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临终前,身上着一袭月白长袍,领间勾勒几瓣木槿花暗纹,面上罩着一张银箔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
  单元男主女主,死了死了,死得透透的,但故事还没完。余尘道长所为何,木槿儿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景灏的脑袋去了哪?所有谜团要等到读完本卷最后一章才懂,是个你想不到的开始。
 
 
第44章 【26】
  秋暮出了迷藏界, 睁开眼, 天光破晓。
  淡金色朝阳冲破头顶结界, 临安城内弥漫的红雾被驱散了不少。
  “老大醒了。”蹲树下正扣脚的朏朏不经意抬头瞧见自家主子睁开了眼皮,欢呼着跳上对方的肩膀。
  秋暮这才发现, 将军府门前站了三人。古未迟,白摩,还有一位仙气萦绕的老道士。
  三人正在谈话,听朏朏一声咋呼同时转过头来。
  秋暮刚起身, 古未迟一闪身凑过去呲白牙,“你那香挺管用,里头的女鬼不闹腾了,满城的怨气散了不少,那女鬼应是恢复了神智。”
  秋暮仰头望望越升越高的大太阳, “我还是出来晚了, 天都亮了,千骨伞……”
  “岂止晚了,是晚过头了,你这迷藏界一入就是三天,你头顶上晒的是仲秋节后第三日的太阳。”
  秋暮有点迷糊, 毕竟迷藏界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不一致的, 至于怎么个换算法她没研究过,好像因人而异, 没有特定的规律。
  神识在迷藏界时, 她因担心外面天色渐亮, 为节省时间,男女主双双赴死后的情节,她是跳着看的。
  作为迷藏使者,只要眼一闭,心念一动,迷藏界内的时间便可飞速流转,可自行挑着重点看,所以故事的结尾她大致略过。
  但当她方要出迷藏界时,发现迷藏界内竟还藏着个迷藏界。
  很短的几个画面,但她看得尤其认真。
  可能因此耽误了时间,不料竟耽误了这么久。
  但她觉得造成时间延误的重点是,两仙没及时唤醒她。
  眼下仲秋节过了,少了北方七宿星的约束,千骨伞恢复了神力,那木槿儿岂不是更难对付。
  正懊恼着,白摩稳步走来,向她解释,“苏妙槿现已恢复了记忆和神智,起码能沟通,只要能沟通万事便好解决。”
  古未迟正嬉皮笑脸道着是啊是啊,那头的老君也笑盈盈过来搭话,“不成想幽冥当铺的迷藏香如此奇妙,先前那槿儿已修成厉鬼,又有上古神器傍身我们天界也无可奈何,老君我这才下凡施了镇阴结界将她困于此,如今好了,那槿儿闻了迷藏香恢复了记忆,这段尘缘便接近尾声了。”
  老道浮尘一扬,覆在临安城上空的结界散去,下一刻他飘上了云头,一副慈悲老爷爷看自家儿孙的表情打量地上的几人,“好啦,剩余的留给你们处理了,老君我先回府了。”
  仙云转瞬没了踪影,秋暮转头问两位大仙,“那位就是传说中的太上老君?”
  古未迟又抢答:“是啊,本仙最大的一个债主,借钱老不还,还借给,脾气可好嘞。”
  白摩哼了一鼻子,“敢不借给你嘛,不借给你你能走么,死皮赖脸混吃混喝偷鸡摸狗。”
  古未迟心里一急,老白黑化了,怎么能当着美人的面揭他短,他信誓旦旦抬手起誓,“天上雷神作证,我若偷过一只鸡狗就降个雷球劈死我。”
  天空甚好,不见半点雷星火花子。
  古未迟竟以此为荣,下巴一扬,倜傥地摇了几把桃花扇。
  白摩又哼一声,“雷神敢劈你么,你借了雷神多少钱,劈死你他找谁要账去。”
  古未迟一转身推白摩到墙边,扇子捂上半张脸,悄声说:“给点面子行不行。”余光瞥一眼秋暮,“神尊不是让你给我们俩牵线搭桥么。”
  白摩一脸严肃推开对方,“你想多了。”
  秋暮终于撸着朏朏走过去,“看起来木槿儿恢复了神智,两仙一下子没压力了啊。”
  神仙还缺钱?也要债?天界八卦她听得正上瘾,继续啊!
  古未迟故作正经,摇着桃花扇走进将军府,“方才暖个场,收起你们的玩心该办正事了啊。”
  后面的两人,满头黑线地跟进去。
  只有朏朏缠着白摩鄙夷着:“你们做仙人的真穷,满世界的欠债。”
  ……
  府内明厅。木槿儿垂头瘫在地上,一头乌发柔柔散开,有气无力的模样。
  闻到人气逼近,她猛得抬起头,“谁。”
  三人一致停在门槛。
  眼前的木槿儿周身虽有零星阴气怨气萦绕,但一张脸已恢复原状,只因是个鬼魂,半透明状的飘着。
  木槿儿不知对方来意,但见其中两位仙气萦身,一双本恢复正常的眼瞳又散出一圈乌气,头顶浮的红伞随之荡出一股沉重的上古之气,逼得三人不禁后退一步,她戒备地喊一声:“你们是谁。”
  古未迟向前迈一步,刚要张口被秋暮一巴掌拍回原位。
  “幽冥当铺,秋暮,方才我燃了迷藏香,还了你前生的记忆。”她向前一步自我介绍。
  木槿儿可是她唤醒的,还轮不到无甚功劳的无赖仙抢她风头。
  对方再听到“幽冥当铺”四字时,眸中乌气渐散,红伞亦随之收敛了光芒,她飘向秋暮,“你们来了。”
  “是我,不是我们。”秋暮指着身后两位,“我们不是一伙的。”
  面对仙气汹涌的两仙,木槿儿的眼圈又黑了起来,长发四散,满头招摇,趁着头顶杀气四溢的红伞,十足一副厉鬼王者的架势。
  不知何由,她对仙人及其不友善。
  白摩受不得一介魂魄的威胁,脸色一沉刚要张口被古未迟嘻嘻哈哈的声音截断,“哈哈哈,我们是朋友,老相识了。”随手拍了拍秋暮的肩膀,“皮一下很开心喽,莫要欺负槿儿老实。”
  秋暮肩膀一矮将对方的巴掌甩下去,绷着嘴角懒得搭话。
  木槿儿见二人举止亲密,随即安心了不少,又恢复原貌,她往秋暮身边飘近了点,“我知你来此目的,我会守诺,但在这之前我还有心愿未了,请给我一些时间。”
  秋暮暗忖,此次出门,瞳姬并没有限制任务完成的时间,不妨卖给女鬼一个人情,虽然这个人情对方有可能还不了了,她知木槿儿同幽冥当铺做了交易,可交易的什么她不清楚,并非迷藏界内她偷窥不全,而是木槿儿的这个交易是欠着的。
  幽冥当铺一向不做亏本的买卖,这女鬼凶多吉少。
  因亲自体会了迷藏界内那段不为人知的王宫绝恋,一向无甚仁慈心的秋暮点点头,“好,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木槿儿感激一笑,随即飘出门,空中朝阳金光万丈,落在她头顶的红伞上,她探出一只手,金光渗过指缝,越发苍白透明。她回头又打量一眼满是花树杂草的府院,“他找不到了,方才我们还待在暗室内,我清醒后发现他不见了。”
  古未迟吸吸鼻子,“无头人不见了?”
  木槿儿点头,“我找不到他了,你们晓得他去了哪儿么?”
  无头人消失是秋暮离开迷藏界后发生的事,她当然不晓得,便诚实地摇摇头。
  木槿儿又瞥向古未迟和白摩。
  两仙摇头。
  朏朏没等到木槿儿询问的目光,干脆自刷存在感,跑到对方脚边使劲摇了摇头,又走回原地。
  木槿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又飘回内堂。
  秋暮跟着进去,古未迟摸着下巴捅了下一旁的白摩,“头一次见着不怕阳光的鬼。”
  白摩懒得回复的口吻,“别忘了,她已同千骨伞化为一体,小小日光不足为惧。”
  古未迟一听,来了精神,施个诀,学木槿儿飘进内厅,一定不负神尊所托,不能让那神伞落在那丫头片子手里。
  上仙学鬼飘!
  后头的白摩心口一阵闹心。
  古未迟进屋后发现木槿儿望着正中间一面墙壁发呆,张口就问:“你是在怀念以往贴在这面墙上的豹皮么?可惜被余尘道士拿走了,对了,一张豹皮没甚怀念的,你怀念的是你的父亲,是你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关于家的回忆。”
  木槿儿怔然,“你如何晓得这面墙上曾挂过一张豹皮?”
  秋暮也纳闷,这不是只有迷藏使者和当事人才晓得的秘密么。
  古未迟毫不客气指着秋暮道:“这个人虽燃了迷藏香唤起你前生的记忆,但她同时进入你的记忆世界,将你前世所有过往都扒了一遍,你经历过的事她都知道,不好意思,我顺便也知道了哈哈。”
  任何人都不愿意被旁人晓得自己的秘密,还是全部秘密,秋暮不知道古大仙是怎么知道的,但当人……当鬼面直接说出来不是让人心生尴尬从而生出戒备么。
  她直想给他一鞭子。
  木槿儿毕竟是经历大风浪的,虽不愿别人晓得她的那些难堪的过往,但时过境迁,秘密如尘,飞扬又落定,终究尘归尘土归土,被时间掩埋。
  如此一想,心境开朗,坦然道:“是呀,我想念爹爹,想念娘亲,想念妹妹,想念这个同我只有三年缘分的家。”
  三岁那年,她随着娘亲去郊外的寺庙上香,山道上遇到豹子群围攻,阿娘将小小的她藏到一个石头洞里,又同几个持剑的护卫丫鬟将豹子群引开,她躲在洞缝里很久,又冷又饿又怕,哭着喊娘亲时一只血红的蝴蝶落在她额间,之后她便莫名睡了过去。
  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衣衫褴褛的混在乞丐群里,直到一只冒着热气的馒头呈现在她眼前,她心甘情愿跟那位施馒头的道士走了。
  这一走便是十年,千山万水,时光荏苒。
  后来她以紫薇天女之名入住陈宫时,也曾动过寻找家人的念头,但她于陈国的唯一记忆是蹲在城门口同一群叫花子要饭,恐怕自己是个孤儿吧,也便打消了寻亲的念头。
  不成想这一切全是余尘道长的阴谋。
  她死后,执念太深投不了胎,终日于将军府游荡,却不见家人亡魂,她周身的怨气戾气惹来不少小鬼,直将将军府附近居住的百姓惹得惊恐难安。
  那夜,窗外弯月如钩。她飘在将军府内堂打量墙上挂得一张金灿灿的豹皮。
  记忆回溯,那年木槿飘香,正是她三岁诞辰,将军府大摆筵席。
  席间,管家匆忙来报,机关暗室内的神伞被一位孕妇盗走。
  将军府有一柄神伞,是她诞生之日爹爹打门口捡的,本以为是普通之伞,丢了之后那伞竟自行飘回府内,更想不到那神伞可连筋续骨,实为疗伤至宝。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往伞下呆一会,翌日便可康健如初。
  如此神伞自然引得旁人垂涎。以防神伞被盗,将军便专门建了个机关暗室存放宝物。
  以往也有慕名而来的梁上君子,皆被暗室内的机关擒住,不料,宴会之日,阖府欢庆,竟有孕妇破了重重机关盗走神伞。
  阿爹带着一众人冲出去时,见一位满身血迹腹部高高隆起的妇人正捧着神伞仓皇而逃。
  阿爹手中的短剑掷过去,正中妇人后心。倒地的妇人竟变成一只金光灿灿半透明的豹子,且口中哀求道:“请将军放过我,只因我相公为我采药时不慎打深谷跌落受了重伤,我听闻将军府内有疗伤神伞,但宝贝从不外借,今日偷盗实为不耻,但为相公续命也顾不得其他,待相公伤愈后定会归还,求将军行行好。”
  豹子开口讲话,不止小小的她被吓住,将军府内一众人皆是惶然。
  她瞧见阿爹本是犹豫,但经不住旁人劝阻,众人道妖物之言不可信,若今日放了这妖物免不了日后出来害人,只怕临安城要被这妖物搅得不得安宁。
  当时阿爹挑了把玄剑直刺入豹子腹内,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过,豹子挺尸,重剑剥开花豹的肚腹,一只即将临盆的小花豹随母亲闭了气。
  自此之后,苏将军威名远扬,尤其将军持剑斩妖的事迹被广为流传。管家掏了豹子内脏,豹皮刷洗干净剪裁匀称后挂在将军府内堂中,以供众人瞻仰。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妖怪,且是个怀有身孕的豹子,记忆尤其深刻。
  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于寂静深夜显得突兀,瞬间将她自回忆中拉回。冷风灌进来的刹那,她转过头,瞅见余尘道长蓦地出现。
  余尘道士跨栏进屋后不曾看她一眼,只对着墙壁上的金色豹皮凝视好一会,抖着双手将豹皮取下抱在怀里。一双含泪的眸子转向她时变得尤为凌厉,“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妹妹苏妙言得知朱煜已逝,一把鸳鸯剑抹了脖子,苏氏一族血脉,至此终结。”
  她是鬼,活人是看不见她的,显然余尘道长看得见她,且亲自跑来将军府向她传递消息。
  她不可思议,飘向对方,“你……”
  余尘道长摊开手掌,掌心缓缓飞出一只血红诡艳的蝴蝶,他唇角勾出一抹邪佞,字字清晰,“你服用回生草而不易受孕之事是我捏造,三日红是我送予苏妙言的,通敌密信是我藏在锦盒中的,将军府中的密信也是我藏的,纸鹤是我送去陈宫的,还有这能吸走人记忆的嗜空蝶也是贫道精心豢养的。”
  那一刻她才知自己的一生全由这个妖道操控,将军府一百零一口冤魂亦是由这道士精心策划一手打造,这妖道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为的是让她亲手将整个家族推上断头台。
  她双目血红,扑上去问为什么。
  余尘一掌风将她拍在门板上,她被打得动弹不得。
  耳边只余对方一叠声刺耳长笑,待她回头时,那道士早已不见踪迹。
  自那之后,她化为厉鬼,满城搜罗道士,见到就杀,以至于后来再没道士敢跨进临安城一步。
  可她始终没见到心头至恨,那个该受刀剐之刑的余尘道士。
  她想要复仇,亲手杀了那妖道,更甚剥下他的皮。
  自其它小鬼口中探得,余尘道士入了嗜空谷后再也没出来。
  她飘到嗜空谷谷口,整个山谷到处挂着驱阴符咒,她半点靠近不得。
  她很清楚,妖道法术高深,她并非对手。
  强烈的恨意直将她的魂识请进一栋浮在血黄河水中的古楼。
  楼匾烫四个黑金大字—幽冥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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