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只是暂时,只是表面。
齐帝没有太多动作,任由安然在朝堂施为,是考验,也是放心。
要做太女,安然必须要付出比太子更多的心血,得到更多的认可。
姜国偌大的土地,就是安然的筹码。
在战时,安然临时安排了一些官员管理打下的城池,如今正是到了该考核的时候,留在姜国国都的祝显配合她的行动,在三月内将一十二个郡的大小官员完成了一次筛选。
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换上合适的人。
其中涉及到的利益何其庞大,安然几乎每日都要在东宫召见数人,案头册子堆的比人高。
当夏季的闷热渐渐褪去,空中吹来的风多了些温柔凉意,人来人往三月之久的东宫终于少了些访客。
“殿下,”若菱递上一盏清茶,在她接过后候在一旁,轻声道,“有几封宴会请帖,殿下可要去散散心?”
安然闻言看了过去,秀美的宫女眉眼柔和,纤纤玉指下是一沓散发着各色清香的帖子。
安然随手抽了一张,“原太妃寿辰?便这个吧。”
若菱平静点头,“那奴婢去准备寿礼。”
很快就到了原太妃寿辰那一日,寿宴是在一处园林,奢侈又精巧,美轮美奂,既然是来散心放松的,她在见过老寿星后不久就避开了所有人,在园林中随意走着。
……
一阵呜咽的萧声传来,吹奏之人水平极高,萧声忽高忽低,忽轻忽响,婉转流畅,正无聊楸下一片叶子的安然挑眉,染上一丝兴味,举步正准备往萧声传来的方向行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声音凌乱且轻,还伴有少女的喘息声,以及身上环佩撞击发出的悦耳声响。
她脚步停下。
过有片刻,来者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
“皇、皇姐,”齐巧晗不甚自在的喊出这个称呼,停在不远处理了理凌乱的衣裳,略显局促。
安然点头,“嗯,有事找我?”
“……有,”齐巧晗说得不是很笃定,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挣扎犹豫,显示出主人内心的纠结。
安然并不着急,也没有催促,她唇角弧度微微扬起,像是温柔的笑,又像是礼貌的客套。
终于,齐巧晗像是下定了决心,她下唇咬得失去血色,面容一样的苍白,语气却更加的坚定,“皇姐,我有事告诉您。”
“这里……”她看了看周围,似是有些不放心。
安然笑笑,“无妨。”一边说,她扔掉手里的几片零碎叶子,似是无意间手指摆出几个手势。
……
送走齐巧晗,安然眸色渐深,在思索着什么,远处停下的萧声又换了一首曲子,再一次响起。
安然却没兴致再配合他们玩什么美男计,她直接派人和寿宴主人告了声罪,然后径直回了东宫。
马车上,她啧了一声,“我可真是个劳碌命。”
打了两年多仗,又忙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又得知有蠢货在给她添乱。
回到东宫,一道道命令传了出去,隔日清晨,安然入了景清殿,半个时辰后走了出来。
只有贴身侍候的施房才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一日太女到底和陛下谈了什么。
温和却不代表软弱的齐帝少有的露出疲惫茫然的神色,沉默良久,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你看着办吧,一切交给你。”
连续一月,朝堂上有多位官员或是被罢免,或是被外调,其中包括姜国地方上刚刚上任的几位官员。
有官员暗暗探听原因,还没打听到,宫中传来一道旨意——
二皇子齐凌得封景王,即日起搬入王府。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也不是一件好事,皇子一般成了亲才会搬出宫,提早封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皇恩眷顾,要么就是不受待见。
宫内宫外根据种种迹象,推断出景王当属后者,更有敏锐的官员当即停止了暗地里打听的举动。
景清殿,施房从殿内走出,再一次对期待的张贵妃恭敬道:“娘娘请回。”
张贵妃面上的失望无法遮掩,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敢在景清殿门口造次,示意宫女将炖的汤交给施房,“本宫改日再来看陛下。”转身离开。
施房面色平静,却知道没有改日了,若只是皇子之间的争斗也就罢了,二皇子此次却明显犯了忌讳,与姜国不甘的遗臣勾结,前途尽毁。
……
庆丰二十年元月,太女进谏,齐帝下旨开行恩科,两国子民,一视同仁。
庆丰二十五年,齐帝禅位太女齐安然,自此,女帝临世。
时间的齿轮悠悠转动,千年后,新的国家国都市中央博物馆,人潮拥挤,导游带着一队男女老少皆有的游客在一件件展品面前大声介绍。
在一副边框泛黄的古画面前,导游嗓音洪亮:“这是齐朝知名画家明光大师最知名的代表作之一,大家即使没有见过真品,但也大多听多它背后的故事,这副画被命名为《凤凰》,画的并不是凤凰,我们都知道凤为雄,凰为雌,在这副画中,凤是一人,凰指的也是一人,凤凰二字,代指某人尊贵复杂的身份……”
导游咳了两声,缓了缓有些哑的嗓子,继续介绍:“没错,说的就是齐朝历史上最富有传奇性和戏剧性的一位女帝,她也是历史上第一位女帝,不仅如此,功绩不输历史上几位有名的帝王,当得明君称呼。”
“这我们都知道……”有年轻学生模样的人低声呢喃,面露不耐,想要凑近去看放置在展柜里的画卷。
导游面不改色,话语却是一转:“这副画便记载了历史上极具有戏剧性的一幕,当时还是太子的女帝在庆功宴上公布了自己的真实性别,由太子变成太女……”
“真是百听不厌,”游客中有年轻的女生露出笑容,对一旁的女伴说道:“说真的,都不敢这么写。”
女伴嘻嘻一笑,“不敢写,史官敢啊。”人家不仅写了,还流传千古。
女生无语,她只是随口感慨一声而已啊,目光落到古画上面,女生很快将之前的郁闷抛开。
大团大团的彩色遍布纸上,跳舞的舞姬,倒酒的宫人,座上的百官,桌案上的珍馐佳肴,千年前的盛宴仿佛穿过时空,近在咫尺。
然而觥筹交错的热闹却在上首一位朱红华服的少女站起时定格,大臣热情的笑容生生转为错愕,手中敬向对面的酒杯定格在半空,跳舞的舞姬崴了脚,红色轻纱无力飘下,妩媚的妃嫔,俊秀的少年,神色尽数转为惊讶。
千年后的女生看着这一幕,不由道:“我更好奇明光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当时在现场?或者这副画不过是凭借着想象画出来的?”
女伴跟着接口:“谁知道呢,历史学家都不能考究出明光的出身来历,不过据分析,明光参与过这一场庆功宴的可能更大。”
她意有所指,“这样的场合,光凭借想象是难以想象出来的。”古代可不是现代,不在那个阶层,根本没可能了解那个阶层的真实情况。
女生点头,“的确,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参加这样的宴席有很多种身份,”她掰着手指数,“官员,官员的亲属,表演的艺人,宫里的侍卫,更甚者太监宫女都有可能。”
“哎呀,”见她皱着眉,女伴拍了一下她的肩,“想这么多干什么,这些东西是考古学家历史学家要考虑的,而且明光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我们欣赏的是他的画,他是一个画家。”
女生放下手,笑了笑,“也是,头疼的可不是我们。”
导游洪亮的声音传来,喋喋不休。
第30章 书生无情(一)
微风从窗外吹来, 三两枝粉桃花伴着嫩绿俏生生的伸了进来,书房内一身青色长衫的青年捧着书卷,见此景象, 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伸手去触碰。
“郎君,”女子柔媚宛转的声音传来,青年的手在空中顿住。
安然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自然,回头温柔笑道:“颜娘子。”
在漫无边际的时空旅途中,无论是投胎还是中途穿越,安然多为女子, 但也不是没有男子之躯契合她的可能,比如这次。
偶尔几次也没有什么,上两世她还都女扮男装过一段时日, 并不排斥,真正让她头疼的是这具身体有心上人在。
接受是不可能接受的,那等于是欺骗他人感情,安然不屑,也不愿为之。
若只是心上人也就罢了,真正让安然为难的是原身的心上人……不是人。
原身钟安然,年不及弱冠, 却已经有举人功名在身,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青年才俊,哪怕父母双亡, 也没妨碍媒婆踏破门槛。
对外原身都以潜心读书为由推了婚事,谁也不知时常有妙龄少女推门而入,红袖添香,解语娇花,聪慧如原身一边警惕又一边沉溺其中。
“郎君可是又没有用膳?”一袭云纹罗裙清丽可人颜娘子看了眼空空的桌案,嗔怒道,“郎君要注意身体安康。”
她将手上的食盒放置在桌案上,打开露出里面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欲大开。
安然笑容不变,小五在她脑海里问道:“狐妖做的饭能吃吗?”
“能吧,”安然净了手,在桌案前坐下,“原身吃了那么长时间的饭不都没出事。”
君子远庖厨,原身父母早亡自然不会真的不进厨房,但奈何他没那个天赋,做的饭普普通通,安然都怀疑原身对狐妖姑娘的纠结犹豫,有一部分是因为狐妖姑娘做的饭实在好吃。
安然夹了一筷子在原身记忆中如同人间美味的饭菜,在心中与小五道:“确实不错。”
哪怕是她尝来也是上等了。
狐妖颜嫣在一旁捧着雪腮,双眼含着脉脉柔情。
安然:“……”
小五已经在脑海里捧腹笑得停不下来。
安然无奈,要是颜嫣有害他的心思,那就好了,不用多想,打杀了就是,为难就为难在这只小狐狸似乎真没什么坏心思,看着像是单纯倾心原身。
这让安然很难办。
等她吃完饭,颜嫣收拾好食盒,正要和她说什么,安然歉意道:“这些日子,有劳颜娘子照顾了。”
颜嫣一怔,天然妩媚的杏眼含着羞意,手指绞着衣带,“郎君客气了,嫣娘、嫣娘自愿的。”
安然:“……”
她干笑了下。
好在这只狐妖意外的纯情,没打算再说什么情话,等了片刻,不见她说话,颜嫣便自觉道:“郎君安心温书,嫣娘不扰你了。”
安然注视着她离开,松了口气。
脑海里,小五快笑抽了过去,“嘻嘻,没想到你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安然站在书架前,抽了本书出来,“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
小五哼了声,还是意难平,想她当初拒绝自己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骄傲,弄得它现在跟着她还没个名分。
安然轻笑了下,小五是在她的脑海里,自然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他,她淡定道:“你自从上个世界出来情绪越发丰满了。”
小五一愣,“是吗?”
安然给了它肯定的回答。
小五开始回放上个世界的经历,陷入自查,再没有说话。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案前青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
另一边,颜嫣的身影出现在钟宅后方,她侧身看着宅院上的青色砖瓦,神情隐隐有些落寞。
郎君待她好像冷淡了些。
后山郁郁葱葱的树丛中走出一个娇媚的女子,三寸金莲,轻轻移动,姿态翩然,似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小妹,”女子的声音柔媚入骨,她掠过颜嫣,看着钟宅的目光有些阴郁,再看向颜嫣时却又瞬时收敛了眼底的情绪,柔柔道:“你怎么又来找那书生?”
“三、三姐,”颜嫣的神情至见到这女子时就有些紧张,“你、你怎么来了?”
颜三娘轻柔反问;“你能来,我就不能吗?”
“自是能的,”颜嫣立刻点头,她又犹豫起来,提着食盒的手紧张又无措,咬着下唇,低声道:“三姐,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钟郎君。”
颜三娘挑了挑眉,轻轻一笑,她提着裙,往前走了两步。
颜嫣见状,下意识面朝着她,似是想要护住身后的钟宅。
颜三娘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冷意,“小妹,你别忘了姥姥交给你的任务。”
她舔了下唇,红唇更加娇艳,“钟家郎君是个难得的上等货色,你若不忍心下手,三姐可替你效劳。”
她格格笑了起来,哪怕是带着深深恶意的笑声也极为动听。
狐丘众狐妖以狐姥姥为尊,一众狐妖修为有成之后都要出去诱惑一男子,吸干男子精元,以做出师任务。
颜嫣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语速极快道,“三三三姐,这是姥姥交给我的任务。”
“可你到现在还没有完成,”颜三娘笑容淡去,望着颜嫣的目光也带着冷意,“小妹,两个月了,你是要激怒姥姥吗?”
“不、不是。”
颜嫣连忙反驳,“我没有想要激怒姥姥!”
狐丘中也不是没出过想要正经修持的狐狸,但无一例外都被狐姥姥打杀了。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颜三娘冷声质问。
颜嫣答不出来。
这在颜三娘意料之中,她看着颜嫣害怕的神色,知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便放柔声音道:“小妹,狐丘众姐妹之中,你我最为亲近,三姐不忍见你因一凡尘男子之故而丢了性命。”
她观察着颜嫣的神色,循循善诱,“姥姥威压附近千里地域,是何等厉害的大妖,即使你近年来最讨她喜爱,违逆姥姥的命令,姥姥也是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