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的拳脚功夫,石瑛真没放在眼里。
她没亲眼见到顾云锦砸书房,也没亲眼看过对方打杨昔豫,她只是觉得,春天时的表姑娘弱不禁风的,这才几个月,难道就能拳打脚踢了不成?
杨昔豫一个公子哥,被顾云锦追着打,多是谦让着的,哪可能真的回手。
出其不意,拿蒙汗药一捂上,十个顾云锦都不顶用。
就好像之前在仙鹤堂,顾云锦拿瓷片划她的手指一样,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而已。
只是,石瑛备下的这一手并没有用到顾云锦身上,而是阮馨中招了,不过两个都是姑娘,偷袭起来是一个道理的。
杨昔豫难以置信地看着石瑛,急道:“你赶紧把人放了,这事儿我们谁都当不知道。”
石瑛睨他,她不会告诉杨昔豫,她最终绑的是阮馨,她必须借用顾云锦的身份,才能把杨昔豫骗到这个局里来。
“是要放的,但不是我,而是你,”石瑛直直看着杨昔豫,道,“顾姑娘醒来后一定很慌乱,豫二爷此时寻去,把她救出来,她往后一定不好再为难你了。
再者,叫多些人看到你们在一处,你又是英雄救美,她是衣衫不整,不也是正好全了你的愿望吗?”
杨昔豫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石瑛知道杨昔豫有些动摇了,又添了一把火:“你这般迟疑,莫非是不信我?
豫二爷,你可以不去的,本来就是我与顾姑娘有仇,又顺手替老太太分忧,她落在我手上,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来找你,只是看在我们之前的往来上,才让你了断心愿、挽回颜面的。
当然,也是因为顾姑娘太不喜欢你了,由你救她,你再顺势提亲,她过得不顺,我就高兴了。”
杨昔豫紧抿着唇,半晌,道:“好一招一箭四雕。”
一让顾云锦有苦难言,二让石瑛自己心满意足,三让杨昔豫得偿所愿,四是解了困住侍郎府的流言,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豫二爷,”石瑛笑着接了这句夸赞,道,“那你去不去呀?”
杨昔豫不禁沉思。
石瑛这个局确实不错,但,杨昔豫以为,她这个人的私心会比其他的更重。
那四只大雕,只有石瑛自己满意是最要紧的,其他都是顺带的,为了达成目的,谁知道石瑛又在其中穿插了多少其他心思。
他若贸然去寻顾云锦,许是会掉到坑里去。
杨昔豫沉声道:“去是一定要去救的。
唱戏唱全套,你掳了人,肯定有人看守的,不至于把人往那儿一扔就不管不顾了吧?那也太假了。
可你要是安排了人手看管,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怎么打得过歹人,怎么能把人救出来?
你且等等,我去叫几个人手,一道去救。”
石瑛眯着眼打量杨昔豫,她岂会看不出对方的那点儿心思。
她早就知道,杨昔豫这人靠不住的,因此,她早已准备了退路,离开侍郎府之后就与这些人再也无瓜葛了。
也就只有画梅那个傻的才把所有的都押在杨昔豫身上,还虚张声势来套她的话,却不想,自己的底还漏了个干净。
“豫二爷说得在理,”石瑛道,“你想到的我自然也想到了,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有人给你当帮手,也有人在一旁看戏起哄,保管你救了人,晚上这消息就传遍京城了。”
杨昔豫心中疑惑未除,可跟石瑛讨价还价般说了许久,她就是半点不松口,一副“你爱救不救”的样子。
“你真的没骗我?你真的绑了表妹?”杨昔豫追问道。
石瑛笑了起来:“她今天穿了身藕色对襟上衣,杏红的长裙,我让人把她装在箱笼里搬走的,你可以去前头茯苓巷口问问左右,他们有没有看到两个婆子抬着个箱笼上了马车。我只等一刻钟,你不回来,我就找旁人了。”
第132章 偏差
杨昔豫二话不说,快步去茯苓巷口。
石瑛没有跟上来,杨昔豫便急匆匆寻了小厮,让他多带几个人手,回头跟在他后头,若是石瑛算计他,他也不至于单枪匹马的寻不到脱身的法子。
等问过了巷口附近的小摊贩,各个都点头说不久前有两个婆子抬着一个沉重的箱笼上车了。
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杨昔豫清楚,最好是使人去珍珠巷问一声,可这里到城西并不近,让小厮骑马去,来回也不止一刻钟的。
就石瑛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会让他在原地拖着她耗时间的。
等他们离开那小巷子,去城西问话的人回来,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找他了。
杨昔豫绷着脸回到石瑛跟前,道:“人在哪儿?你带我去。”
“豫二爷随我来吧。”石瑛说完,转身引路。
府衙外头,几个衙役抱着胳膊,倚着石狮子说笑,有眼睛尖的,瞧见蒋慕渊从里头出来,赶紧站直了身,又示意同僚。
几人都站好了,等蒋慕渊经过时,规规矩矩问了声安。
蒋慕渊颔首,往前走了一段,就见听风小跑着跟上来了。
“爷,”听风压着声儿,道,“书社那儿出了些偏差。”
蒋慕渊挑眉,睨了听风一眼。
听风道:“照之前定的,顾姑娘在园子里是遇见了那杨昔豫,但还没等杨昔豫开口,顾姑娘转头就走了。”
“这也没什么。”蒋慕渊随口应道。
听风知道蒋慕渊的意思,哪怕他们爷没有明说,但他看得懂,今日的安排,原本就是围魏救赵,是冲着杨昔豫去的。
哪怕杨昔豫近日不再去珍珠巷了,但此人贼心不死,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跳起来。
想要杨家不再揪着顾姑娘不放,不如就把阮二姑娘和杨昔豫的往来挑明了,阮柏先生是个护短的,若知道了其中内情,定然不会让杨昔豫太太平平的。
到时候,杨昔豫若还要去打扰顾姑娘,京里的流言就够让他喝一壶的了。
“可是爷,后头的事儿都乱了,”听风皱着眉,道,“阮二姑娘没有到小楼里。”
按听风的准备,顾姑娘往小楼去,路上遇见杨昔豫,打一顿出个气也行,不理会也不影响,而阮二姑娘在得知两人碰面之后,就急匆匆往小楼赶。
阮二姑娘见到杨昔豫,因着四下无人,话语之中多少会流露出一些相熟的讯息来,再让“路过”的阮柏听见,自然会了解其中关系。
只是,这些安排都没有落到实处。
听风道:“今日书社来了一妇人,随着顾姑娘往园子里去了,还隐在树后,等顾姑娘回来。
顾姑娘也瞧见她了,还避开了些,正巧郡主寻来解了围,那妇人离开,我们的人就没有露面,从边上绕走了。
结果在小楼外头等了许久,愣是没瞧见阮二姑娘身影,她不来,那后头的事儿也办不了,就没有引阮先生过去。”
蒋慕渊听完,眉宇微微一蹙,漆黑的眸子看不到底,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隔了会儿,他才道:“去查查妇人来历。”
听风应了,想了想又问:“那今日之事……”
“虽不成,却也不会惹人起疑,”蒋慕渊道,“走吧,去书社与老先生下会儿棋。”
进了书社,还未到小楼,听风就觉得路上见到的书童侍女神色怪异,他不由看了蒋慕渊一眼。
蒋慕渊抿着唇,脸上看不出端倪来,但似乎也心存疑惑。
雅间里,阮老先生站在窗边,背手而立,等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满是焦心之色。
蒋慕渊敛眉,问道:“老先生有事?”
阮老先生苦笑,道:“今日是不能与小公爷下棋了。确实出了些事,让我极其苦恼。其实是……”
“父亲!”阮柏得了信过来,阻拦了阮老先生,而后对蒋慕渊行了一礼,“今日要怠慢小公爷了。”
蒋慕渊上下打量了阮柏几眼,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便道:“既如此,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下次老先生方便时,我再来拜访。”
“小公爷慢走。”
“小公爷留步。”
一少一老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
蒋慕渊以眼神询问阮老先生。
阮柏抓着老先生的胳膊,慎重摇头。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吗?”阮老先生直直看着阮柏,他眼底的坚定让阮柏叹了口气,缓缓放开了手,老先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与蒋慕渊道,“不瞒小公爷,是馨儿不见了。”
蒋慕渊闻言微怔,他知阮馨没有出现在小楼,却不曾想到,阮馨是不见了。
事情说出来了,阮柏也不挣扎了,一五一十说了状况。
“词会结束后,我寻馨儿没寻到,问了侍女才晓得她中途就走开了,还一直没有回来,”阮柏紧紧握着茶盏,深吸了一口气,“我听着就不对劲,馨儿不是那等抛下一院子客人不管不顾的,中途有事走开了,也会在结束前回去,送走了各家宾客才算了的。
我就把人都叫来问了一圈,说是顾姑娘与杨二公子在园子里遇见了,馨儿怕他们又起冲突,赶过去劝架的。”
这一段是蒋慕渊清楚的。
阮柏很是不忿,转头埋怨阮老先生道:“父亲,您就不该请顾姑娘,要不是她来了,哪里会有要起冲突的事儿啊!”
阮老先生沉着脸,并不认同阮柏的话,道:“给顾姑娘引路的侍女也说了,顾姑娘遇上杨公子时扭头就走了,完全没有想要起冲突的意思。这事情不该怪到顾姑娘头上去。”
与阮柏说完,阮老先生又与蒋慕渊道:“我做过几年官,虽然不适应官场,但也审过几桩案子,简单的事儿还是能理一理的。
我刚才也问过话了,听着都没有问题。
给馨儿报信的侍女是得了园子里一婆子的消息,那婆子经过园子时正好瞧见杨公子和顾姑娘,她被前回那动静唬着了,怕闹起来,才给馨儿那里递消息的。
侍女亲眼看着馨儿往园子里去的,可小楼这里谁也没见过她,就这么一个小园子,人能去哪里呢?”
第133章 箱笼
蒋慕渊浅浅抿了一口茶。
听风眼观鼻鼻观心,此刻更是领会了蒋慕渊所说的“不会惹人起疑”,婆子也好、侍女也罢,并不是被买通了,而是她们的确亲眼看了经历其中,只是被顺带着这般行动罢了。
阮老先生再问,她们也只能说她们知道的这些。
阮二姑娘在园子里失去了踪迹,只怕是与那妇人有关吧……
这么一想,听风的心突突直跳。
那妇人最初是朝着顾姑娘去的,若不是有郡主解围,他安排的人手当时也在不远处瞧着,那失去行踪的岂不就是顾姑娘了吗?
听风下意识地去看蒋慕渊,亏得顾姑娘无事,要不然,他们爷会不会把整个园子都翻过来?
蒋慕渊仿若没有注意到听风的视线,他慢条斯理放下茶盏,似乎一边动作一边思考,而后,道:“今日来词会的,是否有不熟悉的客人?”
他不能直接说出那古怪妇人的存在,免得让阮老先生和阮柏注意到他在盯着书社的动静,就只点到为止。
阮柏匆忙寻了前后门房上的书童过来。
书童起先已经回过一次话了,确定没有见到阮馨出门,这会儿听阮柏一问,守在后门处的书童眼睛一亮。
“有一个妇人,”书童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她是半途才来的,戴着帷帽,声音身形都陌生,问词会结束了没有,我瞧过她的帖子,就引她进了园子。”
在后园里的侍女也赶忙点头:“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戴着帷帽,从头到尾都没摘下来过,词会散的时候我还瞧见过她,与其他姑娘们一道离开的,除了没有露脸,倒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了。”
闻言,阮老先生和阮柏交换了一个眼神。
蒋慕渊看向阮老先生,慎重道:“既然阮姑娘不在书社之中,书童又没有瞧见她出门,那该考量的是,她是翻墙出去的,还是被人藏在哪儿运出去了。”
阮老先生的唇角抽了抽。
“我知道老先生也想到了,只是不愿意顺着这条线去想,”蒋慕渊看了阮柏一眼,又与阮老先生道,“此刻,不愿意追着想下去,怕是要出事的。”
阮柏长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他之前也有这个念头,觉得女儿是被人带走了,所以才不肯让阮老先生告诉蒋慕渊,这种事情张扬不得。
可老先生决定说,阮柏也信蒋慕渊的为人,就一五一十没有隐瞒,只是存着最后那一份奢念,盼着阮馨是平安的。
眼下,正如蒋慕渊所说,不能再耽搁了。
“无论那妇人抗也好、搬也罢,她一个人是带不走馨儿的,她铁定有帮手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出去,”阮老先生沉吟道,“能装下一个人而不叫人看出来的东西,今日门上有大件物什出入吗?”
守门的书童想了会儿,一拍脑袋:“装点心的箱笼!这么大一个,把人装进去也是够的。”
蒋慕渊颔首,道:“阮先生去问问送点心的吧。”
阮柏急匆匆去了。
阮老先生给蒋慕渊行了一礼,道:“幸好有小公爷在。”
“老先生是当局者迷,我是局外人,”蒋慕渊说完,吩咐听风道,“跟着阮先生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
听风一溜烟就去了。
他是蒋慕渊的亲随,在京里各处多少能说几句话,若是阮柏要人手,他还真的就帮得上。
只是,他们爷让他跟着,更是想弄明白那妇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在做什么打算吧。
毕竟,那人最初的目标似乎是顾姑娘,后来才成了阮二姑娘。
那妇人是进书社绑着谁算谁,还是与两位姑娘都有嫌隙,亦或是只冲着顾姑娘却没有成功,顺手逮了阮二姑娘……
这些是他必须要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