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白长泽。
皇上在那儿躺着,她们,大吃大喝,这也太大不敬了吧?
“快点的,”林鹿蹙眉瞪了她一眼“皇上睡着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别惹我发火。
竺箬这才磨磨蹭蹭过来。
“坐下!”林鹿边吃边下令。
竺箬坐下。
林鹿“吃!”
竺箬端起碗筷,再次吞咽了下,直着脖子,小声道“万一徐大人知道这些……都被咱们吃了,会不会怪罪啊?”
林鹿“他不会知道的。”
竺箬“他要是问皇上呢?”
林鹿“那是你不了解徐戍。”
竺箬“……”
竺箬不死心,继续问道“若是皇上问徐大人呢?”
林鹿冷嗤一声“那你也太不了解皇上了!”
竺箬“……”
她在心底嘀咕,她怎么可能会了解皇上呢?
馋虫被勾出来,竺箬只觉得饥肠辘辘头脑发昏,当即也不管了,反正小姐说了没事,她都听小姐的!
自打明家出事以来,明岚被废,她们被打入冷宫,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吃饱?那更是不可能的。
今天这顿,对竺箬来说,已经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丰盛了。
想当初,小姐还贵为皇后的时候,这样的吃食哪里配端到小姐面前?不说当皇后的时候,就单单说,当初还在国公府时,小姐的吃食也是面前的千百倍精致,现在……
竺箬一边吃一边打量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吃藕夹的小姐,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他们明家是被诬陷的,小姐也是无辜的,为什么皇上就是不信?
一想到这些年小姐受的苦,遭的罪,竺箬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偏生她还不敢让小姐看到,只把头埋到碗里,眼泪也掉进碗里,最后又被她和着粥,吞下去。
吃饱喝足,林鹿就不太想动了,她挪到长月宫唯一的藤椅上坐下,指挥竺箬“把盘子碗都装进食盒,然后拎出去,你也不用说什么,把食盒往院子里一放就行了。”
竺箬也不是笨的,瞬间就懂了小姐的意思。
不过收拾的时候,她还是自作主张,把那两碟没吃完的点心收起来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两碟没吃完的点心,到底还是没派上用场。
因为,一直到晚上,白长泽也没醒,徐戍又送来了晚膳,甚至在林鹿大方让路,让他进来查看他主子的情况,他都没敢踏进殿内一步。
笑话,别人不知道主子的心思,他天天跟在主子身边会不知道?
白长泽在长月宫寝殿那张破的掉漆的桃木床上,一动不动,睡了一夜。
这事,没到天亮,在亥时二刻,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上去了长月宫,还留宿了!
这一夜,多少宫殿灯火通明挖心挠肺。
这一夜,多少大臣府邸行色匆匆不得安睡。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当年,明后独得圣宠明家权倾天下的日子……
这种恐慌、担忧,到第二日皇上没有出现在早朝的龙椅上,而达到了顶峰。
而林鹿,睡得最香,最安生。
她一觉睡到清晨,洗漱完,做好了准备,这才把白长泽弄醒。
白长泽这一觉,算是昏睡,一睁开眼,全身都疼,脑袋更是昏沉的厉害,他捏着眉心,刚喊了一声贴身太监,就猛地察觉到不对劲,这一抬头就对上了林鹿泛着血丝和屈辱怒目而视的眸子……
第124章 废后3
林鹿看得出, 白长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 是懵的。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 紧随而至的是‘记忆’的纷沓而至。
因为他眼神越来越沉, 下颌越绷越紧。
林鹿神色不变,这样正好,不用她再帮他‘回忆’了。
白长泽凝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头看过来。
“昨天……”一张口就是含着威慑的低音炮,林鹿眼角眯了下,眸子里的怒火更浓了。
白长泽脑子里突然想起昨天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心里不自觉有愧,便移开眼,但片刻后,他又实现移了回来, 眸色、神态已经恢复了九五之尊的威严:“朕睡了多久?”
林鹿看着他没说话,带着嘲讽冷笑了一声。
白长泽:“……”
白长泽火气顿起。
当年就是为着明家,和他闹, 闹得他最后不得不把她打入冷宫才堵住悠悠众口, 都三年了,脾气还这样?
她就不能体谅体谅他, 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想?
他是一国之君!
想到登基之初的艰难, 以及震慑朝纲的步步险阻, 再看林鹿仇恨的目光,白长泽怒不可揭,他掀开被子, 直接从床榻上下来,冷哼道:“朕就不该来看你!”
林鹿也冷笑:“皇上确实不该来,当年,皇上就该送我和族人一起共赴黄泉,也好有个照应,免得百年之后,我孤零零上路。”
原世界明岚就是个倔性子,换了林鹿,就更不可能对白长泽低头了。
这话直白白打了白长泽的脸,他脸都气青了。
看着处在暴怒边缘,随时都有爆发可能的白长泽,林鹿心情甚好。
有个皇位算你了不起,我不能当面扇你耳光,但你也别太嚣张了!
白长泽怒气冲冲,也不说话,只死死瞪着她。
林鹿毫不示弱,悍然和他对视。
竺箬整个人都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怕,怕皇上一怒之下真的会要了小姐的命。
瞪了好一会儿,白长泽抬手指了指林鹿,咬牙道:“很好,朕本打算今天赦免你的,这都是……”
“皇上不必为了我为难!”林鹿打断他的话:“现在就赐死我,肯定会举国欢庆,明家的妖女终于被赐死了,皇上也解决了心头大患,多好?”
这最后两个字,伴随着微扬的眉头,挑衅至极。
“明岚!”白长泽忍无可忍,怒喝一声。
这一声怒喝,守在外面的徐戍都听到了。
今儿阴天,徐戍看了眼昏沉沉的院子,眉心微微动了动,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在乎,就不会生气。
这么简单的道理,徐戍都懂,林鹿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就是故意的。
“在。”林鹿看着他:“皇上现在决定了,要赐死我了?”
白长泽瞪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一甩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起来罢,”林鹿对还跪趴在地上,抖成筛糠的竺箬道:“都走远了。”
竺箬当然也知道皇上已经走远了,但是她没力气,根本起不来。
又过了好半晌,竺箬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胆战心惊地凑到林鹿身旁:“小姐,您为什么要惹皇上生气啊,万一皇上一怒之下降罪于您,那不就……不就糟了吗?”
林鹿看了竺箬一眼:“别担心了,没事。”
她还嫌白长泽走得太快,气他气得不够狠呢。
他越气,反应就会越大,那么宫里各个眼线获得的情报就越多,有些人就越按捺不住,对她就越有利。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跟竺箬说的。
听小姐这么说,竺箬也不能再说什么,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要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竺箬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在心里嘀咕,收拾着收拾着,她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林鹿:“小姐,那块玉佩,还没还给皇上吧?”
皇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发火,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根本就没还啊!
林鹿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玉佩递到竺箬面前。
“小姐让奴婢去还?”竺箬一脸疑问。
林鹿:“不还!还了我们吃什么?”
竺箬:“……”
林鹿:“拿着它,去御膳房,取早饭。”
竺箬:“???”
林鹿把玉佩塞到她手里:“放心,今天你出去,绝对不会有人拦你。”
竺箬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终于后知后觉懂了小姐话里的意思,她面上一喜,揣着玉佩就跑了。
皇上留宿长月宫,早朝都没上,这事满朝文武满宫里,还有谁不知道?
别说竺箬是去御膳房,就是去御书房,都没人敢拦。
于是,竺箬就借着这股子余威,取到了丰盛的早饭。
御膳房还派了一个小宫女帮她拎着食盒一路往长月宫来,回来的路上,走在小宫女前面的时候,竺箬恍惚中生出一种又回到了三年前。她家小姐还是中宫皇后,而她,是皇后最信任的大宫女。
经过一片林子的时候,竺箬隐约看到有个人趴在地上,似乎在扒拉着什么。
换做以往,她肯定会过去看看,但现在……
她看了眼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拎食盒的小宫女,抿了抿唇,把那点子冲动压了下去。
小宫女把食盒送到,就一言不发又走了。
直到人走了好一会儿,竺箬才滔滔不绝,讲起了刚刚她去御膳房取膳食的‘惊心动魄’。
虽然小姐说了,绝对不会有人拦,但她还是有点担心,怕万一。
结果果然又被小姐说准了。
早膳相较于昨天下去的餐食,花样要多的多。
毕竟宫里相当大一部分人都还记着当初明后的盛宠。
哪怕皇上今日是怒气冲冲从长月宫出去的,皇上没杀她,更没再加罚于她,这就是一个信号。
皇上心里还是有前皇后的。
这几年,皇上何其喜怒无常,能让皇上动这么大怒火,还能毫发无损,除了前皇后,满朝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就是区别!
更何况,皇上还在长月宫留宿一宿呢。
这三年,皇上在哪个娘娘宫里留宿了?
别说留宿,就连各宮娘娘的牌子都没翻过!
深宫里,哪个往上爬的不是人精?
这点子事情还看不明白,趁早洗干净脖子等人头落地吧,还想荣华富贵?
三年没吃过饱饭,更没吃过早饭的竺箬,今儿吃得肚子滚圆,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开心地对林鹿道:“小姐,皇上既然给行了这么大的方便,小姐以后不然就别□□上了吧?”
林鹿抬头。
竺箬嘴角的笑僵在脸上,马上用手捂住嘴,不住告罪:“奴婢错了,奴婢再不说浑话了!”
她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奴才,打小跟着小姐,对国公府也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当年事发时,她更是陪着小姐一起求情……
“行了,”林鹿淡淡道:“也没怪你。”
竺箬自责了好一会儿,这才抬眼朝小姐看去。
就见小姐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两天,小姐总是这样,每天都在沉思,这让她好奇又陌生。
“小姐……”竺箬突然想起刚刚路上碰到的人,这事就像个钩子一样,一直钩着,不吐不快。
长月宫是冷宫,偏僻又荒凉,靠近长月宫的林子,自然也无人打理,断然不可能有谁去那里赏风。
林鹿听完,本也没太在意,但转念想了想,还是起身道:“走,去看看。”
她得试验一下,昨晚以及今早演的这一出,效果如何。
顺便出来扎扎某些人的眼。
从长月宫出来,林鹿啧了一声。
上次来的时候,尽被‘剧情’安排了,她都没怎么注意自己的生活环境。
冷宫果然是冷宫,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这是冷宫’的铺面感。
林子更像个荒野的树林。
远远的就看到一团布围在树根上,若不是手脚还在动,还以为就只是风吹来的布团。
走近了,也没看到脸,但能看出,年岁不大,还很瘦,露出的手腕,只有细细的骨头。
不知道为什么,林鹿眼皮跳了一下,她俯身就去扣他的肩膀……
“小姐——”
竺箬一声惊呼,但还没呼完,林鹿就已经把人翻了过来。
是个瘦骨嶙峋的小太监。
脸上是没有血色的白,像是生病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林鹿心脏猛地停了一瞬,她再次伸手,要去探他的鼻息,小太监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翻个身抱着树根猛咳。
寒风中,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一样。
好半晌,他终于不咳了,但人也不动了,直挺挺昏了过去。
林鹿眉头拧得死紧,甚至再伸出去扒他肩膀的手,都抑制不住在抖。
再次翻过来,他嘴角殷红的血迹,彻底刺激了林鹿。
她瞳孔剧烈收缩了下,在竺箬长大了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时,林鹿就已经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扛了起来:“快点!把人带回去!”
竺箬都没功夫更没时间瞎问,也没那个空闲再震惊,帮着小姐扶着人就往殿里去。
把人放到了榻上,竺箬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到小姐急声催促她:“去太医院!请……请林太医!快!”
竺箬:“……是!”
她转身就朝外跑。
是真的跑,一刻都没敢停。
小姐刚刚的神色实在是,太吓人了。
好像,好像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太监是……
竺箬边跑边擦汗,她不确定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大不敬,可真的,刚刚,小姐的那个样子,真的和当初皇上生病时,小姐的反应一样。
甚至,比那个时候的小姐,还要着急,那感觉,下一刻,小姐就会哭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