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艳芬想说,我并不是去要钱的,可是那对父子已经转身离去。
此后,胡艳芬再没去看过自己的“家人”,始终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这栋老旧的房子里。
因为害怕错过贺翔和孩子们来看望她,胡艳芬很少离开屋子。
又过了两年,从未登门的大儿子天意突然来看胡艳芬。
原来是贺翔单位改制,从国有企业变成私有,贺翔下了岗。
贺天意想跟朋友合伙做点小生意,却苦无资金,想把这栋她名下的房子抵押了贷款,等赚了钱就把房子还回来。
儿子难得跟自己张口,胡艳芬不但答应儿子搬出去租房,还把自己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五万块都拿给儿子去做生意。
然后贺天意就再没来看过胡艳芬。
直到胡艳芬生病,没钱再付房租而被房东撵出去,她才拖着病痛的身体再次去了那个让她伤心又尴尬的地方。
结果贺家人早就搬走了。
胡艳芬顿时傻了眼,回去自己的那栋房子,才发现那里已经被改建成了商业街,早就面目全非。
没有家人,没有房子,没有钱,孑然一身的胡艳芬用两包廉价的“毒鼠强”结束自己悲剧的一生。
她的愿望很奇怪。
付出多少灵魂无所谓,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第823章 战斗吧!老太太4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这不但是哲学古老而永恒的话题,这也是生活对每一个人的拷问。
从来都是各有各感触,各有各答案。
而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答案亦是如此。
这个问题,倘若是没加入曜玄之前的林夕,她的答案是找一个相爱的人,生个可爱的宝宝,奉养老人,陪着爱人变老,看着子女长大,慢慢走完自己的人生。
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平凡。
而如今作为一个曜玄的中级执行者,她的答案是要尽可能拥有真正的自由,尽可能推迟自己的死亡。
所以说,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经历过后,人生的目的都会发生变化。
应该说,为什么要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我们即没办法控制生命的开始,也没办法阻挡生命的结束,哪怕命是我们自己的。
可能你会说,起码胡艳芬就操控了自己的死亡,可问题是,这种死亡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是没有选择之后的选择!
我们的生命要如何展开,而我们又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生命的结束?
这个问题太深奥,也太笼统。
如果一定要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林希觉得,人类存活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要经历从生到死这样一个必然的过程。而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满足自己生后的愿望,弥补死前的遗憾。
仅此而已。
能跟着贺翔从熟悉的故乡没名没分跑到这个城市来,面对一家子完全不认识的人,对于一个几十年前一直生活在闭塞山村的小姑娘来说,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胡艳芬能在以后面对贺家加诸在身上的一切苛责始终无怨无悔,是因为贺翔承载了她几乎整个人生的希望!
这个时候的胡艳芬应该跟开始的自己心愿都是相同的。
只是后来生活的琐碎、家人的冷漠以及贺翔和孩子们对她失望的指责把这个女人所有的一切全都狠狠击碎!
委托人空洞的眼神以及满脸了无生趣都表示着,她的愿望全部破灭了,她的遗憾就是为什么她还要活着。
长叹一声,林夕打量一下这个简陋的房间。
这并不是胡艳芬自己的家,而是她临时租住的筒子楼。
林夕来的时机不是很好,按照剧情里的走向,正是胡艳芬已经把自己的房子以及一切相关手续和所有存款全都交给宝贝儿子之后。
而且已经是四个多月之后了。
房子就算没被卖掉,肯定也已经过户了,而从来没想过孩子以及重情重义的前夫会完全消失在自己世界的胡艳芬自然没那个脑子要儿子给打个欠条、收条之类的东西。
林夕翻翻胡艳芬用来装钱的那个用牛皮纸糊成的钱匣子,里面只有两百多块钱了。
她如今都是靠翻垃圾箱拣点易拉罐、废品旧报纸什么的换取微薄的收入,身上穿的衣服也多是从垃圾箱翻到别人丢的或者是哪个好心人看她可怜送给她的。
不过多年操持家务加上幼时的苦难经历,胡艳芬无论是家里还是个人,都不像一般拾荒人看起来那么邋遢肮脏,屋角倒扣着一个缺了块边角的塑料澡盆,她舍不得常常去浴池洗澡,一般都用公共厨房烧水,然后一盆盆端来用这个澡盆洗澡。
也正是因为她一直都很干净,为人也热心和善,跟周围的邻居们关系相处的还算融洽,房东虽然知道她是个拾荒的,也没有开口撵走她。
如今好歹也不算太穷了,林夕每次进入任务之前都会兑换一些生活必需品丢在空间里面。
早上起来,林夕在暖瓶里倒了些开水,又从空间里拿出切片面包就着榨菜芯囫囵吃了。
然后尽量选着不太破旧的衣服穿了一套,外面穿着一件很是陈旧的浅灰色羽绒服,倒了三路公交车才到了自己从前的房子。
那里果然变成一片废墟。
未来的商业街已经开始兴建。
林夕绕着这一大片瓦砾残垣足足转了两圈,才发现一个昔日旧临。
是居委会张大姐。
林夕紧走几步过去跟她打招呼,哪知道这位大姐看见她居然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色,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一面就欲转身而去。
林夕伸手拉住她:“张姐,您这是要干嘛去?”
张姐差点尿了。
“我说胡大妹子,是你儿子卖掉了你的房子,我只是帮忙联系了一下开发商,不关我的事啊,你可别来找我啊!”
林夕看她抖得花枝乱颤,心中更加疑惑,索性顺着她的话问道:“我说怎么卖得这么快呢,卖了多少钱啊?”
张大姐见她脸上似笑非笑,心中更加惊惧:“因为你们家是一楼,将来商业街建成你儿子又不要门市,所以赔的钱比较多,总共……”
她斜着眼睛偷瞄了林夕一眼。
“嗯?”林夕重重哼了一声。
“八十二万,你儿子……只……只给了我两千块钱好处费,你……你真的别怪我,需要什么我可以烧给你啊!”
林夕:……
烧……烧给我?
这话听着有古怪啊!
林夕立刻木着一张脸,阴森森说道:“他们还在原来的房子住吗?”
“在在,不过好像你闺女搬出去了。听……听说你大儿子好像……好像也要搬走了。”张大姐已经开始牙齿打颤。
“呵呵!”林夕冷笑:“卖了我的房子,他们的日子倒是改善了,连你都跟着沾光了,不错啊,不错啊!”
听着林夕的话,张大姐的精神开始崩溃:“我还给你,我还给你还不成吗?我知道你被一家子骗了,死得不甘心,可这都是命,都是命啊!再说,你也别找我啊,关我什么事啊!”
张大姐的话音里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一边唠叨着一边一把把开始从兜里往外掏钱,各种面额都有。
家里的大米和豆油都吃没了,张大姐今天兜里特意多带了些钱,没想到居然大白天都能遇见这个死鬼。
看了看冷冷盯着她的林夕,张大姐实在没有勇气亲手把钱交给她,于是捡了块砖头把那些钱都压在下面,转过头以堪比飞人博尔特的速度远遁而去。
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林夕原本就是来打听一下,这里究竟能卖多少钱,吃了老娘的,统统给我还回来!
这个张大姐平日跟谁都是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却是整个小区最喜欢传闲话的长舌妇之一。
林夕拿起那把钱数了数,竟然有三百多块。
既然这样,那就打计程车去看望亲爱的前夫以及儿子们吧!
第824章 战斗吧!老太太5
剧情里,胡艳芬只在那次突然发现自己变成老太太时,惶恐之下曾经去过一次贺翔的新家,以后一直到死,她都再没有去过。
她没文化,没见识,可是还有一份她自己都不太了解的傲骨在。
其实林夕并不是去找贺翔算账的,她只是找贺天意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那是胡艳芬耗尽了青春、埋葬掉幸福后孑然一身的遣散费。
林夕素来秉承的理念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一事就要了一事。
既然委托人的愿望里没有报仇这个意思,那就别多事。
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活着其实未必就痛快。
老实说,胡艳芬的悲剧,并不全都怪自己的家人,有一部分的确来自自己的懦弱、不争和胸无大志、以夫为天。
三个孩子并非天生对她就没感情。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华国已经不是从前她生活的那个只要吃饱饭就是好日子的华国。
她买给孩子们的,都是又土又便宜的衣服和文具,学校家长会从来插不上一句话,只会卑微的搓着手,傻乎乎陪着笑。
胡艳芬从来不会做色香味俱全的爱心便当,永远都是乡下那些炒青菜、炖骨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肯德基和麦当劳。
贺天意他们在学校常常因为这些被同学嘲笑。
小孩子的心灵最是澄净、敏感。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回家跟妈妈提意见,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像别人家的麻麻一样时尚,能辅导他们做作业,能在困惑的时候化身为知心大姐姐。
可是没用,胡艳芬面对那些她搞不明白的东西,只有没完没了的惶恐和自卑,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视而不见或者绕路前行。
于是孩子们沉默了。
作为一个答应过会一辈子都把她放在心上宠着的男人,贺翔有点渣。
但是他有一句话是对的,婚姻的确如同一辆车子,当一方大步前行,而另一方却停滞不前,那么翻车是早晚的事。
而且老实说,贺翔并没有对这个下堂妻赶尽杀绝,在他们离婚的那个年月,几万块钱加一套房子,已经差不多相当于如今的百多万了。
他做到最高,也不过是个厂长。
这些,都只是林夕自己以第三方视角总结出来的事情。
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多坏到骨子里的禽兽,许多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所以说,她就算不喜欢贺家的其他成员,也没有道理跑去人家家里喊打喊杀。
给林夕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小姑娘。
她看了林夕一眼:“你找谁?”
这应该是胡艳芬唯一的女儿贺天姿。
“我找贺天意。”林夕听着这个女儿冷冰冰的声音,知道自己如今穿得这样狼狈,她根本就没认出自己来。
想想其实也很悲哀,就算胡艳芬再没文化,再老土,可毕竟是生养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畴内,是在努力对孩子们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的。
可是离婚之后,三个孩子主动去看望她的,只有心怀叵测的老大贺天意,而且骗完了房子和钱之后,再没出现过。
胡艳芬没有要求报复贺家,同样也没有要跟贺家人再续前缘、重新在子女身上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林夕觉得这次任务其实挺好做。
拿回属于胡艳芬的一切,然后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胡艳芬本身就是一个文盲,她提出的问题,不过是觉得被全世界遗弃之后的索然无味,林夕只要帮助她找到活下去的目标,相信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所以林夕对贺天姿也不必去扮演一个含辛茹苦的慈母。
贺天姿的模样跟年轻时的贺翔很像,反倒是并不太像胡艳芬,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略向上一翻,很明白的表示出对这个陌生老太太的鄙夷:“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叫。”
也没叫林夕进屋,拖鞋在地板上踩出“踢踢踏踏”的声音渐渐远去,然后是毫不客气的声音:“贺天意,外面有个老女人找你。”
“谁啊?我这撒不开手,正PK呢,你问她有什么事?”贺天意一边嘴巴里骂骂咧咧一边对着贺天姿喊。
“爱去你自己去,谁耐烦对着个要饭的!”
贺天姿“踏踏”的脚步声去得更远了。
外面的寒风一个劲往楼道里灌,林夕尽管已经把能穿的都穿在身上,奈何这具身体本就孱弱、畏寒,此刻更是觉得那一股股冷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又等了十多分钟,依旧没人理,林夕抬脚对着房门好一顿踹。
过了一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来开门的是贺翔。
跟剧情中不同的是,他此刻的身材有些发福,再没了年轻时的俊逸挺拔,如同扣了个篮球般的啤酒肚以及脸上松弛的皮肤都在告诉别人,这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看着门外那张苍老的脸,贺翔就是一愣,又过了一会才想起了什么,微蹙着眉迟疑的问道:“你是……艳芬?”
林夕微微点头。
贺翔看着门外女人的打扮,心中就是一酸。
曾经记忆中的胡艳芬也是这样衣弊履穿,但是水蜜桃一样的粉嫩的两颊,大而甜的酒窝,而眼前的人却枯槁干瘦,脸色灰败。
“你……有事?”贺翔问道。
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林夕有点恼火,这大冬天的,一个两个都不知道请她进屋说话吗?
一把推开贺翔,径自走进室内,舒服的坐在沙发上,林夕对着贺翔说道:“我来找贺天意,叫他出来见我。”
闻声而至的贺天意脸色十分难看:“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有事我会去找你吗?”
执行者的五感告诉林夕,里面一个房间的门悄悄拉开一道缝隙,后面是一双窥视的眼睛。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贺翔如今的妻。
所以林夕也不愿意跟他多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借我的钱跟房子,现在还给我,我生病了,急需钱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