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马秃子早就打红了眼睛,哪里听得下来,更何况曲雪容也是个犟性子,虽被挨打,可嘴巴一刻不停歇的辱骂着马秃子。
“去拉住他。”海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曲雪容被打死,尤其是现在看她满脸的血,十分恐怖,便让魏蚕子去拉开。
又朝那马秃子恐吓,“你再不住手我去报官了。”
要说这马秃子一把年纪才娶妻,到底是因为这性子暴利的问题,年轻时候就是个小混混,隔三差五的上牢房里去吃饭,短的时候三五天,长则七八月一年不等。
这一耽搁,名声也没了,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会愿意嫁给他,也就是这曲雪容傻了眼,以为他是土财主才糊里糊涂的被骗了。
魏蚕子上去没拉住,反而被他推了一把,海棠威胁报官,又叫他冷笑:“哼,我打的是自己的女人,难不成打死了还犯法?”
这就跟许多人打自家孩子,打死了不犯法一个心理。海棠见他油盐不进,曲雪容声音越来越虚弱,只得让魏蚕子去报官,然后继续喊曲承德,“你真要看着你妹妹被他打死么?”
曲承德也吓着了,这打媳妇嘛,大部份大老爷们都干,可这马秃子的确是有些狠了,于是又去拉。
不过仍旧是敌不过力道无穷的马秃子,杜美娇也吓着了,顾不得许多,上前跟着帮忙。
只是没想到夫妻俩居然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个头娇小的杜美娇,反而摔倒在地上,曲承德又忙着去管自家媳妇。
见这光景,海棠没了法子,捡起旁边的小凳子直接往他身上砸过去。
何曾想,这小板凳竟然断了,反而激怒了马秃子,回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瞪着海棠,似也要将她一拳打死一般。
海棠吓得双腿有些发软,但反应也快,本想要朝外跑,但又怕他到时候对杜美娇动手,反正曲承德是指望不上的,所以这一次拾起椅子,再此朝他砸过去。
因马秃子是扭过头面对着她的,也有些用眼神恐吓海棠的成份,不曾想海棠虽然害怕,但还是选择继续动手。
这一次椅子砸下来,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身子一偏就倒了下去。
厅里除了曲雪容痛苦的哼唧声,一片安静。
“海海……海棠,你……你杀人了。”曲承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海棠。
海棠看着那闭目倒在一旁的马秃子,也不知他的死活,但听到曲承德这样说,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去,想要试一试他的鼻息。
可才靠近,那马秃子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就朝海棠的脖子捏去。
海棠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着手,这千钧一发几之际,刚才摔得昏昏沉沉的杜美娇不知道哪里拿来的鸡毛掸子,使尽了所有的力气,用把手打在马秃子的手上。
试想那竹竿打人本就疼,马秃子这手腕一疼,就赶紧缩了回来。只是这下就将怒火转到了杜美娇的身上去。
杜美娇迎上他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吓得朝曲承德身后躲过去。
曲承德也是被吓了一跳,跟着后退,紧张的说道:“妹夫,妹夫,你冷静些,冷静些。”
只是他声音才落,厅门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孩童声音,“娘~”
杜美娇心知不好,连忙朝门口跑去,生怕这丧心病狂的马秃子抓了儿子去。
海棠也看见了,见马秃子几乎与杜美娇一起挪步子,再度提起椅子,朝他砸去。
这次砸在了他的后背,虽没伤到他,但也使得他短暂的停下脚步,让杜美娇先出去,拉着大郎跑开。
杜美娇的叫声也从外面传来,“曲承德,你个缩头乌龟,是不是得等这疯子把我们都打死?”
曲承德闻言,看了看地上满脸血污的妹妹,想是被杜美娇的话刺激到了,冲过去一把抱住打算追出去的马秃子。
马秃子被曲承德抱住,立即挣扎起来,两人很快就扭到在一处。
海棠也趁机出了厅,让黑子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来,衙门那边就来了人。
魏蚕子既然是跑堂出身,自然是最会察言观色,这大过年的见衙门里的兄弟不愿意出来松动筋骨,立即就摸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他们喝茶。
这几个衙役才跟着过来。
衙役赶来瞧见躺在地上的曲雪容,以为出了人命,马上就去拿马秃子。
马秃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拿下。
海棠立即叫了杜美娇,本打算将曲雪容扶到隔壁床上去,却见她身下大片血污,手脚也冰凉,两人一时间都给吓住了。
海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是不喜欢这曲雪容,但绝非希望她去死啊。
好在这时黑子请了大夫来,一进来赶紧把脉,“还有气儿,先给挪到屋子里,暖和些。”刚才大夫来的时候,遇到了那被衙役们架走的马秃子,所以看到曲雪容,很快就猜测到多半是那人动的手。
听着还有的救,海棠这三魂也回来了两魂,叫了魏蚕子和黑子一起帮忙,才将人抬到房间去。
大夫在里面诊治,杜美娇满身疲惫的坐在门外的廊下,不远处的厅门口,是她鼻青脸肿的男人。
可是现在杜美娇一点都不心疼他。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身材与那马秃子也没多大的差距,就是人瘦了些而已。
可他但凡早些动手拦住那马秃子,哪里有后来的事情?
海棠也有些心累,心说这趟回来都算什么事儿?没有周家夫妻的消息就算了,怎还遇到这种糟心事情。
眼下直接走也不合适,便与魏蚕子打听那马秃子的消息,方知晓这马秃子打架斗殴是惯犯了,从前还打死过买肉的客人。
偏运气好遇到大赦天下,又给放了出来。
约莫个把时辰,大夫才出来,这诊金自然是杜美娇给了。
那曲雪容命大,还活着,不过以后那脑子多半不好使,想要在有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两件事情,单是一件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这女人这辈子多半是毁了。
杜美娇先是哭,后来又骂曲承德。
曲承德满脸自责,他真不知道会打得这么严重,更何况他不是也受了伤么?而且杜美娇也没留大夫给自己看看,所以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但杜美娇就没打算打理他,只将海棠叫来,“你既然担心孩子们,就早些回去吧,那马秃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出来,你也不必担心。”一面回头看了看后面床铺上还在昏迷中的曲雪容,也算是自我安慰:“她这个样子,以后我倒能省心些,就当是多个孩子。”
海棠也没说什么,毕竟曲二哥肯定会留下曲雪容,比起正常却不能生育的曲雪容,这样变成傻子的曲雪容对杜美娇来说,的确比较好。“也好,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到庆阳找我。”另托付她帮自己留意周家夫妻俩的消息,又给了两百两的银票给她应急。
曲承德那边,也去打了声招呼。
主仆二人离开,那魏蚕子就忍不住嘀咕,“曲掌柜的胆子也忒小了,他人高马大的,竟还怕那马秃子,若早些跟夫人你们合力动手,哪里会是现在这光景。”
海棠也不知道说什么,曲承德本就是这个性子,往昔没出什么大事,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这件事情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没有半点上前劝阻的心思,直至自己和杜美娇上了,他也没半点动作,要不是这马秃子去追他儿子,只怕他真能全程看下去。
海棠不知道,是该说他这人无情,还是自己也好,曲雪容杜美娇也罢,在他心中都没有分量,还没到让他拼命的地步。
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做人千万不能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但凡有一丝的机会,都不能放弃,尤其是在人命关天这件事情上。”
魏蚕子应着,“那是自然,不过可怜了他那妹子,一辈子就这样毁了,有这么个亲哥哥,也是倒霉。”
此事到底影响了海棠的心情,直至第二天下午,临近庆阳城外遇到一对母女。
她原本是想着马也累了,便在这靠近官道的小村子歇息。
这村子里有精明的人,在旁边摆了小茶摊,不过这又是大正月,寒风瑟瑟的,所以并没有人经营,海棠也不好去脏了人家的桌椅。
就让魏蚕子把马儿拴在旁边休息,她也下来在旁边透透气儿。
魏蚕子这栓了马,喂了些豆子,见着前头有片林子能挡住视线,正好又内急,就往那边去。
然不多时,海棠就听见他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海棠转身往车辕边的栏杆上拿起马鞭赶过去。
魏蚕子从那一片林子外跑过来,一面拉扯着裤子,语无伦次的喊道:“夫……夫人,那有死人。”
海棠见他吓得不轻,防备着走过去。
果然,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干枯的稻草外面,露着一双脚,短了半截的裤腿外面,小腿已经冻坏了。
按理来说,这路头不该有冻死骨,城中可是设立了粥棚的,自己也捐了不少,怎么还会有人?第一念头就想到,赶紧报官。
可就在这时,那稻草下面的腿动了。
海棠赶紧喊,“快,快过来,人还活着。”一面蹲下身剥开那稻草,便见着竟然是一对相互抱着的母女。
母女俩都枯瘦如柴,身上的衣裳也单薄不已。
随着她拨开的稻草,一张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
竟是小舟放假那日,自己在街上遇到的小姑娘。
那时候载着她娘的马车被撞了,她下马车到处求助,后来是自己给了她几两银子去请大夫。
只是这后续不是李心媛已经赔了银子,怎还会落到这个田地去?难道衙门那边?
可海棠觉得不可能,傅大人不是那种人,不可能阴阳两套。
魏蚕子过来,见着人还活着,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这新年大节的叫他一下遇到两个死人,多晦气啊。
将这冻得昏迷了的母女俩抱着往马车里去,毯子手炉都给放上。
魏蚕子则快马加鞭的往城里赶去。
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到了,没有回酒楼,而是直接去了医馆。
也是巧了,这家医馆正是当日这小姑娘去请的那一家。
大夫一见母女俩,也是惊讶不已,朝海棠问着:“陆夫人哪里遇到的人,怎冻得这样严重?而且这妇人,还未出月子啊。”
海棠连忙细说,大夫似想起了什么,只说了造孽俩字,便直叹气。
海棠也怕耽搁他诊治,没敢继续再问,打发了魏蚕子先回去,自己这里等着。
这母女俩虽然没什么大伤大病,但那小姑娘原本就瘦弱,身子给冻坏了,尤其那双腿,性命虽是捡回来了,只是以后怕是不良于行。
妇人的情况反而稍微要好些,就是月子病肯定是落下了的,以后逢阴雨天,或是那天气变化大,怕是全身疼痛难忍。
而此刻已经快要子时一刻了,大夫知晓海棠是从老家回来,便劝说她现回去休息,“已没有大碍,不过又饿又冻的,这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海棠只得应了,正好曲逐舟和魏鸽子在这里等着接自己回去,自己也不好让他们一起熬,只能先回去。
而届时魏蚕子和曲逐舟已经将消息打听清楚了,只是在医馆里不好说,这一上了马车曲逐舟就愤怒道:“天底下怎有如此人家,也不怕老了以后遭报应。”
“如何?有她们家人的消息了?”海棠之前让魏蚕子先回去,料想他肯定会同大家说起,那么多少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这母女俩的消息,最好能找她们家人来。
“夫人别提了,李心媛那恶女人的确赔了不少银子,不过这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能留住,又伤了根本以后不可再有孩子,原本还以为她家人接她回去了,会好生照顾,谁料到她那婆婆是个重男轻女的老虔婆,拿了银子后立马让自己儿子休了这夫人,连带大孙女也不要,这母女俩没去处,只能继续待在村子里,直至过年这前几天,那老虔婆下了死手打那孙女,母女俩才离开,可惜穿得单薄,没走多久就冻倒了。兴许是路过的人觉得她们不行了,便给捡了些草,掩在林子后面去。”
海棠听完,心中满是骇然。
虽然见识过重男轻女,但真没想到天底下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撞坏了身子非人家所愿,他们家若真要执意生儿子,就该将那银子给这母女俩,好叫她们俩能度日。
这倒好,差点就活生生要了两条性命。
倘若不是魏蚕子内急发现,只怕人就真的这样没了。
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咱们去报官。”
曲逐舟摇头,“所谓清官能断家务事,这事情就算报官也没用,休书也写了,至于赔偿的银子,那没良心的人家已经重新给儿子娶了一个新媳妇,又买了新房子,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是啊,海棠倒是忘记了,这又不是自己那个时代,这里的女人地位低下,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去靠着空间里的那些菜谱之外,还有傅大人的庇佑。
什么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女人又有什么话语权?哪一条律例又是专门为女人订制的呢?
这母女俩没有错。
真要说错的话,就错在那小姑娘不是个儿子。
婆家要休她娘,轻而易举,红口白牙随便从七出里说一条就是了,谁又去管她是真是假。
一个晚上,海棠都因此事郁郁难眠,看到床榻上睡熟的两个女儿。
她有些害怕,尤其是想到陆婠绾那软弱的性子,以后遇到这样的婆家,岂不是白白被蹉跎折磨。
心中揣着事儿,终是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起来。
也没敢惊醒两个女儿,连洗漱都是到隔壁的房间。
荷花早已经在门口候着,瞧见了她赶紧迎上来,“鸽子哥怕夫人担心,所以一起来就去了医馆,素素和封嫂子也将自己的棉衣给收拾,一并让带过去了,夫人不必担心。”又望着外面的天色,“还早,夫人昨天回来得晚,再回去歇会儿吧。”那事儿她也听说了,很是同情那对母女。
她家可不就是爹嫌弃她是女儿,才给卖了么?
也是自己运气好,被买来做了丫鬟,二姐她们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荷花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寻姐姐们,可惜她们被卖到了这天南地北,自己也是跟着人贩子转辗几次,因姿色不大好,所以才被送到庆阳城李掌柜的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