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一家之主，赵太太心中再不乐意，也得听他的话。
就这样，沐晴母子顺利的出了赵家，还带走了一堆东西，跟搬家似的。
小包子很拘谨的坐在外祖怀里，不敢乱动。
虽然一年会去外祖家几次，但不怎么亲近，每一次他都被拘在赵太太身边，不会离开半步。
沐老爷摸摸孩子的脑袋，心里软乎乎的。
沐晴坐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街头很热闹，叫卖声不断，吸引了她的视线。
京城的建筑还保留着古韵，古色古香，一段段城墙好像诉说着浓重的历史。
在她的印象中，婚前上的是女校，上下学都由司机接送，家教极严，从不在外面乱晃。
婚后，她就跟着婆婆出去应酬，但再也没有上过街。
五年啊，整整五年。
“停车，父亲，我想下去走走。”
沐老爷心里压着事，语气有些不好，“胡闹，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来得及回去吃晚饭。”
沐晴委屈极了，“父亲，我五年没有逛过街了。”
沐老爷愣了一下，“你婆婆不是带你出门吗？还给你买了不少东西。”
每次她回家都打扮的很光鲜，公婆看着很疼她。
沐晴抿了抿嘴，“应酬跟逛街是两回事，我婆婆喜欢让人送货上门，自己挑选。”
话里似乎有埋怨之意，沐老爷有些不高兴，“晴儿，虽然我允许你回家暂住，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沐家蒙羞。”
他是万万不会让女儿离婚的。
沐晴知道他也是个老顽固，所以没打算自己出头。
赵承宣比她更着急，真爱的威力大着呢。
“父亲，我知道，我不仅仅是赵家的媳妇，还是沐家的女儿，我不能让沐家以我为荣，但也不能让沐家以我为耻。”
这一番以退为进，让沐老爷很欣慰，“你向来懂事，我就是白嘱咐一声，这样吧，明天让你母亲陪你出来逛逛。”
沐晴露出笑容，指了指窗外，“谢谢父亲，先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吧。”
沐老爷愣住了，“糖葫芦？”
沐晴将司机停车，“不，是两串，庭儿也要一串。”
她推开车门下去，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深吸了一口气。
真好，自由的味道。
她买了三串糖葫芦，分给父亲和儿子吃，至于两个哥哥在租来的车子里，帮她押送箱子。
全是贵重物品，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小家伙手拿着红红的糖葫芦，眼睛亮亮的，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但是，他在犹豫，没有吃过糖葫芦，不知道干不干净，“奶奶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能乱吃，会肚子痛痛。”
“没事的，其他小朋友都吃。”
小家伙在听奶奶的话，还是听母亲的话之间摇摆。
沐晴知道公婆对孩子的巨大影响力，没有急着做什么。
“可买都买了，不能浪费，这样吧，我帮你吃掉。”
她轻轻托着小家伙的手，张嘴欲啃。
这可把小家伙急坏了，抢先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
果然很好吃，怪不得母亲那么爱吃！
只有这种时候，才像一个天真爱吃零食的小孩子，童趣十足。
沐晴忍不住哈哈大笑，捏捏小家伙的脸蛋，真可爱。
沐老爷看着小家伙躲闪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晴儿，你别逗小孩子。”
沐晴笑吟吟的说道，“父亲，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逗我的。”
“你还记得？”沐老爷呆了呆，浓浓的父亲被唤醒，“你小时候粉雕玉琢，眼睛亮亮的，可爱极了。”
他承认最重视两个儿子，全力培养他们，但该给女儿的嫁妆，一点都没少。
女儿也是他生的，家里又不差这点钱，没必要太苛刻。
沐晴微微一笑，“我现在也很可爱。”
沐老爷奇怪极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
都怪那臭小子！
沐晴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好奇的看着外面，“咦，花旗银行。”
沐老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沐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父亲，我想换点美元和金条。”
“为什么？”沐老爷没有太在意，换点钱这是小事。
但没想到，沐晴的下一句话炸的他差点跳起来，“我认为法币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贬值，而美元英磅和金条不一样，比较□□。”
“你怎么懂这些？”沐老爷一脸的匪夷所思，这孩子学的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没学过经济。
沐晴神色不变，“我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有空就看看经济类的书，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这个解释很合理，沐老爷倒是没多想，只是好奇一点，“不管什么时候金子都是硬通货，但你为什么认为美元也是？”
沐晴随口说道，“因为，m国政府在市场上大量收购白银，我国的白银如潮水般涌出去，国内银根紧缩，许多银行钱庄企业倒闭无数，我国在英美两国的支持下开始推行货币政策，而大量的印制法币，通货膨胀，自然会贬值……”
其实，她只说了一点皮毛，避过了最关键的内容，那就是之后的战争。
现在是三六年，一年之后就是震惊世界的一九三七年，一个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重要节点。
她只有一年的时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一年后的事情，但这是她的常识，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存在了。
她好像也习惯了这种诡异的情况，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在病中想了无数种方案。
沐老爷都听呆了，震惊万分，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愣了半天，“你在赵家过的不好？”
“如果仅仅是吃饱穿暖，那我过的还行。”沐晴脸上露出说不上来的神色，“每天只需要如履薄冰的侍候公婆，不到深夜不能睡，还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大小姑子的冷言冷语……“
她看向快乐啃着糖葫芦的小娃，轻声叹息，“还有，不能亲近自己的儿子，只能远远的看，生怕公婆不高兴。”
沐老爷浑身一震，没想到她受了这么多委屈，“晴儿，你以前从来没说过这些。”
“您不爱听的，您每次见到我都要训示我，要做个贤妻良母，不能让沐家赵家蒙羞。”沐晴悠悠长叹，是无奈，是疲倦，还有一丝故作坚强的脆弱，“一直以来我个人的感受和痛苦并不重要。”
“晴儿。”一股强烈的愧疚袭卷而来。
沐晴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声音哽咽，“以前我能忍，可现在，却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没人会珍惜。”
这一刻，沐老爷想揍女婿的心都有了。
……
回到娘家，沐太太抱着女儿狠狠哭了一场，心疼女儿受的委屈，还怪自家男人没有挑好女婿。
沐老爷坐在一边直叹气，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明明当初是个好小伙子。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凑和着过呗。
沐晴哭红了眼，但很快扬起笑脸安慰父母亲，这让两老更加内疚。
她太懂事了，每次只报喜不报忧，还要强颜欢笑哄父母。
沐太太心疼坏了，“这次就多住几天，我等那混账小子过来，一定要狠狠说几句，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一边的沐大嫂直点头，”母亲说的对，这是打我们沐家的脸，妹妹，你安心的住着，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她也是大家闺秀，跟沐晴的感情很不错，她生了一儿一女，在沐家站稳了脚跟。
“好的，多谢大嫂。”沐晴很感激，沐家的环境还算平和。
沐二嫂就比较直白，“妹妹，你别怕，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想爬到我们头上，真是做梦，让你二哥将那些狗男女狠狠揍一顿，出出气。”
她家里是开杂货铺的，本来够不着沐家，但不知怎么的跟沐二哥遇上了，看对了眼，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
她身上有市井气，不得沐家人的喜欢，但沐二哥喜欢就行，夫妻俩感情非常好，婚后生了两个儿子。
沐晴以前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跟沐二嫂脾气合不来。
毕竟一个温文尔雅，端庄文静，一个直爽咋咋乎乎的。
沐二哥没好气的瞪了妻子一眼，这是嫂子能说的话吗？
人家再不好，也是夫妻，至亲至疏是夫妻。
沐二嫂一脸的懵逼，她又说错话了？
沐晴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谢谢二嫂，不过，没有这个必要。”
自有管教他们的人。
沐二嫂受宠若惊，小姑子第一次冲她笑的这么亲切。
以前是太端着，一颦一笑都像刻好的，温婉的像个假人，没有鲜活之气。
沐晴陪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累了，沐大嫂见状说道，“妹妹，你未出阁前的屋子已经打扫好了，还是老样子，我带你去看看吧。”
沐家的家务由她管，大小事务都由她打点，她是长嫂嘛，明正言顺。
沐太太心疼的拍拍女儿的手，“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好，麻烦大嫂了。”
“都是自家人，别这么客气。”
闺房摆设都没有变，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拔步床精巧细腻，占了半间房间。
沐晴环视四周，感觉熟悉又陌生。
阿香替她准备好了热水澡，在旁边侍候，“大小姐，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在东厢房，我已经清点入库了。”
沐晴微微点头，“明天你去找找阿玉，跟她说一声。”
阿玉也是她的丫环，嫁给了她的陪房阿进，之前在赵家帮着跑腿，前不久被沐晴派出去开店。
说是开店，其实是她在外面的耳朵和眼睛。
“是。”阿香没有多问。
洗完澡，沐晴没有马上去睡，而是绕去隔壁看孩子，小家伙睡的正香，丫环翠玉和奶娘守在一边。
这两人是赵太□□排的，从孩子一出生就守在旁边，照顾的很周到。
但有一点不好，就是防她如防狼。
“少奶奶，小少爷睡着了，您也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和翠玉，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沐晴淡淡瞥了一眼，就是这种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孩子是她生的。
谁给了一个奶妈这样的底气？
她也不多话，一把抱起孩子，往外面走去。
两人愣住了，面面相视，随即追了上去。
奶娘上前抢孩子，“少奶奶，你要将孩子带到哪里去？你不会带孩子，快把孩子给我。”
翠玉不敢抢，但帮着说话，“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太太要是知道，会生气的。”
她认了奶娘当干妈，自然而然成了利益共同体。
沐晴捂着孩子的耳朵，朝后退了几步，面罩寒霜，“你们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立马轰你们出去？“
奶娘有赵太太撑腰，沐晴之前给她的印象太过贤良，都没有脾气的那种。
她一点都不怕，还敢乱嚷嚷，”少奶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拿我们下人出气啊……“
“是啊，少奶奶，你就算是主子，也得讲理。”
沐晴冷声喝道，“来人。”
几名下人冲了进来，“大小姐。”
沐晴扬了扬尖尖的下巴，“把她们轰出去，我不想再看到她们。”
几个老妈子一涌而上，将奶娘和翠玉往外拖。
奶娘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少奶奶，你就不怕太太责怪吗？”
一直以来，沐晴对她都客客气气的，她倒好，蹬鼻子上脸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赵家的老祖宗？我倒要看看，赵家会不会为了你而休了我？”
沐家的下人轰然大笑，“下人就是下人，还想跟主子对着干，哪来的自信？”
“真是昏了头，奴大欺主，赵家是无所谓，但也得看沐家同不同意？我们大小姐可不是没有娘家依靠的贫家女。”
大小姐愿意给谁面子，那她们就忍着。
但大小姐不乐意给谁面子，那就揍呗。
奶娘的脸色刷的惨白，如一盆冷水浇下来。
她只是一个下人，怎么就忘了这一点？
最开始她不是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还妄想跟少奶奶对着干？
对了，是从太太一再的抬举她，说什么奶娘也是娘，将来小少爷要给她养老的……
将人轰走，沐晴将孩子抱到自己床上。
这一番动静闹的很大，但孩子依旧睡的很香。
沐晴摸摸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轻轻吁了一口气，她是不会教养孩子，但让赵太太这么教下来，孩子不歪也难。
孩子被养的懦弱内向，也太过早熟。
最重要的是，他从小接受的是那一套老派教育，那只会长成迂腐守旧的人，跟不上时代的潮流，最终会被时代淘汰。
她认为在这个时候，中西合壁的教育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适的。
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得多学点技能保命啊。
她打了个呵欠，好困，算了，明天再想吧。
赵子庭小朋友一早醒过来，就惊奇的发现，居然跟母亲睡在一张床上。
他眼睛瞪直了，小身体都不敢动，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从未被母亲搂着睡，这是第一次！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太舒服太温暖，他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母亲身上好香，好好闻。
小小的心灵炸开了花，童稚的小脸笑的傻乎乎的，这才是孩子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