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打扮之后,已经接近中午,穆棉棉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抬眼便瞧见君玉珩端坐在卧房与书房之间的正厅里。
他的身上仍旧穿着昨晚的衣服, 只是换了双短靴,平静的神色中有着淡淡倦意,看起来似乎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穆棉棉站在门口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该不会在这里坐了一整夜?”
君玉珩抬起眼眸,温软低沉的嗓音响起,“我在等你。”
她正打算去找他呢,他却一直在等着她?
难不成在一起待得久了,连心有灵犀的技能都已经给点亮了?
“……哦。”穆棉棉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走到他的身边,隔着桌子坐下。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穆棉棉没说话,君玉珩好像也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穆棉棉觉得肚子有些饿,为了避免肚子咕噜噜想的尴尬状况发生,她决定,还是由她先来开局好了。
“昨天晚上……”
“昨晚……”
君玉珩和穆棉棉同时出声,两人皆是一愣。
穆棉棉鼓着腮帮子做了请的手势,“你的事,你先说。”
君玉珩安静地望着她。
穆棉棉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玩儿起了自己的手指。
“现在觉得如何?”他忽然出声。
“哦,没什么啊。”穆棉棉望着手指回答,“睡过一觉,基本上害怕的感觉就全都忘了。”
君玉珩又安静了一会儿。
“昨晚的事,对不住。”他的嗓音已经低沉温和,只是似乎多了些放松的感觉。
穆棉棉望着手指想了想,问道,“昨晚,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么?”
她的嗓音里有些许落寞,诱饵也好,跑龙套也罢,她就那么不值得他信任,连个口风都不能事先透露给她嘛?
“不全是。”君玉珩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袭击我们的人是个意外。”
“就只有他们是意外?”穆棉棉抬起头,眉梢忍不住高高的扬了起来,“我知道干掉那些人的人是你的人。你别否认啊,否认也没用,我没那么好骗。如果不是你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又何必做这个提前安排呢”
君玉珩微微一怔,也不知道是觉得哪里好笑了,总之,他就是笑了。
是那种,愉悦中又带着欣赏的笑。
“是我提前安排的。”他如实回答,“为了应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意外。”
“好吧,昨晚就是场意外。”穆棉棉并不打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那么我就换一个问题问好了。”
她看着他,眸光极其认真,“你到底还有怎样的秘密瞒着我?”
君玉珩安静了一会儿,“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至于这最后的一个秘密,不知道的话,对你有好处。”
穆棉棉静静地望着他,即没有生气,也没有怨怼,她一如往常的心平气和,因为她自己也有秘密,哪怕君玉珩问了,她也是绝对不会说的秘密,将心比心,她并不觉得君玉珩不愿分享自己的秘密有什么不对。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你会一直安全的对吗?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能不能保证,你对所有的意外都有充分的准备?”
君玉珩缓缓地笑了起来,“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会把所有的暗箭全部都清理干净。”
穆棉棉端正坐好,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片刻之后,她转过头微微一笑,“嗯,我相信你。”
……
错过了城门口那次,陆欣月追着傅凌天一直到了边关。
也许是她运气背,也许是老天爷都在跟她作对,总之这一路走来,她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去接近傅凌天。
傅家军,个顶个的英勇神武,身披黑甲,身前的护心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身后的玄色披风在凌冽的寒风中轻舞飞扬,那么多人连成一片,便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沉默而又压迫的气场。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陆欣月自认她的胆子算是很大的了,可饶是她胆子再大,面对着这样的一支军队时,她连个边角都不敢靠近,更别提去接触身在队伍中心位置的傅凌天了。
敌军已经屡次来犯,次次都只是小规模的刺探,却让边关的百姓们愈发的惶恐。
陆欣月的心头也一直沉甸甸的,待在客栈里休息调整了几天,她便心焦又心急的开始出来寻找机会。
刺探总会有结束的时候,敌军终于大举来犯。
敌人如同凶恶的豺狼,残忍而又狡猾,虽然在傅凌天的带领之下,傅家军最终取得了胜利,却有不少的军士都受了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军营里莫名其妙的就传起了痢疾。
这下子,连医务兵都不够用了,军医不得不在城内张贴告示,招收可以替补的人手。
陆欣月欣喜不已,但却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她已经女扮男装,而且还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这样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天,因为军营里在传痢疾,愿意去的百姓不多,以至于招收的标准一低再低,陆欣月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的男装扮相虽然看起来消瘦而又柔弱,但她到底出身不差,又念过些书,言谈举止比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粗汉子们真的是强了太多。
陆欣月的应征过程异常的顺利,更是直接被安排到了军医的手下,每天除了负责磨药、煎药之外,就是跟着军医在实践中学习些简单的医术,为了应对将来可能会出现的更加糟糕的情况。
医疗营区距离主帅营帐仍旧隔了好远,可是陆欣月对此已经相当的满意,比起只能在军营外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晃,此刻的她已经距离傅凌天更近了一些。
陆欣月现在拥有了医疗兵的身份,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信任,偶尔几句闲聊之间,便能觅得些她所需要的细枝末节。
她将这些细枝末节逐渐逐个拼凑,终于总结出了一条对她很有用的讯息来。
夜半三更,陆欣月摸黑悄悄出了营帐。
这些天,她自己观察了巡逻队的路线和时间,已经算好了,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到这边来。
陆欣月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几乎可以说是费尽了心力才终于到达了她这次的目的地。
那是在主帅帐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塘,据说傅凌天常常在忙碌了一天之后,会来到这里洗去一身的疲惫。
算算时间,帝都的杨柳都该开花了,边关却不同帝都,仍旧冷得要命
陆欣月完全不能理解,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傅凌天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在外面寒冷刺骨的水塘里洗澡,不过她倒也庆幸傅凌天的这个奇怪的习惯,让她得意找到机会接近他。
天寒地冻,她在帐外已经待了很久,感觉整个人已经快要冻成了冰棍。
陆欣月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安慰自己,不会太久了……不用太久……只要她能够和傅凌天见着面说上话,她的这些苦难就可以结束了。
她躲在一个死角里,这样最不容易被人发现,也有不好的地方,她的视线被阻隔了大半,只能看见池塘的一小块地方。
等了半天,都没见到傅凌天出来,陆欣月考虑要不然挪个地方,虽然冒险,但她并不想错过今晚的机会,因为她明晚实在是不想再受一次这个罪了!
她先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腿脚,然后又呵着气搓了搓手,这才壮着胆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角落里探出头来。
今晚的月色昏暗,四周围黑影重重,陆欣月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望池塘里瞧,什么都还没能瞧清呢,忽然被人抓~住手腕,紧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给摔在了地上。
后背着地,差点被把陆欣月给疼断了气。
她下意识的喊叫也全都被堵回了喉咙里去,那人粗糙的大掌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幸好还给她留了鼻孔出气,不然她现在估计就已经憋晕了。
傅凌天神色威严,鹰眸微微眯起,定睛一瞧,“是你?!”
陆欣月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见傅凌天已经认出她来了,连连点头,被捂住的嘴巴里也“呜呜”不停。
大约能够猜到陆欣月的来意,傅凌天狠狠皱起眉头,强~健的胳臂将她隔开一点距离,“我现在问你话,你必须照实回答,不得有半点作假。还有,声音小一点,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陆欣月后背压着尖锐的石子,疼得浑身打颤,却仍旧被傅凌天压制得死死的,哪里还敢不听话,当即就赶紧点了点脑袋。
傅凌天松开了捂着陆欣月嘴巴的手,问道,“怎么混进来的?内应是谁?”
陆欣月见过傅凌天开心时的样子,也见过他落寞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的严肃与恼怒,她被吓坏了,傅凌天此刻所展现出来的这一面,足以让她做上三个月的噩梦,尤其是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她从未见过的,犹如利刃一般穿透了她的心。
她现在很想哭。
她想要知道,到底她曾经见到那个人是傅凌天,亦或现在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傅凌天?
“回答我。谁是内应,你在怎么混进来的,不要让我再问第三次!”
傅凌天捏着陆欣月的下巴,逼~迫她直面他的威严跟怒火。
陆欣月有些想逃了,却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她不能逃,绝对不能。
“没有……内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虽然声音仍在打颤,“我是应征进来的,我现在是军医的副手。”
军医收了个副手的消息,傅凌天是知道的,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副手,居然会是陆欣月。
“傅大哥……能不能先放开啊,你弄疼我了……”见傅凌天好像在走神的样子,陆欣月从容的换上了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有……”她的视线羞涩的瞥向旁边,声音也越来越小,“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傅凌天沉默了一瞬,完完全全将陆欣月松开了,走到一边捡起了他刚刚才脱下的衣衫。
他将衣衫穿上,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低声严厉的说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天亮之后我会派人把你安顿在客栈,等战事结束,我再命人送你回去。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傅凌天不会留下她,这在陆欣月意料之中,所以她倒也没多么的失望,甚至有些小小的庆幸。
傅凌天没有按照军规责罚她,反而替她找地方安顿,这是不是足以证明傅凌天心里还想着她,舍不得她?
“傅大哥,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即使你会生我的气,我也必须过来这一趟。”陆欣月走上前去,想要攀附傅凌天的臂膀。
傅凌天身形一偏,躲开了,甚至还往远里走了几步。
陆欣月微微哽咽,眼中含~着热泪,“傅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场仗,你们是打不赢的。你可能会受伤,你更有可能会死的!听我一句劝吧,要是敌军再来,你派别人迎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糙理不糙,你先保护好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赢回来的。”
傅凌天沉默着听完,表面看来神色平静,心里面却对陆欣月的自私多了几分厌恶。
可惜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他而起,他不得不付些责任,至少这一次,得把陆欣月安全的送回家去。
可如果陆欣月胆敢再有下一次,他会让她后悔这辈子认识他这个人。
傅凌天沉声开口,“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也听到了一些,但这不是你这样胡闹的理由。你可清楚,倘若不是遇上我,你女扮男装闯入军营,会连累多少无辜的人,军医头一个就跑不掉。”
“不是。”陆欣月用力地摇着头,“我来找你,和那些流言蜚语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我知道,我受到了菩萨的指点!”
她将一直藏在怀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傅凌天跟前,“这是我在菩萨跟前跪了三天三夜,特意为你求来的。然后当晚菩萨就给我托了梦,是菩萨告诉我这些事情,是菩萨要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的!”
傅凌天看向陆欣月手中被保护得很好的护身符,忍不住眉头微蹙。
他相信人定胜天,但是亲耳听见这些无稽之谈,还是难免会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陆欣月却以为傅凌天已经听进去了她的话,哽咽着开口,“傅大哥……我以为,我的心意你会懂……”
傅凌天当然懂,但是他拒绝明白,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低声道,“晚上先在我的营帐休息,明天一早就送你走。”
陆欣月眼中带泪,失望的睁大双眼,“傅大哥,你现在是在拒绝我吗?”
“是。”傅凌天很干脆,“我说过,你我之间的这门亲事,不合适。”
“合适,为什么不合适,我们明明很合适。”陆欣月急了,再一次冲上去抱住傅凌天的胳膊,“你难道忘了我们一起结伴同游的时候,我们有多开心?”
“开心的是你。”傅凌天皱着眉头将胳膊抽~出来,把陆欣月推得远远的,“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傻~子。”
陆欣月一噎,她做梦也没想到,傅凌天竟然会是这么想的。
“陆欣月,你别忘了,你一直在骗我。”傅凌天索性把话说个明白,“别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就算曾经有些好感,可这样的你,谁还敢娶回家当老婆?”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个大耳刮子甩到了陆欣月的脸上。
陆欣月又气又急,眼泪更是疯狂的往下掉,“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傅凌天沉默不语。
这就让陆欣月更加嫉妒,“你还是喜欢穆棉棉对不对?那天我就发现你看她的眼神不对。可惜啊,穆棉棉她已经有丈夫了,所以尽管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辈子,你们也永远没办法在一起!”
她的声音有些大了,傅凌天神色一凌,立刻把人拉到身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胡说什么?!”
陆欣月疯了似的把傅凌天的手扒了下来,“我没有胡说,我都看到了!那天在城门口,你领兵出征,穆棉棉她一直在看着你,你都不知道吧。可我都看到了,我看到她一直望着你的方向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