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们呢,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啊!”姜峨丝毫没有被劝退,嗓门依旧很大。
虞舟本来是要进门的,但看这阵势又退了回来。
“怎么不进去?”姜泓从后面走来。
“嘘,姜峨姑姑在发脾气呢。”虞舟轻手轻脚地离开门口,拉着姜泓走到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可奶奶为什么还不醒呢?医生不都说了一切正常了吗?”
“老人家身体机能不如年轻人了,反应慢要是有的。”姜泓安慰她。
虞舟皱眉,总觉得不太妙。
里面传来医生的安慰声和姜峨姑姑质问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头疼。
“你们必须马上拿出治疗方案来,否则我就去告你们!”姜峨姑姑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阵仗唬人。
虞舟瞥了里面一眼,退回来问姜泓,道:“姜峨姑姑怎么这么激动?”
“呵呵。”
虞舟:“你笑什么呀?”
此时又从里面传来副院长的声音,他道:“手术过后成植物人的情况也是有的,现在老太太不排除会成植物人的可能,我们会尽全力救治,也请您不要再威胁我们的医务人员了。”
虞舟木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朝观察室的方向看去。
“奶奶她……”虞舟双手捂嘴,眼泪汪汪。
姜泓早在下午就从医生口里得知了会成植物人的可能,此时不至于和虞舟一般失态。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是说要陪奶奶一起好起来吗?”
她闭紧了唇,睫毛颤动,眼泪扑簌扑簌地就落了下来。
屋内也没有声音了,再仔细一听,似乎有啜泣声从里面传来。
人从一出生就开始走向死亡,也许是走的过程太慢太美妙的缘故,以至于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它本来的目的地。
……
从那日起,老太太就这样一天天地躺下去了。姜泓作为老太太培养的接班人,接任了临时董事长的位置,负责姜氏集团的各项事务。
起初姜峨姜峭两位姑姑还天天来看,坐在老太太身旁说起小时候的故事,说着说着就抹泪,每次离开的时候都红肿着双眼。可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之后,两位姑姑出现的频率渐渐少了起来。
而作为“非法定继承人”的姜泓,突然面临着姜峒父子的发难。
虞舟不懂这样的血雨腥风,只觉得每日往来病房的人越来越多,公司的人,律所的人,来去匆匆。
玲姐送衣服过来,忍不住朝虞舟抱怨:“先生本来就是老太太钟意的接班人,现在挑起大梁理所应当,怎么现在还成了吃力不讨好了呢。”
“要是都像这样吃力,估计大家很愿意。”虞舟笑着道。姜氏集团的掌门人,掌握庞大的商业帝国,所有人都要高看一眼的身份,没有人会觉得累赘吧?就算是姜泓,难道不也是盼望着这一天么,只不过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罢了。
“嗡嗡。”放在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声,有短信来了。
虞舟拿起来一看,是姜河发来的,问他能不能看到知道遗嘱的内容。
“呵呵。”虞舟发出了姜泓惯用的冷笑,玲姐抬头,心道:这生活久了的确会相互影响,冷不丁地还有些吓人呢。
这件事虞舟自然没有瞒着姜泓,待他晚上一回来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要不我去放一下□□?”虞舟道。
“怎么放?”
“就说老太太的遗嘱里确实是将公司的股权都转到了你的名下。”
姜泓皱眉,似乎是不赞同。
“不好吗?”虞舟问道。
姜泓抿唇:“老实说,我也想知道老太太的遗嘱是怎么写的。”
“啊——”虞舟霍然起身,惊讶地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姜泓仰头看她,面色淡定:“奶奶立遗嘱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场,只有公证人和律师。”
虞舟怔了,那……现在怎么办?
放□□也要有底气的放啊,姜泓都不知道,怎么去骗其他人呢?
“不如,我们找来看一眼?”虞舟大胆小心地问道。
姜泓沉思,不置可否。
哎哟喂,急死个人了。
“好。”他考虑了一番,点头敲定。
虞舟握紧双拳,突如其来地有些亢奋。虽然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遗嘱这种东西呢,开开眼界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虞舟:虽然与自己无关,但还是好兴奋!
第50章 收揽
既然决定要看遗嘱,那就要知道去哪儿看呢?
虞舟看向姜泓, 企图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
“律师。”姜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太太的律师, 他肯定是有遗嘱备份的。
“可这样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姜河父子本来就对你虎视眈眈, 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盯着呢,咱们估计前脚进了律师后脚他们也能打着名号去看遗嘱了。”虞舟提出异议。
姜泓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现在老太太尚且昏迷着呢, 除了律师那里还有谁能知道遗嘱的内容呢?
“周婶。”陷入沉思中的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周婶照顾老太太二三十年了, 可称之为老太太的“心腹”。姜家人不知道的遗嘱未必周婶不知道, 她陪伴老太太的时间可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呢。
两人一同回到了别墅, 找到了周婶。
“遗嘱?”周婶错愕地看着他俩。
姜泓道:“别误会, 我们并非存在不敬老太太的意思,只是如今外面流言蜚语颇多, 家里又有人惦记着,我需要知道遗嘱的内容才能放开手脚做事。”
姜泓的品性周婶是信得过的, 比起姜家其他的儿女来说,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对照组。在其他人挥霍家产, 顶着姜家名头狷狂行事的时候,只有姜泓肯沉下心去学习公司的运营, 揣摩经商之道。周婶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 自然知道老太太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谁。
虞舟见周婶似乎有些为难, 毕竟是老太太的隐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公开的。她忍不住拉了拉姜泓的衣角,好像是他们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怎料,周婶沉思了片刻, 朝二位道:“随我上楼吧。”
虞舟惊讶不已,周婶当真有遗嘱的备份!看来他们这一步棋走对了。
遗嘱就放在老太太的卧房里,周婶半蹲,熟练地按了一串密码打开了保险柜。她从里面取了一份文件出来,转头递给了姜泓。
她道:“老太太曾交代过,若有一日你来要便给你。想来,她也知道世事无常,并不能完全将所有的可能掌握在手中吧。”说到这里,周婶眼圈一红,她与老太太亦仆亦友,老太太躺在那里醒不过来,她估计比姜家所有人都要难过。
“谢谢。”姜泓诚挚地道了一声谢,于他来说,周婶也是看着他从小萝卜头长大今日这般模样的人,他从来都很敬重她。
三人下了楼,姜泓和虞舟挨着坐在沙发上,周婶坐在对面。
姜泓翻开文件,心里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倾泻出来。他握着奶奶的遗嘱,眼前全是她坐在宽大长桌后面教导他的模样,那个时候,他眼里全是崇敬和憧憬。若有一日,他能像奶奶一样独当一面就好了。
现在看来,他做到了,但那个曾经一肩挑起姜家的女人日渐衰老下去,直至昏迷不醒。
姜泓按下哀伤的情绪,仔细地阅读这份遗嘱。
读着读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周婶知道这是为何,但坐在他身旁的虞舟一无所知,直到姜泓把遗嘱递到了她的面前。
虞舟狐疑地接过,以为姜泓只是给她看一眼,却没成想她这一看眼珠子都要脱眶而出了。
“这、这怎么回事?”虞舟震惊,语不成句。
遗嘱上白纸黑字的写明,老太太名下所持有的姜氏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一分为二,姜泓占大头,持股百分之四十,姜泓的妻子虞舟一份,持股百分之二十。
天呐!虞舟简直要被震晕过去,这怎么还有她的份儿?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分果子吃,实在不必考虑她啊!
可老太太不仅考虑了,给她的份量仅次于姜泓。姜泓可是她亲孙子,姜氏堂堂正正的继承人啊,她算什么?
“老太太,她知道……”虞舟回头看姜泓,面色恍惚,“她一直都知道,对吗?”
事已至此,那块遮眼布被彻底掀开。
姜泓一开始非虞舟不娶是因为她的外公是沈之瑜,是老太太心头放不下的白月光,若能有虞舟的身份加持,他作为继承人的把握几乎超过百分之九十九。这是姜泓对沈之瑜在老太太心中份量的估计,所以他能爽快地帮虞舟家里还清债务,能将姜太太这样人人艳羡的身份给她。至于以后离婚的事情,写好了婚前协议,虞舟分不走他半□□家。至于后来他泥足深陷,与虞舟弄假成真的事情可撇开不说。
现在从这份遗嘱来看,老太太显然是知情的。甚至姜泓可以大胆猜测,他娶虞舟这件事,可能是老太太诱导他而为。
机关算尽,原来姜还是老的辣。
而虞舟呢,作为一个接受这块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的人,她内心的感受真的是五味杂陈。
很感谢老太太对她的偏爱,虽然这一部分偏爱始于她的外公,但若她本人不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姑娘,估计老太太也不会这般慷慨吧,顶多也就是赠予她一些现金房子之类的,而不是姜氏五分之一的江山。
周婶默默地退场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虞舟捏着这份文件,哭笑不得。再看姜泓,他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
虞舟突然惊醒,她居然忘记姜泓是什么样的人了。姜泓啊,视利益为人生头等大事的商人啊,即使分走他东西的是她,他能这样毫无波澜的接受?
“姜泓,你生气了吗?”虞舟舔了舔嘴角,有些紧张。说实话,她真不在乎有多少钱,那些股份对她来说只是数字而已。她在乎的,是她与姜泓这段感情,她不想失去这个男人,尤其是尝过他的好以后。
姜泓回过神,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虞舟放下文件,握着他的手,道:“我不要这些东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这些玩意儿在她手里叫暴殄天物,在姜泓的手里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啊。
姜泓心里发笑,倒是难得见虞舟这副忐忑讨好的模样。她以为他在为老太太的遗嘱内容生气吗?太幼稚了吧。
“嗯,当真?”他板着脸质问她,存了要逗一逗她的心思。
虞舟点头如捣蒜:“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拿,老太太是惦记着我外公呢,我不能占姜家这个便宜。”
“那你愿意把股份转给我?”姜泓轻挑眉毛。
“当然,那本来就是你的!”虞舟握紧了他的手,毫不迟疑地说道。
若有姜氏的股东在此,肯定会拿铁锤敲一敲虞舟的脑袋。姜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啊,这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挣不了的财富啊!留下这笔钱,别说虞舟这一辈子了,再管她儿子、孙子、曾孙子的吃喝拉撒都不成问题。
可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因为她不能让这个东西阻隔在姜泓和她之前。他重利,就让他重好了,她喜欢看他运筹帷幄的样子,特别有男人的魅力。
这下子,倒是姜泓愣神了。
“你信我,我真的愿意啦……”虞舟都快举手指头发誓了,见姜泓还是不言不语,她甚至要拉着姜泓现在就去公证。
姜泓将她拉回沙发坐好,道:“还不是你的东西呢,激动个什么劲儿。”
对啊,这是遗嘱,要老太太身故才生效的。虞舟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坐在他身旁。
“虞舟。”姜泓喊道。
虞舟坐直身子,绷得有些紧。
“等奶奶病好之后,咱们重新结一次婚吧。”
“……”
虞舟一头雾水,这是哪儿跟哪儿?不是在说遗嘱和股权吗?怎么扯到结婚去了。
姜泓轻轻一笑,剑眉星目,气质卓然,他轻轻揉了揉虞舟的头发,近来他十分喜爱这个动作,认为唯有这个动作才能表达自己对她万分之一的喜爱。
“我爱权也爱财,但我要的不是权财本身,我追逐的只是将它们握在手里的感觉。”姜泓道,“不知道是我哪里让你误会我是一个爱钱的人了,想来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不急,咱们还有大半辈子呢,你慢慢来了解我就行。”
虞舟望着他的眼,曾经冷漠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暖意,看着她的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份量最重的人。
“姜泓……”
“傻子,奶奶都能看清的东西你怎么就看不清呢。”他长臂一展,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有些痒痒。
虞舟拽着他的衣角,喃喃地道:“我本来也没有奶奶聪明啊。”
姜泓和虞舟,注定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个事实,老太太慧眼如炬早就洞察明了,只有她这个局中人还不清楚罢了。
姜泓的虞舟的,过些年不都是他们孩子的吗?孩子是不是得姓姜?老太太谨慎一辈子,不会在这方面犯糊涂的。
虞舟红着脸靠着他的肩膀,鼻尖传来他身上的古龙水香味,像沉木又有些橘香,前调温和后调清苦,混着他自身的味道,催折人心。
“姜泓,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拉我入局。”她道。
“嗯?”
“有你,有老太太,我何其有幸?”
姜泓展颜一笑,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像是哄着婴孩入睡一般,力道轻又缓,安眠人心。
姜泓曾多次服气老太太的手笔和格局,可今日一事,他除了赞叹别无他言了。
一份遗嘱,她替他完全揽住了虞舟的心,如细丝缠绕,密密麻麻,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挣脱不开了。
棋高一着啊,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