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她原就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后宫,又考虑到楚倾最近在养病,更没那个心情。
——若是知道他身体不适还硬要去睡,那也太禽兽了!她打算以后到了冬天都克制一下,不然虽然说来他们可以滚完之后让他照常敷药,听起来也还是很禽兽。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被大好风光征服了的洛尔亚回了皇宫,先前的傲慢一扫而空,表达想建交的渴望时眼睛都是亮的。
虞锦摆出一副“朕不着急”的姿态,气定神闲地告诉他:“这些不急,来日慢慢议来。今日天色晚了,你在宫里用膳吧,朕设个家宴,也没那么多礼数。”
洛尔亚自是欣然接受——这些日子大应的美食他也尝了不少,听到宴席就开心。
是以临近傍晚时,虞锦便着人请了六宫诸人过来。说来还有点愧疚,她近来都没见他们,日后多半也不会怎么见了,但还得让他们在这种事上给她撑门面……等宴席散了赏点东西好了!
过年时的争端让几人在宴席都乖得可以,姜离尤其沉默,再没了先前盛宠时的意气风发,只在敬酒时才会带起笑容,与众人一并喝上一杯。
酒过三巡,元君姗姗来迟。
虞锦之前没催他是因知道他在养病,觉得这样的事他不来也就罢了,但听宫人禀说他来了,心下自是高兴。
碍于洛尔亚在,她不好太殷勤,便没往殿门口赢,四平八稳地坐着等他进来。
宫人毕恭毕敬地引楚倾进殿,楚倾神色一如既往地淡淡的,行至御案前,一揖:“陛下。”
“元君来了,快坐。”虞锦含笑向洛尔亚介绍,“这是元君。他弟弟楚休你见过的。”
二人遂相互一望,各自礼节性地颔了颔首。
楚倾落座,一语不发地饮了口酒,美酒过喉,心情被激得愈发复杂。
他有十二三天没见到她了,原本习以为常的事,这回竟意外地变得难以适应。
他知道她近来很忙,但那日的温柔叮咛与十几日的见不到面连在一起还是让他有点恍惚。
而后他又听说,赫兰派了位王子过来。她细致地安排了行程,让鸿胪寺陪他去游山玩水,还让顾文凌同去,楚休也被叫走了几天。
鸿胪寺与楚休都罢了,顾文凌可是后宫之人。他出了面,莫不是她对洛尔亚有什么意思了?
这些心思扰得他迟迟不打算赴这宴席。临到开席时,又还是莫名地唤人进了殿,准备更衣。
他想见她了。在这十二三天里他都顾不上想她曾经做过多狠的事,只着魔似的想她欢欢喜喜地拉他去骑马、想她语重心长地要他过得舒服一些,想她记得他的生辰、想她跟他一起喂猫。
他想如果她眼里有了别人,那也没关系。这种事大约早晚都会发生,他只是想在看她一眼,说几句话就好。
可真到了席上,他才知这些做起来没那么简单。
看着她与赫兰王子谈笑风生,他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古怪至极,又难受至极。
待得殿中一舞终了,席间终于静了静,她与洛尔亚的交谈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楚倾仰首又饮了一盅酒,侧首看去:“陛下。”
“嗯?”虞锦心中原在盘算从赫兰引进石榴的事,姑且放下了。
循声看过去,只见他眸色沉沉,有几许她辨不清的情绪。
他轻声道:“臣有点事,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现在?
虞锦稍微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洛尔亚,见他正兴致勃勃地与顾文凌讨论方才的剑舞,便点了头:“好。”
二人遂一道离席,同去了侧殿。楚倾屏退宫人,阖上了殿门。
“……怎么了?”虞锦被他的举动惹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他想探她的心事,又克制住了。一股执拗让他觉得有些事或许还是明说好,好过那样的鬼鬼祟祟。
她十二三天前说的话在他脑海里转了好几个来回,他想学她那天一样,把她搂过来吻上一口。
但他终是没这个底气,上前了半步,他执起他的手。
虞锦怔怔地看着他,眼看着他将她的手执到唇边,颔首轻轻地啜了一下。
他的嘴唇热热的,一下子激得她心速都快了。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呀!”她的舌头不争气地打了结,杏目圆睁,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哦……你是有事要问我?”
“嗯。”他点了下头,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说,很是等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
“陛下可是……对赫兰王子有些意思?”
口吻深沉,饱含迟疑,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委屈。
第46章 嘴硬
虞锦哑音看了他半晌, 震惊得不敢置信:“你是……嫉妒了吗?”
楚倾眉心微跳:“臣是元君, 岂会嫉妒?”
面无波澜, 看着倒还是他惯有的样子。
“这个逻辑不对呀。”虞锦微微歪头, 不住地打量他, “元君只是个身份罢了,为什么是元君就不会嫉妒?”
楚倾生硬地别开脸:“臣没有。”
虞锦心底起了三分邪意,饶有兴味地睃着他。
“臣只是想问问。”他低垂下眼帘,“陛下想封他个什么位份?”
虞锦深吸一口略显苦涩的醋味, 觉得有趣。
她从没想过他这样清冷高傲的人也会吃醋。
上前半步, 她抬手挑在他下颌上:“这倒是该商量商量——朕听闻赫兰女王最疼这个弟弟,如今又是诚心与我大应建交,一般的后宫位份怕是都不合适呢, 不如你把元君的位子让给他, 如何?”
楚倾心里狠狠一搐。带着三分惊意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须臾,万千心事都化作一声浑不在意的笑。
“好。”他点点头,“臣这便回去写道奏折,请辞元君位。”
说罢他便一揖,交叠的双手抑不住的轻颤被虞锦尽收眼底。
他信了?!
她原想戏精十足地逗他一通,看他这样, 全然演不下去了。
他转身欲走,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别走嘛。”心虚里带着几分愧疚。
楚倾回过头, 犹疑不决地看着她。
她没底气回看, 视线盯在地上:“我家元君这么好, 他若再亲我一口, 什么王子我就都不要了。”
楚倾气息滞住,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像等不到反应。
虞锦鼓起勇气抬眼瞧瞧,就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不安。
好吧,他不亲她,她亲他也行。
抿一抿唇,她复又上前半步,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吻,诚恳解释:“我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会当真。”眨一眨眼,又说,“别生气啊……”
楚倾猛地松气:“那洛尔亚……”
“我今天才第三次见他!”虞锦掰着指头数道,“第一次是使节团抵达时觐见,第二次是同一日晚的接风宴。然后就让鸿胪寺陪他玩去了,这是第三次。”
说着她摇摇头:“我完全没打算让他进后宫的。”
她心想:后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洛尔亚一身才学,在赫兰能好好施展拳脚多好啊?进后宫可就浪费了!
楚倾震惊于她这样的想法。
又听那缥缈空灵的心音继续说:“才学最重要了,我才不是会为了美色不顾大局的人好吗!”
他讶然发不出声,虞锦伸手将他抱住:“我绝没骗你哦,真的没打算让他进后宫!走吧,我们先回宴上去,等一会儿宴席散了,我跟你一起回德仪殿。”
她或多或少意识到了,他这样心神不宁大概是因为她最近没去见他。
但她真的是太忙了,兼顾事业和爱情好难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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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待得宴席散去,女皇便又去了德仪殿。二人先后去两旁的厢房沐浴更衣,虞锦回来的早了些,看完一本折子才见楚倾也折回来,一袭白色的中衣宽松闲适地拢着他颀长的身材。
虞锦不禁色眯眯地衔笑瞧他,他坐到床边与她对视一瞬就窘迫地轻咳起来,一语不发地伸手探向她的系带。
“哎!”她挡住他的手,“你膏药敷了吗?”
他道:“今晚不敷了。”
“别闹!”虞锦紧锁起眉,又道,“你好好遵医嘱,不然我再不管你了!”
楚倾神色凝住,当即唤宫人去取药,然后就一语不发地等着,不敢再多说别的。
虞锦恍惚间又觉得他像委屈兮兮的大金毛了,想了想,坐起身往前一扑,从背后扑到他肩上。
吧唧在他侧颊上亲一口,她把声音放得软糯糯的:“腿疼多难受啊!你想我跟我直说就好,我会过来的,我喜欢你又不是光为了……咳,你懂吧?”
这声音搔得楚倾心头一阵酥痒,后半截话语都变得模糊。滞了片刻,他鬼使神差般地偏头,在近在咫尺的侧颊上吻了一下。
虞锦一瞬间就懵了,心里一顿尖叫:啊啊啊啊啊他亲她了!一天之内,亲完手又亲脸!她要疯了!!!
她心花怒放地回亲了一下,心潮在这一来一往中涌动起来,触及心底深处的欲|望,翻涌得十分嚣张。
于是她贪婪地又亲了一次,多亲了一会儿,然后深吸着气将他放开:“以后天冷的时候你都养病为先,我会克制住的!”
轻声细语像是自说自话,她边说边缩回了被子里,手在被面上压一压,表示自己一定不动他。
楚倾看得失笑,见宫人端了药进来便没说什么。待得膏药敷好,他也躺进被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声。
“笑什么笑!”她不好意思,旋即绷住脸,外强中干地瞪他,好像自己没笑似的。
楚倾笑容未变,定定地看着她:“陛下之前问臣的事……”
“……什么事?”虞锦怔了怔。
他斟酌了一下,道:“臣愿意一直给陛下当元君。”
长声吸气,笑意在她脸上与心间一起绽开。下一瞬,楚倾不及反应就被扑了个满怀,侧躺着的身子不由一倾,差点让她滚了下去。
他忙把她扶住,她趴在他身上,手肘支在他胸口上:“没的反悔了哦!”
“嗯。”他点头,“陛下不反悔,臣就不反悔。”
“我才不反悔!”
她喜滋滋地想傻子才反悔,我这辈子都睡定你了!
一场笑闹,虞锦借着喜悦把他按在床上,迎着脸一顿猛亲。楚倾硬生生被她亲笑了,翻身把她撂回床上,伸臂箍住她:“陛下该睡了。”
眸中笑意深深,温柔至极。
虞锦与他对视间心跳漏了半拍,继而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轻轻拍着,不禁又眼睛一瞪:“拍什么呢!你拿我当小孩子哄!”
“臣不敢。”他低低眼皮,又抬起来,“小孩子才不像陛下这么会闹。”
“你才会闹!”虞锦冷哼,“谁刚刚瞎找醋吃来着!小孩子都不来这套!”
楚倾挑眉:“臣没有。”
好好好,你嘴硬你了不起!
虞锦翻翻眼睛:“小孩子都知道要对自己好,就你天天委屈自己!”
楚倾微怔,这回没再继续同她抬杠。薄唇微抿,颔首道:“臣日后会努力对自己好的。”
“这还差不多。”她一脸傲娇地抬抬下巴,手作势一样在他额上摸了摸,“那楚倾小朋友早点睡吧,锦宝宝也要睡了!”
“……”楚倾禁不住地梗了下脖子。
楚倾小朋友……
虞锦自己也咧了下嘴。
锦宝宝。
她被自己恶心到了。
而后两个人便各自闭了眼,虞锦等了一会儿又偷偷睁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他。
他真好看。这一年多他调养得好,似乎变得更好看了,眉目五官都精致得挑不出瑕疵,她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但这样一张脸盯得久了,却总让她有一点心酸。
他愿意一直当她的元君了,也会吃醋了……他这算是在喜欢她了吧?
唉!
在她问他是否愿意一直当她的原因时,虽然盼着他有朝一日会点头答应,都不曾想过他真的会喜欢她。
她想她对他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他哪可能真的喜欢她呢?同样的事若放在她身上,她大概会恨对方一辈子。
可他就这样对她动心了,狂喜之余让她惊诧,细细一想,又不难理解。
活在爱里的人才会无所顾忌地对苛待自己的人生出恨,而他在家时就不太受父母喜欢,她不过是对他不好的人之一。
所以即便她当时做得过分,现下对他好一点,他也就不由自主地松动了。
天寒地冻里遇到一点温暖都是奢侈,谁都会想抓住。
他从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她不知第多少次思量起了这个问题,想得眼眶一酸。
这种情绪后来一直延伸进了她的梦里。半梦半醒间,她断断续续做了好多梦。
一会儿梦到楚薄对他冷言冷语,一会儿梦到自己让他去雪地里跪了一夜。每一个片段都让她心如刀绞,她几次想要逃开,却又禁不住地一直盯着他看。
夜半时分,楚倾被耳边的呜咽声惊醒。
睡眼惺忪地看过去,就见眼前的人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从脸颊上躺下来,已经在软枕上洇出了一个小小的圆。
“陛下?陛下?”他试着叫了她两声,她没醒;推一推,也没有反应。
被噩梦魇住了?他怔然无措,迟疑了一下,犹豫着伸手,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