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所有人带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阮凤兮。
阮凤兮此时却是出奇地平静,看向皇帝的眼神格外淡漠。果然,她是那个献祭品,她父亲一生忠诚,从没有背叛过皇室,可是皇上却想要将他唯一的女儿给送去和亲。
阮相也是丝毫没想到皇上会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和亲,看向皇帝的目光里全是失望与不敢置信。
第285章 秋狩(28)
傅宸轩本就因为那突厥王子看向他的小丫头的眼神而情绪不佳,现在更是低气压到宛若是浑身浴血的修罗一般,他冰冷的眸子看向他所谓的兄长,也就是坐在最上方的皇帝。
皇帝竟敢打主意打倒他的人的头上,他曾经害他失去了父皇母后,失去了皇位,现在,又想要夺走他身边唯一的一个人吗。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是那个可怜的、弱小的太子,他现在是人见人怕的摄政王。皇帝既然敢伸出这个手,那就别怪他会把他的手砍掉。
傅宸轩捏紧手中的佛珠,他手上似乎有一阵子没沾过血了,他这个佛珠啊,其实都是用鲜血上的包浆,现在也是时候再为它保养一番了。
元成见大家的目光都盯向那个红衣女子,心中一跳,难不成先前是他认错了人,这个红衣的才是真正的郡主?元成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这叫什么,这叫缘分天注定。没想到他第一个动心的人,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突厥王装作惊讶的样子,“哦?我怎没听说大楚还有一位郡主呢?”
“朕没有子孙福,见阮相的女儿实在是讨喜,就封为了郡主,也算是朕的半个女儿。”皇帝说着,又看向阮凤兮,“长乐,快起身向突厥可汗见礼。”
阮凤兮心中发冷,皇帝是如何忍心伤害他最忠心的臣子。她犹记得,在原本的情节中,最后还坚持在皇帝身边的,就是她的阿爹。因为那时候她的阿爹并不知道这个皇位本该是傅宸轩的,所以一直都认为傅宸轩是逆贼、是谋反。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最后的权力都被架空。若不是傅宸轩欣赏他是个忠诚的、正直的人,她的阿爹肯定就要被当做杀鸡儆猴的对象了。
可是现在,皇帝却将他最忠心的臣子最爱的女儿,送进狼窝里。
阮凤兮忍不住想要冷笑,正好,趁此机会,她要让他阿爹看清楚,这个皇帝的真面目。
阮凤兮虽然心中所想甚多,但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和宫里的人斗,就是要演技好,皇帝既然想要演疼爱小辈的长辈,她陪他演演也无妨。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站起身来,转向突厥王,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臣女阮凤兮,参加可汗。”
突厥王都忍不住眼前一亮,这女子在大楚的众女中,就像是一堆木偶中唯一鲜活的人,十分亮眼。
元成几乎要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原来真的是她啊,她的名字叫阮凤兮,很好听的名字,他记住了。若是能和这样的女子和亲,似乎也并不错。之前元成对和亲还是有些抵触的,因为他太不喜欢那些又做作又病弱的女子了,但是还好,和他和亲的小郡主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好,不愧是一国郡主,是个好女子!”突厥王很是赞赏地拍手叫好,接着,他伸出手指向元成,“这是我的嫡子,也是突厥的下一任可汗,元成。”
第286章 和亲
众人看向元成,发现元成其实也是长了一副好样貌。他有突厥人特有的立体五官,而且由于经常在户外活动,所以肤色是浅浅的小麦色。深蓝色的胡服已经被他的肌肉撑得鼓囊囊的,足以看出他的身材十分健硕。
许多在场的女子心中都有些遗憾,这个俊俏的男儿为何偏偏是突厥的王子,若是大楚的人,那么肯定也会是姑娘们之间的抢手人物。
元成此刻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看上去是个十分阳光的大男孩。
“见过长乐郡主。”元成将手放在胸口,对着阮凤兮微微鞠躬。
“见过元成王子。”阮凤兮屈膝回礼。
“这草原我很是熟悉,郡主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大可都过来找我。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好好带郡主了解一下草原风情的。”元成笑着说道。
阮凤兮没有搭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清冷的样子。元成并没有被她稍显冷淡的态度吓退,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突厥那些天天想爬他的床的女人他还看不上呢,就这个小郡主这清冷的样子,深得他意。
元成突然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皇帝毕竟还是怕突然一道和亲的旨意下来,会惹得阮相生气,所以现在并没有明确地下旨,而是先给阮相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这也能显示出他的仁义。只是不管阮相会不会同意,他这个女儿是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傅宸轩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手中拨弄着佛珠,一下,一下,像是某种倒计时。
看来,他的计划还要再提前一些才是。
皇帝和突厥王在对和亲之事做了铺垫之后,就正式开始了午宴。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元成正好被安排在了阮凤兮的正对面,二人只要一抬头,就会对视。
元成很满意这个位置,他本以为阮凤兮会是那种第一眼惊艳后会趋于平淡的美人,可是他越看越发现阮凤兮是那种很耐看的长相。特别是她的五官,极为精致,眼角的小小泪痣更是锦上添花。元成只要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她,心中就一阵狂喜。
他本以为这次和亲只是走一个过场,娶一个花瓶回去当做摆设罢了,但是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他虽然是突厥人,但是从小也是接受了大楚的儒家教育,而且他的母亲也有二分之一的中原血统,所以相比父辈们来说,他更加地“楚化”。所以,他也向往大楚中传说的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
只是他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遇到那个人罢了。
元成一顿饭下来没有吃多少东西,但是却觉得有饱腹感,不知到底是吃饱的还是看美人看饱的。就连突厥王和皇帝有时让他答话的时候,他都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阮凤兮这一餐饭也没有吃多少,只因那突厥王子的眼神太过于露骨,而且她此刻也没有心情用饭。现在还好皇帝还没有下圣旨,一切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只是不知,此事到底该如何才能推脱掉。
第287章 和亲(2)
阮凤兮和元成将要和亲的消息,惊动了在场的许多人。
梁盼儿是一听这个消息就为自己的好姐妹担心,突厥那么远,这一和亲过去,这一辈子估计都要被困在突厥了。阿鸾的性格她最清楚,是个娇贵的主儿,怎么会受得了突厥的风吹日晒呢。
魏芙蕖则是挑眉,她不能让阮凤兮去和亲,若是她去和亲的话,势必身份地位又要提高一个档次,到时候若是想要给自己使绊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一定要在真正赐婚之前,就让阮凤兮这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傅文彬一开始是惊愕的,后面的情绪却很复杂。得知了那个从小到大都喜欢粘着他的小姑娘竟然要被送去和亲,成为一个外族人的妻子,他心中不知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本以为,阮凤兮会纠缠他一辈子的,他也做好了一辈子都应付她的准备。虽然之前他常常都期盼阮相能够给阮凤兮定下一桩亲事,让她不要再日日缠着他了,但是现在阮凤兮和亲的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
无论如何,就算她要嫁作他人妇,也是不应该离开楚京的,她应是生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如之前的十几年。
傅文彬发现,无论他之前觉得有多么讨厌阮家的小姑娘,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了。
他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来阻止她去和亲。
魏景皓和傅文彬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也觉得,一定是要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得不到阮凤兮的话,将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阮相此刻是全无吃饭的心情,整个人像是突然苍老了一般,他一生忠贞,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把他的女儿留在身边,他这光威、权力,在他女儿面前,一文不值。就算是皇帝要罢他的官、定他的罪,他也不会同意自家女儿去和亲。
一顿午宴下来,众人吃的是心思各异,除了皇帝、突厥王还有元成之外,没有一人是真心高兴的。
午宴散场后,阮凤兮走到自家阿爹阿娘身边,看着他们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阮相拉着自家女儿的手,“鸾儿,别担心,阿爹就算是拼了这一条老命,也一定不会让你远嫁突厥的。”
“对,阿娘马上就去给你的外祖父传信,让他也想想办法,放心吧,阿爹阿娘人到中年才有了你这个宝贝,疼都疼不急,怎么会忍心让你去突厥那种地方呢。”沈氏摸了摸阮凤兮的头发,掩住内心的忐忑,让自己看起来是底气十足的样子。
阮凤兮怎会不知阿爹阿娘此刻心中的焦虑,皇帝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在旧社会,这就是那么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可是她只能装作看不出阿爹阿娘真心的心情的样子,微笑点头,“我相信阿爹阿娘。”
第288章 和亲(3)
一家三口去了阮相夫妇的大营帐,仔细商议该如何才能够破解这个困境。
“现在皇上虽然已经暗示有和亲这个意思,但是毕竟没有下旨,所以我们要趁皇上赐婚之前,把和亲之事找理由推掉。”阮相稍微平复了心情,理性分析。
“只是天子之话一言九鼎,这如何才能让他改变心意啊?”沈氏皱眉。
阮相摸着下巴,仔细考虑,突然灵光一闪,“若是在赐婚之前,将鸾儿的婚事定下来,然后说是早就定了亲事,不就可以了吗。凡是都有先来后到,皇帝也无权更换一个女子的未婚夫,况且皇帝最爱惜羽毛,强行将大臣之女送去和亲,不就成了送人质过去扣押了吗。”
沈氏刚听见是,也是激动地一拍大腿,可是仔细想了一想之后,又皱起了眉,“但是鸾儿自小也没有定下娃娃亲,之前我们都觉得她太小了,也没有定下亲事,就连相看都没相看,上哪里去寻一门亲事啊。再说了,现在那些王公大臣们都知道了皇帝有意我们的鸾儿去和亲,有谁敢出头与鸾儿定下这个婚约。”
“就算是不在达官贵人之家挑选也可以啊,我在朝中也认识许多清流之辈,虽然可能比起达官贵族们要清贫一些,但是他们为人却十分正直。若是我出面相求,他们应该会考虑。不管夫家的家境是什么样的,我们都能给鸾儿一大笔嫁妆,不会让她过苦日子的。只要鸾儿不远嫁,仍在楚京,一切都好说。”阮相说道。
他现在觉得,只要自家女儿能够待在楚京,夫家的要求可以不必那么高,只要对方为人正直,不会亏待鸾儿就好。而且鸾儿下嫁还能让她在未来的夫家的话语权更大,日子说不定还会更好过一些。
“可是......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想要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沈氏看着怀中的鸾儿,神色有些纠结。
“娘子,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只是现在形式不由人,这几日就要定下来了。”阮相叹气,“或是先让鸾儿嫁过去,日后和离也未尝不可啊。鸾儿之前不是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我们的吗,若是她不喜欢那人,就让他们走个过场,待风头过去了,就让他们再和离,我们让鸾儿接到府上,护她一辈子。”
“阿爹,阿娘......”阮凤兮鼻子有些发酸。
“鸾儿,阿爹阿娘这么对你的婚事做主,你可愿意?你可会怨阿爹阿娘?”沈氏将阮凤兮揽到怀里。
阮凤兮摇了摇头,“不会的,鸾儿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知道阿爹阿娘都是为了我好,我相信阿爹阿娘的眼光。”
“那就好,鸾儿,就算是仓促,阿爹也不会让你凑合,阿爹一定给你找品行端正之家,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阮相对自己的女儿做出保证。
“嗯,谢谢阿爹。”阮凤兮点头。
“那我这几日就把口风放出去,看情况如何,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早年老友,就算是走个形式也可以啊。”阮相叹息。
第289章 和亲(4)
阮凤兮低下头,让阿爹阿娘如此为难,她心中很是不好受。她的阿爹一生傲骨,何时为什么事情向他人低过头。
阮相夫妇商议出大致的解决方案后,就先让阮凤兮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去了,他们则开始忙着往楚京寄信,势必要用最快的时间,找到阮凤兮未来的“夫君”。
阮凤兮回自己的营帐的路上都是无精打采,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她的阿爹阿娘本来就已经上了年纪了,却还要这样为她操劳,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不肖子孙。
阮凤兮垂头丧气地走到自己营帐前,刚准备进去,突然手腕处有一个很大的力量将她拉走。
她惊慌地下意识就要叫,身后那人捂住她的嘴巴。那人的手很冰凉,他的身上有能让她安心的檀香味道。
“阮阮,是我。”傅宸轩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阮凤兮听到傅宸轩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一些想哭。她分明刚才在阿爹阿娘面前都是一副很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在傅宸轩面前,他的一句话,就能击溃她所有强装出来的坚强。
她瘪了瘪嘴,低下头不让傅宸轩看到她眼中的泪光,“皇叔。”
傅宸轩敏锐地听出,小丫头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尾音还有些哽咽,是觉得委屈的表现。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背对于他的阮凤兮转了过来。
小丫头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傅宸轩突然就觉得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这就是心疼的感觉吧。
“别哭。”傅宸轩不会安慰人,千言万语都汇成了这低低的两个字。
阮凤兮有些别扭地抽了抽鼻子,“我没有。”
她平日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或者说是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很乐观坚强,之前她的朋友们还觉得她只会笑,不会哭。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属于打断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伪装面具,她的伪装就是笑容,就是乐观。
她不想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其他人,所以再怎么想哭,都会忍着自己一人夜深人静在被窝里啜泣。
她刚才明明一直都忍得好好的,怎么一听到傅宸轩的声音,眼泪就忍不住了呢。
阮凤兮觉得当着别人的面哭真的是太丢人了,于是一直逼着自己把眼泪往回收,在感觉自己眼眶中没有那么多泪水的时候,她抬起头朝着傅宸轩扯出了一个笑容,想要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