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酒棠
时间:2020-02-19 08:55:09

  乔美虹想着自己逃不过,索性和白旗在这儿把话说开。
  斟了一壶碧峰,当地的特产。
  乔美虹看着那翠绿的叶子在茶盏里展开,明明清香,却总让她想到雀舌茶山那满湖水飘荡的蛊虫,喉咙里犯恶心,心头哽了一下,差点吐出声来。
  白旗见了便道:“乔小姐不舒服?怎么了?喉咙痛?怎么个痛法?我帮你看看?”
  “不必。”乔美虹把茶盏推到一边,单条胳膊往桌上一撑,托腮道,“咱就说个痛快话,你们白家当家不成婚,成婚不当家,你现在当家人当得好好的,我觉得,没必要舍了前程,你懂我的意思吧。”
  “乔小姐说得对。”白旗点头,“就是因为过去七十年,一直秉承着这一句,七十年孤家寡人,我也很孤独。”
  “等会儿。”乔美虹微愣,“你都七十岁了?”
  白旗笑:“怎么着?不像?也是,我精神头好,白小姐放心,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为美人可以,乔小姐一句话,我就可以撂了这当家的担子,和乔小姐仗剑天涯。”
  乔美虹正欲开口说话,白旗忙是补上一句:“至于年龄,不是问题,我身体倍棒,三年抱俩,不是问题。”
  乔美虹气得差点一盏茶水泼白旗脸上,她扭头,看着戏台上水袖蛇舞,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她不懂戏,也不看戏,听不懂。
  回过头,乔美虹只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别跟着我了,我不喜欢你这一挂的,更何况,你这年龄和我,相差太大了。”
  “没事,没感觉可以培养,至于年龄的问题……,”白旗拖了个长腔,“也不是问题,想想九爷两千岁的年纪还可以娶十八岁的小娇.妻,对,乔小姐你多想想九爷,慢慢的,就克服了。”
  乔美虹耳根边上开始泛红了:“我想他做什么。”
  “对了,乔小姐怎么突然要走?”白旗一挠头,明白了,“是因为肖洛明也动身了?”
  乔美虹抿嘴不说话,白旗这人,在她面前嘻嘻哈哈,时刻笑脸,可乔美虹也明白,白家的当家人,手中的权、钱、人一样不少。
  算起来,白旗和她在歇马镇也待了七八天了,自打他们落脚的第二天起,白旗身边就多了三四个灰色布衣的人,进进出出替白旗打点,虽未曾露过明面,可乔美虹也晓得,白旗的消息不比她差,手段,也不比她软。
  乔美虹只点了下头,白旗便说:“那行啊,我让人备船,我陪着乔小姐一起,一路南下,捉了这姓肖的去给乔家奶奶认罪,让他解除婚约。”
  “你怎么知道他是要南下?”乔美虹这话一问出口,就觉得多余,只怕是白旗不仅知道,而且早早地就在肖洛明的目的地埋伏好了人马。
  未等白旗开口,乔美虹就自己改了口:“也行,咱们之前也算是配合过,有些默契,咱一块儿,去长沙。”
  ***
  长沙这几天,闹出不少声响。
  先是老城墙那边又毙一批在长沙县作乱的匪徒,后是白水巷的虞家要嫁女,过大礼那天,鞭炮响了两条街。
  听街坊们说,礼金直接用担子扛,礼饼数担,海味论箱算,发给周边孩童的四京果子,那荔枝干,都有拳头大,哦哟,总之这虞家的小姐,是要嫁去了好人家了。
  一般过了大礼,再往后推十五到二十天就是大婚,不过两家这次挺着急的,大婚就在三天后。
  喜帖发给了半个长沙的乡绅大官,姜琰琰这儿,也送了一份。
  姜琰琰当时忙着搬家,从谷山村挪窝到了河东的浔龙河村,就挨着曹献廷家的院子,抬头就能看到曹献廷穿着个马甲吐晨痰。
  倒是曹献廷,之前只听说隔壁的宅子被人买了,这宅子好啊,早些年是人家大文豪在乡间置办的消暑院子,同样都是泥巴地里建的宅子,就这宅子和旁边的与众不同,灰瓦白墙,里头还有假山流水,虽然不大,可胜在精致。
  曹献廷还一直想着,这么好的宅子,如果卖给一个不识货的,譬如和自己一般粗鲁的人,那就白瞎了,看到院子门口走出了一个姜琰琰,曹献廷一口痰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小小小……小神婆?”
  姜琰琰转头也看到了他:“你结巴了?”
  曹献廷再一看门口堆的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继续磕巴:“搬搬……搬家了?”
  姜琰琰点头,瞧着曹献廷这股惊讶劲:“我在长沙又不是第一次搬家,姜家传统,没事儿就搬家,你不知道?”
  “前两天你往警察署塞人的时候,不是还住在谷山村么?”
  曹献廷说的是姜琰琰送了孟天罡等三人进局子里的事儿,其实这事儿,原本不想和官家搭上钩,只是自己当时逼问孟天罡师从肖洛明的事儿,他抵死不说。
  其实姜琰琰心里头已经有谱了,可孟天罡这人,姜琰琰不能杀了他,更不可能养着他。
  上头不是要给长沙换个天地吗?连河西窑子都给拆了,姜琰琰就让阿蚁和阿毳,连夜去了一趟七峰村,把孟天罡在家里囤的那些瓶子罐子,虫子黄符全给掏出来了。
  半夜,连人带东西一起捆了,全部丢到了警察署门口,顺道给虞家送了封信,大概的意思就是,划他们虞家小姐脖子的人,找到了,让他们看着办。
  说来也是巧,长沙警察署新官上任,着急建功立业,耍了些歪招,就今早晨在老城墙那枪毙的流匪,有几个是真匪徒?
  找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又或者是关在牢里的囚犯,凑个数。
  早晨阿蚁就探来了消息,说今早晨被当做流匪毙掉的,就有田三,毕竟田三在警察署里有前科,冠上个流匪的名头,轻而易举。
  至于孟天罡,倒是没看见,想来,这当师父的有当师父的手段,不过人还在牢里,跑不了。
  要说这事儿残忍,可别的地方的警察署也都这么干,也是因为这样,姜琰琰不大喜欢和警察署的打交道,残忍的事儿,干的人多了,就成了警察署某些人升官发财的阳关道。
  曹献廷瞧着姜琰琰没搭话,又问:“搬家的事,你爷爷知道吗?”
 
 
第72章 
  姜琰琰努嘴朝着身后的院子:“这院子就是我爷爷早些年置办的,一直空着没住人, ”姜琰琰压低了声音, “谷山村住得太久,被人盯上了, 不得不撤,可能再过几年, 我和爷爷就得再换个地儿了。”
  其实曹献廷约莫晓得姜家的事儿, 当年自己十二岁,在江边贪玩,险些丧命, 就是姜多寿救的他, 那时候,姜多寿看起来就是这副样子,如今曹献廷都三十好几了, 姜多寿开始那副样子, 换了谁都会怀疑,这家人……是不是不是人啊。
  曹献廷聪明就在, 他十分懂得装着明白装糊涂的道理,这事儿吧,他从未问过姜多寿, 倒是姜多寿, 倾吐过几次带着孙女不容易。
  曹献廷当时还点头说,是不容易,又当爹当妈当姥姥的。
  姜多寿搓着花生皮和他说, 不是那个不容易。
  这才是稍微透露了一些,这俩不会衰老的怪人,是怎么十年搬个地儿,五年腾个窝的。
  算起来,谷山村还是姜家住得最久的地方,这得住了有……二十年了吧。
  也是该搬了。
  曹献廷默默点了点头。
  他似想到什么,着急又问:“那东西带上了没?”
  “什么东西?”
  “诶!你爷爷让我看着的东西啊。”
  姜琰琰其实一开始就晓得曹献廷要问什么,无非就是埋在葡萄架下的石敢当,其实石敢当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石敢当下镇着的一个罐子,那罐子周围绘着八卦图,罐口是用红符黄布封的,拴布的绳子都是用浸了黑狗血的千年藤,专治邪物。
  姜多寿当时做的九枚铃铛,就挂在这千年藤上,只要九个罐子任意一个别人动了,其余的都会跟着颤动,连响三天,不过这声音,只有埋铃铛的人听得见,所以姜多寿身上,还有第十枚铃铛,和九枚互有感应。
  姜琰琰只说说:“当然带了,我亲手挖的,待会还得亲手埋进去,你就放心吧。”
  可这话才说完,院子里,阿蚁突然狂奔了出来,惊恐万分,张嘴朝着姜琰琰,手指往院子里指。
  “姑娘快进来看看吧。”
  姜琰琰不想惊动姜多寿,只跟着阿蚁进了院子才问:“怎么了?”
  阿蚁:“姑娘让我看着的封魂罐,上面坠着的铃铛,动了,没有声音,但是我看到它动了。”
  又有魂被人动了?
  姜琰琰脚步突然顿住,周身的血液似突然被凝住,一股从脚底窜起的凉意直逼姜琰琰的心口。
  闻东也被阿毳喊了出来,远远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神色肃穆。
  姜琰琰看着闻东,身体却僵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琰琰?”闻东走近,轻声喊了一句,姜琰琰倏尔眼睛一睁,一口鲜血喷溅,身体如冰块般又冷又僵。
  她直挺挺地倒下,幸好闻东一把将她搂住,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再一看,姜琰琰耳鼻都开始淌血。
  姜琰琰听到有人在喊她,微微睁眼,眼前又是一片血色,她的眼膜也像是被捂上了一层红纱,她皱着眉,她看不清楚,她觉得很难受。
  姜琰琰哼了一声,她晓得是闻东抱着她,她喃喃开口,嘴里尽是血的气息。
  “闻东,我好冷。”
  阿蚁听了,立刻说:“我去拿鸡血石。”
  鸡血石可温补,之前姜琰琰每次从猫化人,姜多寿总会买成年的大公鸡取鸡冠炼鸡血石给姜琰琰温补。
  “不用了。”闻东把姜琰琰打横抱起,继而左右吩咐,让阿蚁立刻去把封魂罐埋好,又对着阿毳说,“吩咐你所有族类,立刻,搜遍长沙。”
  当年姜多寿采用了九尾狐狸的法子,准备去黄河边上击杀仙家猫的时候,九尾狐狸胡春蔓曾今拦过他一脚。
  “姜小哥,你要不再等等?如今我们九爷不在,我们正四处寻他,前头的灵兽传了些消息过来,说九爷就在东北,您再等等?”
  “九爷?”姜多寿当时只听过这个名讳,却并未见过真神,只晓得千年得道的九尾狐狸都十分敬重这位九爷,那该是个大角色。
  “哟,真是啊,若是九爷在,哪里需要你去做杀仙家猫这种惹冤孽的事儿,他只稍一口仙气,你家孙女还愁没有肉身?可您若是提前去斩了仙家猫,让你家孙女占了人家真身,九爷再想替你孙女复肉身,可就难咯。”
  姜多寿当时年轻,心气也着急,只问:“九爷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他。”
  “可不能找呢,”胡春蔓又说,“九爷这些年,都在攒功德,求飞升,一百年一个轮回,三年前,也就是上一个一百年刚完,九爷明明攒够了,却飞升不得,九爷性格刚硬,非要去万灵洞神树下受天劫,被劈得身形差点都保不住。”
  “后来是我和鳌婆各自替九爷续了一口命,可九爷之前的记忆全无,身形也被打回了三岁孩童的样子,一个没看住,人还从万灵洞跑了出去。”
  “我原本也想追出去的,不过掐指一算,九爷命中有这一劫,所以便是等着,等到九爷重新恢复记忆和身形,再接他回来就是,要不,姜小哥你也跟着我等上些时候,等九爷回来了,什么都好了。”
  姜多寿心中大动,追问:“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九尾狐狸掐指一算:“九爷现在身体的年纪是六岁,十八岁成年,再等十二年。”
  十二年?
  于神兽来说,十二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与肉体凡胎的常人来说,十二年太长了,长到可以忘记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事。
  姜多寿等得,只怕姜琰琰等不得。
  姜多寿最终还是一意孤行,九尾狐狸后来和闻东喝酒时提过这么一句,说之前碰到了一个脾气比九爷还硬气的人,又三两句带过了姜多寿斩仙家猫的后话。
  那时候闻东还笑,凡人见识短浅,这样做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九魂只要被人动了一魂,他家孙女都会受影响,开始还能用功德压一压,可有些事儿,越压制反弹越大。
  压到最后,但凡九魂受到惊动,他家孙女七窍流血不止,他再慌乱去好了。
  可闻东没想到,七窍流血的人,是自己此时此刻怀里的人。
  闻东抱着姜琰琰放在床榻上,姜琰琰眼角渗血,只能隐约看到闻东的身形,她轻轻拽了拽闻东的衣领子,声音气若游丝:“闻东,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受。”
  “你冷是不是?”闻东贴在姜琰琰的耳边,“那我抱着你。”
  闻东爬上.床榻,把姜琰琰从枕头上搂到自己的怀里。
  姜琰琰浑身冰凉,闻东的手刚碰到她的脸,她就迫不及待地用两手抓住闻东炙热的大手,下意识地把两只冰凉的手塞进闻东的袖子里。
  闻东的身体很热,对于姜琰琰来说,像是一个救命的温床。
  “闻东,我好冷啊。”
  闻东微微皱眉,姜琰琰蹿进来的两只手似寒冰,一碰他他就脑仁发麻,可他没躲,姜琰琰都这样了,他怎么能躲?
  闻东叹了口气,索性解开了袍子,让姜琰琰双手抱住自己的腰身,倾身贴上,一个“你”字才说出口,姜琰琰那手就和两只小老鼠似的,往闻东更加热乎的后脊一搂,甚至把闻东往前拖拽了一下。
  她嘴里还喃喃说:“暖和多了。”
  闻东摇头,似自言自语:“我就晓得,你这人,占人便宜从来不用教的。”
  阿毳探了消息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闻东推开屋门出来,手边还在系着袍子的束带,脸色似乎不大好,有些……疲惫。
  “先生,”阿毳走近了才说,“探到了,是河西老地方,就是原本那间破屋子旁边,被人布了一阵。”
  姜多寿埋九魂,两魂在长沙,一魂是藏在姜家自家院子里,还有一魂,便是借了河西一个古墓的地,准确的说,就是当时姜琰琰带着杜秋明挖密室的正下方。
  当时闻东认出,那刚挖开的木板上的封魂符是姜琰琰所写,便试探过姜琰琰,姜琰琰也承认,自己是探过这地方的,也晓得这下头有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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