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子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
……
叶氏集团内。
安然挂了电话,又重新看起文件,等了一个小时,她叫了夏兴进来。
“我出去一趟。”
她将事情安排下去,走出了办公室。
金平古董店。
叶氏本就坐落在本市繁华地带,离金平古董店也不算远,安然驱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路两旁绿树成荫,清凉的风吹来,带着孩童的笑声,这里明明也是本市中心,却犹如另一处世界。
安然在踏入这条长街后就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力量。
她想了想,解开安全带下车,吩咐司机找个地方等她。
小五不知何时跳了出来,与她一同看向长街深处:【那是什么?】它带着渴望与不解。
【想吃。】
小五吸溜一声,吞咽口水。
安然拍了拍它的脑袋,“克制一下,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小五仰头哼了一声,倒也乖巧化光飞回了她眉心。
安然眯眼望向长街深处,那里宁静祥和,往来的行人也个个神情惬意,但在十几米远处的另一条街却截然不同,大都市独有的快节奏展露无遗,咫尺之隔,犹如天涯。
她伸出手,像是在触摸着什么,轻轻一点,凡人肉眼看不见的涟漪荡漾开来。
金平古董店。
送走一位客人的金致正在记录账本,在他的脚下,厚厚的账本随意堆叠着,他微垂着,长睫在眼帘下投出一片阴影,薄薄的唇冷漠无情,却常年勾勒出浅浅笑意,温润雅致。
在桌子边缘,有一双小手扒拉着桌角不使自己掉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金致的侧脸,嘴角有可疑的水痕流下。
突然,金致抬起头,温润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凝重,黑暗的气息在室内肆虐。
那双小手猝不及防松开,哎呦一声摔了下去。
“公子。”
细细的女声嘶嘶叫着疼。
金致无奈垂下眼,身上的黑气尽数收了回来,黑色衣衫也挡不住他如玉的气质。
他弯腰捧起小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温柔斥道:“你就不能老实一些,莫要胡闹。”
那是一个不到成人巴掌大的小人,仔细雕刻的眉眼极美,穿着紫色罗裙,精致又可爱。
小人抱着他的手指不满极了:“我哪有胡闹。”
金致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抬眸不动声色道:“好了,牙牙,说了你也不听,还是回去反省几日吧。”
牙牙瞪圆了杏眸,哪怕她实际上不能做到这点,但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她抱着金致的手指不肯撒手:“你要关我的禁闭?我不干,不干!不就看了你两眼嘛,又没打扰到你!”
她口中嘟囔不停,声音也从最初的娇纵转为软软的撒娇。
金致微笑着看她,不为所动:“莫要多言,去小镜里住上几日。”
他眼中像是投射出一面镜子的虚影,对着牙牙一晃,巴掌大的玉雕小人就不见了踪影。
金致面上淡淡的笑意如同冰封,他背着双手,静静望向远处,黑气又一次将室内充满。
金平古董店外,安然笑道:“看来主人家并不欢迎我。”
她道:“那我少不得要做一回恶客了。”
她三两步迈上石阶,注视着金平古董店的大门,大门禁闭,闭门谢客的意思表达的清晰明白。
她将手掌放在门上,感应到沉重的阻力,不以为意,轻轻一推,大门开了条缝。
她收回手,过了几息,大门不甘不愿地开了半扇。
她轻笑了下:“果然如此。”
门内并非寻常的古董店装饰,而是一条道路,两旁皆是虚无,道路尽头是一扇敞开的门。
安然一路走了过去,走了房间,黑色的雾气险些糊了她一脸。
她不远不近站在门口,望着黑气包裹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九幽的人,果然都是这般作风。”
她倒没什么讽刺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黑气中传来一声冷哼,声音温润,却讽刺道:“尊驾不请自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安然摇了摇头:“阁下生意都做到我家人头上,由不得我不来。”她既然发现了,就不是当作没发生的性子,自然要管到底。
金致哑然片刻,想起什么:“叶……”
安然接上道:“叶安然,我此身的名讳。”
一片静默后,房间里的黑气迅速收拢,露出房间中央一身唐装的温雅男子。
“原来如此。”
金致挥手将桌椅移来,两杯清茶冒着热气,他示意道:“尊驾请坐。”
先兵后礼,九幽一贯的作风,安然失笑。
九幽,三千世界冥界地府的起始之地,三千世界的冥界或者地府都是九幽的分支,掌管万界轮回。
九幽之人,修为到达一定层次,都可干涉生死轮回,不过要付出代价罢了。
别人想要扭转叶老爷子的命数也不是不可能,但付出的代价却比九幽之人施法要高出许多,非是人情因果,并不值得。
安然曾与九幽之人打过交道,因而才敢在迈入这个房间之前猜出他的来历。
她在对面坐下,看着金致的脸,显然,这是要一个交代的意思。金致没有硬抗,或者说他并不是很在意一单生意。
他挥了挥手,地上一沓账本飞出一页,金致递了过去,“做生意做到了同道头上,是我的失察。”
他嘴角微弯,温柔浅笑,“还请勿怪。”
严格来讲,叶老爷子和金致做生意的时候她还没有来,算不上是他的错。
九幽之人修行要体悟生死大道,历经生死,有的选择在红尘之中历劫磨练,有的在别的世界开辟轮回,也有如金致这般看遍世间百态,开家店做点小生意。
最后一种并不算稀少,但九幽之人可改轮回寿数,本就逆天,因而有一条默认的潜规则在,不经同意,不改任何与同道有关的凡人寿数。
至于这个同道的定义如何,要看店主的心情。
刚踏上修行路的是同道,胜过他的也是同道,只看店主承认哪一种。
规则是弱者的束缚,于强者而言,只是一张废纸。
安然接过了那张记录着叶老爷子交易的纸——以血脉后辈为酬金,换取两月寿命。
她手轻轻一颤。
九幽最基本的规则,以命换命。
她往下看,第二笔交易,以亲情为酬金,换取三月寿命。
尚未达成。
七情六欲,廉价的代价,却让世人趋之若鹜。
金致启唇道:“尊驾若不喜,我可废除这桩交易。”
那叶老爷子不是立刻就要死去,安然摇摇头:“金老板是生意人,在下岂会让金老板做出尔反尔之事。”
生意人,最重信用。
虽然金致不是纯粹的生意人,却也喜欢这句话,他瞥了眼账本:“已经达成的交易不做改动,尚未完成的,就取消吧。”
安然露出一点笑容。
金致似又想起什么,再一挥手,自账本中又飞出一页纸,他歉然一笑:“还有一桩生意,也与尊驾有关,便赠与尊驾知晓。”
第61章 死而复生(五)
安然刚从金平古董店出来, 站在石阶上,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门关了。
不欢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安然失笑, 就知道,九幽的人看起来再温文尔雅,像是历史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然而内里其实都不是什么好性子。
她直接找上门,笑的再好看心里估计也在骂人呢。
小五从眉心跳了出来,遗憾望了眼古董店的大门,可惜了,金致怎么不再强硬点, 最好打起来。
它撅着嘴, 揪了揪安然衣服上的流苏。
安然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别闹,真打起来, 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这个世界估计也呆不成了。
她找到司机, 上了车, 吩咐回转公司。繁华热闹的大都市从来不缺明星, 尤其是这个娱乐发达的世界。
大厦巨大的显示屏上播放着香水广告,一朵朵红色玫瑰娇艳欲滴,开开落落,站在花丛中央的美人也是如此,五官精致,红唇惑人, 兼具强大的气场和无上的魅力。
“哇!越影后还是这么漂亮!百看不厌!”
显示屏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往上面瞥去一眼,驻足的人也有不少,举着手机疯狂拍照。
有人尖叫有人欢呼。
这就是越兰的魅力。
娱乐圈当红女星,出道十年,一路顺风顺水,是星娱当之无愧的一姐。
谁也不知道,此时在一家私密性极高的私人医院里,VIP病房内躺着一位形销骨立的年轻女人,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女人眯了眯眼,依稀能从她的面上看出绝色风华的轮廓。
“越兰,”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三十来岁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身职业装,高跟鞋踩得咚咚响,皱眉道:“医生说了,你最好休息,现在又是在看什么?”
她上前作势要抽手机,越兰无奈笑了笑,将手机转了过来。
“田姐,”女人声音温柔。
“广告?”田姐发现是越兰生病前拍的最后一支香水广告,效果不错,那边很满意,现在还在外面播放,眉眼一软,心头那股气怎么叶生不起来了。
“你啊,”她还是将手机拿了过来,按灭屏幕,“我知道你还想着工作,但是天大地大身体最大,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配合医生,懂?”
对外宣传的是越兰接了部大制作,需要闭关半年,可谁又知道影后越兰得了重病,早已经转入了重病房呢。
越兰抿唇一笑,笑容温软:“田姐,我知道了。”
田姐无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昔日越影后一头如绸缎般让人爱不释手的长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手感。
“别想太多,”外人都称越兰是个尤物,拥有绝色的面孔妖娆的身材,但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这位影后的性子有多软,乖巧软萌,连利益至上的田经纪人都不忍太苛责她。
“好好配合医生,等你好了田姐给你接几个好本子,啊?”
越兰点了点头,缩进了被子里,一张小脸瘦巴巴的,越发显得可怜。
田姐怜悯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将被子掖好,“睡一会吧,待会医生要来检查。”
越兰点头,闭上眼,不忘说一声:“田姐再见。”
田姐笑了笑,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等越兰呼吸平缓,估计睡着了,她将刚才没收的手机放进床头抽屉里,轻轻带上门,离开了病房。
大约十分钟后,床上的被子动了动,自里探出一只雪白瘦弱的手,撑着床榻,越兰往上拱了拱,靠在床头,摸索着打开抽屉,将手机拿了出来。
她将那段广告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广告里的女人风华绝代,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姐姐真好看!”
“越影后,我们永远支持你。”
“期待新作!”
“……”
那些简短的、细碎的话语,是越兰在久病绝望的日子里唯一的光亮。
她退出界面,点开了一个艺人的微博,与越兰几千万的粉丝相比,这一位页面下就显得少多了,但同样很热闹,嘲笑她做白日梦,不知廉耻,等等……
越兰看了许久,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活着……”
“是人就有**,活着了,死了的。”
办公室内,安然面对着窗外,突然说道。
夏兴一脸懵,他发现自从叶总变成了叶董,他这个秘书越来越跟不上老板的思路了。
老板这是喜欢上了哲学?
此时办公室里就他和老板两个人,夏兴迟疑了会儿,说道:“老板,人死了就没**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安然侧首望了过来:“夏秘书是无神论者?”
夏兴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老板不是?”
他心里紧张,老板是名校高材生,不至于迷信吧,不对,不是迷信不迷信的问题,有神论也不算迷信,关键是自己和老板世界观不同,他这个金牌秘书的地位还能不能保住。
他忐忑的像是等着帝王选妃的秀女。
安然笑眯眯摇头:“不是啊,我相信科学。”
小五:“……”
夏兴松了口气,金牌秘书的素质又回来了,笑容标准,“那老板有什么吩咐?”
安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掺和了,再掺和进去九幽金老板该找她拼命了,她还是做个尽职尽业的霸总吧。
她露出剥削阶级的微笑:“通知下去,十分钟后开会。”
夏兴:“……”
……
林嘉被赶出了别墅,下午六点钟,下班族下班吃饭,学校早已放学,路上行人多走进了饭店。
林嘉裹得严严实实坐在公园长椅上,身边只有一个小行李箱。
叶畅好哄的时候极好哄,开心了什么都给她,但他到底是金贵娇养长大的贵公子,不说唯我独尊,却也容不得有人欺骗。
林嘉骗了他,空欢喜一场,想到近日自己闹出来的动静,指不定在叶安然和老爷子眼里他就是笑话。
只要这样一想,哪怕自己之前对林嘉再满意,林嘉又再会哄人,也都无济于事。
一行李箱的东西,已经是叶畅对林嘉最后的仁慈。
林嘉的手掌放在小腹上,那里平平坦坦,她发现自己有孩子时多欣喜,意外流产时就有多后悔。
巨大的后悔淹没了理智,促使林嘉铤而走险,想要将这个来得意外去得更意外的孩子余热发挥干净。
林嘉只记得叶畅的好骗,却忘了叶家这样庞然大物的可怕,叶家其余两位成员都不是什么好蒙骗的人,或者说她知道,但被巨大的利益给迷糊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