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福安郡主就这么入了土,连块碑都没有。
“哼,真是便宜了那女人,”琥珀嘴巴一噘,不满道:“若她没有皇家的一半血,她这样狠毒的女人,都不该留全尸。”
蒹葭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那人该怎么死,陛下自有定夺。人已经没了,我们再议论,就不合适了。”
琥珀抿了抿唇,她知道小姐这是让她谨言慎行。那人到底是陛下的亲外甥女,陛下如何气恼,也轮不到她一个丫鬟说那人的闲话,可她心里仍旧不爽快。
心说孟福安那样心肠的女子,在他们那里可是会被村里人一起活活打死的,就是告了官,官爷也挑不出毛病来。
哪像现在,怎么想怎么委屈。
琥珀左手按着右手,要不是害怕,她都想打听打听那人埋什么地方,然后拿个鞭子去鞭/尸。
“你啊,”蒹葭哪里看不出琥珀的心思,心中宽慰之余,又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心中再气,气坏的也是你的身子。她一个入了土的人又能有什么损失呢,做人呐,切忌的就是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琥珀一愣,虽然她仍旧想不明白,但因为对小姐无条件的崇拜还是让她将话听了进去。
蒹葭见琥珀没再扒着这件事不放,微微一笑。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快意恩仇的事。很多时候都是还没等你练就武艺报仇,你的仇人就自己作死了。
上辈子在末世她何曾不是这样,末世弱肉强食,她经历了一次次背叛,那时她咬牙忍着,拼命锻炼异能,就为了将来能亲手手刃了仇人。
可还没等她成长起来,她的仇人就死了大半。
久而久之,她就自己想开了,仇能自己报就报,不能自己报的,自有老天爷帮她报了。
人生就那么长,好吃的那么多,把身心放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太苦。
蒹葭挑开窗帘,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来。
每当看到这样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道,她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口糖糕似的,开心又满足。
来往的行人,高声叫卖的小贩,巡逻的衙役,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生命的勃勃生机。想来对生活,对未来有盼头。
只有经历过混乱的人,才格外珍惜祥和的时光。
蒹葭心满意足地正要放下帘子,就见巷尾冲出一个妇人,妇人身着深蓝色的衣服,看不起很不起眼,但保养得宜的脸颊一下子就暴露出她养尊处优的底子。
妇人弓着腰直直地往这边走来,蒹葭眉头微微一蹙,那人怀里好像揣了个什么。
果然,
只见那妇人突然从怀里抽出自己的刀来,叫喊道:“苏蒹葭,你还我儿的命来!”
蒹葭看着妇人抬起的脸,心头蓦然一震,长公主?!
第50章 真凶
虽然人在轿中,但看到长公主形如鬼魅地冲过来,蒹葭身子还是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长公主禁令还没有到期,所以这位大概是穿了仆人的粗布麻衣偷跑出来的。违抗圣旨,就是长公主也讨不了好果子吃,看来,长公主为了要她命,是真的拼。
琥珀无法将眼前这个疯癫的女人与雍容华贵的长公主联系起来,尖叫道:“保护小姐!”
然后就飞扑到蒹葭身上,就怕那疯婆子真地冲进来伤了小姐。
自上次蒹葭秋猎遇刺之后,宣平侯府就给女儿配备了众多的侍卫,每次蒹葭出行的时候,都被精武强悍的侍卫们紧紧簇拥着。
当然,这次也没有例外。
今天太子找她出城玩,也带了四个侍卫,但也足够了。
当长公主拿出那把刀的时候,原本充作普通轿夫的侍卫们立马放下轿子,像四只黑雁冲了过去。
长公主独自跑出来的,直接被摁倒在地上。
轿子里的蒹葭听着窗外长公主的呜呜声,生怕这几个侍卫把人打伤了。长公主受伤了倒没什么,就怕皇帝查下来,以谋害皇室为由为难她这群护卫们。
蒹葭走下轿子,长公主已经被人牢牢辖制,曾经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长公主被人反绑在地,像只临宰的牲畜。
长公主嘴里被人塞了布条,双目圆瞪,眼球上都是红血丝。她挣扎着,在看到下来的蒹葭时,挣扎得更厉害了。“呜呜,呜……”
“让她说话。”
侍卫把她嘴里的脏布条拿开,长公主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儿赔命来。本宫要你赔命,你赔命!”
侍卫眉毛一拧,又要堵她的嘴,就被蒹葭阻止了。
“她是长公主,不能无礼。”
侍卫一怔,冒犯皇室可是死罪。但长公主想要主子的命他们又不能放了她,一时陷入两难。
长公主可不知道侍卫的纠结,嘴里仍旧呢喃着:“你死,你去死,死吧,死啊!”
蒹葭一愣,弓腰看向长公主的眼睛,先前她就觉得长公主有些不同,原来原因在眼睛这。人之所以一下子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呆傻,眼睛是关键。
正常人的眼眸是有神的,哪怕再失意的人,在某一个瞬间也会迸发出微亮的光彩。可长公主,没有。
长公主眼眸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不仅没有光芒,连焦距都没有。
你站在她跟前的时候,就算她在看着你,可她的眼神却没有看你。
蒹葭秀眉微蹙,低下头询问道:“你是谁?”
长公主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眼神飘忽,嘴里嘀咕的仍然是那些话。
仇人在眼前,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下,蒹葭才确定了,长公主可能精神是上有些问题。
“把长公主送进宫里吧。”人都疯了,她也不想跟一个疯子计较。但长公主想要她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她还没活够呢。
精神有问题的人她不好报官,就只能交给皇帝了,谁叫长公主是他妹妹呢?
“就说我们出来的时候,看见长公主身穿麻衣在街上,还偷偷拿着一把刀,嘴里呢喃着要□□。”蒹葭说:“……剩下的皇上自然会知晓。”
“这是腰牌,你们拿着这腰牌进去,等陛下有空,自然会见你们的。”
侍卫领命,四人选出两人带着长公主往皇宫的方向走去,剩下的两人继续护卫。
幸好轿子是两人轿,不然她只能骑马赴约,为了和太子有场甜蜜的约会,她今天特意穿上月华锦做的罗裙,骑马就容易弄坏。
“对了,长公主那精神状态,怎么打听到我今日会出门的?”
方才因为陷入长公主可能疯了的震惊中,她没反应过来,可这一冷静下来,她就琢磨过来了。
长公主那样的精神状态,就算从府里顺利逃出来了,可现在消息闭塞的长公主府怎么知道她今天要出府?怎么知道她会从这里经过?
刚才她杵在长公主跟前,长公主都分辨不出来她是谁,那方才长公主怎么就知道跑上来叫喊这“偿命”呢?
这背后没有人指点长公主,她可不信。
经历过刺杀绑架的蒹葭陷入了阴谋论,甚至怀疑这背后主谋要针对太子。她可清楚,当初设计他们的人现在还没抓住呢。
用太子的话来说,那人就是只活泥鳅,滑不溜秋的。
以之前几个案子,就能猜到主谋的尿性,那人就是个暴虐狂,就是想杀皇子。
太子,作为皇子中最为尊贵的一个,太危险了。
主谋既然知道她今天的行踪,那必然也知道太子今天在城外等她赴约。难免不会起歹心,对太子不利。
想到这里,蒹葭芙蓉面上覆上一层雪白,忙又让琥珀去大理寺找人要官兵去。琥珀是她的贴身丫鬟,大理寺卿认得她,当琥珀说太子恐怕有难,二话不说,拨了几十个善武的官兵跟去。
大理寺卿之所以这么痛快,那也是被整出阴影来了。
死的人是一茬又一茬,真凶还没捉拿归案。大理寺卿不管这样合不合规矩,草不草率,他只是怕那万一。
话分两头,带着长公主进宫的侍卫根本没见到皇帝,传话的太监与其还挺好。说是皇上有要事要办,稍后才能处置长公主的问题,说着便让几个魁梧的嬷嬷将长公主夹起往偏殿而去。
人已带到,话已传到,侍卫们也算交了差。
他们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虽然对皇帝畏惧,但他们还是对没能与皇上说几句话感到惋惜。
明明小姐教了他们的。
这时的皇帝正站在朝阳宫内,因为身份尴尬,男女有别,他从未踏进这座宫殿,看着没了主人的宫殿与翻出来的地道。皇帝气得眉毛倒竖,“好啊,好得很,这都让人跑了!”
刑部尚书惭愧得低下头,天牢里的王慧茹一举报,他们就派人进宫拿人了,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此事是卑职的疏忽,请求陛下责罚。”
任谁也没想到幕后真凶会是元王妃,以前他们盯着的都是慧妃娘娘。有蛛丝马迹表□□妃与六皇子有夺嫡之心,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虽也找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手下的人都说可以捉拿归案了,可他一直犹豫不决。多年在刑部的经验告诉他,这案子的真相绝不会如此简单。现在真相大白,证明当初他没有错。
刑部尚书看着那条足足有一人宽的通道,心里暗恨自己也着了元王妃的道。
元王妃出身郑氏,与同为郑氏所出的慧妃亲厚,把脏水泼到慧妃身上轻而易举。
只是他们没想到元王妃会不管氏族,直接把同为郑氏的慧妃推出来当替死鬼,更没想到一个前朝皇妃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能把晋朝的水搅得天翻地覆。
“陛下,您放心,微臣已经派人去追了。八个方向,定能将人追回来。”
皇帝看着刑部尚书这几日急剧减少的头发,过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定要将此人给朕抓回来。另外,传朕的令,通缉元王妃郑氏,赏银万两,生死不论!”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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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低调普通的马车在小道上慢慢地行驶着,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挑开帘子,“快一些吧,等下官……等下人就追来了。”
赶车的马夫浅笑道:“夫人莫急,越到这时候我们越要稳住,您要啦我与你说的,现在我们是进京拿货的普通夫妇。再说,保险起见,这马不是汗血马,想快也快不起来。”
马车内的人没有声音了。
马夫回头看了终于属于自己的女人一眼,浅浅一笑。
“你安排得怎么样了?”女人的声音清冷,许是方才被他拒绝要求的原因,声色裹着生硬与尖锐。
马夫眉眼平和,好脾气道:“已经安排好了。”
他的声线有些高,但在她面前总是压着嗓子,有些刺耳。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长公主已经疯了,我随便勾了勾她就上了套。这次无论她成功与否,都能让京都混乱一阵子。我们就趁着这段时间逃出去。”
马车里的女子轻轻笑了一下,带着讥讽,“没想到,我会落得今日境地。”
长公主府在她眼里一直是颗棋子,还是不愿脏了自己手的棋子,没想到到最后,她竟要靠平生最看不起的女人才能逃出生天。
老天爷真是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另一边,蒹葭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不愿再走计划中的道路,而是换了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
“小姐,这路不是官道,我有些害怕。”
“怕啥,”蒹葭看了她一眼,“我们身后有几十个官兵保驾护航你担心啥呢?而且,别看这路没几个人走其实是去城外最近的路。”
“而且你看前面,”蒹葭挑开窗帘,“前面不是也有一辆马车吗?这就证明了,这条路是能走的。”
“太子还在城外等着我呢,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这里有官兵尚能保命。但不知道太子那里是什么情况,太子身体那么弱,他身边的那群东宫侍卫感觉武功也不咋地。太让人担心了。”
蒹葭忧愁地撑着脸颊,看着眼前快速后移的风景,对自己护卫的脚力还是很满意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太子搞什么浪漫,去城外赏花了。
若不是看着太子羞答答地递给自己一封骚气露骨的情诗,她也不会觉得偶尔一次也无伤大雅。
现在倒好,还要提心吊胆去城外找人。
宅在宫里多好啊。
羊肠小道没有官道平坦,凹凸不平不说,还有各种小石子。侍卫们忙着赶路,一个侍卫没看清脚下路上有块凸起,脚一崴,整个轿子就往旁边倾斜。
好巧不巧地,轿子与马车平行,这一倾斜,马直接受了惊。长啸一声,提起两只前脚就要往前猛冲。
蒹葭后面全部是大理寺的官兵,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所幸那马也不是什么烈马,让一个官兵抓住空隙冲上前砍掉套马的缰绳。马没了桎梏飞一样往前跑,也就救下了马车上的人。
“小姐您没事吧,属下该死!”护卫跪下请罪道。
蒹葭揉着脑门走出来,护卫们的反应很快,没有让轿子掀翻,但她的脑门还是被撞了一个红包。
“没事,”蒹葭让他们起来,“去看看那边马车上的人吧,是我们把人家的马弄惊了。”
一个官兵已经在那询问了,不过马夫好像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们。这也想得通,谁家马丢了不生气的。
“这位小哥不好意思哈,是我们的错,”蒹葭从腰间拽出一个荷包,“这是陪你们马的钱。”
马夫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要。
这时马车里的人开口道:“谢过贵人,不过是匹马,不用贵人赔偿。”
蒹葭以为他们在客套,毕竟普通百姓都不愿意与达官贵人交恶,“夫人,这是你们该得的。你们不用害怕担心。”
马车里的女子仿佛也不愿与他们多交流,催促着马夫赶紧走。
“你们马跑了,去追也追不到了,”蒹葭拉住想去追马的马夫,硬把银子塞进这位样貌不俗的马夫手里。依这男子的样貌与年纪,应该与马车里的女子是对夫妻,蒹葭说:“我们还有急事,马匹不能借给你了。这里离京城不远,你再回去买一匹马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