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这样说，顾时深反而越不急了。
他把自己挪轮椅上，叹息一声：“我不想洗，男生都叫臭男生，就是这么臭的，胡子也不刮了，我要像你祖祖那样，留长胡子。”
团子睁大了眼睛，爸爸留祖祖那种长胡子。
她稍微想像了一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扁起了小嘴巴，哇的一声转身就跑，嘴里还喊着——
“婆婆、麦麦，檬檬爸爸变丑了怎么办？”
第101章
市医院某间单人病房里。
顾聿尊躺在病床上，洁白的床褥映衬的他面色铁青阴沉。
他手背插着针，打着点滴，身上多处缠着白纱布，有的伤口渗出了脓血，于是纱布就混扎着一股药味和难闻的血腥恶臭味。
他脸上也有大片的淤青，嵌进肉里的玻璃渣被挑出来后，就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洞，这些血洞结痂，凝成暗红色的疤，又丑又吓人。
楚素坐在床沿边，她长发拢在耳后，眼眸半垂，白皙的侧脸安宁而温婉。
她搅动了下手里的勺子，等白粥不烫了，然后才舀起一勺送到顾聿尊嘴边。
她的经纪人江怀燕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趁着顾聿尊没注意，暗绰绰地录起小视频来。
顾聿尊把脸侧向一边，一副不想吃的模样。
楚素低声劝慰：“聿尊，你吃一点吧。”
她的嗓音几乎快柔出水来，挟裹着让人心颤的忧伤，非常惹人怜惜。
顾聿尊并不理会，楚素咬了下唇，眼尾微微泛红，她把粥放下，沉默了会说：“聿尊，跟你哥服个软好不好？你们是亲兄弟，只要你低头了他会原谅你的。”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顾聿尊顷刻恼羞成怒，他手一挥，打碎床头的白粥，眼神阴狠血腥。
他一把握住楚素手腕，力气大的几乎将对方腕骨捏碎：“你是不是对他旧情不忘？我跟顾时深低头认输，你就好回头去找他再续前缘了？”
听闻这话，楚素浑身都在轻颤，她隐忍地低下头，受伤地抿起嘴角：“聿尊，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这段时间我都跟公司请假了，一心陪着你，这还不够吗？”
一旁的江怀燕扭开头抹了把脸，啧，大素的演技又精进了，等小视频放出去，顾聿尊就等着被全网粉丝撕吧。
她几乎都能预见顾聿尊的下场，甜檬酒会那晚上，他名声就臭了，剩下的唯一的作用，也只能给大素当个踏脚石。
几句话间，楚素似乎累了，她抽了抽手，揉着手腕低声说：“你之前不是想要我那栋上亿的别墅吗？我已经挂网了，过几天卖出去钱到位就给你。”
“不用，”哪知顾聿尊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还没败，我立马就能翻身。”
楚素揉手腕的动作一顿，勉强扯了扯嘴角：“真的吗？聿尊你能振作就太好了。”
顾聿尊冷笑：“他顾时深背后有卡西奥的人撑腰，我背后也有！”
这话一落，楚素睫毛轻颤，不期然的，她想起甜檬酒会那晚，在酒店外面，那个像个神经病的外国佬皮条客。
没记错的话，他当时给她推荐的“金主”也是卡西奥家族的。
楚素心里充满狐疑，当时一气之下，她将那人写的电话给扔了，并没将此事放心上。
可现在听顾聿尊这么一说，楚素忍不住怀疑，顾聿尊背后的卡西奥和那个金主卡西奥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楚素不自觉捏了捏手，暗自深呼吸。
顾聿尊想翻身，痴人说梦！
不管他嘴里的“卡西奥”是谁，她绝对不会让他再站起来，不仅如此，她还要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辈子都休想重见天日。
他那么害小孩儿，她现在没拿把刀捅死他，已经是仁慈了。
哼，硬刀子捅人不现实，不过软刀子的手段，不巧她会的很。
楚素这么想着，余光就瞥了江怀燕一眼，两人对视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三声敲门声，紧接着病房门被推开。
“抱歉小顾先生，我来晚了。”头戴绅士帽，穿着西装，外套英伦风大衣的年轻男人走进来。
他一揭下帽子，就露出一张深眼窝高鼻梁的白种人面孔，以及一双往人过目不忘的蓝色眼睛。
楚素呼吸一窒，她记得有传言，说纯正的卡西奥家族的人，都以拥有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睛为荣。
顾聿尊眼睛一亮，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转而是一脸的怒容。
“李斯先生，这就是你说的，你不会让你弟弟对我动手？”顾聿尊先发制人，企图在谈话一开始就占据上风。
李斯？
李斯·卡西奥！
楚素眼瞳骤然一缩，她整个人都被惊住了。
同样反映过来的江怀燕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给摔出去。
她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愣愣看着李斯，之前那个外国佬的皮条客没说谎？这就是他给大素介绍的那个人傻钱多的“金主”。
她把目光转到楚素身上，吞了吞口水。
人傻钱多，关键还是个帅哥的模样，糟了，她都有点心动，要是大素不愿意下海，不晓得对方能不能看上她这样的？
李斯并未急着回答顾聿尊问题，他扫了病房里一眼，在看到楚素时，蓝眼睛微微一闪。
楚素起身，弯腰跟顾聿尊掖了掖被角，低声说：“聿尊你们谈事，我去买点水果。”
她出门，顺便把江怀燕一起喊走。
李斯嘴角含笑，绅士有礼地目送楚素。
他的目光，落在楚素背影上，像是水墨毫笔，一寸一寸的从楚素身段扫过。
楚素今天穿的是一身带毛圈纹绣粉白色牡丹花的旗袍，臂间绾着披肩，黑绸般的长发，只鬓角边的一点用白玉兰花造型的小簪子绾在脑后。
她后背蝴蝶谷线条优美，腰身玲珑，走动间开叉的旗袍摆，隐约可见修长的双腿，加之她的五官古典，整个人就像是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温婉东方美人，一笑一颦丝毫没有烟火气。
李斯看的近乎入迷，一直到楚素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他的视线都还收不回来。
这样的东方美人，就像是珍贵但易碎的玉器，应该放在黑色丝绒布上，时时擦拭品鉴，而不该是出现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还面带轻愁。
李斯心动又可惜，他来华国好些日子了，无疑唯有楚素让他眼前一亮，浑然天成的纯天然。
顾聿尊将李斯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眼神渐渐阴鸷，就像是被狼口夺食的孤狼，带着孤掷一注的决绝和疯狂。
“李斯，朋友妻不可欺，楚素是我的人。”顾聿尊一字一句警告道。
李斯回过神来，双手一摊：“小顾先生，你和我可不是朋友。”
他说着，又补充了句让顾聿尊吐血的话：“况且，就我所知，你没结婚。”
没结婚，自然就没有妻子可言，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怎么选择那是各自的自由。
顾聿尊捏紧了拳头，脸色涨红愤恨到近乎扭曲：“这么说来，你是要和我抢了？”
李斯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样，他往沙发里一靠，漫不经心的说：“我本以为小顾先生能给顾时深一个重创，结果是你被反杀，小顾先生你在我这里贬值了。”
顾聿尊心头恼恨，要是往日谁敢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
不过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狗，现在看他势颓，就都露出了这种看人下菜的态度，等他再回到顾家，重新把顾氏夺回来，统统要这些人好看！
他心里恨毒了，然而因为脸上的伤，几乎让他毁容，此时就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他扬起嘴角，耸动的脸皮，狰狞又骇人：“那怎么样才能升值呢？”
李斯笑了起来：“不如，让你的未婚妻楚素小姐今晚来跟我谈？”
……
住院部安全通道楼梯间，楚素跟江怀燕一人戴着只耳机。
耳麦里，传来李斯这话的时候，江怀燕惊呼一声，怒了：“握草，斯文败类啊，这种人大素你离远点。”
楚素冷笑一声，她扯了耳麦：“小视频和监听音频，让公关团队先在网上预热。”
她考虑了下，嘴角冷意更盛：“一会你先从医院回去，然后晚上八点到我家来，走之前给我准备个锋利点的刀片。”
江怀燕一径点头，点到后面她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到舌头打结：“大素，你你你要刀片干啥？”
千万别是用来割顾聿尊的喉咙啊！
楚素眨了下眼，举着手腕食指一割：“割腕，晚上八点记住了，我家有监控的，记得一起拷贝。”
握草！
江怀燕疯了，急地跳脚：“大素你听我说，为了顾聿尊这么个神经病不值得，你可别……”
“打住，”楚素打断她的话，“我不用力有分寸，你准时来就没事，装的若无其事点。”
顾聿尊想卖她，那她现在就把人先给卖了，不给他来个惊天大黑料包，不把人彻底搞臭，她不姓楚。
江怀燕没办法，只得都听她的。
她再一次感觉到，特么这个女人势力又没心没肺，关键对自己还真狠。
如果只是小视频和监听音频放出去，网上粉丝最多网暴顾聿尊几天时间，但要是这事涉及到人命，那就不一样了。
江怀燕脚底生寒，背心冷气直蹿脑后，让她打了个冷哆嗦。
顾聿尊，这一回是真要被大素给玩死。
她定了定神，连忙开始联系安排，生怕中间环节哪一步出错了，毕竟大素连自己命都豁出去了。
她边发信息，边不放心的问：“大素，那个李斯怎么办？”
楚素看她一眼：“卡西奥在国内就是纸糊的，屁用没有不值得贴，不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贴上去但是可以吊着人，挖掉顾聿尊墙角，崩了这两人的合作关系，让顾聿尊再一次从希望跌落到绝望，摧毁他的意志，让对方从今以后一蹶不振，省的上蹦下跳给小孩儿找不痛快。
江怀燕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大素，锦鲤崽崽要知道你这么给她报仇，肯定还会再喜欢亲近你的。”
提起小孩儿，楚素眉眼就耷拉下来，浅淡暗影中她似乎轻笑了声：“不准去说，我不用她知道，这是我欠她的，也是给我自己赎罪。”
她跟着顾时深，能过的幸福就够了。
这辈子团子和她的母女缘分不是个好缘分，下辈子小孩儿多擦亮眼睛，重新找个好妈妈，不要再找她这样的人当妈了。
当天晚上，网上流传出一张疑似楚素被救护车抬出小区的照片，网络上开始流传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
可因为楚素的工作室官号没有任何动静，消息未被证实，一直到第二天都不冷不热的，在网上保持着一定热度，却没有上热搜。
但有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嗅出端倪，察觉到平静湖面下的激流涌动。
顾野就是最早怀疑的人之一！
他拧着眉头看完消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按照楚素的性格来讲，全世界的人死光了，这女人也不可能会割腕自杀。
碍于李斯痴迷东方美人的缺陷，也不太会胁迫她做不愿意的事。
这会还没放学，顾野偷偷摸摸玩手机，小团子帮他挡着。
爸爸说了，麦麦上课不用听讲，只要他不破坏课堂纪律，随便干什么都可以。
从那以后，团子就再没要求麦麦和她一样，课堂上做端正认真听讲了。
小团子虽然觉得不听老师讲课不太好，但是爸爸都那么说了，爸爸不会有错哒，檬檬听爸爸的！
顾野怀着疑问一直等到下课，他想不通随口问团子：“小乖，你说要是有个从来不哭的人，忽然哭了那是怎么回事？”
团子再剥奶糖，闻言瞅了麦麦一眼，毫不犹豫的说：“檬檬其实不喜欢哭的，想爸爸抱抱亲亲，但爸爸最开始不抱不亲的时候，檬檬就会哭，一哭爸爸就会抱我啦。”
早前，小团子发现自己一哭，爸爸就会特别温柔地哄她，她就无师自通学会这个了。
而且她还知道，只要她软萌萌的撒娇，爸爸麦麦还有祖祖他们，就都会特别特别喜欢她。
想到这里，小团子又看了陷入沉思的麦麦一眼。
不过，有一次团子看到麦麦学她眨眼睛，跟爸爸撒娇。
团子觉得，撒娇的麦麦有点丑丑的，一点都不乖。
现在在幼儿园已经学了很多知识的小团子，知道有些小想法是不能跟人说的，所以她都没跟麦麦说过，他撒娇其实不乖的，爸爸都有点嫌弃。
小团子觉得麦麦太可怜了，麦麦虽然聪明，但是连撒娇都学不会，怪不得要被爸爸揍小屁股，爸爸就从来不打檬檬，所以爸爸还是最喜欢檬檬的。
同情心泛滥的小团子，把奶糖塞小嘴里，小舌头含了含甜味，怀着安慰的心情，准备分一块奶糖给麦麦。
浑然没注意到团子同情的小眼神，顾野只觉团子的话，像一道闪电，让他瞬间明悟过来。
他一拍桌子：“苦肉计！”
他最近刚刚在看《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里面他清楚记得有一招叫苦肉计，就是这样使的。
团子懵懵懂懂，并不明白麦麦在说什么，不过她软乎乎的把奶糖塞他嘴里：“吃糖糖，很甜不苦的。”
顾野有点小兴奋，他三两下将奶糖嚼烂，觉得爸爸不要楚素这个女人接近小乖，那是对的。
这个女人有点坏，对小乖一定没安好心，他哪天查查她的黑料，捏住了她的把柄，就不怕她作怪。
顾野吞了奶糖，看了看时间跟团子说：“小乖，放学去逛街吗？我给你买奶茶喝。”
团子大眼睛biu的就亮了：“好吖好吖，檬檬还要喝上回那种烤奶红豆豆。”
顾时深不太让团子乱吃零食，一般都让苏红给做小甜点冰淇淋什么的。
顾野更纵容团子一些，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其实也很喜欢华国的街边小吃，偶尔便背着顾时深，两小只偷摸出去解馋。
顾野还发现广场上，傍晚的时候有玩滑板的，他上回说了带团子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