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宫如意倒是有点同情起景川来了。他可是被亲爹都坑了的人,宫如意至少还是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的。
电话那头的景庆平哈哈大笑起来,“宫如意,把景川放在你这样的人身边,我真是开始越来越不放心他的立场了。”
“要带他走的话尽管出手,我也很想看看那时候他会站在谁的一边。”
“这点上你和我倒是想到了一起去。”景庆平哼笑两声,态度却十分平和,“该说再见了,宫如意,期待下次的交锋。”
第99章
宫如意去河泽的路上还是没坐飞机。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每一次的死亡时间, 这一辈子明明其他的死亡flag都发生得八九不离十,偏偏只有空难这件事情不太准确。
宫如意连航班号都记得一个字母不差,可那一天的那班飞机却偏偏没有出现事故。
这也让宫如意松了口气——她虽然提前和航空公司隐晦地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注意安全,但总不好直说这班飞机可能会发生空难, 飞机安全落地也是对一大批人命的交代。
这次的河泽之行,助理之前已经给她订了飞机票,可心里忐忑不安的宫如意还是没上飞机,最后改走的陆路前往河泽。
因为学校还没放假, 景川没能成功地跟过来,宫如意身边带的是卫天和喻延两个人。
喻延细心, 卫天武力值高,只带这两个人就能让宫如意省很多功夫。
在高铁上的时候, 宫如意就已经看过了景庆平往上三代人的所有资料,她原先没在意一个死人的这么多背景,景庆安这个名字出现之后才开始重新审视景家有关的一切资料。
景家在河泽当地曾经算是个大家族,他们在那里发展了很长一段时间, 盛极一时又慢慢衰落,到了景庆平那代时已经破败不堪, 因而景庆平才会在父母死后去帝都闯荡, 最后成功建立起了自己的事业,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
和景川是个同样的天赋。
虽然后来是衰败了,但景家在河泽境内仍然有一大片领地, 或者说……祖坟。
宫如意主要想拜访的就是那块地方。
站在青山脚下的时候, 喻延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大小姐,真的要上去?”
“你怕鬼?”宫如意回头看他一眼,有点好笑,“你在监狱里工作三年,不应该知道人心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吗?”
“可穷凶极恶之徒我都可以对抗,鬼魂我是碰不到的啊!”喻延怕鬼怕得理直气壮,“不如您看这样,我就在附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当年的老人还活着,试着问一些线索出来,也许会很有用呢!这些东西可是网上查不到的!”
“去吧。”宫如意也不勉强喻延,总归四处拜访问问有没有人认识景庆平也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交给喻延两头完成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终上山拜访景家祖坟的只有宫如意和卫天两个人。
山路十分难走,就算布好了石阶,也显得有些简陋,因为多年没有人回来扫墓,石阶上满是滑溜溜的青苔和泥土,踩上去一不小心就要摔跤。
卫天走在前面,一路几乎是拉着宫如意上了山头,按照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找了起来。
墓碑的分布不太有规律,似乎也不是按辈分排的,宫如意找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见了一个资料上出现过的名字——景文初,那是景庆平父亲的名字。
从这一块墓碑找起,再找到景庆平就不算太难了。
景庆平和妻子是合葬的,两人用的是同一块墓碑,他的父亲和祖父也离得不太远。
按照这个规律,宫如意又发现了景庆平的叔父和祖叔父等等一群墓碑,就死亡时间来看,景庆平去往首都对的时候,身边应该已经没有任何还活着的亲人了。
“如果将这块墓挖开的话……你觉得里面还有两幅尸骨吗?”宫如意盯着景庆平的墓碑问卫天,“还是说,里面埋着他妻子和不知道那个替死鬼的骨头?现在就算只剩骨头,也还是能做DNA鉴定的。”
卫天没说话,他盯着某一块地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不走到万不得已那一步,宫如意其实也不会做到挖人坟地这种缺德行为的地步。她小心地在墓碑附近绕了一圈,“这里很多年没人来了。如果景庆平没死,他还真是狠得下心。”
卫天在她背后道,“大小姐,那棵树下有块石头。”
宫如意转头看了眼,确实见到一旁几步开外的树下埋着一块石头,那石头形状奇怪,方方正正的,虽然只有半臂那么高,但怎么也不像是自然堆积在那个地方,反倒像是有人有意伫在那里的。
宫如意顿时起了兴趣,几步过去盯着看了两眼,“你觉得下面会藏着什么?”
卫天紧跟过来,他阻止了宫如意亲自伸手的举动,捏住那块石头晃了两下就将其连根拔起。连日的阴雨将泥土冲刷走不少,这块石头也不知道埋在这里多久,仍然陷在土里一指多深。
卫天翻转手腕看着石头的正面和背面,在石头的一面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小字。
似乎是年月过得太久,这个原先大概就刻得很匆忙的字已经被雨水冲刷得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了。
“我带回去让实验室检查。”卫天略一沉吟,从背包里拿出个证物袋就将石头装了进去,才干干净净地交给宫如意。
宫如意隔着证物袋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那个字,脑中似乎那么一瞬间闪过一道灵光,却最终没能抓住,最后在山上仔细地将景庆平的三代家属名字都记下了之后,才跟着卫天一道下了山。
喻延在山底下也没闲坐着,他卖力地跑了老远寻访了几户祖祖辈辈都住在附近的山民,还真遇到了两个记得景家的老人,做了采访笔记。
上车的时候,他直接将自己潦草的笔记递给了宫如意,“乍一听好像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不过我还要回去再整理过才知道。”
宫如意上下翻阅了一遍,从喻延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中试图寻找着和景庆平有关的蛛丝马迹。
但也一时之间没有找到什么。
喻延跑得腿都快断了,这会儿坐在副驾驶座上锤着自己的腿边看新闻,看着看着突然惊呼一声,“空难了!”
空难这两个字顿时将宫如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把用来记笔记的小本子往喻延手中一塞,“你说什么?”
喻延盯着手机,“就刚刚发生的事情,有架飞机因为机械故障在海上迫降,迫降的时候出现失误,机身从中折断成两截,援救正在进行中。”
“航班号是多少?”宫如意立刻问道。
喻延翻了翻手机号,“CSZ……”他念了三个字母,表情就突然一僵,“从帝都到河泽,这是我们本来要坐的那班飞机。”
宫如意脑中嗡了一声。如果不是她一直担心着迟迟没有发生的空难,如果不是她这次也选择了高铁而不是飞机,那是不是现在她就已经又一次从高空坠落葬身大海了?
“大小姐?”卫天担忧地唤她,“还回酒店吗?”
“不,立刻回家。”宫如意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让夏彦关注所有和这次空难有关的信息,我要比媒体都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意外?不,一次次的打脸已经说明得很清楚了,她以为的意外,都不是意外。
空难也一样。
宫如意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这次她的助理正好习惯性地购买了出差用的三张头等舱机票,空难甚至可能都不会发生。
回首都的高铁和车上,宫如意的电话就没停下来过。
等她到家的时候,景川还坐在客厅里等她,他的面前放满了和这一次事故相关的资料,分门别类放得特别仔细,宫如意一坐下就能从头翻阅。
宫如意进门一句话都没说,接过景川递来的初步调查报告就坐下皱着眉看了起来。
景川和随后进门的卫天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摇了下头,直奔厨房——宫如意回来得太紧,在路上也只顾着接电话和打电话,根本什么都没吃。
景川轻出了口气,他盯着自己身旁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的宫如意看了两眼,起身给她倒了杯带着温度的水果茶,一手将她正在阅读的报告抽了出来,一手顺利成章地把杯子塞了进去。
宫如意猝不及防捧了一手暖呼呼的果茶,好看的眉头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杯子砸回景川身上来,“干什么?”
“这些我都看过了,我可以转述给你听,这样还比较节约时间。”景川顿了顿,他拍着手中的报告,“在谈正事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说。”
宫如意按着怒气和暴躁抿了口清甜的果茶,仍然脾气很不好,“什么话?”
“虽然有些自私,但是姐姐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景川想了想,大着胆子上前用双臂怀抱住宫如意的肩膀,“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上飞机。”
宫如意啧了一声,却没推开景川的手臂。她用力地握着杯子,单薄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差一点点,就又要在追寻真相的半路上开启下一次重生了。
而这一次人生,可谓是她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一次经历。
虽然重生十一次之后,她会毋庸置疑地知道自己的第一次空难不是意外,可刚刚到手的一切证据和追查却都要从头再来一遍。
……这么听话的景川,也得重新再养一遍。
景川得了手却没见到宫如意反抗,心头一喜,小幅度地挪了挪屁股蹭到宫如意身边,手上的力道稍稍加大,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知道你很累,但越是这种时候,休息也越重要,不能自乱阵脚。”
宫如意嗤了一声,“这还是我教你的。”
她虽然用尽心机地想要把景川教坏,但毕竟自己本性不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十年相处过程中多多少少还是不小心漏了些做人的道理出来给景川。
这可能是景川没长歪的原因之一。
景川没反驳,而是笑了笑,手指插进宫如意细软的发丝里梳了梳,“我们会找到他的,他跑不掉。现在,你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不要在一腔怒火的时候就埋头工作。”
“这话轮得到你来说?”宫如意冷笑。
曾经工作起来可以一天一夜不吃饭不睡觉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景川本人?
宫如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又是景川没听懂的。但他没追问,而是胆大包天地拍拍宫如意的头顶,“睡一会儿,厨房准备好了夜宵,我就喊你起来。”
他说着,抽走了宫如意手中被喝了一小半的果茶。
没两分钟,宫如意居然真的靠着景川的肩膀睡了下去。她的呼吸绵长又宁静,打在景川的锁骨上比羽毛挠过还要轻微。
景川挺直背脊,手中还捏着宫如意喝过的杯子,几乎不敢动作。
直到卫天和山伯一前一后端着食物回到客厅的时候,景川才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轻声又温柔地叫醒了宫如意。
第100章
宫如意边吃夜宵边听着卫天和景川总结汇报这段时间传来的全部消息。
在海上迫降的飞机虽然断成两截,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 由于迫降及时,并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大部分人在救援赶到的时候正穿着救生衣在海里瑟瑟发抖。
但在事件中仍然有人重伤和身亡,为此华国立刻启动了调查,宫如意是最先跟进调查结果的一批人。
黑匣子保护得很完好, 第一时间就被取出了。
想要在一辆飞机上动手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首先,动手脚的人得清楚地知道对飞机的那一部分做出改动,其次, 这种改动必须细微到在起飞之前都无法发现, 最后, 这个人还必须知道关于航空条例的一切细节。
内鬼的可能性非常大。
航空公司和机场都难辞其咎地开启了一场大型的调查活动。
最后立功的还是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他们拍到了一名机场的机械修理师将一枚螺丝悄悄拧松的画面。
这名修理师几乎是前后脚地就选择了投案自首, 他声称自己受到了大笔的贿赂, 而且还是来自境外的货币。
这信息太过敏感,华国没有立刻公布, 只公开声明事件仍在调查之中。
就在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这起案件上的时候,景川也不例外——为了推进调查, 他手头能调动的力量几乎也都在往在和宫如意同一个方向使劲。
可就是在这么紧张的关头,景川的人生再度出现了重大转折。
私心地来说,他认为这个转折甚至比眼前的飞机失事更加重要——至少对他本人来说是如此。
这个转折就是, 在宫如意全然信任地靠着他睡了那么二十来分钟之后, 景川当天晚上做了个身临其境的梦。他梦到自己仍然是景川, 宫如意也仍然是宫如意,可他们之间发生了完全不同的故事。
梦中宫如意是个刁蛮的大小姐,没有景川所知道的这么理智果决,但他当然……也觉得很可爱。
梦里面景川也仍然生活在万安巷,童年和他记忆中的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他似乎到了十几岁才被人从万安巷接走,梦境中这一段非常模糊,囫囵带过,景川根本不知道带走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他只知道那肯定不是宫如意。
也就是说,这不是他经历的人生,是某种自己潜意识里想过的“如果”吗?
景川带着疑惑看自己渐渐控制住万安巷里养成的凶恶本性,进入学校汲取各种各样的知识,白手起家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笼络了无数有能力的下属……
宫如意呢?他不由得焦躁起来。他的人生里面怎么可能会少了宫如意的影子?宫如意怎么会和他没有交集?
好在,到了梦境的结尾部分,景川终于看到了宫如意和“自己”的交集。她对他不冷不热——这倒也很正常——像是普通的交易伙伴那样。
可景川心惊肉跳地注视着梦境中的“自己”,从那双在镜子里每天都能看见的眼睛里找到了要毁天灭地的仇恨火焰。
他就像是个电影屏幕前的观众,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剧情,最后只看到“自己”将宫如意和她的宫家打击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最后还将她锒铛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