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看她这般,倒是希望她可以别这般通透。平常混不吝气得少傅吹胡子瞪眼,怎地在该胡搅蛮缠的时候这么懂分寸:“姑娘放心么?小主子年纪还这么小,若是周家有人存了坏心,教得孩子将来不认母亲……”
“你跟着去。”
宋嬷嬷一愣。
“你跟着过去。”夏淳小心翼翼地抱过跟少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闺女,垂眸淡淡道,“旁人我不放心,只有嬷嬷跟着一起过去才行。”宋嬷嬷懂很多,宫里头锻炼出来人精,谨慎又眼毒,一般人都玩不过宋嬷嬷。
“那姑娘怎么办?”宋嬷嬷是想,可她也舍不得夏淳。说来她照看夏淳的日子比俩小的更久,就像夏淳自个儿说的,她私心里也是拿夏淳当孩子照看,“奴婢走了,姑娘身边谁伺候?”
“不必忧心,彩云彩月就够了。”
宋嬷嬷想说这怎么行,彩云彩月才来多久,院里事情糊里糊涂的,如何能照顾得妥当。但是抬眼一看夏淳,见她难得郑重,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嬷嬷跟着,我才不怕将来孩子大了不认母亲。届时小彩蝶也跟过去,”夏淳沉吟道,“她一家老小都在周府伺候。有她在,嬷嬷在周家行事也顺畅些。若是孩子将来有个什么事,也方便小彩蝶家里人来夏宅说给我听。”
“姑娘……”
一下子把亲近的人都送走,没个贴心的伺候,宋嬷嬷下意识就要反对。
夏淳却道:“嬷嬷还不晓得我么?”
“你见我在周卿玉身边这么久,可曾吃过半点亏?”夏淳笑得狡黠,漂亮的眼睛弯弯,“从来都是我叫人吃亏,没人能叫我吃亏的。你跟小彩蝶走了,我身边总是会提人的。正巧你不是替我调.教了四个伺候的,正巧叫她们顶上。”
……这倒也是。
夏淳出了周家便采买了一批下人。先前宋嬷嬷嫌她们规矩不够,将几个还算有悟性的专门跳出来花了一番功夫仔细调.教。
如今贴身教导也有一年功夫,确实可以继上来用。只是宋嬷嬷还有些犹豫。周卿玉身边不喜用丫鬟,这四个丫头都还年轻,心性不定。若是近身伺候久了,跟那两个不长眼的一样对男主子起了心思可就不好了。
宋嬷嬷瞥了眼偏屋的方向,脸色晦暗。
夏淳挑了挑眉,立即明白了宋嬷嬷的担忧。想想,她却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周卿玉虽好,却也不是银子,人人都要拜倒在他脚下。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周卿玉有轻微的恐女症,确实不太适合丫鬟。
罢了,跟小彩蝶一样,周卿玉在的日子就她自己动手。她又并非残废,生活自理却是完全没问题的。至于少傅不在的日子,当然是当个残废。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年二十九,少傅才亲自抱着两个孩子回了周府。
夏淳这狠心的娘当日怕冷,赖在床榻之上硬生生睡到日晒三竿也没起身来送。可怜小彩蝶憋了一场挥泪送别的戏码,在没有人配合之下折戟。
龙凤胎很乖,没哭没闹,就是龙凤胎他爹不高兴,咬牙切齿的臭了一张脸。
马车走得慢,地上都是积雪。走到周家大门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
周家的人早就在等着了。松和院的袁嬷嬷和蒹葭院的方嬷嬷跺着脚在大门台阶下候着,风雪吹得眼睛睁不开也不敢走,生怕错过了马车,再叫主子一番好等。
周老爷子在目睹了孙子一番动作后,对他很是不满,已经好些天没给少傅好脸瞧。这会儿难得也在松和院,已经吃了一上午的茶水。
周二爷有事,恰巧不在,杨氏陪着温氏坐。周铭宇正在一旁逗瑾哥儿,也在等着见侄儿侄女。周灵珊靠着温氏,在小声地与杨秀娥说话。周灵珊被温氏拘了一段时日,这一年很少有时间跟杨秀娥来往。这般凑在一起,自然很多话说。
二房几个庶出的孩子也在,杨氏不大搭理他们,周铭宇却很有长兄的架势,对庶出的弟妹很是照顾。一家子人热热闹闹欢聚一堂。
周卿玉亲自抱着两个孩子进门之时,里头正欢声笑语。
少傅脚步顿了顿,转身将孩子教到宋嬷嬷手中。抬眼,袁嬷嬷亲自打帘,引人进屋。遮风的门帘从外头一打开,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周老夫人看到厚厚的襁褓,脸上立即就绽开了花。温氏坐不住,站起来亲自迎上来。
“快!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周老夫人一早听温氏说过孩子生得漂亮,心里急得痒痒。宋嬷嬷得了少傅的首肯,含了笑小心翼翼地上前。
襁褓一掀开,小孩子的脸露出来,周围就是一阵惊叹。
还别说,有些好看的孩子,打小就看得出美人坯子来。别说老夫人和温氏,就是周灵珊这不开窍的木头疙瘩都忍不住凑过来。周铭宇小心翼翼地捏了下漂亮得不像话的侄子脸颊,由衷的感慨:“还是该找好看的人生孩子啊,瞧这多会长……”
这话说得不着调,引得众人齐齐瞪他。
周铭宇嘿嘿一笑,转头又摸起了跟周卿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兜兜:“这丫头可不能太像爹,否则将来不晓得要多少人心碎……”
话没说完,他便被老夫人没好气地拍了一巴掌。
周老爷子端着架子没凑太近,就端坐在一旁透过缝隙看两眼。没看到兜兜,光看到色色了。色色这小毛孩子简直是精怪变的。就这么个缝隙,他见缝插针地给他的太爷爷抛了两个媚眼过去。老爷子冷不丁一口茶水呛下去,差点没失态。
少傅还是一脸的冷淡从容,仿佛俩个孩子生得这般玉雪可爱都是平常。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可看得老爷子一阵牙疼。
老爷子也不饮茶了,放下杯盏就眼神示意周老夫人赶紧将孩子抱过来。
周老夫人知晓他心中别扭。虽不清楚他跟周卿玉之间闹了什么龃龉,但本着调和祖孙关系的心态,她笑眯眯地将色色递过去。
色色落他曾爷爷怀里,大眼儿一弯,露出了个甜出蜜来的笑。
老爷子心里一阵软,冷淡的表情端不住,揪着老脸就逗起了孩子。色色被养得好,笑起来清脆悦耳,别提多喜人。老爷子抱了许久舍不得撒手,心里对少傅做的那些事倒是理解了许多。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确实不比任何人差!
心里这么想,他面上却不会轻易放周卿玉过去。这小子从小做什么都太顺遂,以至于长成如今这般我行我素的性子。孩子的事情确实可以周旋,但也得叫他吃够了苦头才行。
心里有了这番思量,老爷子扭头又看兜兜。
兜兜是天生的会长。怕是在母亲肚子里就知晓了为女儿的不易,尽挑着父亲的相貌长。这一屋子的人,哪个不看重周卿玉?再说,少傅的脸那是涯上雪,高华而清雅。兜兜因着这张脸,愣是把色色的风头都抢尽了!
其乐融融的一屋子人,若说有谁面甜心苦,也就杨家姑侄。
杨氏还好些,杨秀娥眼圈儿都红了。在两孩子进门之前,她预料了老爷子老夫人这般重规矩的人便是觉得孩子生的好,也不会表现得太喜欢。毕竟外室所出,上不得台面。谁成想周家人这般不讲究,居然没多为难就接受了??
对庶出的孩子这般喜爱,将来她的孩子往哪里站?嫡庶不分,任由庶出的孩子抢占长子之位不苛责,这老夫妻俩莫不会老糊涂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颜值即是正义
第七十五章
宋嬷嬷小彩蝶带着孩子一走,奶娘和伺候惯了的小丫头随行, 夏宅空了大半。两个医女倒是想跟去周家, 暗示了两回,只是宋嬷嬷没给她们这个荣幸。她们退而求其次想留在夏淳的身边, 夏淳以身子骨强健不必麻烦,要把人给送回宫。
少傅连问都没问缘由, 事儿丢给凌云凌风, 次日两个医女便收拾行李辞别夏宅。
两医女梦才开始没做就破碎了,一时间伤心不已。
小彩蝶是不在,若在的话, 非得当众好好笑她们一番不可。夏淳兴致懒懒, 临行前还送了一笔丰厚的银两,给两人当做这段时日她们照看龙凤胎的谢礼。两人接了东西心情复杂,看着夏淳既羞愧又诧异, 诚心诚意地给夏淳磕了头。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夏淳享受了两年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突然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 真有几分不习惯。少傅见夏淳身边人少捉襟见肘,又使人送了一批下人过来。两个嬷嬷,两个粗使小斯。
嬷嬷屋里伺候, 小斯便帮着夏淳在外跑腿。
少傅既然送来夏宅, 自然都是早已调.教好了的。这两个嬷嬷性子有些不同便分工协作。一个沉稳寡言些,姓李,手脚麻利, 做事滴水不漏,正好贴身伺候夏淳。另一个泼辣灵通,姓张,口舌伶俐,眼神毒辣,帮着管宅中下人。
夏淳这无情的女人没个两三日便适应了,如今张口李嬷嬷,闭口张嬷嬷。前几日还叼念着想宋嬷嬷的某人转头就把人忘在脑后,全心全意投入她的暖棚里去。少傅从旁瞧着,莫名其妙就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他斜眼瞧着花蝴蝶似得的夏淳,心中十分怀疑,如若哪天这丫头当真离了他的视线,估计不肖一个月就能忘了他琵琶别抱。
夏淳不知少傅心中嘀咕,耗时半个月还真的把暖棚给折腾出来。
其实暖棚也不算多难,夏淳并非造现代那等恒温的暖房,只是粗糙种些反季节蔬菜。废了些布料和木柴,正月里就试种了些。
与此同时,夏淳的火锅铺子也修缮好了。但夏淳估摸着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得吃年前囤的年货,怕是外出打尖的少。没大量投入,只在花柳巷开了一家。
不得不说,吃食这一块只要味道好,甚少有抓瞎的时候。香辛料果然不负它霸道的香味,一开业就引得众人闻味儿而来。夏淳鬼就鬼在这,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她当真是了解纨绔猎奇心切的心思,专门整些花里胡哨的把戏招客。
纨绔不差钱,兼职她定价不算太高,三天就打开了市场。
辣椒起先夏淳没敢大范围地用,怕古代人适应不了这个味觉。新客上门之时,只叫店里人推荐一二。着装整齐的迎宾小斯都是口条好的,没吃过的东西愣是被他们说出了花来。好些纨绔们都见奇心喜,自然要尝试。结果吃过一次就爱上了。
香辛料倒是可以在药铺买到,辣椒却不行。辣椒大康没引进种植,夏淳手里头的存货不多,富裕地用能吃一个月。卖到后来,夏淳店里的辣酱每一分都高额收费。
自古以来,任何东西都以稀为贵。火锅火起来后,旁的铺子也学着做火锅。但是夏淳的铺子抢先吃了螃蟹,名声在外,又有独特的火锅底料牢牢把着食客的舌头。一时间竟叫她的火锅称霸花柳巷,在京城的纨绔圈子都打出了名堂。
夏淳每日收银子收到手软,看得没经过商的少傅啧啧称奇。是大康百姓腰包太鼓,还是夏淳这家伙稀奇古怪的点子太多?怎地他觉得挣银子这么容易呢?
“看吧,我就说我将来会是商业巨贾。”夏淳嘚瑟得尾巴翘上天去,一根手指头挑着少傅的下巴,噘嘴亲上去,“将来你被周家赶出家门了,我养你啊~~”
少傅:“……”
夏淳这段时日虽说弄出了点名堂,但这点小水花在周家跟前却是不够看的。周家人知她醉心于做买卖,只当是少傅将孩子抱回周家给她的补偿,没多关注。倒是苏皖这前未婚妻中了夏淳奶茶的毒后,又火速入了火锅的坑。
她不仅自己入坑,还带着苏家的兄弟姊妹一起入。
苏家人大多在北地边疆苦寒的地方长大,口味重,偏咸辣。几乎吃一口辣椒就喜欢了这个味儿。苏皖这不节制的姑娘,愣是跟一帮兄弟姐妹吃了十来天的锅子,吃的口舌生疮才停口。苏家姑娘莫名其妙成了夏家铺子的忠实拥趸者,夏淳简直哭笑不得。
苏哲毅因着私下弄的小动作被老定北王妃狠狠教训了,这半年都没脸出来走动。冷着脸被苏皖拖出来吃了几回,可算是转圜过来。
他原先也没想沾手这些阴司,他一个大男人,那么个美人如何就舍得伤?若非瞧周家做事太温吞了,来来回回牵扯不清,他实在看不过眼才亲自动了手。谁成想闹到后来没落着好,惹了一身的腥。说到底不过是周卿玉心里有那个通房,看着,护着,舍不得。如今亲事退都退了,也就没必要再揪着不放。
嗯,火锅真好吃。
眼看着生意蒸蒸日上,夏氏这个品牌打出了雏形,是非也接踵而来。
京城一个叫鸿居的酒楼联合业界的同行,着手断夏淳铺子的原材料供给。不仅如此,还给京郊的农户打好了招呼,不准将东西卖给夏淳。
这个时节,正好是吃火锅最好的时候。铺子里生意好,夏淳不愿跟他们争这些,吩咐店里先拖着从别的地方买材料,紧着生意来做。谁知这些掌柜的见东家态度绵软,更加嚣张起来。指使了泼皮去店里闹,污蔑夏淳铺子的吃食不干净。
青天白日的,一个人吃了当众直挺挺地倒在了餐桌前,口吐白沫,不治身亡。
这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
那家人不论夏淳店铺的伙计怎么赔礼,赔偿,他们不愿,敲锣打鼓地非说要把背后的黑心商贾给告上府衙。夏淳自问是个不要脸,这回却开了眼见,遇到比她还不要脸的。大酒楼行事如此下作,为了打击她一个小火锅铺子,死人这一遭都使出来。
夏淳气得要命,可人确确实实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店里,她百口莫辩。
这种事情在现代也有,但基本很少。毕竟现代是法治社会,人命整体上来说比古代要金贵的多。夏淳做生意之前是料到了会有人眼红,却没料到用一条命来使坏的。
今儿这人命不管出不出在她身上,她这家铺子的生意是不会好了。死人的地方,谁还能毫无芥蒂地来吃饭聊天?匆匆领着人赶去了铺子,夏淳卜一出现,先是叫场子骤然一静。而后那汉子的母亲抹着眼睛就扑上来,张口便骂。
店里伙计掌柜的拦也拦不住,夏淳被挤得东倒西歪。若非李嬷嬷张嬷嬷护着,那婆子能一巴掌把夏淳的脸给扇花。门外的看客指指点点,很快就聚集了一堆人来议论纷纷。夏淳听着话越说越不对,气得要命。
她从来就不是会哑巴吃黄连的人,吞下这亏,她这辈子都过不去。所以就在那婆子还要扑打的当口,夏淳半点虚,当众斩钉截铁地拉人去见官。
这话一出,哄闹的场面一瞬间肃静。
夏淳冷笑,原以为既是存心污蔑,这背后使坏之人该心虚,婆子也该收收气焰。谁知俩人听这话不仅没怕,甚至连拖带拽的拉着夏宅的人,真进了公堂。
当着京兆伊的面儿,那婆子改口,状告夏淳谋财害命。哭得那叫一个宛转悠扬,直说夏淳这黑心肠的毒妇是欺辱他们孤儿寡母。仗着美色偷了他家的配方不说,还狠心谋害儿子的命,然后红口白牙地就索要起了火锅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