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抱了祐哥儿过来。
祐哥儿现在是嘴巴叨叨停不下来的时候,童言童语说不停,大人们能听懂一半,剩下的,就只靠猜了。
太皇太后近来的乐趣是猜祐哥儿的心思,一老一少不亦乐乎。
皇太后也时不时也凑个热闹,和太皇太后比一比高下,输赢全看祐哥儿心情。
除夕夜,慈心宫照例摆了简单的家宴。
永王爷给太皇太后敬酒,去年此刻,没有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他很是难过。
那是母后最辛苦的一个年节了。
太皇太后一饮而尽,她已经从当时的辛苦之中走过了,回首再看,唏嘘胜过悲痛。
谢皇太后回宫后很少走动,只逢年过节给太皇太后问安,她笑着道:“这也是乐成不在我身边的第一个年节,我也不太适应。”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
乐成和寿安两人在北地过年了,计划等二月再入关,往西行,从中原一路往西凉去。
蒋慕渊给周五爷行了方便。
永定侯府还在叶城,新的永定侯也不是个闲散人,朝廷用人之际,他依旧忙了个脚不沾地。
明年初夏,他得走一趟西凉。
庞登死了,但西凉铁骑需得重建,西凉的土地也得发展。
周五爷得在西凉待上一年半载的。
“寿安和乐成应当会喜欢那儿的风土人情,到时候想多待些时日,有个人看着她们,正好。”蒋慕渊与太皇太后道。
夜深了,祐哥儿吵着要看烟花不肯睡,曦姐儿被鞭炮声吵醒,哭了一阵,被孙恪捂着耳朵,哄睡了。
蒋慕渊和顾云锦带着祐哥儿去皇城城墙上看烟花。
祐哥儿看得目不转睛。
蒋慕渊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媳妇儿,道:“找一天,我们出宫去?带祐哥儿去街上看看。”
顾云锦忍俊不禁:“择日不如撞日?”
“听你的。”
第1119章 番外四
蒋仕煜近来不是很高兴。
他的儿子当了圣上,他就这么从国公爷变成了太上皇。
蒋仕煜觉得自己还不老,完全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可冠上了这么一个身份,让他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很别扭。
什么太上皇领兵出征,什么太上皇操练兵马,一听就觉得他们朝廷没人了。
虽然确实很缺人才,但太上皇去做,听着都怪。
好像什么正经事情,都不太适合太上皇。
唯一搭着些边的,大概就是吃茶、作诗、游园子。
总的来说,就图个打发时间。
依照蒋慕渊的说法,上一辈子,蒋仕煜是在四五年后才把爵位给了儿子。
现在提前几年空闲下来,他是完全不得劲儿。
安阳说他是闲得慌,才会胡思乱想。
蒋仕煜自己也觉得,他想找些事情来做。
真不行,他也下江南去?
趁着春景正好,一路南行,当然,他的目的不可能是游山玩水,他要考察民情。
都察院有御史巡按各府,他闲着也是闲着。
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战场上摸爬滚打,一身污血淤泥,没想到现在要出个远门,还得是“微服私访”了。
安阳听他感慨,笑得险些岔了气。
她让“老头子”蒋仕煜不要瞎折腾,真闲得不行了,就去御书房里替儿子看几本折子,好让蒋慕渊空闲些,有多些时间来陪她说会儿话。
蒋慕渊自是孝顺的,只是他的政务太忙了。
建朝才一年多,江山各处,当然不至于到“百废待兴”的程度,但振兴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
偏国库储备缺少,蒋慕渊和几位老大人拆东墙补西墙,动足了脑筋,才一点点让局面好转起来。
这些政务处理,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
得了空了,蒋慕渊就会去慈心宫坐会儿,或是来陪她说会儿话。
安阳皇太后想念儿子,也晓得儿子辛苦又繁忙,她不是那等不知趣的长辈,她得让蒋慕渊有更多的时间去陪顾云锦和祐哥儿。
说起来,自打寿安出了远门,安阳皇太后的日常“消遣”有不少全靠祐哥儿了。
自家孙儿,那是怎么看怎么一个喜欢。
大笑时喜欢,哭鼻子时还是喜欢,爱不释手。
她心里盼着能再多几个孩子。
当然,就是自己想想,她不会去催蒋慕渊和顾云锦。
孩子是讲缘分的,缘分没有到,光催哪有用处?
她当初想要再添个姐儿,不也是几年都毫无动静嘛。
儿子、儿媳妇感情好,缘分到了,孩子就来了。
安阳皇太后从春天盼到了秋天,寿安和乐成也从西凉走到了蜀地,给她送来的家书都攒了一个木盒子了,顾云锦有喜了。
这一胎来得动静颇大,顾云锦吐得昏天暗地,不过一旬,下巴都尖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心疼得不得了,祐哥儿也是心领神会,乖巧地靠着顾云锦。
蒋慕渊请了乌太医细细地问。
乌太医笑话他:“圣上记性很好,妇人孕中要注意的事儿,您前回不是都记下了嘛。”
“这回和前回不同,”蒋慕渊道,“前回听话多了。”
祐哥儿当时还有很听话的,十个月里,只偶尔闹顾云锦一两次,临盆那天,说出来就出来,半点不耽搁。
这个,一来就是一份大礼。
这要是个臭小子,将来肯定是个调皮捣蛋讨打的。
“姐儿就不打了?”顾云锦笑着问。
蒋慕渊握着她的手,也笑个不停。
姐儿娇滴滴的,可舍不得打了。
蒋慕渊对顾云锦和颜悦色,上朝时听那些言官说事,脸色立刻就沉了。
后宫纳嫔妃之事,三公以前私下问过蒋慕渊一回,见他当真毫无念头,也就闭嘴不提了。
朝事这么忙,他们才懒得没事找事儿呢。
黄印更是门清,御史们的折子从他手里打回去的就厚厚数叠,言官们想跟圣上掰扯后宫、子嗣,也就只能绕开他,在大朝会上直接说了。
御史刚起了个头,就被蒋慕渊挥手打断了。
“钱呢?”蒋慕渊问,见底下御史发愣,他又继续问,“朕说,银钱呢?广纳妃子的钱,朕可没有。朕还养着顺德帝的嫔妃呢,那么多人,吃穿用度,什么不是开销?朕是没钱了,也没地方了,拿什么纳妃?”
御史一个个被噎得够呛。
是,朝廷没钱。
他们也听说了些户部对明年财务的安排,国库除了基本的累积,大量的银子投入了各州府。
兴修水利、改善农产、发展商贸、补贴学堂书院,军中募兵操练、补充战船兵器,一样样开销,哪个都是大数目。
就这样,户部还琢磨着减税,这怎么可能还会有富足银子?
别说明年没有,后年也没有。
他们过十年来说,想没有还是能没有,毕竟,花钱嘛,谁不会啊!
可是,挤一挤,多少也能挤出来不是?
御史们硬着头皮想劝蒋慕渊挤。
蒋慕渊却问:“你们是羡慕朕和皇后的感情太好了?”
御史们点头又摇头,这话正的听,肯定羡慕,反着听,是骂他们挑拨关系,得撇清。
蒋慕渊又问:“朕的嫡长子不听话?”
御史们缩了缩脖子。
皇长子都没有三岁,这么小一个孩子,说什么都尚早。
蒋慕渊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朕有皇后,有儿子,皇后还怀有身孕,朕这个皇帝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小曾公公笑眯眯地跟在后头,从大臣们身边经过时,声音不轻不重:“杂家不急。”
御史们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谁急了,他们也不急了!谁急,谁不就成了那什么了嘛!
金銮殿上的这番动静,被当作笑话传到了慈心宫。
太皇太后抚掌大笑,蒋慕渊的嘴,坏起来能气死人。
孙恪也听说了,见着蒋慕渊时冲他竖了竖拇指:“敢情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让她们住在宫里,还日常用度如前,你厉害,想得长远。”
“我是真的囊中羞涩。”蒋慕渊答得坦然。
还有半句,他没有说,只要他愿意,他能一直羞涩下去。
他自然是很愿意的。
第1120章 番外五
天眷三年的夏天,顾云锦生了个姐儿。
小公主落下来就白白净净的,软得让人心都化了。
蒋慕渊喜欢得不得了,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
祐哥儿也喜欢妹妹,父子两人把眼睛都睁不开的奶娃娃夸上了天。
孙恪来看孩子。
蒋慕渊冲他直挑眉:“十几年后,曦姐儿的京城第一美保不住了。”
孙恪气得跺脚,他要找程晋之、段保戚一道去素香楼吃茶,憋死这个只能在御书房转悠的皇帝老爷。
可惜,他很空,另两个却是大忙人。
程晋之是京城、平海关两头跑。
水师重建,缺不了能打水战的将领,肃宁侯经验丰富,掌了平海关练兵事宜,把儿子也带过去摔打磨砺。
段保戚原也打算前去,多学些本事,至少练好水性,可朝廷寻到了董之望的讯息,不知真假如何,他便跟随余将军一道前去探寻。
孙恪没找到人,也不遗憾,高高兴兴回府了。
十几年后,到底谁是第一美,还未有定论呢。
等小公主过了百日,顾云锦时不时会带两个孩子去御书房。
这是蒋慕渊的要求,他一点也不嫌弃孩子吵,反倒是他们都在他身边,让他更有干劲。
天眷四年春天,薛淮溢进京述职。
去岁两湖丰收,今年春闱,两湖出身的学子收获颇丰,最厉害的一个,入了三甲。
薛淮溢脸上有光,走路生风,被内侍引着进了御书房,刚要行礼,就听见了小娃娃的哭声,他脚下不由踉跄。
“小公主哭得很是精神,”薛淮溢夸道,“臣昨日傍晚去肃宁侯府上,三公子家的哥儿,也是个能哭的。”
“晋之儿子中气十足,”蒋慕渊放下笔,看着薛淮溢,道,“不过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有薛大人会哭、有章法,他们就是瞎嚎。”
薛淮溢手里的茶险些洒了。
蒋慕渊问:“薛大人今年还哭穷吗?”
“哭啊,得哭,”薛淮溢大言不惭,“不能减了预算,各地开支大,两湖的开支也不小,去年的丰收对两湖而言,只解燃眉之急,远远比不上真正的丰收大年,还需要努力。”
蒋慕渊没有打断他,示意薛淮溢继续。
薛淮溢洋洋洒洒的,他也不算夸大其词,而是要把两湖的状况给圣上说明白。
当然,自豪也是真自豪。
去岁丰收时百姓欢呼的场面,他回忆起来就热泪盈眶。
今年入京,沿途看到绿油油的田地,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美,太美了。
蒋慕渊听他说完,道:“没有不给两湖留银子,你只管好好做。国库是真的叮当响,朕明年要嫁妹妹,还得给女儿攒嫁妆,要靠薛大人多做贡献。”
薛淮溢眼睛一亮:“寿安长公主与永定侯的婚事是准了?”
“消息挺灵啊。”蒋慕渊笑道。
寿安和乐成在西凉的时候,周五爷得空就会作陪。
关外黄沙、绿洲,没有熟悉当地的人带着,出行并不方便。
有过相处,也就有了进展。
周五爷不是拖泥带水的,认真向寿安表白心迹,让寿安慢慢想。
寿安离开西凉后想了数月,终是想明白了,写信回京。
如此姻缘,又是两厢合意,太皇太后等人也自然点头。
蒋慕渊想了想,又道:“两位长公主游历两湖,信上好好夸了你一通,你可别不禁夸。”
薛淮溢搓了搓手,他这人最禁得住夸了。
当年两湖战事,薛淮溢曾见过周五爷,彼时只知道此人姓周,却也没往叶城周家那里想。
他看出这人深藏不露,年纪轻轻,说话做事都有章法,以后定有一番造化。
果然是没有看走眼,人家把以前的侯府门匾又重新挂到了自家府外,周家重新成了永定侯府。
不止如此,能娶寿安长公主为妻,可见永定侯有多么受圣上器重。
有本事的永定侯倾慕寿安长公主,长公主对两湖一通夸,这是有眼光的碰上有眼光的,好姻缘呐。
薛淮溢不知道的是,夸了两湖的不止乐成和寿安,还有洪隽。
回京之后,洪隽就向孙祈提出了远行。
孙祈不能养门客了,自不会阻拦洪隽,还给了他一些盘缠。
洪隽一路走、一路看,在最初时,常常听见山贼、教徒们的消息,后来,这些内容少了,入耳的是哪里的山贼被招安了,哪里官府开仓发粮赈灾了。
几年时间,他走了大江南北,亲眼见到变化无数。
去年两湖秋收,他坐在堤坝上,一边是滚滚长江,一边是金色稻田,那副景致带给人的冲击,胸中有再多墨水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洪隽写了折子送入京中,他说,他走了很多地方,认认真真去看、去想,他所看到的,真的都很美。
入夜时,蒋慕渊一手抱着一个,与顾云锦一道回中宫。
小曾公公不疾不徐远远跟着,他挺喜欢这样的,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在,圣上就不需要飞檐走壁了。
毕竟,他这个岁数,是学不会那等轻功的。
正是圆月时,顾云锦一面走,一面轻声与蒋慕渊说话。
她白日刚刚收到了徐令意的信。
徐令意在叙州见到了金安雅,虽然从前几年开始,纪致诚与王琅在政务上有些交集,一道做事,比从前在国子监里只打个照面的同窗关系熟悉许多,但她和金安雅却是没有往来。
此番亦是偶然遇上,两人才恍然当日冲突已经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