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到魂不守舍的李二山和大受刺激的杨翠，村长摇摇头，错把珍珠当鱼目，这两口子以后有的后悔。
他不大度，也不会特地提点两人。
冲杨翠今儿个撒的一顿泼，日子也就那样了！
“村长您放心，咱虽然没读多少书，也识不了几个字，但都知好歹，家里穷，出不起钱，但以后清扬这丫头就是我的亲闺女，谁也不能欺负她。”说话的是姐妹两躲在身后的高壮汉子，家里有二老还有一串萝卜头要养，他媳妇要操持家里，真正的劳力就只有他一人，除去孩子的上学费用，一年到头干到头才堪堪填饱肚子。
杏儿婶自然要拥护自己的老板，也道：“这是干的大好事呢！婶子拿不出多少钱，等会儿就把上次发的工资也捐出来，虽然不如清扬这姑娘，但也算一份心！”
有她开头，这边说自己可以捐多少，那边说我家挤挤也能拿出一些…
清扬虽然为他们的淳朴感动，但这真不需要，她看向村长，村长抬起手示意大家停止，“不用大家出钱，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今天就是这事儿知会大家一声儿，大伙儿也一起开心开心，要去镇子办事的也注意点儿，修路的时候肯定不方便。”
“没事儿就散了，有意见的直接来找我，不要在家撒泼！”
后一句显然是对杨翠说的，村里人目光又聚集到呆滞的杨翠身上，暗道一声晦气，大喜日子让人心里不快。
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再大自己也不能感同身受。杨翠也不是蠢，她想的可清楚了，村长既然都宣布动工的日子，那肯定是钱到位了，她在大家面前闹一闹，把这件事当做孩子不懂事给揭过去，那钱最后肯定能到她手中。有了钱，她还待在这破村子干啥？肯定往更好的城市去啊。
还有农家乐那回，闹一闹就能得到一个轻松活儿，不比脸面重要多了。何况在她的预计里，损失的可不是自己的脸面，不孝父母，说出去没有说父母丢脸的道理。
可惜，时运不济。前者杏儿婶给力，清扬做足了孝顺闺女的样儿，夫妻两没讨着好人品也败坏了。这次在清扬看来就更蠢了，涉及李家村未来发展的大事，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妇人闹一闹就搁置？
撒泼，耍赖，闹事…可以啊，戏唱的再好，可没人搭理，又有什么用！
事情的发展轨迹全部按个人的预想前进，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散会回去的时候，老李家周围围了一圈人，夸李老头吴荷花有个好孙女，夸李大山钱妹侄女出息，夸李娇娇有了好堂妹…清扬听着都替自己尴尬。而本该是圆圈中心的李二山杨翠二人，孤零零的走在最后面，眼看着前方热热闹闹。
李二山是男人，偶尔还会有关系不错的和他说句话，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婆娘拉走了，人家半点没有掩饰的意思，大声嚷着人家搞不好都恨死你了，你还傻不拉几凑上前，是嫌命太长了？
李二山嘴张着，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颓然低下头。看着走在自己旁边静默不语的杨翠，埋怨无法自抑产生，想训斥妻子，话到喉头没有出来。
可冒出的念头怎么都止不住了，如果不是杨翠不顾大局在全村人面前闹事，他怎么可能会被排挤，明明他一直沉默什么话都没有说啊，他没有反对清扬给村里人修路，他应该和爸妈走在一起，接受大家的夸赞，而不是和杨翠在后面，被人嫌弃！
再说被笑僵了脸的老李家众人，等看到自家院门时，重重舒了口气。虽然耳边全是好话，但一直听着也挺不自在的。
大家伙也有眼力，没跟着进去别人家门，人家肯定要谈事儿呢。
知道清扬没和家里人商量，还有人不放心对吴荷花说，“和孩子好好说啊，可不能动手。”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么多钱不是闹着玩的。
吴荷花回答得那叫一个爽快，“我们家不兴打孩子。”
徘徊在门口的众人才放心离开。
门一关，清扬先主动认错，“爷奶，大伯大伯母，我错了。”能不能不要挨打啊？
李大山钱妹摆手，示意叫他俩没用。
吴荷花哟了一声，“你还知道错啊？”天知道她这把老骨头，差点被吓的去见列祖列祖，“不声不响和村长搞了这么一出，也不和我们商量。你这丫头是老虎胆儿啊，我看你到时候还不完钱怎么办？我和你爷都进了土，想帮你都帮不了，你就只能被老板拉去卖掉！卖去比比咱村还差的村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奶，您和我爷还能活很久呢！”清扬不赞同道。
吴荷花眼一瞪，“今儿个就被吓了个半死，还能活几个月，了不起。”虽然村里有钱修路她高兴，但这钱不是她孙女来出的话，她更高兴，活个一百二十岁不成问题。
哪家大人知道孩子一辈子都要还账还会高兴？
可这做的又是大好事，李老头吴荷花聪明之处在于，他们再不痛快也不会在外面表现出来，还得乐意之至！
不是二老及时站出来，杨翠那副不甘愿的样子，还不知要和村里人闹成什么样子！在别人看来，他们有没有硬着强迫清扬出钱，是清扬自己心甘情愿，杨翠别把锅往他们身上扣！但矛盾的又是，清扬愿意为村子奉献，他们又会感恩记在心里。
人啊，从来就不能简单化。
“行了，孩子出息，我们也不要泼冷水。”李老头复杂看了眼清扬，制止吴荷花即将的长篇大论，郑重对众人说道。他在村部那就想的非常清楚，既然事情不可逆转，拿出的钱不能收回来，那就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
想到杨翠，李老头狠狠皱眉，人一旦进了死胡同，外人很难把她拉出来。一下子得罪了全村人，老二媳妇比她闺女胆儿还大！外人不是没意见，只是顾虑着清扬和他还有荷花，嘴里啥也没说，但心里不定怎么厌恶人。
“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按孩子说的办，她自己说出的话要负责任。不许一副发丧的样子，出门都给我笑！记住没？”李老头嘱咐道。
李大山钱妹李娇娇连忙点头，哭有点难度，笑还不容易么？
吴荷花不甘心拍了下清扬，算她好运！
这件事，也到此为止。
清扬没挨骂，没挨打，自己都觉得幸运得不可思议。她觉得，不可以轻视任何一个人，就像李老头，平时话不多也不拔尖，但关键时候，最稳得住的就是他了。
所谓一家之主，就该是这样的！
清扬完全忘了一开始还觉得她也不靠谱，只知道和稀泥的，现在看来，那都是大智若愚！
完全不知自己在孙女面前地位拔高了不止一个等级的李老头，现在看见清扬就眼抽抽，能躲就躲。实在是孙女看他的眼神太奇怪了，李老头浑身不自在。清扬还郁闷呢，她爷还是对她有意见，看，不想看见她了吧。
正月一出，李家村比过年还要热闹。无它，修路的工人到了！负责人挺会来事儿，还来村长家里坐了坐，遇到村里人好奇询问，人连连保证尽最快的速度修好路，大家那叫一个满意。
至于负责一日三餐的人选，村长还是来找了吴荷花，吴荷花还想着每天去修路的地方瞅瞅呢，一口回绝了，倒是省了清扬规劝。最后被那天的高壮男人接手，他家有老人，媳妇干活也利落，还有几个萝卜头帮着择菜，倒是挺合适的。按辈分来清扬该叫高壮男人一声哥，他媳妇姓刘，大家都叫刘嫂子。刘嫂子接了这活儿还找了清扬一次，说是工钱可以减半，不然她拿着烫手，清扬自是没有同意。你看，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世界才绚烂多姿彩色缤纷。
农家乐倒是没有受影响，清扬明确告知正在修路，也没有减少客人的热情，一部分人还说碰上修路也是缘分。修路不等于把李家村和镇子隔绝了，只是不怎么方便，跟客人说清楚，大家也都谅解，倒是没有在这上面出问题。
修路的人是借宿在村子的，在刘嫂子家吃完早饭就去上工，村里人也不嫌闷，每天一群一群跟在后面，也不懂，就看着傻乐。有力气的上前搭把手，没有地里活儿要忙，闲不下来的汉子经常帮忙就是一整天，晚上和大部队一起收工回来。清扬知道后，让刘嫂子尽量多做些饭菜，愿意的就一起吃，不愿意就送去各家，也不会浪费。
吴荷花去凑了几天热闹，觉得无趣，不再连着天儿去。但每隔个三四天就必须要去瞅瞅，不然浑身都不自在。老太太也善谈，偶尔还把农家乐的客人稀里糊涂邀了一路，天南地北一通乱聊，实则她自个儿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哪里知道别处的情况。年纪大些的客人有涵养，陪着老太太侃大山也不嫌弃。年纪轻点的学生，一不留意就被老太太给拐到弯里去了，目光灼灼恨不得她再多讲些没听过的事儿。
清扬不知道是叫人家傻孩子，还是闭着眼睛不想承认这人是她家的。
材料供给及时，干活的人勤快，还有免费的帮工，修路的速度已经算快了。
农村地方过的大多是旧历生日，李娇娇过生日时，钱妹在农家乐掌勺做了一桌好吃的。清扬去镇子订了一个三层蛋糕，其实她想要更大更高更隆重的，蛋糕店老板黑着脸说最高就是三层，她还特别可惜。姑娘家十八岁的生日呢，再怎么重视都是应该的！
李二山杨翠没出席，老李家的其他人一个不落，在农家乐和客人一起为李娇娇庆祝的生日。有两个大学生是出来写生的，特地给李娇娇画了一副肖像当做礼物。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把自己最喜欢的芭比娃娃送给了她。还有送故事的，有亲自炒了一盘菜的，有自己DIY耳环的，五花八门，都是心意。
看的爷奶李大山钱妹目瞪口呆，人家还带送礼的！清扬好笑又无奈，天南地北，大家能在这里庆祝生日多不容易，还是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成年日子。
最后四位家长很俗的给了钱，其实四人啥也没准备，只是觉得对比起来不好看，才临时起意。
晚上李娇娇扒着清扬睡，说了很多。她说这是过的最开心的一次生日，生日蛋糕她很喜欢，只是有点浪费。她说原来客人都很好，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有种难以描述的滋味。她说爷奶很可爱，爸妈给钱时的心疼特别好笑。她说人与人的关系怎么会如此奇妙，陌生而熟稔，疏远又靠近。她说十八岁的这天很幸福。她说谢谢清扬……
清扬早就去见了周公，一个字都没听见，只是觉得一直有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又不知为何没有动手驱赶。第二天一早，见着李娇娇的黑眼圈，还很不给面子的嘲笑了一通。
气的李娇娇跳起来要揍她！
大概是已经过了一次十八岁，等到四月二十三，清扬并没有觉得这个日子有多么特殊。李娇娇不想让她失望，上门去叫杨翠，杨翠在屋子里破口大骂，败家子过什么生日！李娇娇握紧拳头，恨不得锤醒脑子有病的婶子，她最终冷冷的看了眼犹如疯子的女人，再淡漠的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闭上眼睛坚定离开。
清扬的生日是在家里过的，李娇娇做的一桌饭菜，还不许吴荷花钱妹插手，把两人急的哟，就害怕她把厨房烧了！好在有惊无险。
比起李娇娇的十八岁，清扬过的实在是乏味可陈，不热闹，没有父母在身边，甚至没有蛋糕。
但清扬很满足，李娇娇拉着她的手解释，清扬的生日不应该像复制粘贴一样。
她送了清扬一个水晶球，里面是个公主，也可以是女王，因为她有一所很漂亮的城堡，还有百花盛放的花园，还有所有女孩儿都喜欢的秋千。秋千旁的方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只属于一个人。
清扬酸酸涩涩的，李娇娇真的是一个好姑娘，她道：“娇娇姐，我以后会给你找一个好老公！”
李娇娇：……
两人在房间里耽搁的太久，吴荷花耐不住敲门，“有什么话说不完，菜要凉了，快出来！”她严重怀疑孙女知道自己炒的菜不能吃，自己躲进去了，故意把大人留在外面。
李娇娇：奶，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堂妹，就是您孙女，说要给她堂姐，也就是您另一个孙女，找个好老公！
后来的事，清扬懵懵的…
一家人坐下后，连着有人登门，进来全是先说清扬生日快乐，成了大姑娘之类的。然后拿出棒棒糖、牛奶、鸡蛋、熏肉…还有自己做的面，放下就走，吴荷花热情邀请上桌吃饭，人没同意。陆续有人来，这一顿饭终究没有吃好，饭菜都凉得不能再凉，也没人有兴致去热。
直到深夜，确定没有人再来，李老头把门拴好，看着清扬面前一堆东西，哈哈大笑。吴荷花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被李老头感染，也咧着嘴笑起来。
“好啊！”李老头发自内心高兴，人活一辈子，不是为名就是为利，舍利求名，这事儿做的好啊！
吴荷花见不得他嘚瑟，泼冷水，“又不是给你的，你高兴什么？”
李老头拽文，“妇人之见！”
吴荷花差点把冷饭从他头上打个洞灌进去。
“我的生日，怎么会…”清扬怔怔拿着早就不吃的棒棒糖，这是刘嫂子送过来的，上次那几个萝卜头吵着要吃糖，刘嫂子还把他们揍了一顿，现在到了自己手上？
鸡蛋是六姑婆送来的，六姑婆的喜好有些特殊，她不喜欢熏肉，什么肉都不喜欢，就好吃鸡蛋，蒸着吃炒着吃煮着吃…好像从来都不会腻，脚边满满的一篮子鸡蛋，够六姑婆吃半个月了吧。
桌上唯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是杏儿婶端来的…
……
付出与收获，好奇妙的关系。
吴荷花摇头回答孙女的问题，“小孩子的生日不值得大张旗鼓，也没有故意告诉别人，他们怎么知道的，我也真是糊涂了。”农村哪怕邻里邻居，谁没事儿关心孩子的生日，连关系好的大人都懒得关注，何况孩子！还有小孩儿的生日，没有几家讲究，家长记得煮几个鸡蛋已经很好了，至于特地买蛋糕的那简直是娇宠。自家孩子都没关注，怎么会关心别家孩子，所以清扬才会觉得奇怪？
钱妹笑着说，“总归是人家的一份心，咱们记着，以后找到机会走动起来，还回去就行。不管怎么知道的，清扬刚刚有点呆，记得明天给大伙儿道声谢。”
李大山嘿嘿笑，打趣侄女，“人太多了，清扬怕是没记住，你求求大伯，大伯全记住了，明儿提醒你。”有些老人都不出门走动了，一时间清扬可能都没认出是谁，李大山还第一次看见侄女怔仲好像被吓傻的样子。
吴荷花一个盖帽儿就扣在李大山头上，清脆的声音，清扬李娇娇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李大山皮糙肉厚不怕疼，也不嫌丢人，还对清扬挤眼。
更正一下，清扬的十八岁半点儿不乏味可陈——烟火盛放绚烂的不成样子。
钱妹要回自己家时，悄悄和李娇娇叫到一边，跟她说，“不要和清扬比，你在爸妈心中是最好的闺女，清扬值得，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你明白吗？”姑娘之间永远有攀比嫉妒，闺女和侄女关系好，处的跟亲姐妹似的。钱妹不希望闺女因为心里不平，而对侄女有什么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