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说话,外面传来一道的声音:“宋秦,你这个臭小子,没事在家霍霍狗窝干嘛。”
说着人走了进来,楚虞下意识的看过去,进来的是个神色严肃的老人,从刚才中气十足的喊声,就能感觉到身体应该不错。
“爷爷/姥爷。”旁边几个少男少女见到人立马乖乖站好,完全不似刚才恶作剧时的样子,楚虞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
“你们兄妹几个来了。”那老人应了一声,又看向屋里唯一坐着的人:“你是沛君的女儿吧。”
楚虞点点头:“是,你好。”
他简单的问了几句,就转头看向旁边的徐卫家:“你们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徐卫家用手捋捋自己刚才在狗窝里弄乱的衣服,把吃饭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宋老爷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书房等着吧,那暖和一点。我去换件衣服拿点东西,咱们马上就走。”
楚虞跟着兄妹几人来到书房,眼神一下被挂在墙上的那幅人体图给吸引了。
尘封许久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封印,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那个满头是血的女孩。她手里拎着一把带血的菜刀,行走在深夜的小巷里,明明生理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头脑发昏,可是理智上却又格外清醒。
她想要找到一个诊所帮忙包扎伤口,如果再不止血的话,她可能会死。她其实并不在乎能不能活着,但是不允许自己死在伤害她的人之前。
女孩儿在昏暗灯光的指引下,步履蹒跚的走到诊所门外,可是已经太晚了,诊所已经关门。她无悲无喜的蹲坐在门口,从旁边的垃圾里捡到了一张丢弃的人体图,不知道怎么想的,她把那幅图拿回了家。
之后的每个日日夜夜,她都对着那幅图仔细钻研,钻研着怎么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死去,钻研着最简单快捷的杀人方法。
哦,当然这些东西后来没有用上,但对她的医学之路却做了非常好的铺垫。
楚虞看着面前的人体图,心里难得的升起了一股复杂情绪。
上辈子所有人都在夸奖她在医学上的成就,但楚虞从不认为她对医学有多么狂热,甚至她觉得自己连感兴趣都算不上。她只是需要一样东西能让自己专注的去做,用来暂时性的遗忘脑海中时刻传来的尖锐疼痛。
至于为什么选择医学,大概就是因为那张曾经研究过很久的人体图,又或者是那个在记忆里从高高的台阶上落下的身影。
原本她来到这之后的打算就是保护楚大哥和楚二蛋到成年,改革开放以后趁着那几年,到南方炒炒证券,累积一笔资金,然后买楼做个包租婆,后半辈子就做一个有房有钱的咸鱼,享受生活什么都不干。
可今天再一次接触到跟医学有关的东西,她发现自己不是无动于衷的。
楚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像上辈子那么苍白,但却同样灵活的手。
一时间思绪万千。
徐瑶瑶注意到旁边的继姐从进屋之后就一直在发呆,她偷偷瞄了好几眼,最后忍不住轻轻碰碰她的胳膊,小声问道:“楚虞...姐,你怎么啦?”
楚虞回过神来,对她摇摇头:“没事。”
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想那么多做什么,现在连小学都没毕业呢。
徐瑶瑶却误以为她对这幅图感兴趣,出于对刚才发生的事的歉意,她立马尽职尽责的给楚虞解释道:“在书房里挂这种图是不是很吓人?没办法,谁让我姥爷是学医的呢。”
她说完还鬼鬼祟祟的瞄了一眼两侧,凑到楚虞身边小声说:“我跟你讲,我姥爷这还算好的呢,你没有去过同样学医的我小舅家,不知道他从哪儿鼓捣来的骨头架子,就在卧室里放着,吓死人了。”
楚虞挑挑眉,觉得也还好吧。
她当年家里别说这类东西了,心肝脾肺肾标本样样俱全。一般人进到她家,肯定还以为误入了什么非法实验室呢。
宋老爷子很快换好衣服,跟着几人来到沈家。走进屋的时候,沈母和沈姥姥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了,沈姥爷正坐在桌前教楚二蛋下象棋,楚大哥在一旁围观。
看到几人进来,沈姥爷笑着打招呼:“过来了,老宋。哎呦,宋秦也来了。”
楚大哥和楚二蛋非常有眼色的从桌前退下来,把地方让给两位老人。
楚江山凑到楚虞身边朝她眨眨眼。
楚虞回望过去,有些不明所以,嫌弃的问道:“有病,眼睛不好使了?”
楚江山闻言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我是想问问你这一路怎么样,那俩小子没趁机使什么坏吧?”
楚虞惊讶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楚大哥见状哼哼两声:“我又不瞎,今天早上我就发现了,这俩小子对咱们存着老大不满呢。我比他们大,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但他们要是敢欺负你,那我可...”
“那你可什么?”
楚江山猛然想起自己妹妹的战斗力,嘴角抽了抽:“那我可要为他们鼓鼓掌了,勇气可嘉。”
他捂住被自己妹妹捶了一拳的肚子,又不死心的朝楚虞身后看了一眼,继续问道:“跟你们一起回来的另一个人是谁呀?”
楚虞没有回头,只是没兴趣的撇撇嘴:“徐瑶瑶的表哥。”
虽然她一向是有仇当场就报,报完就算,但这并不妨碍她小心眼儿记仇,虽然不把这个宋秦当回事儿,但总归是没什么好印象。
楚江山看她这副样子,猜到可能是他们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皱眉看看旁边。
现在这个环境确实不太方便多问,还是回家再说吧。
这顿饭总体来讲还算吃得宾主尽欢,饭后又停留了一会儿,沈母才带着孩子告别离开。
目送着几人离开,关上门后,沈姥姥长叹一口气,一旁沈姥爷拍拍她的肩当做安慰。
还没有离开的宋老见状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还挺开心吗?”
沈姥爷摇摇头,苦笑着把他们当年接沈母时对几个孩子的态度,和今天楚虞的表现说了一遍,最后叹息道:“其实孩子们的生疏和不肯原谅,我们事先也预想过,只是亲身面对了之后还是会有些难受。”
宋老听后安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这还只是几个孩子,与你们生疏也不过是不曾长年相处的缘故。”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刚才看你们这几个外孙,不像是一般乡下长大的孩子,行为举止都很沉稳有礼,可见还是沛君小时候教的好。尤其是那个女孩,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散漫,但能感觉得出来是一个有主见、能担事的孩子。”
宋秦在旁边儿听着,不由得咧咧嘴,心道:可不能担事嘛,不光能担事,还能干事呢。
宋老余光撇到他的表情,神色一肃:“你那是什么表情?对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你。我回来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感觉你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宋秦没想到他爷爷的眼神儿这么尖,无奈之下只好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气的宋老伸手就要打他。
宋秦满屋逃窜,最后躲到沈姥姥的后面,开口求饶道:“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向楚虞道歉了,您就别打我了呗。”
宋老气喘吁吁地坐到沙发上,接过沈姥爷递过来的茶,指着宋秦怒道:“等我回去一定问问你爸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
沈姥爷虽然有些心疼自家外孙女,但还是拍拍宋老的背:“行了老宋,小秦他爸妈工作忙,小时候是他姑一手带大的,这会儿对他姑父再婚有不满也正常,既然最后他也受到教训了,这事就算了吧。”
宋老却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是他出手挑衅,那最后受到什么结果都是该得的,这一点上他没什么可怜的。但相反小虞是无辜的,如果今天换的是另一个不会功夫的普通女孩儿呢,很有可能就真的被吓到了。”
他严肃地看着宋秦:“有句话楚虞说的对,再婚的是你姑父,把沛君介绍给你姑父的是我。你和卫家、卫德如果真的心里有怨,那最应该报复的人是我们两个。但你们没有,相反,你们选择对无辜弱小的人出手。宋秦,我对你们很失望。”
宋秦听到宋老的话羞愧的低下头,爷爷虽然对他们很严厉,但长这么大,无论他们多调皮捣蛋、做事没长性,爷爷从没有过对他们说出过“失望”这两个字。
他很清楚,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做错了。
宋老沉吟了一会儿,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儿去给楚虞道歉。”他说着,又把头转向沈姥爷:“楚虞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上门儿道歉,总得拿点赔礼啊。”
沈姥姥在一旁听到赶紧摆摆手:“你一个做长辈的,小辈犯了错自己去道歉就是了,哪还能让你陪着。再说这小虞也受不起啊。”
宋秦也顾不上低头思过了,赶紧蹦出来:“对呀,对呀,爷爷,我犯的错自己过去道歉就是了,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啊。这让人一看到底是道歉呢,还是拿辈分压人去了?”
宋老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应声道:“行,那让你妈领你去,带上赔礼,挑点儿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宋秦眼珠子一转,猛的一拍大腿:“嗨,还用挑什么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啊,爷爷你那儿有一样东西,我看楚虞就挺喜欢的。”
宋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啥?”
他那儿除了书籍就是资料,连个古董摆件儿都没有,哪有什么东西是小姑娘喜欢的,总不能是他挂在书房的人体图吧。”
宋秦:“你书房里的那幅人体图啊!”
啪!
“嗷,爷爷你打我干啥啊。”
“打你?我看你还是不知悔改,你看我不打死你!”
“啊,别打了,我说的是真的啊,我看她盯着瞅了半天呐!”
-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多月。
楚大哥和楚二蛋来到这儿没几天,就成功转了学。
倒是楚虞,因为在安市的时候,小学没有读完就辍学了,所以学籍上有些问题。其实对于沈沛君来讲,这也不算什么,难就难在楚虞不肯接着她原本辍学的小学三年级读,而是要求挂六年级的学籍,跟着一起参加毕业考试。
这一点就有点难办了,沈母想让楚虞上京大附小,这样能直升师资水平较高的京大附中,不需要再参加升学考试。但附小的校长是一个非常认真严格的人,一直不肯同意。
沈沛君前前后后想了不少办法,但还是没能撬动这位附小的校长,这两天终于准备放弃,开始考虑起附近其他的学校。
与沈母相比楚虞的日子过得就比较无聊了。原来在青河村,天气暖的时候还能上上山,后来天气冷了虽然她总是在被窝里趴着,但趴累的时候也能出去锻炼锻炼。
反观现在来到京市,每天的日子就是吃饭、睡觉、看书,连传统娱乐活动 - 打楚大哥,都因为沈母在一旁看着,而没办法经常进行。
于是闲极无聊的她,开始疯狂的抓起了楚大哥和楚二蛋小朋友的学业。
这天下午,楚虞在小区里面溜达完正准备回家,余光看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有个略显眼熟的鬼祟身影在烧什么东西。
按照她的性格是从来不管这种闲事的,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准备离开,结果没想到那人紧接着也注意到了她,出口制止住她回家的脚步:“楚虞!”
楚虞皱眉,看到那人对她招招手,她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他扭头就走。
那人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愣了一下只好跟着追了过来。
跑到她旁边后还不满的嘟囔道:“你怎么不理我呀。”
楚虞瞅都没瞅他,只是扔下一句:“咱俩熟吗?”
“怎么就不熟了?你每天看到那幅人体图的时候,都不会想起送给你的人吗?”
这人正是上次被楚虞拿狗扔了的宋秦。那天过后,宋老就把这件事跟宋大舅,也就是宋秦的爸爸说了一遍。
不出意外的,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宋秦,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社会主义毒打。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宋大舅亲自带人上门道歉赔礼,宋秦昨天遭到宋老的拒绝后没有放弃,最后还是从他小舅那儿搞到了一幅人体图,送给楚虞当道歉礼物。
因为这事儿,回去之后又被他爸揍了一顿。
因为两家住得近,都在一个大院儿里,彼此之间还是亲戚,年纪也相仿,所以宋秦经常来徐家玩儿。
一来二去的跟楚大哥关系也处得不错,不过楚虞一直对他很冷淡。他本来也算个倔驴性格,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可做不出,所以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停留在认识的阶段。
今天之所以死皮赖脸的追上来,还是因为心虚,他轻咳一声问道:“那个,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楚虞有些不耐烦直接问道:“有事儿?”
宋秦硬着头皮问:“你刚才没看到我做什么吧?”
楚虞听出他话语里的紧张,挑挑眉转过头看着他有些紧绷的脸,脑子一转慢悠悠的道:“你是说没看到你烧…”
她特意坏心眼儿地把尾音拉长,听得宋秦心里一阵突突。
楚虞轻轻眯起眼,又把头转回来:“这事宋叔还不知道呢吧。”
宋秦在她转头时心里松了口气,可没想到气刚松一半儿,就被一个惊雷炸断了。
想起他爸的黑手,宋秦简直要哭了,他咬咬牙对着楚虞道:“只要你不把我烧卷子的事儿告诉我爸…”
“哦~”楚虞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原来你烧的是卷子啊。”
“你,你诈我!”
宋秦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奸诈的女人,也是他蠢,人家明明什么都没说呢,结果他自己全给叻叻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楚虞同志,能不能请你不要把我烧了期中考试卷子的事告诉我爸。”
楚虞听到他的话一愣,皱眉问道:“期中考试?你们高中的期中考试早就考完了?那初中呢?”
宋秦挠挠头:“应该也考完了吧,我记得我们学校初中和高中考试应该没差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