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姓。
戚封的妻子，戚寒舟的继母姚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挤出了个笑容：“寒舟，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好好的，要让格非姓唐？”
这个曾经能令戚寒舟痛苦到醉酒的话题，经过时间的风化，似乎失去了最初的惊心动魄。
看着眼前女人故作镇定的目光，戚寒舟脑海里浮现的，竟然只有“快点解决问题”这一句话。
他逃避太久了。
“这不是你们欠她的吗？”戚寒舟说。
“什么？”
“她直到去世，都以为戚格非是她的亲生孩子。”
姚芯与戚封脸上的面具，裂了。
时间拉回到醉酒之前。
那时候，那时候的戚寒舟还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靠酒精逃避真相的一天。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源于他听到姚芯的哥哥与旁人的对话——
那时候，姚舅舅为了为自己第三十五次创业失败找投资。
或许是酒醉，亦或者是为了增强自己灵动科技老板小舅子身份的说服力，对方晕晕乎乎地说：“我妹就是太低调了，她这些年给戚封生孩子，还帮他照顾小崽子，哎，等格非长大了，日子就好过咯。”
姚芯作为母亲生前的闺蜜，为了帮忙照顾年幼的弟弟嫁进戚家。
戚寒舟一直感怀于对方的付出，自他接受公司之后，或明或暗地帮姚家处理了不少烂摊子。
起初，他听了姚舅舅的醉话，还当是对方神志不清，并没有放在心上。巧合的是，他在不久之后拿到了戚格非的例行体检报告。
“是血型。”
父母都是A型血，怎么可能生出一个AB型血的孩子？
姚芯惊恐地听着这一切，她的目光找寻着戚封的眼睛，仿佛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帮助。
但，戚封此时却没有看她。
这个男人脸色阴沉，内心里正在疯狂地盘算自己可能因为这件事会获得的财产损失。
戚寒舟执掌灵动科技三年了，他要怎么将人踢出局？
在切实的利益面前，男人总比女人实际。
戚寒舟拿出公文包里的文件，那是罗列清楚的一系列证据。包括戚封当年怎样骗取岳父的信任，以低价买断岳父手上的专利。
包括戚封怎么与妻子的闺蜜搞在一起，背地里生了孩子。
也包括，他的母亲是怎么样在二胎时伤了身体，孩子是个死胎，被丈夫偷偷用私生子换掉。
母亲一直到去世，都以为戚格非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临终时，她还对自己的小儿子充满愧疚，伤心于自己不能亲自看着孩子长大。
“你想要什么？”戚封冷静地说。
他语气中有一种有恃无恐，无论戚寒舟知道什么，这些都是家事。他不相信，戚寒舟会为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放弃自己手中的利益。
见戚寒舟冷冷地盯着他，戚封自以为了然地说：“我手上一共有公司39%的股权，我会在近期转让给你20%，当做是对你母亲的补偿。”
在他看来，戚寒舟费这些功夫查找证据，不就是害怕自己最后将股份都留给戚格非吗？
现在就让戚寒舟如愿好了。
“你原本有你母亲给你的7%，加上这20%，就会是灵动科技实际的控制者。我付出的这些代价，够了吗？”
姚芯急了：“那格非怎么办！”
她撕开平日里的伪装，将利益赤、裸裸地摆在面上来谈：“格非还小，刚上大学，以后还要结婚生子，不用给他留一些东西吗？”
又对戚寒舟说：“虽然说格非不是你亲弟弟，但是你看着他长大，总要给他留一些娶媳妇的钱。寒舟，你说是吗？”
戚寒舟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他熟悉的家人，而是披着他们模样的不知名怪兽。
他们一定不是人。
否则，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
“你们在过去十几年里，从来没有对我母亲感到过抱歉吗？”戚寒舟问。
戚封和姚芯对视一眼，麻木地别开了脸。
#
戚寒舟从家里出来的时候，A市正在下雨。
就像依萍被父亲赶出家门那天的大雨。
戚寒舟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进行无声的坍塌。所谓的亲人，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被社会慢慢杀死，变成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
广阔天地，无处可去。
就在戚寒舟茫然无所适从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寇依打着伞，朝他走近。
“为什么不回我微信消息？”
显然，恨不得自己少一个竞争对手的魏总将戚寒舟的马甲扒了个底朝天，还想方设法和寇依告状：“长辈是不是精神上有些问题。”
装大学生很好玩吗？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杜总助打电话请求她多多关注戚总的精神状态——毕竟，总裁动不动发呆，看上去怪可怕的。
眼前，戚寒舟眼眶发红，衣服全湿了，显露出结实的胸膛。
寇依不自在地移开眼。
“小依，我没有亲人了。”戚寒舟垂着头说。
可怜兮兮。
寇依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路边遇到的流浪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7章 别问
小说中的霸道总裁有八块腹肌，寇依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总裁也会流眼泪。
雨夜。
一把小伞将雨天隔成两个世界。伞外，雨点如珠串，一刻不停地从天际散落，拍打着伞布和地面，淅沥沥响个不停。
伞内，男人的泪滴是无声的。
两人并肩行走，寇依只有悄悄地移过视线，才能锁定那一颗颗晶莹。
寇依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酸涩起来。
寂静黑暗的长街似乎没有尽头。
寇依想了想，悄悄地伸出手，牵住了戚寒舟还在滴水的袖口，抬起头：“喂。”
戚寒舟下发红的眸子。
“雨天陪你很累了，让它休息一下，换我陪你说说话吧。”
#
几年之前，寇依还在十里铺街道住着的时候，曾经从街边捡回一只受伤的流浪狗。
小狗是棕色的，被寇依发现时，被主人遗弃了很久，为了觅食，彻底将自己进化成一只凶残的社会狗。
它长得并不好看，性格也称不上绵软，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见到寇依的那一瞬间，它主动地跑过来，揪着寇依的裤脚呜呜叫。
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泛着泪花。
寇依的心脏一瞬间被击中。
她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女孩子，对流浪小动物的爱护方式最多体现在捐款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收养一只小狗。
小狗陪她生活了几年，最终因病去世。寇依发誓再也不会捡小动物回家。
谁知道，她这次捡了一个人。
戚寒舟从浴室里走出来，上半身披着刚拆封的浴巾，头发被水洗过，眼眶仍然泛着淡淡的红，眸子带着些许水意。
他没有说话，眼神看了过来。
寇依却莫名地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千百种意味——
“太好了，你还在。”
“别丢下我一个。”
“陪陪我，行吗。”
心脏漏了一拍。
寇依扭过头，心想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小白花女主能够盛行一时了！
多么柔弱，多么可怜！
如果性转一下，寇依现在是个雄壮的大汉，而戚寒舟是个妹子的话，孤男寡女，恐怕在接下来会发生些晋江不允许出现的内容。
寇依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戚寒舟身上移开，咳嗽一声：“你还没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不解风情直女第一招：转移话题。
方才在路上，寇依已经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原本以为自己家里的破事已经是人间罕见，没曾想到戚家更绝。两厢对比，寇依总算明白为什么上辈子戚寒舟会失去理智动手。
换她也忍不了。
寂静的长夜，原本适合两人谈心。哪里知道寇依暴脾气上来，什么也不想管了，开始帮戚寒舟激、情、辱、骂渣男。
戚寒舟目瞪口呆，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这个可怜还该不该装下去。
镜头转回。
“未来？”戚寒舟迷茫地望着窗外。
他当然是有理由茫然的。
从母亲临终那一刻起，他就自动将照顾弟弟、成为合格继承人的担子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全都是全力以赴。
仿佛有一道鞭子在身后不断地驱赶着他。
但现在，他的目标没有了意义，一时间，他除了跟着寇依之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不知道。”
男人站在窗前，窗外水气一片朦胧，男人的眼睛里也如迷雾一般。寇依是个颜狗，她只知道，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该死，她总算知道失忆文的女主角为什么受欢迎了。
就是这种脆弱的、如同琉璃般易碎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呵护。
“没关系。”寇依听见自己说，“可以慢慢想，我不会丢下你的。”
话落，寇依脑子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为什么会说出“我不会丢下你”这种话？
人家总裁只是迷茫前路，并不担心她的态度，她到底在自作多情什么？为什么要代入言情小说的男主角视角？
谁知——
“小依，谢谢你。”戚寒舟脸上终于浮现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寇依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一句歌词：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发展不对劲。
面对着越来越不科学的发展方向，寇依施展出第二招直男绝技——
“不用谢啊，我们兔牙平台其实很缺你这种人才。”
别问，问就是工作。
寇依不是缺乏同理心，更不是不想帮忙，她只是觉得，自己和戚寒舟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不能任由这种诡异的感觉发展下去！
寇依在心中紧急叫停，并且很快分析出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戚寒舟受伤了。
受伤的人倾向于寻求更多的感情支撑。
对方今晚的表现是移情作用。
寇依自认为理智清楚，站起身身姿利落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戚寒舟，在对方发亮的眼神里，老气横秋地说道：“小戚啊，生活是困难的，但是不要放弃希望。”
“生活中除了痛苦之外，还会有许多能够让你体会到生命意义的事情。我们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将自己短暂的生命投入到轰轰烈烈祖国建设中。”
“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好好体会一下。心情不好多喝热水，我先休息了。”
寇依在关键时刻，使出了不解风情第三招：中年高大上版说教。
戚寒舟转过头，目送着寇依如兔子一般跳进了自己的卧室，每一个似乎都在诉说着“落荒而逃”四个字。
跑什么呢。
戚寒舟将微热的水杯贴在脸上，阴郁的心情有片刻的飞扬。
他觉得，好像自己的路线没有错。
#
是夜。
不知道是不是提及了流浪狗的缘故，晚上做梦，寇依竟然梦到了自己曾经的小伙伴。
小圆在外面流浪狗江湖里是个战斗力爆棚的大佬，但被寇依收留之后，就彻底堕落了。
软萌地撒娇，一刻不停地跟着寇依的脚步转，可怜兮兮地要吃的。
完全没有任何尊严。
寇依受不了它的粘人，叉腰站在门口训它：“我们彼此能不能有点自由空间？”
小圆委屈地看着她。
寇依瞬间心软。
就在她无奈地说“你跟着就跟着吧”，小圆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戚寒舟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戚寒舟穿着一套露出上身的毛茸茸衣服，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
八块腹肌很明显。
寇依：“不要穿成这样，外面的女人很可怕的。你是个大人了，要注意保护自己。”
戚寒舟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寇依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思想不纯洁。”
梦里，寇依帮戚寒舟拉好了外套，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真是一个正直的女孩子啊。”
但正直的女孩子没有发现，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戚寒舟，眼神里写满了失望。
清晨。
做了一个莫名其妙梦的寇依坐起身，开始了一段苦思冥想：为什么她会做这种梦？
她是禽兽吗？
戚寒舟做错了什么，对方因为家里的破事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在她的梦里还要受欺负？
谁知，默默穿衣出门，一抬头，寇依便被闪了一下。
厨房里，戚寒舟围着围裙，端着两碗刚盛好热腾腾冒着气的小米粥，抬头轻声道：“醒了。”
“……嗯。”寇依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绝美画面？
早起，就有一个帅气英俊身材好的男人为你准备好早餐。
她，寇依，何德何能！
“小依？”
寇依来到桌旁坐下，戚寒舟又从厨房里端出几样小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吃吧。”戚寒舟给寇依夹菜，低声叮嘱道。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成年人的特点之一，便是学会将秘密埋藏在特定的时间段不带走。
吃完早饭，戚寒舟洗了碗。
寇依躺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肚子，莫名地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她在心里默默给戚寒舟加上了“会做饭”的标签，与此同时，将“叔叔”二字利索地划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