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真到了下课能走人的时候,他又不走了。
打着要在教室整理一下手头资料的名头推拒了室友一起回寝室的邀约之后,他装作认真地整理起了资料,一页一页地按顺序整理好,眼角余光和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谢庭宗和夏华身上。
听见他们说要单独说话之后,卢茂生就瞬间来了精神,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想要听听他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私下说。
既然是偷听,那当然不能被当事人发现,也不能表现得太不自然,所以,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远远跟在他们后面,打算等他们停下来之后再伺机靠近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谢庭宗原本只是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听夏华要说什么,结果夏华领着他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教学楼西边的小树林边上。
见夏华还有继续往小树林走的架势,谢庭宗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沉声道:“夏同学,这儿已经没什么人了,有什么话也可以说了,再往里走不合适。”
就算他在学校待得不多,小树林是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且不说进去以后遇上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他们会尴尬,单说他们俩这种普通同学关系,往天然带着暧昧色彩的小树林里去谈话,本身就是一件不太合时宜的事情。
闻言,夏华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他,神情有些闪躲,难得有些磕巴地回道:“啊……哦,那就在这说吧,这儿也挺好的,挺好的。”
谢庭宗对夏华的了解不多,但是根据那点浅薄的印象和偶尔听同学们提起的零星片段来看,这位团支书同志应该是个果决飒爽的性子才对,可现在她的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虽然这样想有自视过高的嫌疑,但是,谢庭宗还是觉得,夏华这副样子,要么是要找他借钱,要么就是对他有点超越普通同学的感情了,看她脸上的羞意和眼神里的闪躲,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有了这个猜想之后,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恨不得拍死之前那个同意私下聊聊的自己:他和喜妹之间还是一团糊涂账呢,再来个添乱的,万一被喜妹或者其他人见到了,那岂不是给他的追爱路上又添了一道障碍?!
世上没有后悔药,任他怎么心生悔意,这时也没法回到过去,更没法堵着人家女同学的嘴让人家别说话。
“那个,”他无声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等下还有点事要忙,没多少时间耽搁。”
夏华略低的头抬了起来,情绪似乎已经被略微调整过了,说话时不再紧张磕巴,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是依旧。
她抿了抿唇,克服了紧张过后,才张着一双晶亮的眸子,朗声道:“谢庭宗同学,我特意叫你过来,是有些私事想要问一下你,请问,你有对象么?”
她确实对谢庭宗有好感,也听说过他和生物系的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但是三年了也没听说他们俩在一起了,她忍不住心存幻想:说不定,他们只是亲戚关系或者单纯的朋友关系呢?
夏华不是那种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但在心中懵懂爱情的萌芽面上,人总是会少了那么几分理智的。
哪怕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说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她还是抱着这样的幻想找到了谢庭宗。
只要他说自己没有对象,那她就可以放下心来,甚至大着胆子直接表白。
谢庭宗额角青筋一跳,心里直叫苦: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象暂时没有,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夏华问得直接,他也回得直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明显是不给对方一点余地的意思。
等待答案的时候有多期待,得到答案时就有多失落,虽然夏华对此早就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当那个不是自己所期盼的答案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很难过,难过得连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她垂下双眸,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低声问道:“是生物系的那个林同学么?”
谢庭宗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坦然又坚定地回道:“是的。”
这时候说清楚,她或许会难过一时,但要是不说清楚,让她仍旧心怀希望,那才是真的对她残忍。
夏华确实是难过的,但难过之余,她心里又不禁生出了几分释然,抬起头回望着他坦然坚定的眼睛,半晌,问出了一个困扰了自己很久的疑惑:“你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庭宗嘴角漾开一抹柔和的笑意,微微摇头,清越的嗓音里可以听得出主人的柔情:“我也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唔,起码是在恢复高考之前吧。我们认识得很早,只不过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可爱的妹妹,可心是不会被欺骗的,等我意识到时,她就是不一样的那个人了。”
夏华之前也听人说过谢庭宗和喜妹是上大学以前就认识了,现在这个说法被证实,她心里似乎沉重了几分,又好像轻松了几分: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晚了,只不过是他们俩早早认识却没有早早在一起,才给了她或许还有机会的错觉。
她望着他身后不远处的倩影,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直接而扎心地问道:“既然你早就喜欢上了林喜妹同学,从高考那年到现在,差不多有三四年的时间了,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
“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还是,你压根没敢表露心意?”她眼神微闪,继续追问个不停,脸上甚至还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兴奋之意,半点看不出前几分钟她刚刚失恋。
谢庭宗被她问得只觉膝盖中了数箭,要不是看在自己刚刚几近直接地拒绝了人家的表露心意的份上,他恨不得要直接翻脸了——怎么会有她这样哪里疼往哪儿扎的人?!
“我——确实——不敢!行了吧!”他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颓唐地说道,“说我胆小也好,说我怂也罢,反正我不能接受任何失去站在她身边资格的可能。她还没考虑感情方面的事情,那我就以朋友的身份守在她身边,直到她愿意考虑感情的事。”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他连王璟尔他们都没有说过,都是任他们去揣测去猜。
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见人家女孩子都比自己有胆量,一时间心情复杂,那些往日里说不出口的心思这时按也按不住了,尽皆秃噜了出来。
夏华也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是约他出来表白的一样,接话道:“你怎么知道她还没考虑感情方面的事情呢?”
“我就是知道……”他苦涩地梗着脖子道。
未及他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对啊,你怎么知道呢?”
那声音刚刚响起,谢庭宗整个人便僵住了。
他僵硬地扭头去看,那僵硬的姿态,让人瞧了,只觉他的脖子恐怕下一秒就会发出类似“嘎吱”的声音。
“喜……喜妹?……你怎么在这?我……”他同样僵住的面部肌肉扯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来,语无伦次地说道。
夏华脸上的笑意更盛,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道:“林同学在你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时候就来了,我后面的问题呢,就当送你的礼物了,祝你好运~”
说完,她冲喜妹笑了笑,便转身往寝室的方向走了。
开玩笑,这时候还不赶紧走,难道是要留在那儿等着吃狗粮么?
给自己喜欢的人主动当助攻向别的女生表露心意,已经够虐心的了,她可做不到站在那继续看谢庭宗当面表白。
一周以后,她就要离开学校去实习了,这次表白本来就是她给自己那点少女心思的最后机会。谢庭宗果断坦然的回答虽然扼杀了她的暗恋生涯,但是,这也让她知道,自己没有喜欢错人,他是个足够坦然的好男人。
喜欢的人是个好人,她这段暗恋心思便不算错付,她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自然不会钻牛角尖怨上谢庭宗或喜妹。
不怨归不怨,在看见喜妹不知道为何停在不远处不动了以后,夏华却突然生起了一股促狭之意,这才有了她送给谢庭宗的这份“大礼”。
她倒是送完“大礼”功成身退了,可怜谢庭宗这会儿连冷汗都冒出来了,脑子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慌乱,喜妹也没镇定到哪去。
喜妹原本是想着到教室找他的,结果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耽搁了一下,来的时候就晚了一些,经济系的课都上完了,教室里也空无一人。
然后,她准备往谢庭宗寝室那边去找人来着,路上就遇见了跟在谢庭宗和夏华后头的卢茂生。
卢茂生是认得喜妹的,以为喜妹是谢庭宗的对象,看见她以后,便心生一计,想引喜妹过去看到谢庭宗和夏华单独在一起的场景,要是能闹起来就更好了,好让害自己丢脸的谢庭宗也尝一下丢脸的滋味。
退一万步说,就算喜妹没有当场闹开,能在她心里扎上一根刺也不错,迟早这根刺能让姓谢的体会到什么叫内院失火。
卢茂生的歪心思,加上夏华的好心助攻,这才有了现在这有些尴尬的场景。
谢庭宗:“你……”
喜妹:“我……”
“你先说。”两人齐声道。
第129章
突如其来的“默契”,成功逗笑了喜妹。
她刚听到谢庭宗和夏华的对话的时候,确实是害羞中带着慌乱的,但现在见了他这样难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她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娇俏的少女眉眼含笑,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几步开外:“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你先说吧。”
“应该”二字念得字正腔圆,明显加重了读音。
谢庭宗慌神归慌神,却没有忽略这个小信号,顿时眼神一亮,心中生出了一丝期许:喜妹这态度,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无论是不是,以现在的状况,他都没有其他选择了。
如果他仍旧含糊其辞或者干脆反口不认的话,那他和喜妹才是真的再也不可能有未来了。
相反,如果索性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片天地来。
“你应该都听见了吧?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此心未渝。”他神色坦然,眼里却满是惶然。
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向喜妹表露心意时的场景,无一不是精心准备下的自然情感流露,万万没想到,他犹豫来犹豫去,最后的表白现场成了现在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局面。
精心准备的表白都怕失败,更何况是赶鸭子上架?北北
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
喜妹歪了歪脑袋,粉面微红。
即便之前已经听到了他跟那个女生的对话,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心意,真到了这种时候,面对着他灼灼的眼神,她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飘忽了一瞬,才回道:“……如果不是被我撞见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说?”
讲真,她又不是死人,被人接二连三的起哄之下,她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一点不对的,奈何姓谢的瞒得太死了,表现得格外坦然,她怀疑了一阵子之后便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结果,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喜妹问出来的话正中谢庭宗心底最隐秘的担忧,他急得额头冒汗,生怕她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和看重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我没有打算一直不说,我就是怕……怕你不喜欢我。”
他谨慎地选择措辞,生怕自己的说法不够直接准确引发她再次误会,小心翼翼地瞟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你没有正好撞见,我也是要找你说的,只不过时间上可能会稍微延后一点点。”
他伸手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喜妹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一点点?”
谢庭宗眼神可疑地飘忽了一下,略显心虚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原本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是大四毕业之前来着,但是这种小事还是不用那么诚实了。
喜妹虽然看不出他微表情的变化,但是,想也知道他的延后一点点是有水分的,善良地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你可真够能憋的。”她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谢庭宗挠了挠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一时间不敢步步紧逼,但又不甘心就此不了了之,郁闷地抿紧薄唇:“喜妹你……”
喜妹扬了扬眉:“嗯?”
见她明显是在装傻,谢庭宗以为她是不想直言拒绝以免闹得太难看,虽然不至于心如死灰,但整个人确实一下子就衰颓下来了,恹恹地低着头,低声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暂时还不想考虑谈对象的事情,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死死盯着喜妹的脸,弱弱道:“拒绝我也没关系,但是,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好不好?我们还是朋友,依然让我陪着你去山上和那些花农家里,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微风吹散,听得原本还想再逗逗他的喜妹鼻子微酸。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偏过头去不看他,鼓了鼓腮帮子,语气活力十足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拒绝你了?”
谢庭宗被她的话从地狱瞬间拉到天堂。
他不敢置信地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答应和我处对象了?真的么?”
喜妹从脸红到脖子,白皙修长的脖颈和莹白如玉的小脸都被羞红浸染,看起来更添一抹娇艳。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她羞恼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一甩手就要走人。
谢庭宗忙不迭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傻笑着说道:“我改,我这就改,你可千万别反悔啊!落棋无悔真君子,一口唾沫一口钉来着。”
喜妹感觉自己胳膊上被他抓着的那一块地方滚烫滚烫的,以不甚明显的力度略微挣扎了一番,回头又瞪了他一眼,俏脸上满是羞恼的痕迹,当然了,羞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恼则更多是虚张声势了。
谢庭宗得偿多年夙愿,笑得见牙不见眼,丝毫不把她那几乎算不上挣扎的挣扎放在眼里,非但没有放手,甚至还忍不住顺势虚虚环抱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