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嘶~听这声音,他熟啊!
坐在班车最后一排尾座,人被窝在最里头靠窗位置的李全发心里就疑惑开来。
今个一大早,鸡才叫了两遍,他早早就起床来,骑着他的宝贝自行车,就使命的往乡里赶。
要问他废了老牛鼻子的劲,往乡里赶是为什么?
哈!
昨个下午在乡镇府开会的时候,自己报出来的产量,可是整个小河乡最高的!
乡长当时就告知自己,让他今个早点到乡政府门口集合,乡长会亲自带着产量前三的大队长,去县里头开大会,放卫星去!
这可是无与伦比的荣耀,无上光荣啊!
没办法,他们小河乡穷,想来县政府都没两辆车,他们一个穷乡政府就更不会有啦,所以哪怕是去县里公干,他们也只能是坐班车去。
这不,等他起了个大早到了乡里,将将停好自行车,去往县里的班车就来了。
跟着乡长一道,三个大队长,几个办事员,七七八八加一块得有七八个,他可是想在乡长面前留个好印象,一上车,那些个好位置,他都主动让给了乡长以及别的同志坐,轮来轮去,最后可不就剩下车尾巴的位置了么?
窝在最后最里头的李全发,心里正琢磨着待会到了县里,自己该怎样积极表现,大放卫星来着,结果班车才开经他们三合团人上县时的固定上车点时,车门一开一关的,上来的人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
努力拉长了脖子,撑着脑袋的李全发,隔着车中间站立的几名没位置的乘客,眯着眼望着车门口的方向。
确认售票员嘴里的小米,以及刚才自己听到的熟悉声音,果真是他们团子里的粟米时,后座上的李全发就扯着脖子开腔了。
“米妹几,你怎么来啦?”
粟米的小屁股都还没有沾到座位,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也还纳闷呢!
循声望去,只见车尾努力探头望向自己的人,不是倒霉大队长李全发还能是谁?
不等她回应,李全发的追问又至。
“米妹几,你没跟我请假就又往县里跑,你管着的鸭舍,鸡圈可怎么办?你可不要忘了,你是领着队上的工分的人,不能仗着年纪小总贪玩。”
当自己看到倒霉大队长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遇到他总没好事。
不过对方扣下来的大帽子,自己可不能戴上,粟米忙就辩解。
“全爷爷,您放心,您交个我的工作,我保管不会懈怠。
这不是我舅舅来信了,我赶着去给他回信,顺便上我干爸家去看看么。
再说了,鸭舍跟鸡圈的活计,我都拜托给我九叔帮我顶班了,保管不会出一点纰漏,全爷爷,您啊就放心吧。”
车上的人多,这一老一少,一本正经的对话,哪能不吸引全车人的注意力。
加上粟米的回答完全无懈可击,李全发就是心里恼粟米去县城也不跟他来请假的问题,他也不至于蠢到在眼下发飙。
所以等粟米一解释完,他有些讪讪的。
“那行吧,你有成算就好,只要不耽误队上的活计,爷爷我也不讲你……”要讲也不是在眼下这个时候,这种场面来讲。
话题聊的尴尬,李全发正打算结束,粟米却在这时候下意识的回嘴,问了那么句:“全爷爷,您怎么也在车上啊?刚才也没看到您上车啊?您今天也是要上县里去?”
天晓得,粟米也就是下意识的顺嘴那么一问,毕竟人家都问她了,出于礼貌,她也就顺势回问一下以示礼貌的。
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这么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也不知道李全发是不是表现欲作祟,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他在得了粟米的询问后,立马下意识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板,那铿锵有力的高声语气,仿佛深怕全车的人听不到一般。
“哦,也没什么事,这不是我们乡长领导有方,我们团子里的秋收产量翻翻了,今天由乡长带着我们进城去做汇报,去放卫星……”
对方说的与有荣焉,一副自己做了大贡献的模样,在场的其他乘客一副佩服、赞叹不已的模样不知道实情,粟米她还能预料不到么?
大卫星啊,农业大卫星!
有些人啊,眼下叫的欢还不算,将来还得连累许许多多的可怜人们,为他们的自负、狂妄、功利心来买单!
眼下,是195年的秋天,195年的秋天啊……
看着李全发身边的人,都因为他的这句话,开始围着他表示佩服与称赞,粟米沉默了。
默默坐到孙阿姨帮她空出来的空位,粟米陷入沉思。
看来,为了能在未来的几年中自己日子好过,她跟毛毛必须得尽快行动起来,为将来他们姐弟俩能有东西饱腹,而做出必要的外在预防了啊……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车子驶入了县城。
临了到下车,粟米安顿好弟弟跟孙阿姨呆一块,自己爬上车顶去卸麻袋,看着以乡长为首的八人,下车离开远去的背影时,粟米撇嘴鄙夷,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快速的把□□袋卸下车来,粟米帮着司机大叔一起,把行李架的其他货物也都清空卸下来后,她才拉着毛毛,告别了孙阿姨与司机大叔,给人家一人留了一把子青菜后,她就扛着麻袋,领着毛毛直奔邮局。
“阿姨,我要邮递东西。”
县邮政局,墨绿色的半人高的大台前,粟米垫着脚尖的,冲着里头的工作人员喊话。
里头上班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这会正闲的没事,坐在吧台后的靠背椅上,正织毛衣呢。
突然听到一声喊,她下意识的抬头,却看不到吧台外有人,她还疑惑纳闷来着。
要不是粟米努力高举起的小爪子,在那里使劲的晃悠,加上她紧接着又来了那么一句,人家里头的工作人员还以为碰到鬼了嘞!
看着吧台外冒出一点点头来的小爪子,工作人员也是好笑,放下手里的毛衣,几步走过来,隔着吧台,就看到了粟米这个小屁孩,身边带着个更小的小屁孩站着吧台前,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不说,两小娃子的脚边,还有一口巨大的黄色麻布袋,鼓鼓囊囊的,看样子是装了不少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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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细妹几, 是你要寄东西?”
“嗯啦。”粟米点点头,才想说自己要填单子, 要邮递物品, 不料, 她的身后, 突然响起了一声疑问的女声。
“小米?”
粟米回头一看, 欣喜的回应:“于阿姨……”
楼上在邮政局从事打字员工作的于春梅,因为局里这不是发中秋福利么,人就下楼来取票,才准备上楼呢,下意识往大厅邮递窗口扫过去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小伙计。
这不, 她也不急着上楼去了,抬脚,于春梅就往粟米这边走了过来。
老话说得好, 朝中有人好办事。
邮政局有了熟人在, 在于春梅的帮助下,粟米这一□□布口袋,可算是顺利的邮递出去了。
虽然所花费的邮递费不少,不过这满满一袋子的东西, 倒是没有引来工作人员的怀疑。
毕竟有于春梅出面顶着呀, 而于春梅跟粟米买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哪能不知道,别看粟米人小, 手里的好货可不少?
如此怎么可能有人怀疑到,她一个小家伙,为什么会来邮递东西?又为什么会如此夸张的邮递这么一大包?
因着碰到了熟客,加上马上就是中秋佳节,不用于春梅开口问,粟米忙就找了个借口,回头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给于春梅背了一篓子的好货来,拿的都是平日里,自己存在戒指里的东西应急。
不用说的,一背篓的好东西,自然就换的了一打钞票不说,连带的自己还通过此次的换货,认识了邮政局的不少人,包括刚才那位织毛衣的阿姨,想着以后来,即便没有于阿姨在,她也能找熟人了,这趟交换算下来,真是太划算了。
告别了于春梅,刚才,粟米是被人于春梅问起有没有货物卖,她才想起马上就是中秋节。
想着既然来了县城,又马上要过节,自己不缺钱花,占时没有卖东西的打算,可给何奶奶跟钱叔叔家,还有她干爸妈家的节礼,这个却是必不可少的。
送完节礼,眼看就是过中秋,既然人都来了,龙紫苏还有李胜利夫妻,怎么可能眼睁睁的放粟米姐弟离开?自然是留着他们一起在县里,过了一个幸福温馨的中秋节的。
过完中秋就是年,时间,那是跑的飞快……
自打中秋过后回家,粟米开始有计划的忙碌起来,见天的,三合团里的社员们,就经常能看到粟米晃悠在小溪旁,山林中。
今天采野菜,明天摘蘑菇,总之是日日都不得闲,哪里都有她的身影,就是去小溪边放鸭子,粟米割草的同时,还不忘了把水边的水芹菜给采摘家来,焯水晒干。
人家若是问她为什么这样忙个不停歇,粟米总是笑得腼腆的回答。
说是自己挣到手的工分少,不够自己与弟弟一年吃到头的,以前都是城里的亲戚帮扶补贴她,如今自己吃着大食堂,也不用操心饭食了,有空她就多摘点野菜,晒晒干,也能补贴补贴城里的亲戚,算是自己的心意。
这么一讲,看热闹的人们才算是歇了火,没有再继续追问,当然了,粟米与毛毛的行动,却没有因为别人的歇火不问而停止。
每日里放鸭子,养鸡,割牛草,摘野菜日日不落下,粟米跟毛毛还增加了一项工作,那就是修炼老哥给的功法,粟米带着毛毛炼的那叫一个兴起。
真是早也炼,晚也炼,不指望一下子成为盖世英雄,炼久了,强身健体也总是好的。
入冬之前,得了先进光荣的李全发,就领着大队的壮劳力,一车一车,一担子一担子的,把他今年报上去的产量都给交到了乡粮站。
不够数的,那是连收上去的自留地里的红薯、南瓜、土豆、芋头等等的,一切可以吃的都充缴了上去,包括每年里,在稻田梗上种着的黄豆,那都是一样不落啊。
即便是这样了,最后三合团还牵着公家一半的粮食,足可见,李全发这个砍脑壳的倒霉大队长,当初上县里报的产量有多大!
用大队部的空了的仓库,换来了李全发个人的光荣先进,时间已是进入了1959年的春天。
“全发叔,您倒是想想办法啊,我们大队部的仓库真是空了!再这么下去,大家就都得在大食堂里头吃土了!全发叔,您不能眼看着整个团子里的人活活饿死啊!不然您上乡里去问问,能不能批点粮食先来救救急?”
看着前来跟自己汇报,开口就是喊没粮食了的粟喜多,李全发恼恨的瞪了他一眼。
人慌忙的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大队部办公室门口,探头在外头左右张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后,他这才急急的把门关上。
走回来的同时,嘴里还不忘了压低声音的数落,“你呀你,就不能小点声?一惊一乍的,喜多,你可是大队会计,做事情不能毛毛躁躁的!”
怎么会没有粮食了么?即便是没有,那也必须得说有啊!
要知道,去年他们三合团可是‘大丰收’了,可是放了大卫星,更甚至是留了地里出产的‘三分之一’在队上,给社员们敞开肚皮吃的,怎么可能仓库里没有粮?
若是眼下叫破仓库空了,已经没有粮食的事情,他先前得的先进算什么?不白费功夫啦?
自己真要是像眼前的倒霉会计说的,去乡里叫苦,去讨要粮食,那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就是死,他都不能去!必须不能去!
“喜多啊,自打你当了着会计以来,家里的油水厚了不少吧?”李全发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嘴里意有所指。
只是他说的老神在在,听在粟喜多的耳中,却如炸雷。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贪污?
麻痹的!屁!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好大喜功的老不死的瞎折腾,就算他粟喜多是贪污,是做了些假账,可他弄到手的那两三瓜裂枣的,哪里比得上眼前老不死贪污回去的那些?又哪里比得上他为了个人利益,舍出去的那些精贵粮食?
“全发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话题已经摊开,表示不想背这口大锅的粟喜多,看着李全发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讨好与恭维,语气里,颇带着些要挟的意味。
身为一个做了这些年官,管了这些年事的老油条,李全发自然是听出了粟喜多语气里的意思。
他笑笑,掏出口袋里的大前门,扒出一根叼嘴上,拿出粟米送他家的洋火,划了一根点燃香烟,吧嗒两口,透过吐出的烟圈看着粟喜多。
“喜多侄儿,你也别急,我呢,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你要知道,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一个大队会计,我一个大队生产队长,无论队上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是脱不了关系的!
我李全发倒霉,你粟喜多就可以独善其身吗?
喜多啊,你想啊,你可是我们队上的会计,大队上的账目可都在你的手里掌管着呢,假若我说,这些年,你的这些个账本我也不清楚,你说,队上的人是信你呢,还是信我?”
“全发叔,按你的意思,你现在是想甩手不管?”把所有的罪责都撒他身上?粟喜多恨的怒目而视。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个小年轻,脾气别这么急嘛!”李全发个老油条,估计心里是有点主意了,看到粟喜多急了,他倒是越发显得从容。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人急起来,攸关到身家性命了,粟喜多急得连以往的尊称都忘了。
眼下的他,是生怕自己被扣上贪污的大帽子,哪里还管得着眼前的人是不是大队长?又是不是他的长辈?
“说你沉不住气,你就是沉不住气!
喜多侄儿啊,我们仓库里的粮食虽然是空了,不过眼下是什么时候?眼下是春天啊!
春天什么不多,地里的野菜野果的不是遍地都是?
眼下春耕还没有开始,队里的活计只有育苗而已,我们大可以把人抽调出来,分成一组一组的,让大家上山下河的去摸吃食去啊!
只要顶到了秋收,粮食什么的,不转眼就又都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