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媳妇,他们作甚挑剔,也轮不到他们挑,何必做那等不识相的人?
最不识相的那些,今儿连帖子都没有收着,还在自家府里憋着,毕竟,孙恪的身份贵重,他们没有观礼的帖,但大喜的贺礼却不能不送。
这不是亏本,是丢人。
再说了,就永王爷那性子,来观礼的但凡有哪位嘴上没边,说些不好听的,八成当场要把人赶出去。
啧,那丢人是真丢到平湖里、一串起泡泡沉了底了。
永王府里伺候的亦是,谁也不会怠慢新娘子。
待王府外响起了鞭炮声,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互相说着讨喜的话,把还在轿子里的符佩清夸得天上有、底下无的。
永王爷乐得合不拢嘴,看着孙恪把新娘子带到堂上、磕头跪拜,他心热极了,转头看永王妃,见妻子红了眼眶,一时间他亦颇为感慨,拍了拍永王妃的手。
新人入了新房,挑盖头、喝交杯酒,议程一项接着一项,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感染着每一个人。
顾云锦挽着寿安站在边上,一面笑、一面想,出身、性情,人人各不相同,明快的京城贵女林琬、恬静的府尹小姐符佩清,但只要嫁得称心如意的,欢喜和幸福都是一样的。
神情不会作假。
她去岁嫁给蒋慕渊时,笑得也是这般蜜蜜甜。
孙恪去吃酒了。
永王那一辈的,无人来催他喝酒,反倒是年纪相仿的,不与孙恪客气。
孙恪从不与他们摆架子,平素往来也多,他们寻着各种各样的由头,要与孙恪不醉不归。
孙恪哈哈大笑:“你们连晋之这个先锋都喝不过,我还有成世子、宁世子为左右护法,你们不如早早投降。”
席面上好好闹了一番,有几人帮着挡酒,孙恪喝得刚刚好——尽了兴、却不醉。
翌日,孙恪与符佩清进宫谢恩。
皇太后依着惯例训诫几句,很快就收起了严肃神色,余下的皆是笑容。
她老人家没有亲眼见到孙恪迎亲,自少不得听一番故事。
“都夸你?”皇太后听小王爷自吹自擂,笑道。
“都夸我媳妇儿,那不就是在夸吗?”孙恪得意极了,“皇祖母,您没瞧见,听着大伙儿夸佩清,我父王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皇太后大笑。
“他那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夸你的都是虚的,夸你媳妇儿的还有那么点儿真,”圣上出声道,“既娶了亲,往后该沉稳些,别等当了爹了,还没个正行!”
这不是训孙恪,是在训永王爷。
永王爷听出来了,朝天翻了个白眼,大喜的日子,他大度,他不计较。
再说了,永王爷觉得,除了养出来的儿子浑了点,他自个儿还是挺正行的。
三朝回门,符佩清回的是清平园,此番便是全了婚礼规矩。
符夫人并没有着急返程,东正书院的山长写了荐书,符佩宣要去拜访国子监里的几位博士,再向京中考生请教一番。
孙恪对科举文章并不精通,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去考状元,从小到大的心思就不在此处,但他很愿意替符佩清引荐。
考生们时常聚在东街、富丰街上的酒肆、茶楼,安哥遵循孙恪的意思,打听了几个年轻又有些见地的,带着符佩清去听他们吟诗、讲朝事见解。
出入东街酒肆的,对安哥多少有些印象,考生们见他伺候着一个年轻小书生,很快就猜出了身份。
书院里同窗切磋,无人顾忌符佩清有个小王妃姐姐,京师如此不同,符佩清一时不太适应这样。
安哥看出来了,把人带去了富丰街——小王爷极少来这儿,城南的考生也不太识得安哥。
没想到,还未遇上几个考生,他们先遇上了甄议。
按说甄议认得安哥,可他似是吃了不少酒,又背对着酒肆大门,没有瞧见人,他支着胳膊,絮絮叨叨地骂着。
上一回,甄议在大朝会时被蒋慕渊驳得说不出话来,丢尽了脸,他心里忧愤,后来又上过几次与南陵有关的折子,却都被退了回来。
圣上已经决意要打了,文英殿里也达成一致,甄议这么个唱反调的,自是冷落一旁。
可是,让甄议再次在大朝会上弹劾,他又没了胆子。
他的不满,只能一股脑儿倒在富丰街的茶楼酒肆之中。
“国库如此紧张,却不把银钱用在刀刃上,却铺张在婚礼之中,荒唐!”
“户部口口声声喊着没钱,哪里像是没钱的样子!”
“小王爷娶亲多么风光,全是民脂民膏!不愧是圣上的亲侄儿,圣上花了那么多银钱的养心宫塌了,小王爷奢侈娶亲,啧!”
安哥沉了脸,符佩清抿着唇,冲安哥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甄议,离开了富丰街。
这事儿,符佩清不说,安哥却不会瞒着孙恪。
孙恪正与蒋慕渊吃茶,气笑了。
蒋慕渊捻着花生米,道:“甄大人连媳妇儿都没有娶过,哪里知道新郎官儿的心意,不与他计较。”
孙恪一怔,复又哈哈大笑。
原本,甄议醉酒后的这些话,没几天就散了,又是打仗又是催漕的,话题多得是,谁揪着孙恪婚议指点呀。
偏偏,考生聚集,这无疑是他们的好话题,你来我往的,驳斥旁人、提升自己。
京城学子与外乡考生、官家子弟与清贫书生,原就想法各不相同,逮了这么一个论点,大有洋洋洒洒写文章的态势。
不过,普通的百姓与各有所图的学子的看法亦有差异。
甄议不曾娶亲,可京里成亲的老百姓多了去了。
“娶媳妇,一辈子的事儿啊,当年家里穷,老汉的老娘都东借块肉、西借把菜的,摆桌请乡里乡亲吃饭,图什么?不就图个喜气、图个脸吗?”
为了娶媳妇儿,债台高筑的人家也有不少,何况金贵如孙恪?
永王府、平远侯府自个儿有钱,关国库紧张不紧张什么事儿呀。
父亲是亲王,母亲出身世袭罔替的侯府,孙恪娶亲,再是勤俭,在百姓看来,亦是奢华无比。
何况,又凭什么不风风光光的办?
老百姓图的是个安居乐业,若哪一天,连永王府、平远侯府这样的人家的底子都空了,那他们才要害怕呢。
第874章 淘气
十一月初,符夫人和符佩宣启程返回凤阳府。
孙恪和符佩清一路送到了渡口,符家人才依依惜别。
回城路上,北风又冷了些,堪堪入城时,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文英殿里上了炭盆。
一来,上了年纪的老官员们身体吃不消,二来,孙睿太过畏寒。
早早的,差不多一旬之前,孙睿就裹得严严实实了。
宫里早就习惯了孙睿如此,见怪不怪。
文英殿里很暖和,只余了一扇窗启着一小条缝透气,孙祈火气旺,觉得有些热,就站在窗边缓一缓。
外头冷风夹着雪花,孙祈看了两眼,转头道:“下雪了,瑞雪兆丰年,盼着来年全朝有个好收成。”
孙宣听见了,附和了一声,又与孙睿道:“就是这冷飕飕的,三哥不舒服吧?”
“下不下雪,对我而言都冷。”孙睿说完,低头看折子时,目光不经意一般从孙禛身上划过。
孙禛今儿穿得不少。
以往年看,孙禛是一众兄弟里添衣裳最不积极的那一个,今年倒是稀奇了,没叫虞贵妃念叨,自个儿就先换冬衣了。
孙睿猜得到原因,骨头受过重伤的人,最不耐阴冷。
孙禛的腰腿,尤其是他的肩膀,在冬天时,那不知何时会来的刺痛,能让人坐立难安。
夏太医的药酒、针灸,只能缓解孙禛的不适,却无法根治。
就孙禛那受不得一点罪的软骨头,这个冬天,孙禛比孙睿难熬。
这么一想,孙睿不由勾了勾唇,再冷些才好,反正他习惯了受得住,叫孙禛也尝尝那刻到骨头里去的滋味。
孙祈亦在观察孙禛,孙禛的反常之举让孙祈更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孙禛的伤并未痊愈,且他的胳膊出了大问题。
如此一来,不用旁人费心,静阳宫里头自己就会生嫌隙。
好事、好事!
这场雪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只落了一个时辰,还不急堆积,就已经停了。
宁国公府请了乌太医来,确定顾云锦的身体一切安好之后,高高兴兴往各处报喜了。
安阳长公主亲自带着顾云锦进宫见皇太后。
皇太后才歇了午觉起来,闻言微怔,看着顾云锦的肚子,转头就怪上了长公主,道:“双身子要紧,使人报与哀家就是,做什么要雪后特特过来?路滑,一定要当心!”
长公主赶紧认错,又道:“先前就诊出来了,我想着日子太浅,还没有坐稳,就没有给您报喜,今儿算算有三个月了,该叫您欢喜欢喜了。”
“那不是阿渊回来就有了?”皇太后喜道,“两个都年轻,又都习武,身子骨好呀孩子就来得容易,好怀也好养。哎呀,哀家身边有要添个可人的小娃儿了!”
向嬷嬷等人纷纷道喜。
皇太后分发了赏钱,取出了小荷包,伸手要拿糖。
向嬷嬷瞧见了,赶忙道:“您今儿已经吃过了。”
“三颗,哀家今儿要吃三颗!”皇太后不让步,竖着手指与向嬷嬷掰扯,“一颗是定例,一颗是哀家高兴、赏自个儿的,还有一颗是安阳给哀家的赔礼,谁叫她瞒了哀家这么久。”
皇太后在吃糖上歪理十足,向嬷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长公主也啼笑皆非,叹道:“我也不想瞒着呢,我恨不能敲锣打鼓到处去说,我才是最急的那一个!而且,您肯定不止三颗,明着有,暗着一定也有。”
皇太后只当没听见,含着糖果,乐滋滋拉着顾云锦的手,道:“还有七个月,哀家能少盼一个多月,晚知道便晚知道吧。”
顾云锦笑着道:“您总说时间过得快,七个月不也是一眨眼吗?”
皇太后嘘长问短,关切着顾云锦这些时日的状况。
顾云锦一一答了。
她这一胎,至今为此还十分轻松。
也许如皇太后所言是她身体底子好,也许是日子还太浅、孕中状况未曾显现,她感受不到孩子的存在。
她亦没有恶心难受,吃东西不挑,唯一的变化,大抵是更爱睡了些。
皇太后直言她好福气,多少孕妇叫害喜折腾得瘦下去,顾云锦不受那罪,挺好的。
宫里报了,姻亲好友府上自少不了。
顾家先前就知道,既然宁国公府开始报喜了,顾家也准备了一番,给左邻右舍报个喜,也要给北地、宣平去信。
宁国公府的嬷嬷们各处走动,收拢了一箩筐的道喜话语。
永王府那儿,听风跑了一趟。
孙恪才从城外回来、歇了那么一口气,被听风一报信,愣了。
“阿渊他媳妇儿怀上了?”永王爷先回过神来,问道。
“是,”听风道,“小公爷说,先叫奴才来一趟,等后日他休沐,亲自来给您报喜。”
永王爷搓了搓手,挺乐呵:“本王备好酒等着他,我们舅甥好好喝两盅。”
孙恪摸了摸鼻尖,突的想起他迎亲那日的事儿,蒋慕渊那个笑容,分明成竹在胸,可见是一早就有数了。
偏不说,偏忍着,还要与他比试。
他正准备上站到起点上,蒋慕渊却已经冲过终点了,这算那门子比试,分明是舞弊!
听说还有人设了盘口,真真对不起押他的兄弟,赔钱喽。
还好,他没有押注,要不然亏大发了。
小贩们的消息很快,只看宁国公府与顾家的忙碌样子,就猜了个不离十,又四处打听了一番,便有了准信。
蒋慕渊出宫回府,从东街上过,招呼了素香楼的东家,问:“今儿吃酒的可有押了小王爷的?”
东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有那么几个。”
“今晚上酒钱都记在我账上,叫熟客们只管喝,”蒋慕渊道,“要当爹爹了,可太叫人高兴了。”
不止素香楼,临近好几家酒肆的酒钱,都由蒋慕渊掏了。
夜深人静时,圣上才批完折子,端了碗甜汤暖一暖肚子。
报信的人退出去了,圣上慢条斯理地喝完,才轻笑了声,与韩公公道:“阿渊这性子呀!”
韩公公垂着眼,道:“您总说,是您给小公爷的担子太重了,使得他明明年纪不大,却太沉稳,可您看,他不也挺淘气的嘛!”
“是啊,”圣上道,“淘气了。”
第875章 十八岁的样子
酒钱走的公账。
廖嬷嬷替安阳长公主打理账目,看到这一笔,当了乐子说给长公主听。
长公主大笑,待蒋慕渊和顾云锦来了,又借此笑话儿子:“前些时日还议论着恪儿娶亲开销大,听说近几天才消停些,你倒是好,一晚上的酒钱就记账,改明儿该说你铺张了!我还是看低了你,你要当爹了,岂止是乐得竖尾巴,是尾巴都开成了花!”
蒋慕渊笑着在长公主身边坐下:“您莫说我,我这还不是随了您!”
长公主嗔了他两眼,敲锣打鼓的心愿最终没有实现,内心颇为遗憾。
她的喜悦,都没有传达出去呢。
虽是打趣,但长公主的话亦不是杞人忧天。
可吃人的嘴短,喝了酒的多是向着蒋慕渊的。
“你家媳妇儿生孩子还分红鸡蛋呢,小公爷请吃酒怎么了?”
几家酒肆的东家更是道:“我们皆是本分买卖,酒钱又不多,怎就铺张了?”
外头怎么说,蒋慕渊都不在意。
他本就是故意为之,银子花出去了没个声响,那才是白花了。
圣上的性情,蒋慕渊不说摸个透,结合两世,总归是知道个七八成的,哪怕他依旧无法理解圣上把皇位传给孙禛,但他清楚,圣上终归是防备他的。
用他、器重他、认可他的能力,亦防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