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依依不舍的情绪,顾云齐越哄越糟,因而只好当作不晓得,只与吴氏说些趣事解闷,可明日就要启程了,他还是割不下,与顾云锦交代了两句。
顾云锦听了顾云齐的话,笑道:“你们两个可真。”
顾云齐抬手,手指轻轻弹了弹顾云锦的额头:“我盼着你跟小公爷以后也一样。”
闻言,顾云锦捂着脑门笑了。
笑过之后,她不由歪着头想,以后她与蒋慕渊处起来,又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因着顾云齐要启程了,这夜家里一道坐下来给他践行,怕吃多了酒影响第二日的行程,三兄弟只小酌几杯就放下了。
翌日清晨,顾云齐背着行囊离开,吴氏一路送到胡同口,等瞧不见顾云齐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顾云锦陪着吴氏往回走,迎面遇上了秦夫人,自是少不得问声安。
秦夫人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子与她们说话:“我打算去灵音观求一求,这阵子京里事情真多,年前咱们遭了贼,上元又出了伤人的事儿。我心里不踏实极了。”
顾云锦无意与秦夫人攀谈,笑盈盈道:“灵音观路远,秦夫人早些去,也好早些回。”
秦夫人似是没有听出来顾云锦的意思,依旧皱着眉头叹气:“贾姑娘实在可怜,我平日走动的人家不少,得的消息也多些,我听说过,宫里原本是想让三殿下娶贾姑娘的,我之前还想着,这事儿作准了,那贾姑娘与你就是妯娌了,我提前给你们搭个线,认识认识也好。现在,这婚事肯定吹了。”
秦夫人有的没的说了一通,这才催着车把式上路。
吴氏撇了撇嘴,与顾云锦道:“她说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顾云锦笑了笑。
被秦夫人这么一提,顾云锦倒是又记起了一些,贾婷从前嫁的就是三皇子,不过她是侧妃。
秦夫人那番话也有说对的,现在的贾婷,是到不了三皇子的身边了。
这日下午,挨了一刀子的姚二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那一刀子刺的不是要害,只是从钱家一路跑出来,留了不少血,看起来格外凶险。
蒋慕渊给他简单处理了,姚二熬过了失血过多的虚弱,后头慢慢养着就能养回来。
绍方德得了信,亲自走了一趟,去医馆里询问姚二案情。
姚二一听说姚大在衙门里,急得他险些又要厥过去:“大人,哥哥他犯了什么事儿?莫不是因为小人的伤情,他打钱举人去了?”
绍方德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你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姚二讪讪:“实在不是光鲜的事情……”
照姚二的说法,他早上去钱家拿板车,听见里头不寻常的动静就偷看上了。
钱举人发现了他,冲出来与他理论,姚二自是梗着脖子跟他犟嘴,两人正说着,谁也没想到那相好的穿上了衣裳,冲出来就给了姚二一匕首。
姚二转身就逃,那相好的还一路追出来,钱举人也在后头跑,亏得姚大赶到拦了拦,要不然他真要死在那女子手里了。
“你认得那女子吗?”绍府尹问他,“是不是钱举人的婢女小婉?”
“不是,”姚二道,“小人见过小婉的,不是她,可那相好的是谁,小人也不晓得。”
绍府尹又道:“你哥哥说那是中军都督府贾佥事的女儿。”
“啊?”姚二一脸莫名,“小人不认得贾佥事的女儿,兴许小人的哥哥见过。”
“那你记得那女子长相吗?把人带到你跟前,你能认出来吗?”绍府尹又问。“”。
第300章 真没意思
姚二垂下了头,半晌羞愧地道:“大人,小人偷看的时候没瞧见那女子的脸,她捅刀子时,小人光顾着怕了,这会儿认人怕是……”
绍府尹冷笑。
这个答案,果真如他与小王爷所料——姚二绝对不会指证贾婷。
无论是姚家兄弟还是钱举人,都是戏本上的角,那一匕首不会真的要了姚二的命,姚大、姚二的供词也绝对不会让钱举人陷入死局。
下一步,应当就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姚大跳出来改口,说他认错了人,他看到的不是贾婷。
至于贾婷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与钱举人相好的那女子是谁,总归有会个让彼此能交差的答案。
甚至,有没有那么一个女子都不好说。
绍府尹口头上安慰了姚二几句,便回了衙门里。
厢房内,贾婷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身上虽背了伤人的嫌疑,但绍府尹知道她是无辜的,因而也卖了贾家一个面子,让她的母亲贾温氏来府衙看望照顾。
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但贾家始终没有承认过被差人带进府衙的女子是贾婷,因而贾温氏去的时候格外小心。
她换了身仆妇的衣裳,梳着最简单的妇人头,没有半点首饰,脸上也没有抹粉,她这两天操心贾婷的事儿,整个人憔悴极了,如此装扮下,一下子跟老了十岁似的,不是极其熟悉的人,乍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母女两人相见,搂着又是一场大哭。
贾温氏亲自喂贾婷吃了些东西,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又怕在女儿的伤口上撒盐,犹犹豫豫的。
反倒是贾婷,慢慢镇定了。
“母亲,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歹人害我,我定要了他的命!”贾婷咬牙切齿的。
贾温氏心里着火似的,真能寻到那仇人,不用贾婷动手,她先要拿着刀子冲上去了。
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这般毁人!
一辈子都折在这上头了!
“一道被抓进来的那两人,你认得吗?”贾温氏道。
贾婷摇头:“我当时整个人是懵的,没瞧见那两人模样。”
母女两人说着话,外头衙役说绍府尹来了,想要见见贾婷。
贾温氏迟疑,她想先和贾婷理一理来龙去脉,说辞里有那儿不妥当的,能事先就揪出来,可贾婷却止住了她。
“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贾婷深吸了一口气,“行凶伤人,我根本没有做过。”
贾温氏只要顺着她,让绍府尹带着师爷进来了。
绍府尹坐下,温声道:“贾姑娘,虽然是揭伤疤,但衙门办事儿,还望你谅解。”
贾婷一听这话,就知道绍府尹没有把她当凶手,心中大定,缓缓讲了经过。
上元那夜,她跟着贾琮去看灯,突然之间就走散了,她四处张望想寻人,却被人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恨不得再晕死过去,身上痛得要命,眼睛却没蒙得死死的,她什么都看不到。
后来,她又厥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被穿好了衣裳,扔在了胡同里,然后被差人发现,就此带回了衙门。
“我只记得这些。”贾婷说道。
一旁的贾温氏死死咬着下唇,随着贾婷的讲述,泪眼婆娑。
绍府尹颔首,这一番说辞与他猜测的经过八九不离十,贾婷蒙难,身上衣服被脱下来过,对方拿去染了血再给她穿上去的。
问过了贾婷,绍府尹又审了一次钱举人。
“姚二醒了,他和姚大的供词一样,那个女子绝不是你的婢女小婉,她到底是谁?”绍府尹沉声问道。
钱举人缩了缩脖子:“但也绝不是贾姑娘,在下当真不认得贾姑娘,也不晓得为何姚大要把脏水往人家姑娘身上泼。哎,大人,是不是姚大自己害了那贾姑娘,要寻人嫁祸,干脆转到在下头上来了?”
绍府尹牙痒痒的厉害。
本来就是戏本一出,这钱举人还蹦跶得挺起劲的,也就是仗着他举人的身份,有恃无恐。
若没有功名傍身,绍府尹恨不得先给这浑人来几十板子。
师爷搁下笔,道:“你干脆说,姚二也是姚大捅的,人家兄弟两个合起来算计你,捅刀子也到你院子里去捅!”
钱举人干巴巴笑了笑,垂头道:“绍大人,不是在下有意隐瞒那女子身份,而是……
哎,小婉是在下母亲定下的,给开了脸的,在下进京念书备考,母亲就让她跟着伺候。
腊月时,在下在街上看见了乞讨的姑娘,见她实在可怜,就问她要不要卖身当婢女,换口吃食,她应了,在下给她取名叫小茹。
起先真的是可怜她,没想到收拾干净之后,挺水灵的,在下就中意了。
就因此,小婉气坏了,年都没过完呢,正月初七还是初八,收拾东西跑了,留信说要回去让在下母亲做主。
她走后,照顾在下的就是小茹了,那天早上,姚二看到的其实是她。
小茹伤了姚二,在下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要奔命,在堂上就谎说是小婉。
是在下考量不周,是在下胡言乱语了,但在下真的与贾姑娘的事情不相干,也会出钱赔给姚家兄弟的。
至于小茹,在下也不知道她去处了。”
绍府尹一言不发地听完,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若非这里还是他熟悉的衙门,他甚至要以为自个儿是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了一个话本故事呢。
这一日下衙之前,孙恪使人去衙门里问了一声,得了回话说“只等着姚大”改口了。
孙恪啧了声,嘀咕道:“看了开头就让我猜到了结局,这戏本真没意思。”
小王爷待身边人亲厚,亲随与他说话也没有那么顾忌,问道:“奴才觉得挺的,奴才还没猜出来写戏本的人到底是谁呢,小王爷给奴才解惑?”
孙恪噎了一口气,这个答案,他也还不知道呢。
又过了两天,姚二能活动了,被挪到衙门里认人,同样是五名类似装扮的女子,只是这一次,贾婷也在其中。“”。
第301章 赶尽杀绝
绍方德原本不是这么安排的,只打算让画师画了贾婷的画像,叫姚二认过就算了,反正这事儿就是个形式。
贾婷却想见一见姚二,她甚至还想见过钱举人和姚大,逼迫自己从那段不堪的记忆里翻寻出零碎片段,看看是否这三人参与其中。
绍方德看她十分坚持,在问过贾桂的意见之后,便应了。
姚二当然没有指认贾婷,只说当时没看清楚。
贾婷死死盯着姚二看,她当时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声音是听到了些的。
此刻回想起来,姚二的声音应该不在其中。
也就是这一日,姚大也改口了。
相比起钱举人的有条不紊,姚大见官明显慌乱得多。
“小人这两天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小人弄错了呢,”姚大皱着眉头道,“小人本身不认得贾姑娘,只是那一回遇见一对母女,别人指给小人看,说了她们身份。
出事时,小人乍一眼看去,把钱举人的相好认作了贾姑娘,这才与小王爷、小公爷说了。
等在衙门里遇见,因着都是海棠红的衣裳,小人一下子就肯定了,但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之前见过的女子好像跟真的贾姑娘有些不一样……
小人那天在铺子里见到的,真的是贾家母女吗?
会不会是别人指给小人看时,就说错了呢……”
绍方德听他说戏,末了点评了一句:“那还真是挺巧的,什么巧合都叫你撞上了。”
“说书先生、茶博士们总说,无巧不成书……”姚大道。
绍方德被“无巧不成书”气笑了。
这几人的口供随着戏本的安排变化,到了此刻,真的没有绍方德的用武之地了。
一个未必存在的婢女小茹,哪怕衙门翻遍了京城都不可能找到她,钱举人算不得纵仆行凶,又愿意掏银子补给姚大和姚二,姚家兄弟自然不继续告了,收了银子算事情了结。
贾桂又来寻了绍方德,意思是贾家自认倒霉,想把贾婷的事情抹过去。
姚家兄弟说了是认错人了,外头也没几个人能咬定进了衙门的是贾婷,贾家不想让衙门再去追寻伤害贾婷的歹徒,免得事情张扬开去。
事情已经这样了,似是而非的传闻,总比言之凿凿的流言蜚语强些。
况且,贾桂和绍方德都没有自信能真的抓到歹人。
钱举人画出了小茹的画像,衙门满京城的铺贴开,这案子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百姓们对着画像指指点点的,各有各的说法。
素香楼里,客人们彼此争执不断。
有人说,贾姑娘是无辜的,人在家里待着,却被扣了一顶和奸伤人的大帽子,无妄之灾。
有人说,贾姑娘掺合其中了,姚家兄弟改口,纯粹是拿了银子,这银子恐怕不止钱举人掏了,贾家都掏了不少,就为了息事宁人。
说什么的都有,各有各的论证,无外乎东听一句西凑一句,最后得出来的结论。
“东家,东家!”有汉子招呼道,“都说素香楼的消息最灵通,你给大伙儿说说,这里头还有什么讲究没有?”
东家搓着手,赔笑道:“各位,我们素香楼的消息不止是灵通,还向来准确。
可钱举人那案子,我是各种传言都听说过,但彼此都有站不住脚的地方,在我看来,都不够力排众议。
既然不准确,又事关姑娘家的名声,那我就不胡乱开口了。
各位家里都有姊妹女儿,将心比心,是……”
大部分人都认同了,偏有个不服气的,张嘴道:“姑娘家的名声?阮二姑娘出事的时候,素香楼可没少看热闹呐。”
东家没有反驳,自有其他客人帮腔了:“阮二姑娘和杨公子的事情,三祥胡同里多少人亲眼瞧见了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准确万分,不是咱们乱看戏。可这次不一样,你亲眼看见了还是东家亲眼看见了?”
这么一说,那不服气的也只好坐下了。
二楼雅间里,小王爷抿着茶叹了口气:“皇伯父说我把府衙当作了戏台子,啧,可这能怪我吗?是那写戏本的把府衙当作了戏台。”
程晋之不知其中关节,试探着问了一句,孙恪笑而不答,他也就不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