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这才反应过来郭氏滑头,所以立马带着橘柚去了郭氏那边,歉意道:“郭太太,我准备请我们小姐示下,这般舟车劳顿我们小姐已经熟睡了,倒不好再吵起来,我只是个下仆,不大懂肃家的规矩,江小姐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说完便走了,郭氏真是心急如焚,她想早知道就不来了,肃雍的婚事要是出了半点差错都不成。
站在门外的江宛如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一袭白色的孝服在黑夜更是衬的她俏生生的,为她撑伞的丫鬟也冷的不行,直打哆嗦,小声嘀咕道:“小姐,怎么肃家的人还不让我们进去。”
“绿雀,不许多嘴,若是让旁人听到了,肯定会说我们的。”她身后站着的则是江夫人派来接她的婆子,这婆子见等了半天,脸色已经是不好了,但方圆几十里也只有这个地方有客栈,若是不住一夜,恐怕明天这些人全都得病倒了。
第6章 晦气
这婆子既然能够被江夫人派去接人,不说十分得用,但也是身边数的着的人,但凡大户人家总是有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习俗,如今郭氏久久不开门,说起来是不给这位江姑娘面子,但是往深了说就是得罪江夫人。
江氏夫人虽然娘家不成,但是她在肃家深得族里人敬爱,又生了长子和一位贵妃,和孟夫人平分秋色的人物,谅郭氏这等依附嫡系的人不敢小觑。
郭氏也是心急如焚,只听得楼下喊着:“怀大奶奶,我是江夫人身边伺候的王媪,如今要带着我们江夫人娘家的姑娘去燕京,正逢暴雨,您瞧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再也没想到这王媪喊了起来,郭氏想装死也装不成,怀大奶奶喊的便是郭氏,肃怀就是郭氏的丈夫,如此便亲自下去,如荼这边听到响声,便同丁氏道:“你也跟着下去,就说我们是越州往燕京成亲之队伍不便沾染丧事,既然是江夫人的侄女,唯恐慢待,便把我陪嫁的一辆八宝缨车送给她坐,告诉她,这是我越州防雨之物,坐上去即便是倾盆大雨,亦不会沾染身上半分。”
若是本身懂道理的人,就不应该非要进来住,时下还有风气,新人成婚,寡妇都不能参加。
既有如荼吩咐,丁氏带着几个越家陪嫁的丫头一起下楼去,门一开,郭氏陪着笑:“原来是王媪。”
王媪略有得意,江宛如也松了一口气。
“怀大奶奶,我们能进去了吧,江姑娘身上可还是湿的了。”
郭夫人唯唯诺诺,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说,眼看着王媪就要带人进来,却见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
王媪往里看去,是一名中年妇人,她的打扮和燕京人不太一样,燕京人多穿皮或者绸缎或者单色染布,越地人却喜欢穿纱,轻纱夹衣看起来似乎是越地人的打扮。
来人正是丁氏,她对王媪笑道:“跟您告个罪,我是肃三奶奶的乳母丁媪,方才我已经奉命同我们肃三奶奶说了,按照我们越地规矩,办喜事时不容有人冲撞,尤其是寡妇或者戴孝之人,这样会影响秦晋之好。”
越家和肃家原本就是同盟联姻之关系,否则名动天下的越女如何会往北边嫁,自越氏二女及笄以来求娶之人踏破门槛,王媪也并非没有听说,可是她此行是来接江姑娘的,若是没碰到也就罢了,可如今狭路相逢,就这么走了,好似坠了江夫人的名声。
复而又听那丁氏道:“但我们奶奶一向怜惜弱小,素来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此次联姻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差错,所以特此拿出我越地一宝,是我们奶奶的陪嫁,乃一辆八宝缨车,任是你倾盆大雨或者鹅毛大雪,坐在里面如临春一般。让我们越地骁勇将士亲自赶车送江姑娘和你们去燕京,岂不是两全其美?”
郭氏一听,只赞道:“的确是两全其美。”她不想参合两边争斗,但丁氏说的在理,这是大婚,若是被冲撞了,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好的,她这个全福太太恐怕还得受一辈子的埋怨。
王媪见状,也不得不同意了。
她能够在郭氏面前厉害,那是因为郭氏巴结嫡系,可碰到肃家真正的主子,她可就摆不了威风了,再说了,越家和肃家联姻出了错,江夫人不会说她做错,可孟夫人找她麻烦,她未必承受的住。
八宝缨车拿出来的时候,众人无不赏心悦目,此车冠盖很高,且上面镶着琉璃宝石,车轮也是异常华美,王媪一见,上去试了试,只觉得外面下的雨能够听到,但是却半点淋不进来,可见真是个好东西了。
丁氏笑着见那位江姑娘上了马车,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夜,郭氏和丁氏都纷纷上床休憩。
已经上了马车的王媪也抵挡不住睡意,匆匆的睡了过去,绿雀手执一香,香气弥漫之下,瞬间听到王媪打鼾的声音,绿雀才脸上露出不满。
她帮江宛如擦了擦额前的头发,“小姐,怎么那越女如此狠心,下这样大的雨还赶您出来。”
她们虽然能在八宝缨车里面,但是肃家跟来的下人还得淋雨赶路,顿时抱怨连天,这些人也是有意思,方才却什么都不说。
这又怪的了谁呢?江宛如幽幽的道:“我的确是戴孝之身,若是给她的婚礼带来些许阴霾,恐怕她也会怪我,现在倒好了。”
绿雀摇头:“小姐,分明是她为人刻薄,没有丝毫良善之心,您还为她开解什么,等日后我们去了建国公府一定要告知姑太太。”
这么多年江家一直时运不济,好容易她父亲任监察御史,却死于非命,她母亲也殉情自杀,小弟因为父母双亡,高热不止也一并去了,若非是姑姑江氏好心,恐怕她也活不下来了。所以,她不想给姑姑带来麻烦。
于是按住绿雀道:“不必烦扰姑母,那越女日后是肃家的少奶奶,我却只是个投奔姑母的孤女,如何能比。”
绿雀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家的姑太太当年和您处境又好了多少,不还是一样生了长子,也不比那位孟夫人差呀。”
江宛如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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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之后,一行人整装待发,因为路面泥巴多,水坑也多,走的很是慢,还好有太阳照着,大家心情才好一点。
这一行顺利许多了,尤其是到了邙山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连郭氏也派人过来说,翻过邙山也就离燕京不过四十多里了。邙山高耸入云,峭壁如雕刻一般笔直的很,这里对燕京行成天然屏障。
虽没有蜀地那样多山如天堑一般,可也能在打仗的时候阻挡敌人。
就在如荼也以为无事的时候,倏地有人出来攻击,丁氏等人召集越氏众人围在婚车附近,有肃家军将领过来报告如荼,“三奶奶,这路人来路不正,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个个骁勇善战,怕是要恶战一场,但您不必害怕,我们只要打出三爷的名头,这些人就会吓的慌乱而逃。”
“哦~”听起来肃雍倒是个厉害人物。
她之后便知道肃雍威力有多大了,当然这是后话。
山林传来肃杀之声,刀光剑影,如荼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在越地生活的时候,因为越鹏颇会左右逢源,战事较少,偶尔打仗,家眷都在家中,父兄上战场,这么直白的面对杀戮,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更何况这个地方,在肃家控制范围之内,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是有点害怕的,跟着她陪嫁而来的都是越地儿郎,他们有的是从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奴仆,有的则是世交之子,送她过来吃喜酒,增加肃家和越家之间的关系的,若他们有个不测,越鹏如何向越地之人交代,如荼也心生不忍。
好在有一人声音洪亮道:“你等无名小儿,且跟我等着,我们威仪将军马上就要到了,他曾在观阳山撕碎过四百人的周军,诸世豪、张安芳都是他手下之败将,如今我们肃家娶亲,不管你们是何人派来,既然敢在老虎身上拔牙,就别怪我们将军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安静下来,如荼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忙问丁氏:“乳母,怎么了?我好像听不到外面的打斗声了。”
丁氏靠着马车壁上听了一会儿,喜道:“我好像也听到了。”
接着便是那些人逃走的声音,那位将领又立马过来跟如荼道:“三奶奶,没事了,这些人缴了兵器,全部都走了,您不用担心,也没伤着咱们的人分毫,有受伤的也只是皮肉之伤,不大打紧。”
如荼问道:“既这样也劳烦你们保护我们,等我见了三公子必定会赞赏你们。”
这句话比说赏钱多少更管用,果然这位将领声音十分激动,回话时还主动提到:“今天来的人虽然骁勇,来势汹汹却不恋战,也不视死如归,可见这些人不过是想让咱们颜面不好看罢了,索性咱们三公子威名赫赫,一吓这些人就跑了。”
她虽然常年在闺中,也知道肃家是什么样的存在,没想到肃雍之名竟然如此好用。
虽然方才听到什么撕碎成肉沫这些听到有些骇人听闻,也十分血腥,但是此时用这个名头逃过一劫,便是肃雍再凶神恶煞,于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可见也不过是些宵小罢了,见了肃家军,还是害怕。”如荼笑道。
那将领在帘外与如荼对上几句话,只觉得通体舒泰,心道三公子倒是有一门极好的亲事,女人但凡善解人意,又貌美如花,男人就享福多了。
收拾了一下方才因为动手折损的刀剑物事,肃家启程了。
丁氏脸色却不太好,“我刚刚按照您的话去散发赏钱,却听到肃家军在说咱们姑爷杀人如麻,被杀之人形容可怖,所以这个恶名好使,姑娘,您这般娇娇弱弱的,万一一时惹他不高兴,可怎么办呀?”
第7章 首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乳母何必杞人忧天。”如荼和旁人不同,她原本样样出色,故而想嫁之人必定得是当世英豪,肃雍虽然恶名在外,她也不一定降服不了。再说,若是那等面目性格皆平庸的男子,即便再好说话,自己也未必看的上。
她有位表姐就是如此,一直想低嫁,认为只要找一个老实人,日子便一定会过的没有任何波澜,后来还真的挑选了中州一位副将的长子,听说那是百依百顺,可没过几年表姐之父一死,熟料这老实人一翻身,照样三妻四妾,全然不似以往之模样,甚至变本加厉。
有些男子对你维诺,以你为尊,甚至在没见过你,仅仅听了你的名声就表达爱慕,那并非是真的看中你,不过是找不到更好的,或者是你能跟他带来助益罢了,并非是真的喜欢你。
但若是样样都强于你的,只需你施展才能,也会让人刮目相待,她从小诗书礼乐无一不精通,乃至谋略人心也有过人之处,若是真的嫁个平庸的懦夫,即便再老实,那才是让她痛苦一辈子的事情。
见如荼神色淡然,丁氏不免道:“乳母也是担心你,老太爷重利,两边许孙女,若真的这边势弱,恐怕您第一个会被肃家清理。”
越鹏之举堪称左右逢源之典范,他又处在诸地包围之中,于越地而言他是一位难得的州牧,保一方平安,但于她们这些家人而言,不过都是些牺牲品罢了。
进了燕京城门,沿途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她们这一行人先被安排在越家老宅里,预备三日后出嫁,而她的嫁妆则率先送到肃家去。
越家老宅并不算很大,宅子里的人也不多,很多都是越地打发来的老仆,听说她要过来燕京备嫁,早就已经把房屋打扫的一尘不染,茯苓替如荼撒了赏钱之后,便亲手下厨做饭。
送嫁妆除了田产房产铺子金银珠宝外还有陪嫁的人,越鹏不知道为了壮大声势还是为了让人监视她,陪嫁了上百人,这些人一部分要跟着嫁妆先住到肃家去,另一部分目前还在老宅里,所以只能让茯苓做饭了。
好在茯苓手艺很不错,很快就整治了可口的饭菜出来,让如荼吃的方舒坦一些。
一直到傍晚,丁氏才疲倦的带着下人回来,她见着如荼后,脸上带着笑意,倒是一派都好的样子,“咱们嫁妆送过去的时候,肃家几位少奶奶接的,无论是他们家大奶奶还是二奶奶,竟人人亲热无比,婢还见到了孟夫人,她待我十分和气,问了我很多路上发生的事情,还说您年纪小,嫁过来不容易,让我们好好伺候。孟夫人出手阔绰,赏给了婢十片金叶子,果真燕京肃家权倾天下。”
以往在越地,州牧府邸便是见过最大的府邸了,今日去了肃州之后方才发现什么叫做公府门第,什么叫做燕京诸侯。
走进肃家那又是目不暇接,肃家占地面积整整占了两条街,雕花的窗户,诺大的花园子,几尺高的假山,就连梁柱上都是雕龙画凤,好一个膏粱人家。
如荼心道,肃家在燕京经营多年,又是陇西大族,家底非同一般,故而同丁氏道:“他们家是国公,我们家不过是州牧,肯定相差甚大。”
丁氏不想如荼妄自菲薄,便道:“虽肃家富贵,但要想从北边南下,咱们越州那是缺一不可。”
“这倒是了。”要不然肃家也不可能说成这门亲事了。
因郭氏送亲到这里之后就回肃家了,丁氏便道:“怀大太太说了过几天迎亲她再过来的,婢也在孟夫人处见到她了,她绝口不提江夫人那位亲戚,所以我也没有说。”
如荼赞许道:“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孟夫人的人可是跟去了不少呢。”
她猜的没错,孟夫人已经提前知悉了,这次去越地接亲的丫头婆子几乎都是她安排的人,今日把儿媳妇嫁妆接了之后,便喊她们过来回话。
这些跟去的人原本就是做这个事情的,有孟夫人说话忙不迭的说了出来。
越如荼到底什么性格她们没办法得知,毕竟近身伺候新娘子的只有越家的下仆,但是却不能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基本都收了越家的银子,有那实心眼的帮着越家小姐说几句好话,有的想挑拨婆媳关系,这样日后少奶奶要打探什么,还不是得塞钱。
孟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夫人,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仆人的话也不尽信,但是提到江宛如的事情,她才真正开始郑重起来。
下面跪着的婆子道:“江夫人身边的王媪好大的口气,想让怀大太太让她们进来和咱们新娘子同住同走,怀大太太不敢做主,还是新娘子派了人过来说不方便,送了她们一辆八宝缨车,那王媪才不敢硬闯。”
经历这件事情的众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因为江夫人和孟夫人一向很有些龃龉,她们对江夫人手下人也有所夸大。
“那个姑娘挺说全家都死绝了,一身白衣,光秃秃的,咱们这是办喜事的人家,碰到她岂不是极其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