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仲夏的暑热,大队人马驰骋在山头上,一个个尽皆洋溢着满满的热情。
康熙看着也是高兴的,便扬言, “今儿谁能拔得头筹, 朕便赏他一副马鞍。”
只听赫世亨在那儿嘀咕,“好马才能配得好鞍, 皇上不如再多赏一匹好马出来才能激起大家的热情啊。”
周围便有人跟着笑了。
康熙也没生气,不过拿马鞭指了指赫世亨,“你这样的,跟市井里的泼皮无赖有甚区别, 太仆寺里的那两匹宝马,你是早就惦记上了吧。”既然是出来行围, 也就没有朝堂上的拘谨, 不过是故意唬着脸对赫世亨说:“你想要马、鞍配齐, 那就比别个多猎二十只兔子来吧。”
只听赫世亨说了句您就擎好吧皇上, 顿时也是来劲儿了。
下面就有人笑话说赫大人你这个样子, 不知道你老婆见识过没有。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而跟在康熙后面的几位皇子也都没闲着, 打着马, 还不忘联络兄弟感情。
五阿哥就对四阿哥说:“四哥你等会儿可别再藏拙了,上次在乌兰布通擒拿噶尔丹的时候,你可是比谁都英勇, 待会儿可得好好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你的本事才是。”
“是啊四弟,出来行围就是图个乐呵,比不比的倒是其次,就是不能再让人笑话你是个花架子了。”三阿哥也这么说着。
四阿哥顶着那张面瘫脸,也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情绪,不过是说:“当时情况特殊,要不是七弟身陷危难,我恐怕也是激不出那子股能量。”
被提名的七阿哥就不得不接茬了,“是啊是啊,当时要不是诸位哥哥舍命相救,胤佑这会儿估计就在天上看着大家了。”
这话听着就很别扭了,尤其是五阿哥还同七阿哥挨着,更是觉得后背一阵发毛,“兄弟之间理应如此。”说着忙终结了这个话题,“也不知道八弟他们在营里怎么样了,上次匆匆一面,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又往营里赶了。这一别可是又有个把月没见了,倒是怪想念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营里怎样了。”
大阿哥便说:“十三十四尚好,老十那个吃不得苦的,一开始还能坚持,现在听说每天都在纠缠着法海,把法海给烦的不轻,现在一看到老十就跟看到讨债鬼似的,远远的就撒丫子跑掉了。”
三阿哥就随口说了句,“倒是不知道老八老九原来也是能吃苦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阿哥同五阿哥就双双看向了三阿哥。尤其是五阿哥,还是九阿哥的胞兄,听着这话就更加的敏感了,“不是,那要是让三哥去营里,难道你也能学老十那样不成。”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学不来那泼皮劲儿,可不就得咬牙撑着。怎么就说的好像他们能吃苦也是别有用心似的。
三阿哥看着五阿哥这样表现,突然回过神来,他们刚刚不是在说老四嘛,这怎么绕着绕着反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这便瞥了眼一旁把自己当空气的老四还有前面巍然不动的太子,笑道:“就咱们这个年纪,哪还能往营里扎呢,没的让人看笑话不是。”转头就二哥二哥的找太子说话去了。
七阿哥见状,便撵过来悄悄对五阿哥说:“五哥该听过越王勾践是如何反败为胜的典故吧。”
不就是卧薪尝胆。南熏殿的时候不知道听过几筐这种典故,可是现在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干嘛,五阿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说:“莫不是七弟以为凭咱们的能力,跟在几位哥哥身后捡漏还能捡回个头筹不成。”
七阿哥啧了声,这老五平时看着不是挺精明的一个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他怎么说,难道真要说勾践就是老四不成。这便清了清嗓子,还轻声说:“要对付自己厌恶的人,其实也不一定要在明面上使劲儿,口舌之快是否上乘,五哥应该是清楚的,勾践之所以能打败夫差,除了卧薪尝胆,便就是韬光养晦。这才是真正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五阿哥顿时就惊醒了过来,老四这人最擅隐忍,成事之前,在皇阿哥堆里几乎就没有什么存在感,更别提讨得汗阿玛的欢心。
而且他以前就是为了老九的事,说了几句违逆的话,虽不至于被削爵,后面的日子却是过得极不如意的。否则现在能看老四这么不顺眼,动不动就想去挤兑他一下,可不就是对他心怀怨恨嘛。
但五阿哥一时却忘了,老四在兄弟当中最也是睚眦必报,而且还是会把人往死里整的。所以这会儿想了一通,虽有后怕,却也是打定了一个主意,即使现在不在明面上同老四作对,将来也是要把老四的腿给拖死,说什么不能让他再上位。
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五阿哥一个。
在围猎的时候,一个个的也是专门盯着四阿哥不放了。只要是他看上或是追逐的猎物,才在那儿弯弓搭箭,猎物就已经让别个先箭中了。有的时候箭羽更是惊悚的从耳边呼啸而过,也是把四阿哥给气得半死,恨不得摔了弓回去睡觉得了,这猎就没法好好狩了。
大阿哥驱马过来笑道:“真是对不住啊四弟,哥哥没瞧见你在树后呢。”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侍卫,马背上空空如野,这便慷慨道:“趁这会儿没人,要不哥哥均一点给你吧。”意思是要帮四阿哥作弊了。
大阿哥那情真意切的样子,四阿哥差点就信了。但是这些日子他也是想的很清楚了,汗阿玛最不喜的,不就是他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以前骂他最多的就是无情无意,自私自利。
可是天地良心,他难道是天生薄情寡义的吗?那还不是从亲爹那儿言传身教学来的,要不是亲老子带头在那儿让他不需尊重师长,动辄板子鞭子的伺候师长,他能养成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境界。以前他是不知道,现在回过头去看,这不正是被捧杀着长大的典型嘛。
现在既然重活成了老四,原本心里倒是还想的美美的,反正都是注定会当皇帝的人,他也就不需要再去多做什么努力,一切还顺其自然便是。
但是这些时日下来,四阿哥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兄弟们的满满恶意,这可就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只除了自己对老四还有十三格外关照外,他们这些兄弟谁有去管过老四的死活,老八倒是个会在面子上下功夫的,可后面为了个年羹尧,还不是跟老四闹了个不愉快。
所以这会儿四阿哥也不想再板着脸,老头子既然喜欢看儿子们兄友弟恭,那就做出他喜欢的样子。
至于这些明显没有怀好心的兄弟,四阿哥倒是想同他们好好较量较量,上辈子吃的亏,怎么着也要把算盘拿出来好好算算了。
见四阿哥欣然接受了自己的馈赠,大阿哥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四阿哥见此情状,反而问道:“怎么,难道说大哥只是同胤禛说玩笑的吗?”
大阿哥这才回过神来,直说哪能,“我就是有点意外,像四弟这么持正的一个人,不是最讨厌耍这些小聪明的。”问题是让皇上知道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四阿哥感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弟弟眼力不济呢。何况还有这么多大臣扈从,弟弟自己倒是没所谓的,怕就怕待会儿两手空空的往上报不好听,丢了咱们皇室的脸面,你说是吧大哥。”
大阿哥嘴上说着是啊是啊,转头才要吩咐人随便挑拣几只兔子送给老四就是了,谁知道他自己已经着随从过去挑拣上了。
还一点都不客气的捡那好的大的挑。竟是劫了他一只鹿子两只狍子,兔子还挑了最肥的两只走。临了还不忘说,“胤禛记得大哥以前只狩半天怎么也有十好几只猎物到手了,今儿嘛,倒是有些差强人意。”不过看着自己挑回来的猎物,脸上攒着笑说:“多谢大哥好意了,往后有什么用的上胤禛的,你只管招呼。”带着人和现成的猎物,走了。
再碰上这个情况的时候,四阿哥应对起来就格外的得心应手了,别说是三阿哥五阿哥,就连七阿哥那儿,也都不可避免的让他劫了几只山鸡走。
至到最后,不擅骑射的四阿哥反倒是意外的拔得了头筹。
康熙笑道:“胤禛你倒是说说,这么些猎物,都是你自个儿打到的。”也是充满了疑惑。
兄弟们就围在那儿准备看笑话了,一个个也是打定好了,皇上不问还好,只要开口问,他们一准把实话都抖落出来。到时候看老四难堪不难堪。
却只见四阿哥不紧不慢道:“都是哥哥弟弟们让着胤禛的,他们知道胤禛眼力不济,骑术不佳,这才明里暗里的争相让着,才会有眼前这些成果的。”也是一点不敢居功,很是谦让的样子。
康熙哦了声,甭管让不让的,“总之这些猎物都是你狩到的就对了。”
四阿哥仍坚持说道:“没有兄弟们相让,儿臣只怕是一只也狩不到。”
康熙便转向左右去询问其他几个儿子,“是这么个情况吧。”也是信了四阿哥说的。
大阿哥几人就都懵逼了,老四这是跟他们玩阴的啊。这众目睽睽的,要为了几只猎物在那儿争辩,未免也太不好看了,所以一个个的,也都只能是脸上端着笑,皆说兄弟之间理应如此。可心里何尝不是恨的牙痒痒,这个老四,现在是改明着坏了吗?是吧。
听了这话,康熙也是龙颜大悦,何止是把那好马好鞍都赏给了四阿哥,回头还让德妃给送了几个女人出去。道是老四府上的女人太少了,不利于绵延子嗣。
各家福晋,包括舒妍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无不在心里暗骂康熙这个公公忒不是东西了,这就是摆明了要跟儿媳妇过不去吧,赏人赐人还成瘾了这是。
尤其是四福晋,进门也快有一年了,肚子却是到现在也没传出信来。不要说皇上赐人了,就是在德妃面前,也是抬不起头的。
这会儿四阿哥还没回家,内务府赐的人就已经到家里了。也是给气的够呛,好好的走在路上就给崴了脚,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当场便止不住掉起泪来,加之满院落英缤纷,意境倒颇似那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第四三章
要说这种事情, 四阿哥以前也是浑不在意的,何况他本身就没少耽于美色, 要不哪来的那么多子嗣。
如今蛰伏了这么些时候,侧院的侍妾,该睡的也都睡的差不多了,不说新鲜劲儿吧, 却是觉得不能再这么沉溺下去, 尤其是在南苑行围后,体会更深刻了。
他如今可不仅要做足老四的德性, 还要在这个基础上悄摸摸的把那帮兄弟的野心都给掐死在摇篮里才行。要不就那一起子蔫坏儿的,等到以后势大,对付起来还不定多麻烦。
而对于皇上赐人,他虽然没甚意见。但是回府后, 却是破天荒的先撵回了正院找媳妇儿去了。
“听下面的奴才说福晋崴着脚了,快教爷瞧瞧, 伤的重不重。”四阿哥一进门, 边摘帽子边说。转身打眼看去, 福晋正倚在炕上, 眼睛红红的, 便就给唬了一跳, “疼坏了吗。”几步来到炕前坐下, 才要去看碰四福晋的脚,她倒是拿袍边给盖住了。
“没什么大碍,养两天就好了。”四福晋别过头去, 她现在就连看到四阿哥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四阿哥还是伸手过去把袍边给掀了,烛光下,只见脚踝的位置明显红肿了起来,就扭头去问一旁伺候的,“府医是怎么说的,伤着筋骨没有,上药了吗?”
伺候的在一旁低着头,“回主子爷的话,府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轻微扭伤,养上几日就好了。”拿在手上的药瓶子却也在昭示着,四福晋到现在还没上药。
四阿哥才要骂下人,想想还是收了口,伸手就把药瓶子给接了过来,还对着四福晋苦口婆心道:“哪怕没什么大碍,也要小心保养,需知大病大疼都是由小病疼不加注意保养引起的。”倒了些药油在手上,就轻轻给四福晋推揉了起来,还不时的问一句疼不疼,也是把四福晋给激的眼泪直掉。
“怎么又给哭上了。”以前倒是挺烦女人哭的,却是鲜少见石氏在自己面前掉过泪。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宠辱不惊,大方得体的太子妃。
如今能这样毫不掩饰的发泄自己的情绪,可想也是真的觉得委屈了吧。
要说哄女人,胤礽是有一套的,可对上做了几十年夫妻的妻子,倒也不想拿那些话来哄骗她,便拿自己的袖口去揩了她脸上的泪,说道:“汗阿玛赐下来的人,爷不能不接,但爷能承诺你的就是,在你生出孩子前,爷便都宿在正院了,你觉得如何。”前世对石氏的亏欠,可不就是一个嫡子。
四福晋就哭的更凶了。
比起四福晋这样的,大福晋可是见怪不怪了,她们院里的那些女人都是哪来的,还不都是好公公赐来的,大概是怕他们这些儿子夫妻关系处的太好,所以就有事没事的赐两个人过来添添堵,破坏破坏他们的夫妻感情,公公或许就开心了也未可知。
直郡王可不知道他福晋在那儿掐花生壳其实是在腹腓他老子,还在那儿一个径儿的说着,“老四这小子就是个蔫儿坏的,自己弓马不行,却骗我们的猎物去讨赏。”闷了一口热酒下去,才舒畅的吐出一口气。
大福晋不过是翻了个白眼过去,不咸不淡的接道:“那爷下次也机灵点呗,这样还能得着几个侍妾。”
直郡王啧了声,才端起酒盅,就又给放回了下去,“爷怎么听着你这话这么不是滋味儿呢,你这是在笑话爷没脑子,还能让老四给忽悠了去。”
大福晋说:“妾身哪里是在说爷您没脑子,这分明是在替您可惜没得着侍妾啊,爷现在竟是连这话也听不出来了吗?”
直郡王就知道了,“不是,你这是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呢?”说出口都觉得好笑,“你至于嘛你,人也让你给发落了,爷倒是有说你一个不是吗?到现在还对着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真以为自己生了个阿哥就要上天了不成。”
大福晋现在可不怕跟直郡王翻脸,还呵了声,“可这也不是妾身求着爷来的吧,您来就来了,我也没赶您走,还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为了不冷落您,还得陪着聊天,聊着不合您心意了,倒是要派我的不好了。”说着,冷了声,“既然爷这么难伺候,那妾身还就不伺候了。”捏碎了盘子里最后一颗花生壳,甩手回里屋去了。
直郡王就傻眼了,伊尔根觉罗氏这是要反了吧她。才冲过去要同她好好理论理论,在珠帘前就给滞下了脚步,直郡王心想这大概是他福晋在耍的新手段吧。所以还在珠帘前回了句,“爷还就不惯你了。”也是甩了手,出门找别个伺候去了。
三福晋看着在那逗儿子的三阿哥,不免担心道:“爷您说,皇上接下来是不是该给咱们家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