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自己的历史后我又穿回来了——荔箫
时间:2020-02-20 07:26:22

  昨晚想通的事情,让她心里更坦然了点,兼有几分失落,因为这个人她总归是要割舍掉的,让事情变得伤感。
  不远处的帐后,楚休正坐在小木凳上,歪头看着兄长,直打哈欠。
  他就不懂这马有什么好玩的,兄长一早上起来就给它刷毛,然后就是喂食,专心致志地忙到现在。
  也没见马怎么理他啊。
  他心下揶揄着,就见楚倾又抓了把草料,饶有兴味地亲手喂给它吃。
  楚休又扯了个哈欠,心道兄长确是有点怪的。不仅是家里的长辈不高兴他这样,就连他这个与他最亲近的弟弟,其实很多时候也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兄长不这么古怪,在宫里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毕竟长了张谁都不得不说好看的脸,就连陛下看着他这张脸的时候,都常有几分欣赏。
  可就为他这个脾气……看看,昨天还又让陛下不高兴了一阵。
  楚休心里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咂着嘴四顾,遥遥走来之人令他突然一震,就要起身见礼。
  虞锦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又只好僵硬地坐回去。
  楚休不知她又要干什么,不自觉地有点紧张。他紧盯着她一步步走向楚倾,眼看着她迟疑了一下,也抓了把草料出来。
  楚倾专心喂着马,忽地看见又一把草料递过来,微怔;侧首看清是谁,一瞬的惊异。
  虞锦准备好了要拦他见礼,但或许是她的举动过于轻松,他出乎意料地并未多礼。
  他打量着她笑笑:“陛下打完猎了?”
  虞锦嗯了声,目光一睇不远处的宫人:“挑了两只兔子给你。”
  “谢陛下。”他道了声谢,然后两个人一时都没话说了。
  气氛安静下来,马吃完他手里的草料,又凑过来吃虞锦手里的。温热的呼吸喷得她手上一阵阵发热,她将注意力投在它身上,喂得怡然自得。
  楚倾开始奇怪她为什么没了下文:“陛下什么事?”
  “没什么事。”她低垂着眉眼。
  唉,还是傻了。她寻到自己的心思,觉得时日既然不多,不如就再好好地跟他相处一阵子,可他不知道这些啊。
  过去的一年里,她只要找他,或多或少都是有事要说。
  现在她的举动在他眼里一定奇奇怪怪。
  她生怕他再行追问,搜肠刮肚地想要编个理由出来。可他竟然没再问,绕过她,一语不发地摸起了马鬃。
  他可以探她的心事,但他忍住了。
  昨天的一整夜,他心神不宁。
  他控制不住地一直回想她小心地问他身上疼不疼,跟他说手上的伤要好好养,最近不要再去骑马了。
  接着她又补充说,可以回宫之后去后山骑。
  她对他不该是这样的态度,于公于私都不该。
  接着他又幡然惊觉,自己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古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乐于读她的心思了。
  最初的时候是为了自保,那时他想他多明白一点她的想法,总能避免一些麻烦。可她的想法常与她的表面判若两人,让他觉得意外、觉得有趣。
  不知不觉的,他就这样读个没完了。他笑看着她的心口不一,暗自嘲她刀子嘴豆腐心……
  可他们之间,实不该如此。
  他不该觉得她“有趣”,这个评价过于的正面,还夹杂些许暧昧,是他对她不该产生的情绪。
  他该恨她的。哪怕他可以不计较她对他做过什么,也该记得楚家二百多口人都还在牢里。
  所以他早早地出来照顾马了,他要做些事情将心思抽离开来,摒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她为什么偏又这时候找过来。
  手指搓着骏马黑亮的鬃毛,搓了半晌,楚倾才又找了句话来说:“陛下。”
  她看他:“嗯?”
  他无声吁气:“臣的家人,在牢里关了三年了。”
  这是句足以让他冷静下来的话,周遭都为之一冷,她眼底也一颤。
  但他还是将话说了下去:“刑部查不出来,是不是?”
  轻描淡写的口吻里带着几分不恭敬的轻嘲,那是她最不喜欢的态度,额外添了一剂久违的淡漠疏离。
  周遭的氛围顿时变了,原本相顾无言的简单尴尬一息间变得紧张。
  众人神色各异,大多宫人都惶恐地低下了头,邺风似乎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哑了一哑,又没说出来。
  楚休直惊得汗毛倒立,猛地站起身:“哥……”
  虞锦也一怔。
  纵使她早在过来之前,心里便对楚家之事已有计较,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她有点乱了阵脚。
  放在往常,她该跟他发火的,就算知道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也该发火让别人明白他的态度。
  可昨夜刚摸清的百转柔肠,让她没办法那样凭着理智对他发火了。
  “楚倾你……”无措之下,她直生出一股懊恼。
  他这人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提这个!
  不知怎的,他就鬼使神差地有读到了她的心,就听到她慌张无措:
  “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会不会聊天!”
  “真是烦死了,怎么这样!”
  字字愠恼之余,他闻得一声微不可寻的哽咽,听来难过。
  一时无暇分辨那究竟是她的心音还是她真被逼得发出了这么一声,他抚着马鬃的手一顿。
  “陛下当臣没说过。”他脱口而出。
  说到一半又想噎住,险些咬到舌头。
  “呵。”女皇发出一声轻笑,继续喂着马,脸色不太好看,却不多理他。
  他听到她心里说:你长得好看,我不跟你计较。
 
 
第33章 案卷
  又几日后, 圣驾启程回宫。
  回宫不多时就入了腊月, 自腊月十五起, 百官都快歇一歇, 不打紧的政务都可后推, 是一年里难得得闲的时候。
  是以通常来说, 大家都会在腊月十五前将手头的事务理一理,就像做年终总结——看看哪些办得好、哪些办得不太好;再瞧瞧哪些可以推到明年你再说, 哪些过年时也得加紧办。
  三省六部也或多或少地要向皇帝禀个话,说说政绩、表表忠心,查漏补缺。
  不过这种总结, 总归是走流程的性质居多,没什么特别紧要的。虞锦大半时候都听得心不在焉,只在刑部与大理寺进来禀话时提了几分神。
  刑部提到今年了了几个大案, 惩治了几个贪官, 也提了一嘴太学大换血之事。
  大理寺主要说了说律例的修改, 又提了些新的想法,细则要等日后的早朝慢慢议来。
  没有人提楚家。
  这是两个对楚家案接触得最直接的衙门, 却没人提楚家一个字。就连明摆着行刺未遂的楚枚都没被提及,她们好像都在绕着楚家走。
  虞锦皱了眉头, 心说你们怎么回事?
  我等着楚家的案子出结果呢, 你们心里没数啊?
  抿了口茶,她只得自己开口过问:“楚家的案子, 怎么样了?”
  为首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相视一望, 后面的几个下属官员也都滞了一下。
  女皇黛眉锁得更深:“查得如何了, 你们总该回朕一句话。总不能让这案子一直悬而未决,楚家二百余口人经年累月地这样押在牢里,朕还嫌他们浪费粮食呢。”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又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虞锦打量着她们,语气中也有了愠意:“你们怎么回事?今年一年的时间,扫盲班在西南开上了,甘肃的路也都开始修了。楚家这案子拖了三年,你们就拿不出个结果?”
  二人都是一震,主理这案子的刑部尚书心底更升起忐忑。
  抬眸看看女皇的神情,她有些诧异地发觉女皇好像真的在等她说个实情,一时不由更为心惊,忖度了半晌,她侧首示意下属官员都退了下去。
  大理寺卿一看,也示意自己的下官告退。等她们离开,刑部尚书又揖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怎么个意思?
  虞锦细看她的神情,不仅是深沉,还有两分紧张。
  好像怕被她杀了灭口似的。
  至不至于?
  楚枚行刺她都经历过了,楚家还有什么大罪是她听不了的?
  但她还是姑且屏退了宫人,邺风会意,无声地带着人离开。
  “坐。”她颔了颔首,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沉默地落座到两侧。
  她又道:“说吧。”
  半晌的安寂,女皇问话时鲜有官员敢让她等这么久。但这话,刑部尚书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
  她与大理寺卿都是和律例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人,凡事心中自有杆秤。官场沉浮,她们有时可以“为官不太正”——譬如陛下摆明了要办楚家,她们可以顺从圣意拖着这事,给外界一个暧昧不明的态度,不必跳出来为楚家说话;但她们终不想“为官太不正”——譬如知晓陛下恼了楚家,她们也并不想罗织罪名,落井下石。
  如今,陛下想要个真话了。
  刑部尚书沉了又沉,各种计较在心里过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终于颔首轻道:“臣等无能,没能查明楚家有什么大罪。”
  虞锦一阵胸闷,食指轻按太阳穴:“怎么回事?”
  “这个……”刑部尚书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威慑,头垂得更低,“圈地、受贿,乃至逼良为娼……这都是有的。但都是不入流的旁支,与京中楚家走动都少,想将这罪怪到楚薄头上……不是易事。”
  不是易事,而且也没什么道理。这样庞大的家族她们谁都清楚,哪一家没几个败类?
  楚家京中本族都不沾染这些,已算家风拔尖的了。
  虞锦眉心轻跳:“谋逆之事呢?”
  轻顿,又言:“当初暗卫可是直接从楚家搜到过密信与城防图的。”
  那是让她一刻都不肯再忍楚家的最终原因。
  在那之前,纵使朝上已有不少人让她提防楚家,恒王与方贵太君也全力支持她办了这功高震主的一家子,她都还在顾虑母皇的话。
  她的母皇一直教她用人不疑,而楚家最得母皇信重。她又清楚查办楚家必定大动干戈,原是不想在登基之初就闹出这等大事的。
  可那些密信读来实在触目惊心。楚家不仅与番邦勾结,还买通了京中卫戍。
  京中卫戍离得那么近,一旦逼向皇宫,她连斡旋余地都没有就要人头落地。
  还有城防图。一卷又一卷,标注着京城及周遭各城情况的城防图,与那些密信放在一起,藏在楚家假山下的暗道里。
  她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被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周围各城也被她们拿下,她真的逃无可逃。
  她只能尽快大婚,尽快亲政。走一步与楚家硬刚的险棋,强行收回兵权。
  如今刑部告诉她,楚家没问题?
  她觉得不可思议。
  刑部尚书却艰难启齿道:“那些书信……对不上。”
  女皇不作声,只目不转睛地淡看着她。
  刑部尚书硬着头皮往下说:“楚家人宁死不认,涉事将领亦不认。其中还有……还有两个,说自己从未与楚家有过走动,臣与大理寺一并审了,确是如此。”
  她越说越冒冷汗,言及此处,禁不住地擦了把额头。
  接着又道:“不过最要紧的几位……依陛下旨意,从不曾动过刑。若陛下准许动刑,能问出些实话也未可知。”
  “实话”。
  虞锦心下一声轻笑。
  她自听得出刑部尚书这是给她台阶下。也是,一道道极刑加上,什么口供拿不到?
  可她初时为什么不愿动刑?是因她虑及楚家原来的功勋,怕天下人说她言行逼供,屈打成招。
  刑部尚书又抹了把冷汗:“再……再不然,让宫正司问一问元君,或许也能有用。元君毕竟是楚薄亲子,虽是男子,大抵也知道些事情……”
  “又或者……”刑部尚书搜肠刮肚地继续说,“其实楚枚弑君之罪,已足够诛其九族了。”
  她真是在很努力地给她找台阶了。
  虞锦听得说不出话,不知如何接口。
  如果只是审不出来,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点头同意动刑,直到她们吐口。
  按方才刑部尚书言及的那两个将领,明里暗里指向一件事——怕是有人栽赃。
  两位将领与楚家从未有过走动,却偏偏出了勾结谋逆的大事,不是栽赃是什么?
  这便不只是楚家人招不招那么简单了。
  那让她以弑君之罪直接灭了楚家满门?
  呵,凡事总有因果。她不让他们一家入狱,楚枚哪回行刺?如今不把其他罪名说出个所以然来,只以这一条治罪,固然说得过去,但日后史书上的骂只怕还是要挨的。
  至于逼供楚倾……
  虞锦心神凝滞,久久辨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又逼着自己抽神,告诉二人:“把案卷送来给朕看看。”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一应,见女皇不欲多言,就告了退。
  邺风很快入了殿来,禀说:“工部尚书已在殿外候见。”
  “改日吧。”女皇神情恹恹地摆手,“朕有些事,要好好想想。”
  案卷不一刻就呈进了宫,虞锦屏退宫人,一页页翻着,越翻越心惊胆寒。
  这个结果显让刑部也很为难,案卷的措辞极尽委婉,许多地方都写得模棱两可,并未直言楚家无罪。
  但饶是如此,也足以让人读出那份疑虑。
  细枝末节之中栽赃陷害的味道太重了,刑部看得出,她也看得出。
  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她收了楚家的兵权、将楚家抄家,又将一家子人在诏狱里关了三年。
  现在讲这个结果摆到她面前,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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