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犯头疼:“烦死了,哪门子的小白花,哭哭啼啼还带脱水晕倒,以为拍偶像剧呢?”
“你要回去拍戏了?”沈音之问。
“没办法,这要不去,明天该传我耍大牌了。”
林朝雾撇了撇嘴,“今晚不知道要拍到几点,我送你回去,待会儿叫个外卖给你。”
这几天她们索性住在那个居民楼,离片场近,进出方便。
这里离居民楼就几百米,沈音之巴眨巴眨眼睛,说:“不用送我回去,你停车吧,我自己回去,买点草莓。”
“你自己回去?”
林朝雾别有用意地掰扯一下后视镜:“你确定?”
“嗯。”
“行。”
要是苏井里估计说什么都不放人,林朝雾还好,她从来不多作干涉她的想法,打开车门让她下去,还翻出钱包。
“没几百现金,买水果零食应该还是够的,你别走太远啊。”
“知道了。”
钱包塞进口袋里,沈音之抱着手提包往前走。
雪还在下。
像白纸沾染色彩,它们被街边路灯照得昏黄,无声落在周遭,将城市裹成一块漂亮的奶油蛋糕。
地面积层薄雪,她走过去,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
沈音之回头看去,沈琛大约在十米外的地方停住脚步,他的车又在旁边两三米,沿着马路乌龟般慢吞吞的前进。
他踩在她的脚印上。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着小段距离,隔着纯净的雪,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有个瞬间沈音之想朝他走去,下秒钟又打消念头。
因为她还没想清楚。
也许他也没有想清楚,所以这两天像甩不掉的尾巴,不声不响追在后头,不走上前。
得再想想。
沈音之垂下眼,拐进水果店,买了盒切好的草莓,红艳艳,尝起来很甜。
老板娘说这是奶油草莓。
“我还想买。”
突发兴起又买一盒草莓,买芒果买红柚,她走进小区,进居民楼,没想到沈琛还会跟上来。
前两天不进来的。
该不会要找她算帐了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空的房子好办事?
小傻子被自己吓得一个激灵,这两天看太多恐怖悬疑片了哦。
三楼。
爬楼梯好累,她喘口气,余光瞥见沈琛停在三楼,漫不经心扫过来的眼珠黑沉无底,犹如寸草不生的深渊。
嘶,别想了别想了。
沈音之继续往上爬,五楼的灯好像坏了,她原地蹦来蹦去好几下,半点儿反应不肯给。
只好摸黑靠扶梯。
谁晓得祸不单行,六楼的楼梯也坏,上头还被熊孩子丢了香蕉皮。
好不容易抵达楼层,气儿来不急喘,脚踩香蕉往后一滑——
她什么都看不着,抓不准,脚下稀里糊涂乱踩两个台阶。
没踩稳,人往下摔。
沈音之下意识捂住脑袋,冷不丁后背撞上东西,硬邦邦的活像墙。
只不过墙不穿衣服,只有人才穿衣服。
“眼睛长着不看路,有什么用?”
沈琛淡淡的声音落在头顶,她不自觉地抬起脑袋,额头便抵上他的下巴。
“又不是故意不看。”沈音之不服气:“明明太黑了,我看不到嘛。”
而且你还像不会说话的鬼追在后面,谁有心情看路?
“手机不在身上?”
“在啊。”她摸摸口袋。
“手电筒不用?”
对哦,沈音之恍然大悟:“我忘掉了!”
傻样儿。
似乎能听到他心底的声音,实际上听到的是心跳,沉缓有力,鲜活的。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她哼哼:“我听到了。”
“没有,你听错了。”
他否认,单手握住她的腰,光指尖的力道都惹人颤栗。
“摔倒没有?”
“没有吧。”
真奇怪,无论闹成什么样,为什么他们说话永远这么自然?
沈音之甩甩胳膊,动动腿,本以为出不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脚腕猛然传来一阵刻骨铭心的剧痛,她咬咬牙忍住了,口上硬撑:“没有摔到。”
沈琛嗯了一声。
好半天没人说话,没人动,黑暗里他的气息浓郁。
想说些什么。
突然不晓得该说什么,沈音之想来想去,小声说:“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我就回去。”
“还要多久?”
他问:“三天够了没有?”
沈音之本能地:“五天吧?”
“四天。”
“四天半?”
他寸步不让,咬字清晰:“四天。”
“好吧。”
又是沉默,很有含义的,无声胜有声的沉默。
外头来往的寒暄声,男人侃侃而谈,妇女哈哈笑,小孩呜哇呜哇玩游戏,跑来跑去。
他们没有声音,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掌心干燥,微凉,捏了捏她的指尖,又松开。
“早点睡。”
他半命令半叮嘱:“晚上别开窗户。”
“哦。”
沈音之哦完觉得不对,要公平,便转头提条件:“那你也不能抽烟。”
说这动动鼻子,小狗似的东嗅嗅西闻闻,嫌弃道:“很臭,臭死了。”
“好。”
沈琛应了声,没由来的温顺,温柔。
他弯腰去捡掉落在地的草莓,唇角轻柔擦过发顶,留下若有似无的触感,沈音之完全没有察觉。
“有盒给你,甜的。”
她反挂回去一袋,嘴里叽里咕噜:“因为我都没有看到你在吃饭,但是这个不是故意买给你的。你不过来我就自己吃,你过来才分给你的。”
“上去吧。”
沈琛自己光说不动,好像打算看着她进门。
“……”
脚疼来着。
黑漆漆的应该看不到吧?
沈音之小心翼翼捂住嘴巴,才往上迈个台阶,妈妈呀疼得她想原地打滚。
同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脚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字,我厉害!
第72章 顾虑
崴脚了,倒霉。
沈音之皮肤白,被养得精贵,浑身细细嫩嫩犹如剥了壳的蛋白,找不出半点儿瑕疵。
因此不过他人轻微的红肿,落在她脚踝之上却是格外刺眼。
不看还好。
乍看去几乎有些触目惊心,爱臭美的沈音之骤然惊呼:“我的脚变丑了,好丑,就像鸭子的脚怎么办!”
“要是粉丝知道我的脚像鸭子,她们会不会脱粉呀?”
她问得正儿八经,沈琛就掂了掂手心里的脚丫子,正经道:“鸭子的脚是扁的。”
原来如此。
沈音之眯起眼睛仔细瞅瞅自个儿的脚,白的,肿的,里头好似藏着吹满的小气球。
不扁。
她高高兴兴松口气,又问:“那有什么脚是圆圆的呢?”
沈琛不假思索:“胖的脚。”
沈音之:?
双眼瞪得圆滚滚,水汪汪,她生气:“这个回答不好,我不喜欢,再想个别的。”
“猪脚?”
又是不假思索,逼得沈音之怒戳脸颊:“想个好的脚,要可爱又漂亮的脚脚!”
“那就。”
沈琛闻言,模仿她的口吻,善良地进行修饰:“小猪的脚脚?“
听起来好像可爱了很多哦?
可是它根本不漂亮嘛!
沈音之正要出声为难,沈琛掏出手机,搜集:宠物猪。
屏幕里跳出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小猪,坐在被窝里搓手手,还冲着镜头笑。
哇哦。
好糊弄的小傻子接过手机,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感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猪。”
下句话是:“要是我当猪,肯定就是这样的猪!”
她迷之骄傲,似乎沉浸在当盛世美颜小香猪的幻想之中。
沈琛已经从冰箱里翻出冰块,屋里没有小板凳,便在床边半跪着,说了声:“疼的话就说。”
沈音之立刻:“疼疼疼疼疼疼疼!”
沈琛:“还没碰到。”
她秒停呜呜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乖巧道:“这是提前进入状态,非常重要,我偷偷在剧组里面学的。”
“想演戏?”
沈琛散漫地问着,裹上薄毛巾,冷不丁敷上足量的冰块。
这回沈音之当真疼得嗷嗷乱叫,回答磕磕绊绊:“不要,他们演戏得挨骂,我不喜欢。”
—— 那要看是谁。
沈琛想说,你真的想拍戏玩玩,国外不说,至少国内没人敢骂你。
但思及演员里头俊男美女数不胜数,不乏拍戏生情、假戏真做的戏码。
还是算了。
不想在拍戏上多作讨论,为了分散他转变话题:“今天怎么是你自己回来?”
沈音之仰在床上玩他手机里的微博,一心三用地回:“林朝雾去拍戏了,因为不能耍大牌,应该要很晚才能回来。”
“饭吃了么?”
“还没有,她说给我叫外卖的,应该很快就来。”
她打个大大的哈欠,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反问:“你要不要吃了再走?”
沈琛指尖停顿,几秒之后轻轻答一声:“好。”
他低头揉伤处。
力道控制得当,不重,沈音之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仿佛踩在软绵绵的云端,几近仙仙欲飘,困困要睡。
谁知道手机不给给面,啪嗒砸脸。
醒了。
她捂着鼻子坐起来,视线不知不觉掠过沈琛的侧脸,便停在那儿再也挪不开。
“你头发长了。”
沈音之咕哝着伸出双手,拨开额前的刘海,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瞧见他锋利狭长的眉目。
“这样好看。”
她摇头晃脑地笑:“就像我现在前天新看的网剧,那个民国的男主角就是这个头发,超级好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琛落着眼皮,“头发好看,还是人好看?”
“肯定都要好看呀,”
沈音之犹在摆弄头发,无知无畏,“光头发好看,光人好看没用的。昨天我有看到男主角,他在剧组里变了个头发,完全不好看掉了。不过他个子好高好高,腿好长好长,我看着像巨人,没想到他才大我两岁。”
说到这里还成,好死不死补一句:“那就比你小十岁。”
无法磨灭的年龄差仿若十斤重铁猛地掉落,咣当咣当,压得沈琛心脏稀巴烂。
“他有多高?”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186?”
凭直觉说个数儿,沈音之另行百度搜索,给出具体数值:“188cm,后面有括号,官方说明,什么意思?”
“有水分的意思。”
沈琛好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没记错的话,去年体检我有192cm。”
“啊,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是你高耶!”
没见识的小丫头发出惊讶的声音,沈老板的心情迅速多云转阴。
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完美展现虚长十岁应有的成熟稳重,不紧不慢:“他有多好看?”
沈音之脑壳里词汇空空,想来想去:“就好看呀。”
“那我呢?”
悬在头顶的光落下来,明灭不定。
沈琛不期然地抬起眼,那双极为漂亮的偏细长的眼睛,直直看你时是静的,冷的,根根分明之下的眼界栖息着冷酷,满腹算计。
但他有意收敛尖锐,眼角稍抬,便成了含情脉脉,温淡缱绻。
“他更好看?”
沈音之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的比我好?”
沈琛压低的声音柔软而蛊惑。
他偏了偏头,面上光影活生生的流动,线条漂亮得一塌糊涂,像精雕细琢的艺术画作。
沈音之顿时丢了声音。
毕竟他好看呀。
好看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如鸦片,似烈酒。
看着澄澈绵柔,入喉烧灼,时间长了悄然成瘾,终是难舍难戒,生在骨头里头般难以割弃。
况且他如此看她。
以单膝抵地的姿势,在她的低处仰视她,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臣服的意味,那种滋味。
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跌落神坛。
他依旧傲骨凛然,满身洁净。
但不再清心寡欲,不再无所不能,没了那份至高无上的高傲与冰冷,只不过怜悯施舍般低头看你两眼,像扫过卑微的蝼蚁。
他变成凡人。
从此他会生老病死,从此他有喜怒哀乐。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沈琛。”
说不清哪里来的念头,沈音之抚上他的脸,忽然开口道:“我们就像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