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绮里眠
时间:2020-03-06 10:18:31

  又回头看翁明珠,温声叮嘱道:“明日我就不送你了。往后家去,倘有什么事,就悄悄地给我递个消息,我替你做主。”
  翁明珠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看着容晚初由人服侍着离开了,小姑娘站在原地,眼睛一眨,无声无息地流出泪来。
  容晚初出门的时候不久,再回到暖坞里来,殷长阑还如她出去时的一样,斜斜地倚坐着,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书。
  容晚初前头看那册游记看到一半,著者是个前朝不甚得志的书生,在序中自陈落第之后立志游遍山河,但在容晚初看到的部分里,还只是在写西北、北境的风光见闻。
  这些地方,原本都是殷长阑曾铁骑踏遍的所在了。
  她不由得微微地笑了起来,道:“七哥看他写得如何?”
  殷长阑翻着书的时候态度漫不经心的,并没有看得多认真,忽然被她问了一句,就挑了挑眉,道:“远不如阿晚当日的词章。”
  容晚初忍不住轻轻啐他一口,道:“你见过什么好的。”
  殷长阑却合了书,低吟道:“浩歌昔向天阑越。万里寒来玉关雪。旧帐弓刀犹照夜。”
  小小的女孩儿,跟在个草莽将军的身边,看的是早梅风,旌旗烈。写的是边庭月,君侯血。
  少年时新愁赋尽的涂鸦之作,如今被男人低沉而微哑的声音徐徐诵出口,让容晚初一时觉得脸上都烧透了。
  她探臂掩上了殷长阑的口,水润的眸子盯住了他,控诉似地看着,道:“你还说出来!还不快忘了,再不许提的。”
  男人的颔上有了浅浅的绒须,在面上看不出来,贴在手掌柔软的皮肤上,就略生出分明的触感。
  殷长阑还在笑,嘴角微微挑上去的时候,温热的唇/瓣就蹭过了细腻敏感的掌心。
  容晚初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殷长阑迎着她的视线,抬手将她的手握住了,微微用力,将女孩儿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低低地道:“阿晚的每个字,我都记在心里。”
  他声音低沉,像是带笑,又像是认真的苦恼,道:“阿晚要把我怎么办?”
  他一双眼又深又黑,凝视着容晚初的时候,几乎要把她拉进不见底的漩涡中去。
  女孩儿被他握着手,力气并不大,却让她不由自主地贴近了他,不盈一尺的距离,连他喉结滚动时微微牵动的皮肤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时之间连回应都忘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回望着他。
  殷长阑却揉了揉眉,有些无奈地低低笑了起来。
  他温声道:“傻丫头!”
  他拂过容晚初又乖又明媚的眼,拢着她的肩,引着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交错之间鼻息拂过她的颊和耳,小姑娘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无措地握紧了。
  他捏了捏容晚初的脸,道:“这个时候,还不斥责我,推开我。就这么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
  容晚初恍回神来,嘟呶道:“还不是你欺负我。”
  她一双眼左右瞟着,只再不肯落在殷长阑的身上。又想着怎么打破这教她羞窘的气氛,又不舍得叫了服侍的人进来打扰,一时又觉得口舌都有些发干。
  炕上的小方桌之前被她踢得远远的,攒盒半盖着盖子,露出里头攒金簇红的果子来。
  容晚初的视线落在上头,就像见了救星似的,推开了殷长阑偏过来的肩,娇娇地道:“我渴了,快替我剥个冻梨子吃。”
  想做出个颐指气使的样子来,落在殷长阑的眼睛里,却只觉得她娇憨可爱。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着笑意,果真起身去替她拿果子。
  容晚初在他那分明温柔的一眼里,一颗心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危险和胁迫,无意识地“怦怦”剧烈跳动起来。
  -
  送走了储秀宫里滞留了小半年的娇客们,容晚初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她也说不清楚这样的忙碌里有几分是年下宫宴确有其事的纷忙,几分是因为那一日男人让她莫名生出的危险感在作祟。
  好在殷长阑的正事也空前地多了起来,年下各部京官的考课,外官也有一部分到了回京述职的时候。
  容晚初并不知道他每天具体做着什么,但从他的来去匆匆,和李盈三言两语的通风报信里,感受到某种山雨欲来的气氛。
  今年是升平皇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殷长阑再世为君的第一年。
  升平留下了一个疮痍满目的烂摊子,容晚初亲自经历过,她知道躺在这副残骸上,倘若醉生梦死,也能享得十年的花月太平。
  但殷长阑从不会。
  她说不清心里是担忧多一些,还是骄傲更多一些。
  容婴进宫来见她。
  他眉宇间有些罕见的忧虑之色,屏退了左右之后,开门见山地问她:“你知道皇帝最近在做什么?”
  容晚初替他斟茶,气定神闲,皓白纤细的手腕上挂了枚水润润的翠环,执着壶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水声潺/潺地倾在盏里,容晚初声音温和又宁静:“我知道。”
  容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有些脱力似地仰了仰头。
  他道:“他这是狂妄。”
  “哥哥。”容晚初忽然唤他,隔着茶烟和香雾,女孩儿目光明亮,像一颗寒夜里无声闪烁的星子。
  容婴听见容晚初缓缓地问他:“什么不狂妄?任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恢复两、三百年前,天下人只知郡望,不识天子的旧貌,便不算得狂妄?”
  “前溯四百年再之前,朝廷以孝廉取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庶之间,如隔天人……哥哥觉得,这样的天子,便不算得狂妄?”
  容婴微微一滞。
  他对上妹妹清冷而澄明的眼,忽然之间有些难言的狼狈。
  他低声道:“晚初,你也是……”
  容晚初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她温声道:“哥哥,这话在你我之间,倒不必说。”
  容婴嘴角深深地抿了起来。
  容晚初望着他在她面前不掩饰凝重,因而微微显出凛冽之意的眉眼,心里像是一半浸在冰水里,一半架在火焰上。
  容婴,他们是骨血不分的兄妹,他一直关爱着她,也把她当作至亲的骨肉,在她面前没有矫饰和遮掩。
  容晚初乍然之间心痛难当。
  作者有话要说:
  七:我们家阿晚,值得江山为聘。
  眠:七哥你听过一个FLAG,叫“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就回老家结婚”吗~
 
 
第51章 惜芳菲(4)
  容晚初缓缓地道:“哥哥,时移世易, 朝廷不再是当年的朝廷, 士族也早就不再是当年的士族了。”
  “满朝公卿, 人人都有自己的念头,士子当廷血谏,就称得上死国死社稷, 谁会说里头多少不过是党争伐异而已?”她微微地笑了笑, 那笑容落在容婴的眼睛里, 也是漫漶而讥诮的:“倘若今日士人真有当时遗骨, 又哪里轮得到容玄明定国安邦?”
  隔着淡薄的烟水, 容晚初望着容婴的时候,眼眶仿佛都有微微的凝涩。
  原来他们之间的分歧, 并不在“容玄明”这个人身上,甚至也不在“容”这个姓氏上。
  她一句话落, 一时之间竟难再发出声音来。
  容婴神色冷峻。
  他是温柔而俊美的面相, 只在征尘未洗的时候有少许锋芒凌厉之感, 当换上了富贵乡中的轻裘缓带,便如一株玉树翩翩生在了庭阶, 有种难以言喻的雅秀。
  容晚初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了。
  乃至上辈子的后来, 她与容婴渐行渐远, 离心离德——那个容婴,也是越来越贴近于“君子如玉”的模样。
  容晚初在这片刻的失神里,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刻骨的孤独。
  她低声道:“哥哥,我们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呢?”
  她语气怅然, 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让容婴悚然而惊。
  他当即倾过身子来,一双眼探寻地凝视着她的面色,问道:“晚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容晚初摇了摇头。
  容婴咬了咬牙。
  他问道:“谁同你说了什么?皇帝不信任你?他欺负了你?”
  扣在沉檀色桌面上的手指上暴起了青筋。
  容晚初忍不住叹息。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哥哥,是我自己心里难过。”
  容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微微地松开了紧扣的手指。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容晚初低低地垂下了睫,温声道:“我和哥哥之间,无须那些虚言。哥哥,士族也罢,容玄明也罢,所求无过是一姓一氏千秋万代。可是容氏是不是千秋万代,究竟与你我何干?”
  容玄明从来不想做什么割据一方的豪强。
  他的野心若是仅止于此,那他早就可以做到了。
  上辈子也不会再筹谋十年,终于万无一失地逼了宫。
  他只想做垂御九州的帝皇,乃至他做了皇帝之后,对付这些吸血虫一样的士族,手段只会比两百年前的殷扬、比今日的殷长阑更凌厉——他更不会容忍,这群人趴在他的王朝上,继续滋养自己的荣光。
  那个时候的容婴,那么坚定地站在容玄明的身边,维护着容氏的利益。
  相比之下,这个时候的哥哥啊。
  还怀着一腔天真的“归属感”和“自我认知”。
  她甚至或许要为此欢喜,因为至少他——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后来的那一个。
  容婴道:“正因如此,才更要拨乱反正。使天下人知道,真正天下为公的士人,究竟该是如何的模样……”
  容晚初却打断了他的话,道:“天下人自有天下之公。”
  她声线渐哑,桌上茶水的热在眼中蒸上了雾气,她低低地垂着头,道:“可是我和娘/亲只有你了,哥哥。”
  容婴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清她声音里的沉黯。
  他一颗心霎时间揪痛起来,下意识地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沉声道:“你好好休息……若是出了什么事,只管叫她们来找我……”
  容晚初眼睫低垂,轻轻地应了一声。
  -
  容婴离开凤池宫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沉郁。
  他拒绝了容晚初替他交代便轿的安排,看着女孩儿难掩关切与迟疑之意的眼,沉默了片刻,温声安慰她:“我会好好考虑的!”
  容晚初微微地点了点头。
  容婴没有乘轿,就有两个宫侍在前后引路、服侍,沿着甬道一路往外去。
  这一带原本十分宁静,即使是白日里也少有人行,路边的山石、树桠、亭榭飞檐上,处处都有半冬沉下来的积雪,在明灿的日色里折着耀眼的光。
  容婴脚下不疾不徐地走着,万籁俱寂里独存的跫音响在耳畔,让他的心思也慢慢地沉淀下来。
  前头却有人轻轻地“呀”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纷乱了一阵子,容婴被打断了思绪,微微抬起头来。
  迎面碰上来的人已经退到了甬道底下不远的一处小亭子里,亭前连通的小径上余雪未扫,新布上几行窄小的足印。
  容婴没有转头窥视,只稍稍立了脚,向着前头揖了一揖,道:“臣冒犯了。”
  “容将军。”
  出乎容婴意料的,与他应答的竟然不似是宫人,而是一道低柔清冽的女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声线里还有微微的颤抖:“是我不察,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容婴顿了顿。
  在他身边引路的宫侍已经跪了下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德妃娘娘。”
  原来是德妃。
  容婴稍稍回忆,就想起这位与妹妹一同入宫,封号为“德”的少女,该是出身霍氏的那一位。
  国子监祭酒霍遂霍大人的嫡孙女。
  与晚初在闺中曾有交游。
  他低垂下头,道:“德妃娘娘宽仁。”
  萍水相遇,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帝妃,不过尽了礼数就该错身而过。
  霍皎沉默了片刻,就在容婴准备主动提出告退的时候,她却重新开了口,低声问道:“容将军,我多日不曾见到我祖父,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容婴宁声道:“霍大人老当益壮,精神颇为健朗,想来娘娘不必担忧。”
  霍皎低低地垂了眼睫。
  亭子比外头的甬道高上三、四阶,她站在高处,能清楚地看到年轻的郎君长身玉立地立在当下,眉眼俊美而温和,态度疏离清朗,像一株触不可及的玉树。
  霍皎眼中微微一热。
  她屈了屈膝,道:“多谢容将军。将军请先行。”
  容婴拱手重新道了一声谢,高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路的远处。
  霍皎在亭中静静地站了许久。
  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这外头怪冷的,仔细吹了风。”
  霍皎徐徐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自语道:“祖父年事渐长,我心里实在是忧心,只恐他们怕我担心,不肯对我说句实话。”
  那侍女陪笑道:“霍大人是国之栋梁,定然是吉人天佑的,何况如今容将军也说了无碍,可见娘娘一片纯孝之心,连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
  霍皎眼睫微闪,浅浅露出一个笑来。
  那侍女见她展颜,忙趁势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您不是说要去见贵妃娘娘的?”
  霍皎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笑了笑,道:“不了,时候也不早了,打扰了贵妃娘娘,我心里倒过不去。”
  那一眼不知何故,倒把侍女看得心惊肉跳的,硬着头皮道:“那如今娘娘……”
  “回宫去。”霍皎拂了拂袖,静静地道:“恰好我有些事要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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