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赵珩经过他身边,终是收了身上的杀意。梦境是梦境,孙来福自他被立为储君便跟随左右,断然不会出卖他。
“是。”孙来福松了口气,赶紧吩咐抬轿的小太监过来。
太子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缓和了许多?看来日后他得更仔细,免得又要惶惶度日。
*
朝阳升起,后宫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苏绾生无可恋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身上的疹子没有增加,但还是痒得晚上没法入睡。
梁太医说一定要忍住不能抓,不然就会留疤。
眼下目的虽然达到,可身上的疹子还不能马上就好,万一被人知道她搞了小动作,会连累到梁太医不说,小命难保。
高宗皇帝醒了,徐贵妃身为头号宠妃,宫斗赢家。自打皇后过世便执掌后宫以皇后自居,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幸好只要忍过七天就好了。
苏绾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黑眼圈,再次叹气。天冷的话还好点,进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炎热,身上的红疹一出汗就痒得要命。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去。
到井边打水洗漱干净,苏绾进厨房烧上水,转头去将藏起来的香料拿出来,径自回房收拾包袱。
她东西不多,穿过来一年也就内务府发下来的几套宫装。
将衣服叠好放到一旁,苏绾看了看香料,从床肚子里掏出藏起来的银子和油布。
油布不透气,不容易被人发现她身上藏有香料。
苏绾将香料和做好的香囊以及银子都包进去,再用蜡烛封死所有缝隙,防止气味透出来。
都收拾完毕,想到马上就能去敬法殿养老,苏绾精神过来,开门去陈良妃住的院子。
王庆德已经到了,陈良妃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垂下的双手隐约可见手背上似乎也起了疹子。
苏绾惊讶了一瞬,迅速收敛了目光故意靠近王庆德行礼,“见过王公公。”
陈良妃这是不打算装疯了,还是真的出了疹子?
“离杂家远些。”王庆德本能后退一步,白得吓人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将将被陈良妃吓到,这不识趣的宫女又凑过来,幸好她们马上就要去敬法殿,除了每日供应贵人位分的米粮肉菜,不用管她们的死活。
这病看着像是会传人,难怪徐贵妃下令撤走原来在敬法殿内,司香烛和扫洒的宫人。
王庆德想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耐烦呵斥,“赶紧收拾包袱随杂家去敬法殿,不可耽搁。”
说完,他抬手指着苏绾,咬牙切齿,“你,把脸给杂家包起来!”
苏绾忍住笑意自觉后退,“是。”
包起来更好,正好可以让她拖延些时间。
苏绾回到自己房里包起脸,露出一双眼睛拿了包袱出去。
后院的青菜长得特别水灵,生姜也发出了新芽,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她还挺舍不得的。
苏绾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再等十一个月,高宗皇帝驾崩她就能出宫了!
她和陈良妃被打发去敬法殿的事,整个皇宫都在传,卖自己香料的太监肯定也听到了风声。
等安顿下来她再想办法跟他联系。
敬法殿在皇宫左侧最深处,比清宁宫更为清净,就是离清宁宫非常远。
苏绾扶着陈良妃跟在王庆德身后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敬法殿门外。
王庆德回头瞪了眼,阴柔的嗓音染着浓浓的火气,“还不快进去,等着杂家请你们吗。”
苏绾点头称是,扶着陈良妃走上台阶踏入敬法殿大门,跟着用力把门关上。
陈良妃扯下头上的面纱,轻盈迈开脚步。
苏绾背着包袱跟上去,总觉得她有话要跟自己的说。
“本宫终于从那牢笼里出来了,这后宫,那头猪说了可不算。”陈良妃说着又唱起戏来,嗓音婉转动听,还格外的……嘹亮。
苏绾嘴角抽了下没答话。
她装疯以后确实骗过不少人,怀疑她没疯的也不少。
谢丞相没像原著那样病死反而早早发现有病,及时进行妥善的医治,那北境之战说不定能打赢。
人有了意识就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若北境真打赢了,徐贵妃怕是很快就会就有动作,高宗皇帝不杀陈良妃,就是因为她那位骁勇善战的兄长。
有个娘家人手中握有兵权的皇后,可比只会生孩子岳父还插手朝政的徐贵妃好多了,以高宗皇帝的昏庸无能,说不定皇后会是谁。
这一个月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谁说得准呢。
苏绾又看了眼陈良妃,心情再度轻松起来,管她们谁当皇后她只要离开皇宫。
敬法殿内给扫洒司香烛的宫人住的厢房,在左侧的小院里。
小院呈方形,东西都有厢房另有厨房和净房,水井就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整体布局很紧凑,但又不会互相干扰到对方。
苏绾拿下包在头上的纱巾,戴上自己做的口罩开始打扫。
东厢房原来住着宫女比较干净,屋里有淡淡的香气,四间厢房有三间是用来装香烛和贡品的。
西厢房只有三间,住的应该是太监,一开门就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苏绾眉头皱了皱,打扫干净所有的厢房,把陈良妃的包袱放到东厢房最好的一间,麻利铺床。
将自己的东厢房也收拾妥当出去,陈良妃趴在井边伸头往下看,眼神亮起来的那个瞬间,依旧能看到她曾经风情万种的模样。
可见她初入宫时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苏绾定了定神,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朝她走去,“良妃娘娘。”
“十二年了,本宫老了啊。”陈良妃缓缓站直起来,如盛宠之时那般,端方万分地往外走。
苏绾心底没来由生出一丝怜悯。
生在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她们的错,进了后宫努力争宠也不是她们的错,而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人能反抗。
安安稳稳的住了一晚,几乎没睡的苏绾天没亮便打着哈欠爬起来,揣上银子戴上口罩去倒夜香。
等了片刻,收夜香的太监过来。
来了两人,年轻的那个一看到她便站远远的。苏绾拎着夜香过去,看了眼站得很近的老太监,压低嗓音,“公公可否帮忙传个口信,不会让你白白帮忙。”
“说。”老太监上了年纪,似乎并不惧怕她的病。
苏绾拿出银子递过去,低声交代一番,若无其事地拎起木桶回去。
收夜香的太监地位最低,那太监又上了年纪不至于出卖自己换好处,被抓到了也不怕。当初跟在内务府当差的小太监说好了,被人发觉就说是同乡。
而且他每次卖香料,也都是用油布包好带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
那个年轻的收夜香的太监也不用怕,他站得远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苏绾关上门,听着拉夜香的车子的声音走远,不禁松了口气,浑身轻松地往回走。
能安稳一天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搬到敬法殿第四天,苏绾身上的红疹消退了不少,也没那么痒了,就是晚上还是没法好好睡觉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陈良妃用胭脂弄出来的疹子,一直没洗掉,像是有什么深意。
伺候陈良妃吃了晚膳,苏绾回房躺了一会,想起今天是管香料的太监给自己送货的日子,赶紧爬起来开门出去。
这次她不用翻墙那么麻烦,从后边的小门出去就行。
苏绾在后门等了会,隐隐约约看到有黑影往这边来,赶紧缩回去轻手轻脚关上门。
敬法殿后门平时不会有人来,就是白天都没个人影,那两人走的很急像是要做什么坏事?
难道是皇宫内又出了什么消息,让徐贵妃夜不能寐,必须除掉陈良妃才能安心?
这几天她没出门,收夜香的太监互相八卦说的也是皇帝的病越来越好,没有其他的消息。
少顷,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缝里伸进来一根细细铁丝钩子,试图打开门栓。
“万一陈贵人在房里怎么办?”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门还是能听到。
“她日日都在佛堂礼佛到很晚,不会在房里。”
苏绾抿了下唇,蹑手蹑脚返回自己的厢房掩上门,有人在监视她们?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脚步声从后门过来径自往东厢房那边去。
苏绾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悄悄打开虚掩的房门,抄起一根木棒折回后门将门锁上。
往回走时,陈良妃不知何时过来,手里也抄着一根木棍,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戏服,鬼魅一般看着她。
苏绾看看手里的木棒又看看陈良妃,哑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27章
“不能打死。”陈良妃压低嗓音颤颤地说了句,提着木棍朝自己住的厢房走去,手抖得厉害。
方才佛堂的蜡烛烧没了,她想着时间还早,便出了佛堂回来拿蜡烛。
谁知一进院门就看到两道鬼祟的身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来还往她住的厢房去。她吓了一跳,直觉是徐贵妃派来的人,不禁心头火起。
皇帝这会怕是好很多了,那头猪心里有鬼所以才想着要杀了她。
她不会死,没看到那头猪倒台她装疯也要活下去。
陈良妃越想身上抖得愈厉害,掩在夜色下的双眼布满了期望。
眼下只有苏绾能帮自己。
“知道。”苏绾轻轻回了句,握紧了手里的木棒,无声无息迈开脚步过去,静静站到门口左侧。
陈良妃松了口气,站到门的右边,和她一左一右守着那两个太监。
屋里的动静还在继续。
苏绾分神看着陈良妃,见她在发抖不禁抿紧了唇角,放轻呼吸。
她在现世驻守工地时住过深山,也住过沙漠,一点没觉得害怕。
穿书这一年,她每天都在锻炼身体,又天天拎着水两个院子来回跑,手上的力气不小。
倒是陈良妃的反应,让她觉得很意外。
她明明很害怕,却没尖叫或者躲回佛堂,反而拿起棍子想要自保,像是忽然换了个人一样。
仔细想想倒也能理解,来敬法殿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对她却未必。
高宗皇帝恢复得不错,收夜香的老太监说,再过个十来天就能下地。这种时候,徐贵妃肯定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慌。
陈良妃没被打入冷宫之前,受宠的程度跟她不相上下。
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弄死,或者弄出个杀头的罪名来,就不是徐贵妃了。她之前也想到过会有这种事发生,没想到那么快。
苏绾轻轻吁出口气,听到脚步声靠近过来,旋即举起手中的木棒。
陈良妃也举了起来,双手比方才抖得更厉害。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轻轻被人拉开,两个太监慌慌张张从里出来。
苏绾一言不发,一棒子敲下去,紧跟着又补了第二棒,那太监也不知道被打中了哪儿,声都没哼一下就倒了出去。
陈良妃力气比较小,被她打中的太监想跑,苏绾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他的后背就敲过去。
那太监晃了晃,估计是疼昏了重重趴到地上。
“进去看看他们做了什么,我拿绳子把人捆起来,应该是疼晕了不会这么容易死。”苏绾连自称都省了,简单交代一句,拎着木棒去厨房拿绳子。
陈良妃惊魂未定,哆哆嗦嗦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火折子点亮屋里的蜡烛。
她的床榻没被动过,倒是这屋子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陈良妃拿起烛台过去,伸手打开没关好的柜子,看清里面的东西脊背瞬间发寒。
装在箱子里除了道士做法的符纸,还有一个扎着刀子的人偶。
她颤抖伸出手,拿起人偶翻过去。
人偶后背贴着的赫然是皇帝的生辰八字,她吓得赶紧扔了回去,惨白着脸往后退开。
“良妃娘娘。”苏绾拎着棍子进屋,发觉她脸色不对,下意识看向她面前的箱子。
箱子里装着的人偶和符纸,她想起自己看过的古装剧中似乎有这样的情节,瞬间懂了。
徐贵妃这是打算栽赃。
苏绾不等陈良妃做出反应,上前一步把人偶和符纸都拿出来,又把房间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确定什么都没有了,立即掉头出去。
走出厢房的刹那,敬法殿正门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让人心惊肉跳。
苏绾顿住脚步回头,一脸严肃的看着陈良妃,“别慌,去给他们开门,走慢一点。”
陈良妃反应过来,端起自己当宠妃时的架子,冷静点着灯笼提着出去。
苏绾一定能处理好。
当初在清宁宫请道士做法,事后她把设坛用的所有东西都一把火烧了,徐贵妃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她今夜安排人上门,不就是想像两年前那样再来一次栽赃吗。
这次自己可不会让她如愿。
陈良妃出了曲廊,回头看苏绾,“我去了。”
“记得不要慌。”苏绾叮嘱一句,飞快冲向厨房。
她本来想把这些东西和两个太监都从后门丢出去的,考虑到他们就是从后门进来的,说不定外边就有人守着她。
陈良妃转回头一步一步走出院子,朝敬法殿大门走去。
拍门声越来越大,传遍了不大的敬法殿。
苏绾进厨房坐下,将所有的符纸丢进木桶里浇上水用力揉烂,跟着拿起柴刀,将那个人偶砍得稀碎裹进灶膛的草灰里。
扎在人偶身上的刀子,她看了下还挺精致,未免被栽赃果断出门丢进井里。
趁着还有时间,苏绾一手一个,将昏过去的两个太监拖到堆放柴火的地方,倒出装在麻袋里的枯叶,将他们彻底盖住又不至于让他们闷死。
做完这一切出去,敬事房总管王庆德领着几个太监,远远跟在陈良妃身后进了小院。
苏绾眨了眨眼,小跑过去扶了一把陈良妃,佯装害怕,“良妃娘娘,这是出了何事。”
“本宫哪里知道。”陈良妃用戏腔回了句,抓住她的手腕,身体还有点控制不住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