫,是齐心协力顺着同一个方向一推,哗啦一下,棺材板哐当落在岩石上。
乔美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袖子捂着口鼻,老一辈教她的,开棺时一定要小心防着尸毒,虽然不一定每个尸体都有,可防的不就是个万一么。
姜琰琰看着她这样觉得好笑:“正主早就不在棺材里头了,你再往后退,就退水里头去了。”
乔美虹瞧着姜琰琰倒是淡定得很,回嘴:“那你刚才还拉着我一起磕头。”
“正主不在,可这也是人家的屋子,进门前,不得敲敲门么。”姜琰琰招呼乔美虹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棺木里,空间不小,堆了一叠蓝色的制服,姜琰琰觉得在外头看太麻烦,示意乔美虹扶着自己进去。
那制服,有两套,两条裤子两件上衣,尺码是一样的。
“这么新,放进去应该没几个月。”
乔美虹问了一句:“这是借了人家的地方做衣冠冢吗?”
姜琰琰没回,只在衣物里继续摩挲,忽而摸到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笑了。
“是个校牌,不对,是两个。”姜琰琰递了两个拇指大小的校牌给乔美虹看。
“钟孝纯?陆丛良?”乔美虹问,“陆丛良是谁?”
姜琰琰:“我也想知道,不过这人和钟孝纯有一样的校牌,应该也是海军学校的学生,钟孝纯的同学?”
乔美虹又问:“谁会把这俩人的校服放一块儿?”
“我更想知道。”姜琰琰掏出压在最底下的一件,“这而还有一件,普通的袍子,料子倒是顶好的,诺,还有一双配套的灰布鞋,等会儿,这裤衩都有,这是一套,不知道是谁的。”
乔美虹脑袋都大了:“三个人?”
姜琰琰全都看了个遍,除开三套男式的衣裳,两个校牌,这棺材里还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乔美虹伸手,示意拉姜琰琰出来,姜琰琰却突然顿住,往棺材里伸长了腿一躺,乔美虹贴在棺材边上就喊她:“你躺里头做什么?”
“你瞧瞧这尺寸,宽敞不宽敞?”
“作死啊。”
姜琰琰腿伸得笔直,还没碰到棺材底,屁.股往下挪了挪,绷直了脚尖,才勉强挨到,这棺材原本的正主应该是成年的汉子,至少,个子是要比姜琰琰高出一个头的。
姜琰琰起身,又蹲在棺材里把衣裳给叠好,想了想,还是把两个校牌给拿走了。
跳出棺材,乔美虹指着姜琰琰往腰里口袋塞校牌的手:“你把这拿走了,太明显了吧,不心虚吗?”
“该心虚的应该不是我吧。”
乔美虹又懂了:“打草惊蛇是吧,我奶奶也说过。”
姜琰琰指了指被推开的棺木:“你奶奶有没有教过你,看到老人家干活的时候,要过来帮忙?”
两人把棺材板推回去,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姜琰琰重新走到水边,开了神识,就开始召鲶鱼精过来。
许久,水面上没有动静。
乔美虹跟着走到水边,看着平坦得像是镜子一样的水面,这水瞧着便知道深得很,入眼处都是漆黑一片。
“人不会跑了吧。”乔美虹闻,又纠正措辞,“不对,是鱼不会跑了吧。”
忽而一下,对岸水面爆出水花,只瞧见一抹鱼尾窜出水面,再朝着水里猛扎了一下,姜琰琰的神识里传来鲶鱼精的声音:“半仙快走,水里有东西。”
姜琰琰转身就拽起乔美虹,瞅准时机,只在鲶鱼精第二次窜出水面的时候,反手将乔美虹一推,两人各抓着一指鱼须,腥臭冰凉的池水往姜琰琰五官里乱呛,她在神识里问鲶鱼精:“你在水里碰到了什么?”
鲶鱼精呼吸都显得有些吃力:“不知道,软黏黏的,和珊瑚虫子似的,很多,一路追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由此可见,家里以后是姜琰琰主外,闻东主内,乔美虹还不清楚,那个姓苗的还没出现……
第46章
马上要再次入窄道,姜琰琰示意乔美虹齐齐深吸了一口气, 鲶鱼精速度太快, 窄道狭窄,若是换不上来气, 她俩都得出事,索性进窄道之前屯足了。
原本一直猛冲朝前的鲶鱼精突然扬了一下尾, 姜琰琰身子跟着一斜, 直接撞到了近在咫尺的岩壁上,脊梁骨被撞得阵痛,她反手立刻抓上鲶鱼精的鱼须, 转眼又瞧见手臂上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应该是刚才撞上的时候划破的。
乔美虹忽而撑着鲶鱼精浮出半个身子,喊了一句:“有东西在底下拽我。”
说完,猛地一沉, 水面荡出一圈圈白浪, 人却不见了。
鲶鱼精豁然停下,这窄道不好转身, 姜琰琰拍了拍鲶鱼,示意它:“带我下去救人。”
“半仙,去不了, 咱们先走吧, 走晚了咱们也走不了了。”
姜琰琰复看了鲶鱼精一眼,算起来鲶鱼精修为不浅,它若怕成这样, 那水里的东西,本事必是远超于它,可未必能干得过姜琰琰,只是水里头不是姜琰琰的地盘,人家占了地头蛇的优势。
理性诚可贵,可这一趟是姜琰琰带着乔美虹来这溶洞里,她出去了,乔美虹溺里头了,这算什么事儿?
小孩子才一换一,姜琰琰已经是一百岁的老人家了,她的人,都得好好活着。
“那你在洞口等我,有意外,你就撤,你若是害怕,就数数,数到一千我没出来,你直接走了,我也不怪你。”
姜琰琰一边划水,一边往乔美虹消失的地方看,忽而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头朝下,身体一拱,入了水里。
溶洞里的水,碧绿腥臭,万青山说得对,这上头的水面看着平静,这下头的水流汩汩乱窜。
石灰岩的地貌容易整体裂成一道缝,水流被缝隙一压,再一蹿出来,浑然一股力道把人往外头推。
姜琰琰因开了鬼眼,在水里也能勉强视物,她水性还算是不错,在湘江边上生活的女娃娃男娃娃们,泅水是基本功。
好在,乔美虹并没有被拖多远,乔美虹一身红衣就飘在距离姜琰琰不到十米的距离,整个人不知道被什么拖在水里,睁着眼,憋着气,手下意识地朝着姜琰琰努力去伸。
姜琰琰肺腔里本还有一股子气,可瞧着乔美虹身后似乎有东西在拖着她,让她上不来,姜琰琰飞快地蹬腿浮到水面,换了一口气,再往前蹬了一段才是沉下去,这次正在乔美虹的正上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拽着乔美虹的像是……一团黑色的乱麻?
姜琰琰往下沉,手已经挨着乔美虹的手腕了,却发现乔美虹方才招手,不是示意她过来,而是在推搡她,让姜琰琰……快走?
胳膊肘一阵疼痛,姜琰琰抬起胳膊,发觉之前手臂划破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来了几只黑色的线虫,水蛭一般,足似章鱼吸盘,吸在姜琰琰的胳膊上就甩不脱,顺着伤口扎了个小口,身体随着贪婪的吸血动作越膨越大。
姜琰琰暂无心去管,她腰间还有乔美虹给她的一柄弯刀,再瞧着乔美虹的腰间,才看清方才看的一团乱麻,就是自己手臂上的线虫,只是几百只几千只地聚集在一块,凑一起,远看去,像只活人的大手,拖着乔美虹往下,再往下,姜琰琰就看不清了,最紧要的事儿,还是先把乔美虹从这堆虫子里头救出来。
幸好,姜琰琰身上,还有一柄她们乔家的弯刀,在一线天的时候,姜琰琰记得这弯刀断石头都断得飞快,虫子而已,能比石头坚硬?
姜琰琰抓着乔美虹的肩膀往下探,伸出弯刀,估摸着乔美虹脚尖的位置,往下一砍。
那虫身断裂大半,可立刻又像是橡皮糖一样,瞬间补上,姜琰琰挥刀砍了好几下,水里使不上力气,每砍一下都烧光了精力,她示意乔美虹自己往上用力,可乔美虹的脚腕还被死死地缠住,人似乎也没气了,瞧着快不行了。
柔能克刚,这线虫还真比那石头难对付。
两人在水里头也说不了话,乔美虹只是不断地往用食指指着水面,示意姜琰琰去逃命罢。
姜琰琰皱眉,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再沉下去,乔美虹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了,她肺腔里快没气了。
活人总不能被一口气憋死。
姜琰琰顺着乔美虹的肩膀摸到她的脖子,头一抬,脖子一伸,乔美虹的嘴唇很薄,原本是紧紧地抿着的,因没了气息,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姜琰琰轻松对上乔美虹的唇.瓣,眼睁睁地看着乔美虹原本低沉的眼皮子忽而睁开,瞪得老圆。
乔美虹手微微一动,还想推开姜琰琰,只是姜琰琰霸道,一只手就把乔美虹的脖颈给锁得死死的。
都快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面子吗?
气虽然渡上了,可缠着乔美虹的黑色线虫只增不减,顺着腰间都已经快爬到了胸口。
姜琰琰想着,闻东曾渡给她些许灵力,对付这些软体动物应该是碾压式的效果,可又想到闻东所说:“我将我的灵力渡给你之后,你只能用来上悬崖,不能用来杀生,若要杀人,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