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个早上,时候也差不多了。赵云瑾瞧着广仁山上应该是不会有人来,这才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上山。
“早上那件不是挺好看的,怎么又换了?”他们收拾行李,赵云瑾便回房准备换衣裳。卫骧跟着进来瞧她又在仔细描眉,实在没忍住多问一句。
“早上洗了个脸就跟你出去吃饭了,哪儿好看了。”赵云瑾细细的画眉毛,这可是上山去见卫骧的师父和师兄弟们,自己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给他丢人,必须得漂漂亮亮的。
“我觉着就挺好的。”这话若是换个人说,赵云瑾肯定觉得就是在敷衍自己,但是卫骧说,那就听得她心里甜丝丝的,觉着今儿的眉毛都比平时要描得好看。
“去去去,别跟这儿捣乱,你要等不了你就下楼去,我一会儿就好。”赵云瑾还要江儿给自己梳头,卫骧站在自己身边要多碍事就有多碍事,干脆还是把人赶下楼去了。
说是一会儿,卫骧起码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赵云瑾才从楼上下来。“走吧,再不走上山就能直接吃中午饭了。”嘿,这会儿知道催自己了,是谁刚刚老不下来的。
不过这话卫骧没说出口,从楼上下来的人没再穿袄子,而是换了件石榴红镶银边的裙子,外头加了件银狐皮子的大氅,这衣服跟自己身上穿的是一起做的,正是前两年京里最时兴的款式,用男式的款改女式,还让京里那些老学究很是说过几句不像话。可这么穿着的人是真好看啊,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卫骧还是没忍住看直了眼。
穿得这般显眼,上马车短短一段路就有无数过路的往自己这边瞧,卫骧难得对这种事吃味,也不让人慢慢走,干脆一把抱起人三步并两步,就塞到马车里去了。
“上山去而已,不用穿得这般。”卫骧跟着上了马车又有些羞赧,觉着自己刚刚实在小气了些,说完这话耳根都红了。
“怎么不用,我在外头好不好可是你卫将军的脸面。”赵云瑾伏在他身上笑得高兴,自己不怕他吃醋,就怕他不吃这个那才愁人。
仁王山不算高,这些年路也修得算好的。一行人几辆马车,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广仁宫门口。到底也是延绵了一百多年的门派,山门修葺得甚是气派,赵云瑾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就明白卫侯爷为什么选了这地方送卫骧来。
马车停在山门口,递了名帖之后很快就有人来接引。卫骧早就下了马车递名帖,见有了回音才转身接赵云瑾下来。
几个腰间佩剑的少年郎匆匆而来,还没看清早就在师门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卫师兄,就被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给晃花了眼。师门里也不是没有女弟子,可这般耀眼,这般明艳的女子,几个少年还是头回得见。
他们不知道怎么还有人能下马车的时候耳坠儿都不怎么晃动,再看赵云瑾盘着的发髻,一个个的才收了打量的眼神。这女子想来就是卫师兄的妻子,果然是京城里来的,的确跟山上那些师姐们不一样。
山门前长长的阶梯走了一半,卫骧便想抱着人上去,可赵云瑾说什么都不让。自己是想给卫骧长脸,但是也不是跟着来显摆矫情的。不过几节台阶还要他抱上去,别人好听点说是卫骧知道疼人,说得不好听不就成了他怕老婆了吗?
这一路直到走到卫骧师父的威玉堂前,赵云瑾拉着卫骧走慢几步顺了顺气儿,才又跟着卫骧进门。
第44章
威玉堂专收外门弟子,专攻练武修身,所以整个堂口内外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卫骧带着赵云瑾进门的时候,卫骧的师父祁门玉不知说到什么,正好放声大笑,愣是把一只脚已经踏进门的赵云瑾吓得差点又把脚给缩回去。好在卫骧轻搂在赵云瑾腰间的手把人给扶住了,要不然还没进门就得闹个不痛快。
“师父,徒儿回来了。”卫骧进门便给师父行了叩拜大礼,赵云瑾虽没不大明白江湖中的礼数,也还是老实跟着卫骧后他半个身子行了大礼。
赵云瑾一进门就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祁门玉明晃晃的递了个眼神给齐世全,之前就已经说好了,这回卫骧带着媳妇上山,有什么事便都归齐世全管。这个徒弟媳妇祁门玉印象深得很,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礼数周全却总让他有点发怵。
“骧儿回来了。”“快快快,快叫师父瞧瞧,这都多久没回来了,再不回下次走在街上师父怕是认不得了。”卫骧头未叩完,就被祁门玉一手搀了起来,又虚扶了赵云瑾一把。
骧儿?这称呼赵云瑾可从没听过。京城里都叫他卫将军,子卯他们尊称他一声爷。回了侯府也多是大爷、老大的喊,哪怕是自己也更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卫骧,只有在床榻间求饶的时候,才会骧哥,哥哥,爷的乱喊一通。
赵云瑾本想递个眼神给他,调侃调侃他,不过还没来得及转头,自己就被一身着玄色衣裙的女子热情的拉到身边坐下了。本朝玄色鲜少有女子会用,更何况是一身的衣裙全是玄色。
“上次师兄成亲我人在外边,就没跟着师父一起去,也没见着嫂子,想来真是可惜了。好在这回你跟着师兄回来了,待会儿咱们几个可得好好喝一杯,是不是。”
嫁给卫骧就这一点好,他地位年纪都够了,自己便跟着到哪儿都成了嫂子。拉着自己这女子应当比卫骧小不了几岁,看面相更是平添了几分沧桑,就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对眉眼特别温柔,跟炮仗一样的性子一点都不搭。
“毓秀你别吓着人。”说话的是祁门玉的大徒弟乔世全,赵云瑾认识他,这人真真称得上人如其名,圆滑周全的很。当年在将军府的时候,赵云瑾手底那么多奴才丫鬟,若说还能跟谁能把事儿说明白,那就只有乔世全了。“弟妹刚到山上,哪能陪着你们姐俩疯。”
“大师兄,你陪着二师兄说话便是,咱们这边聊什么你别管。”插话的是高毓秀身边年纪更小一点的女子,“师父,既是师兄都回来了,咱们边吃边聊吧,上午刚操练完那些小崽子,现在在饭堂等着,可都饿了。”高毓秀刚还和和气气的说话,齐世全一张嘴她便微微扭过头不做声了。
这女子名季风音,年纪不大才二十二岁。但端的是爽朗大气,穿的也是一身短打,头发干脆利落的全梳在脑后,看来那些所谓的小崽子,应当都是她亲自操练的。
“这位……师妹说得是,这一路过来光顾着瞧山间的景儿,备在马车里的零嘴都一点没动,说来的确是饿了,在家里卫骧就老是嫌我做饭不好吃,总说还是以前在山上的饭才吃得香,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要张嘴叫人的时候赵云瑾差点卡了壳,还是坐在对面的卫骧给自己对了嘴型,才好歹没落个大红脸。
这话说得好听,不声不响就把连山门带饭堂都给夸了,卫骧知道她人前惯有的模样,也不把这话当真。再说了刚刚是谁在车上一路嘴都没停过,一匣子糕点蜜饯没多久就少了一半,另一半还是卫骧抢过来这才没让她再吃。
威玉堂的饭堂是靠着山壁建的,好好的台阶没什么人走,倒是从山上翻下来,要不从山侧靠着根藤蔓荡过来的居多。“卫骧,你以前也这样吗。”赵云瑾像是瞧稀奇一般,又转过头问卫骧。
“师弟上山上得晚,学不来我们这些野猴儿一样闹腾,这台阶那几年除了师父就属师弟走得最多。”齐世全说是这么说,其实是卫骧送上山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学功夫他天赋不错,但到底不是自幼就学,轻功一事他实在是拿不出手。
师兄弟两个笑着回忆以前的事儿,有时候想起来觉着不过昨日之事,其实说出来才恍然大悟,竟是已经过去许多年。
饭堂挺大,几人坐的这一桌虽没和下边那么多小师弟师侄们一起,但是其实也不过隔了个竹屏风。几人还没来之前,在山门接引卫骧的几个少年郎早就把刚刚见着的传得绘声绘色。虽不敢太过放肆,但这会儿上上下下都知道,卫师兄带了个极貌美的夫人回山来了。
“骧儿啊,这回回来就好生住着,你万师叔过年前后定是会回来,等事情解决了也别急着走,等来年开春了暖和了再回去也不迟。”其实要不是北边好多地方已经下雪冷起来了,卫骧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出发。现如今才十一月中旬,离过年都还有一阵子,自家师父倒好,一竿子又给支到开春去了。
“师父,您这还没喝多少呢怎么就醉了,今年立春就在年前,您这是想让我师兄住久点还是不想啊。”季风音这话一出,赵云瑾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这笑来得突兀,一桌子人就她一个人没忍住,赵云瑾把手伸到桌子下头扯了扯卫骧的衣袖,示意他赶紧给自己解围。不过卫骧还没开口,祁门玉倒是先笑开了。
赵云瑾虽万般妥帖,但到底是到了个不熟悉的地方,总归有些拘谨。直到这一笑,才算是打破了那层壳,在饭桌上跟高毓秀和季风音聊得热闹起来。
赵云瑾怀着身孕自是没人劝酒,卫骧那边不光陪着师父师兄喝,还总有些小孩儿借着敬酒的说辞来瞧一瞧卫骧,再偷瞄两眼赵云瑾。
赵云瑾在席间并没穿着大氅,石榴红的衣裙明艳难得,这红难染也难得,穿得几次也留不住这般鲜的色儿,所以平常人家难得一见,这山上天天要练功更是不可能穿这样的衣裳。所以这样的赵云瑾实在是难得一见,那些小子这般模样也就不算太唐突了。
卫骧再是拿的小酒杯,也经不住这般灌酒,没多久就有些醉了。毕竟是刚上山,往后还有的是时间说话见面,齐世全便果断把人都轰开,不准他们再过来凑热闹。
上山的第一顿饭吃得久,两人回到齐世全给备好的小院子的时候,已过了未时了。屋里的床褥被子沈姑姑已经领着玉茗和江儿换好了。卫骧醉醺醺的躺在上头不愿动弹,“瑾儿,瑾儿。”
“在呢,在呢。”卫骧喊一句赵云瑾就得应一声,要不然这醉猫就能一直喊下去,烦人得很。“我说你怎么老喜欢叫我小瑾儿,原来咱们卫将军也是小骧儿啊。”
赵云瑾故意糗他,卫骧却醉得脸皮都变厚了。拉过赵云瑾的手不放,“以前就师父这么喊我,你再喊一声。”
糗他的时候是一回事,真要正儿八经的喊两个字在舌尖滚了许久,才小小声的喊出口,就这都羞的满脸通红。可惜那醉鬼没听见,已经攥着赵云瑾的手睡着了。
第45章
在山上住的确跟在家里有很大的不同,到山上第二天一大早,赵云瑾就彻底感受到了卫骧说的不一样。在家里自己和卫骧都不是很会赖着不起的人,尤其赵云瑾,卫骧要上朝赵云瑾就得比他先起来,要不然卫骧就能为了那多睡的一刻钟,连早饭都不吃。
到了广仁宫,一清早外面晨练的呼和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院子。赵云瑾迷迷糊糊想翻个身抱着卫骧继续睡,却只摸到了已经半凉的被子。“卫骧~”
“在呢,师兄叫我过去一趟,你再睡一会儿,待会儿等我回来再起来吃早饭。”卫骧正准备出门,见她娇滴滴的喊便又坐回到床边。
“还没天亮呢,做什么去啊。”赵云瑾起身望了望窗外又缩回被窝,夜里山上比山下冷,昨晚两人都睡下了又临时起来加了床被子,这会儿赵云瑾且不想起床呢。
“好久没跟着师兄去上早课了,出去练一练。”昨天在酒桌上祁门玉就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得按以前还在山上的规矩办,可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懒惰。在祁门玉看来,卫骧回了京城之后那就已经是懒得不行,再不练一练筋骨都要废了。
既是这样赵云瑾点点头又抱着被子安心睡过去,都说回笼觉最香,赵云瑾还真是又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赶紧去洗洗脸过来吃早饭,今儿吃的可多。”早饭是威玉堂的大厨房做的,昨儿刚到赵云瑾就专门吩咐了让所有人都歇息两天,等休整好了再在这院子里自己开火。
“你这一大早的出去练的什么啊。”赵云瑾洗漱完也没坐下,又拉着卫骧把被露水沾染得有些发潮的衣服给换了下来 。“衣服潮了怎么都不换下来,这么穿着病了可别来找我。”他如今正是身子虚的时候,就得处处小心着。
“不碍事,跟师父练了两套拳,身上热乎着也没觉出来。”卫骧老老实实的换了衣服,才又坐到桌边吃饭。“刚刚还被师兄笑话,说是我现在这两手连刚进门的小师弟都不如。”
卫骧如今内力全无,早上跟师父对练的是纯粹的拳脚。卫骧功夫在师门里不算最好,但他这些年镇守边关多年,身上沾染的杀伐之气总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来。用齐世全的话说就是,定力差一些的怕不是都不敢跟卫骧对望。
“胡说,我看你功夫肯定就是最好的。”赵云瑾如今就是典型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卫骧不管什么在她看来都是最好的。“要不怎么就只有你成了大将军呢。”
赵云瑾的话卫骧听着心里熨帖,但也没多说什么。江湖上从来都不愿和公门扯上太深的关系,他们习惯了一边唾弃公门与朝廷,又不得不常常受制于此。长此以往,就越发没有后进的弟子愿意奔着这条路去。
所以师门里出了个自己,师父虽是高兴,但是后来那些个师弟们,却鲜少有跟着这条路走下去。一是江湖中人最讲究随性,军营里那般规矩大多数人受不了。二是即便去了也少有晋升的路子,卫骧再是在侯府不得宠,但出身是变不了的。他一投身从戎卫家所有亲眷旧故,总得给上两分薄面。
是以,辅国将军这在京城贵女们看来是自家夫婿求也求不来的爵位封号,在卫骧的师兄弟们看来却也不过尔尔。
吃过饭后,赵云瑾本想让卫骧带着自己在这山上好生转一转,可还没出门他就被齐世全带走了,说是掌门知道卫骧回山要见见。赵云瑾着实不想再跟着去,便故意挺了挺肚子,如此一来不用开口齐世全那般聪明人只说让弟妹好生歇着,便拉着卫骧走了。
“夫人,您怎么不跟着去啊。”江儿她们这回可算是到了新鲜地方,不管男女都佩剑而行的江湖儿郎她们从没见过,这山上的一切都让她们新奇得很。
“我跟着去做什么,再说了你们将军能等我描眉化妆换衣裳,我总不能让齐师兄也跟着等吧。”赵云瑾上了山便改了称谓,一切都跟着卫骧来。到了这地界再端着将军夫人的架子,便是可笑了。
不过赵云瑾也真没闲下来,这边还没想好今儿穿哪件衣裳,那边高毓秀和季风音就结伴找过来了。这两人赵云瑾昨儿就基本了解得七七八八,高毓秀今年二十八,早两年夫君死在南诏她便又回了师门,如今也算寡居。季风音只比自己大两岁,据说还没谈婚论嫁,如今祁门玉年纪渐大,刚进师门的小师弟和师侄便都是她在教导。
“我就说都这么晚了,二嫂肯定起来了,你还非不信。”两人虽都是热闹性子,但季风音又更甚两分,尤其那张直来直去的嘴儿,赵云瑾心想这好歹是生在这江湖里,若是养在京城,说不得要得罪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