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姑娘的吩咐,宋叔先在定远住了下来,花了两日的时间将月家的事打探清楚后,便到韩家的杂货铺子去找韩氏了。正巧碰到月长寿不在的时候儿,虽然如今韩氏父亲去世了,杂货铺都归了月长寿管,不过杂货铺的小伙计私底下还是很听韩氏调遣。一听到宋叔说是找韩氏的,便赶忙进去请了韩氏出来。
“您是?”宋叔穿着上好的细棉料子衣裳,像是有钱人家的管事模样,韩氏以为是有大买卖上门,便也强撑着精神出来招呼。
宋叔拱了拱手,有礼地问到:“您是月三太太吧?我是打南边儿苏家来的。”
一听是苏家来的,韩氏已经凉了大半的心立马活了过来:“你是苏家的人?”她自然记得二嫂本家姓苏,如今这般说,怕是二嫂跟几个孩子都改回苏姓了。
“正是,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不知是否能换个地方?”宋叔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杂货铺,着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提议到请韩氏到对面茶楼一叙。
韩氏交代了几句看铺子的小伙计,便匆匆跟着宋叔出了杂货铺。
第89章 幼荷
坐在茶楼大堂的僻静处, 韩氏叹了口气:“先生如何称呼?”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依着韩氏要强的性子是断不会去搅扰二嫂如今的清净生活的, 可自从父亲去世后, 月长寿也变本加厉, 如今竟把主意打到自家女儿身上!韩家虽是靠着刚去世不久的韩老汉开了个杂货铺子, 可在定远也并没有族亲,再者就算是有族亲, 那月家的女儿要怎么样, 他们也断不会插手的, 韩氏左思右想, 只能自己想法子救女儿出火坑了。
“我是苏家的管事,本家姓宋。这是我家姑娘吩咐我带过来给月三太太的亲笔信。”宋叔从怀里拿出两封信,其中一封是韩氏自己的亲笔信韩氏自然认得,另一封上头的字迹十分娟秀, 一看便知是女子的字,便赶忙拆开了细细读完。
看完幼金信中的建议, 韩氏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不想打搅幼金, 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原本意气风发的韩氏也老了不少, 面色蜡黄, 原本丰润的身子也瘦了许多, 如今穿着去岁的衣裳都直晃荡了。
两眼直直地看着宋叔,韩氏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家身上了:“既然幼金这般说了,我也没有旁的想法, 宋先生准备何时动身?”瞧着月长寿的意思,怕是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避免夜长梦多,送走幼荷这事是越早越好!
宋叔沉吟片刻,才道:“我临来之前,大姑娘也有交代过,若是三太太有意,可以一同跟我们到洛河州去,改换门楣再过日子,总不比现在差了。”按着如今的境况,若是韩氏愿意跟自己一同到洛河州,总比留下好。
韩氏苦笑着摇摇头:“我走了,那我两个儿子,还有我娘该怎么办?”她在的时候尚且能护住他们一二,若是她不在了,这个家岂不是就要散了?“还请先生带幼荷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定远了!”
见她这般坚持,宋叔自然也不会为难她,点点头道:“如此,明日辰时一刻,我们的马车会停到街拐角,三太太今夜且与表姑娘先准备好吧!”
辰时一刻正是开城门的时辰,只要出了定远,天高海阔,幼荷便也能解脱了!韩氏这般想到,感激地点点头:“成,明日一早,我一准儿带着幼荷过来。”说完话,两人便各自散了。
***
这日夜里,趁着月长寿不知去哪里鬼混还未回来的时候,韩氏悄悄进了女儿的房间。
坐在铜镜前默默垂泪的月幼荷见是母亲进来了,更是两眼盈盈:“娘!”她不想嫁给那个已经能当自己爷爷的财主,她今年才十六岁,她自幼娇养惯了,也隐隐知道娘亲已为自己相看好了人家,若不是外祖突发疾病去世也不会耽误至今,怎么能跳进这个火坑?
“娘的荷儿!”韩氏坐到幼荷面前,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然后才压低嗓门跟她说到:“趁着你爹还没回来,你快些收拾好你的衣裳。”
“收拾衣裳?”幼荷有些不明所以,哭得红肿的双眼有些疑惑地看着韩氏。
韩氏见女儿不动,便自己打开了女儿的衣柜,将平日里穿的衣裳全都给放了进去,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仅有的二十两梯级塞到幼荷怀里:“娘写信给幼金,她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明儿一早你便跟他们离开定远。”
“离开定远?那我要去哪?”幼荷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私逃离家:“娘怎么找到幼金了?她们如今在哪?”
韩氏将女儿的东西全都打包好以后,才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小声说到:“当年幼金一家离开定远的时候娘于心不忍便给了她们一些银子,去岁过年前她托人给捎了回来,如今她们一家在南边儿日子过得比咱们好多了,你去到幼金她们家,自己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可是我走了娘跟姥姥怎么办?”想起这半年来整个人都变了,还想拿自己去换荣华富贵的父亲,幼荷直觉若是自己走了,母亲与姥姥日子都不会好过。
“娘不会有事的,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啊!那张财主都打死多少个婆娘了!”韩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坚定地看着幼荷:“娘今晚和你一起睡,明日一早就送你走。”
月长寿如今日日在外寻欢作乐,三天两日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这两日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之前一直跟自己闹的韩氏竟然也没了动静,他总觉得她是在打什么主意。于是今夜跟几个朋友喝完酒,醉醺醺的回到家便先到女儿房间去瞧了眼,看到女儿与韩氏坐在房里,便安心地摇摇晃晃地往正房回了。
看着床尾被藏起来的包袱,韩氏微微松了口气:“幼荷,听娘的,娘这一生嫁给你爹是好是坏也只能认命了,可你还小,你不能认命!知道吗?”
“可我去了南边又能做什么?”幼荷原已经是要认命的人,如今陡然多了一个新希望在眼前,却有些迷茫,是啊!她走了,又能做什么呢?
韩氏用力地抓着女儿的肩膀晃了晃,道:“幼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比你跳入火坑再差了,知道吗?”虽然韩氏也隐隐有些担忧,不过她相信,也只能相信幼金的人品不会亏待幼荷。
母女俩悄悄地说了许久的话,正房里头已经传来月长寿熟睡的鼾声。小院子里一片宁静,可韩氏却没有丝毫睡意,坐在床边睁着眼终于等到第二日。
轻轻晃醒女儿,幼荷在韩氏的示意下悄声穿好衣裳,防着早春寒冷,还特意戴上了披风,母女俩一前一后地从幼荷闺房对面的后门悄悄走了出去,却没发现后头一个少年的身影也跟了上去。
韩家杂货铺子所在的街拐角处,一辆半新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宋叔跟车夫坐在马车车辕上,睡眼惺忪的巧儿则趴在窗口四处张望着。
因着怕人瞧见,韩氏还特意吩咐幼荷压低了披风的帽檐,瞧见宋叔在张望着,母女俩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宋先生。”
宋叔瞧见韩氏,赶忙跳下了马车:“三太太。”接过韩氏手中提着的包袱,又看向一旁只看得见半张白净的脸的少女:“这位便是表姑娘吧!”
“正是小女,往后就拜托先生照顾了!”韩氏将幼荷往前推了推,幼荷也是学过些礼数的,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宋先生。”
“表姑娘太客气了,咱们快上马车吧,一会儿若是人多可就不方便了。”宋叔侧开身子没受她的礼,又叫巧儿下来扶了幼荷上车。
韩氏透过马车车窗看了眼泪眼朦胧的女儿,自己也红了眼眶,赶忙从怀里掏出自己昨夜写的一封信递给宋叔:“麻烦先生捎回去给幼金,往后幼荷便拜托她了!”
宋叔点点头,将信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叫车夫出发,车夫扬起鞭子轻轻拍在马背上,马车滴滴答答地走在街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已经不见了的马车,韩氏最后才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娘的荷儿......”
“娘!”一直默默跟在韩氏母女身后的月文生紧紧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韩氏。
“文生!你怎么在这!”韩氏一脸惊恐地看着大儿子,他是都看见自己送走了女儿吗?
月文生扶着韩氏往家里走,也不说别的,只道:“咱们快些回去吧,再晚爹该醒了!”听到儿子这么说,韩氏便知道儿子会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母子俩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趁着没人注意又回到了家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再说月幼荷上了马车之后,发现车上只有一个不过十岁,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丫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便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见解下了披风的幼荷长得好看,巧儿也觉得亲近,便笑着把方才爹爹买的热包子捧到幼荷面前:“表姑娘快吃些包子吧,咱们回到洛河州要好几日呢!”
“洛河州?”幼荷有些疑惑地问到,她自幼生在定远,也没离开过定远,自然不知道洛河州在哪。
说到洛河州,巧儿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得七七八八,最后还总结一句:“咱们大姑娘可厉害了!”
听完巧儿的话,幼荷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二房的人离开月家以后竟然过得这般好吗?那自己这个累赘去到了会给别人惹什么麻烦?在幼荷的不安与隐隐地期待中,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在第五日上午,一行四人便回到了五里桥苏家。
今儿个上午,幼金难得有闲暇在家陪着苏氏说话,听到前头传来动静,不一会儿宋叔便带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的月幼荷进来来。
幼金迎了上来:“幼荷姐姐可算是到了,娘这两日□□叨着是不是该到了呢!”一边拉着幼荷往正院去一边吩咐宋婶子将幼荷的包裹拿到之前已经收拾出来的房间去归置好。
“你是...幼金?”幼荷觉得眼前十分热情地拉着自己,已经出落得十分好看的少女有些眼熟,却又不敢确认,迟疑地问到。
幼金将人拉到苏氏面前,才笑着说到:“才三年不见,幼荷姐姐这是认不出我来了吗?”
幼荷一边震惊于二房如今的富贵,一边震惊于二房众人的变化之大,久久不能回神。
“幼荷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当年我们日子不好过,多亏你娘雪中送炭,明里暗里支援了我们不少,如今也是到我们报答你们一二的时候了。”苏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想到幼荷坎坷的命运,十分怜惜。
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定远的月家不见了要嫁进张财主家这个火坑的女儿,数百里之外的洛河州苏家多了个温柔娴雅的表姑娘。
第90章 幼荷的婚事
月幼荷初到苏家之时, 处处拘谨, 不过过了几日以后, 她发现无论是二伯娘还是幼金或者苏家的仆人, 并没有刻意对待她, 仿佛她一直都是在苏家生活的人一般。这倒让幼荷大大松了口气, 加之身边的人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初到洛河州的无助与陌生倒是渐渐地都冲散了。
“若是幼荷姐姐愿意, 可以跟我们一起到书房读书习字的。”因着幼金这句话, 幼荷也开始了每日定时到前院书房读书习字、午后跟着苏氏练习女工刺绣, 每日倒也没多少闲暇让她悲悯人生。
苏氏瞧着幼荷绣出来的粉蝶戏花帕子针脚密实, 满意地点点头:“你娘确实是费了心思教你,不说旁的,就是这帕子也不知道做得比你那几个妹妹强多少!”
幼荷被她夸得心里也高兴,不过还是笑着说到:“二伯娘过誉了, 不过是平日里自己瞎弄,哪里上得了台面?”
苏氏倒是真心喜欢幼荷, 对她的遭遇也十分怜惜, 拍了拍她柔嫩的双手道:“你来时你娘特意交代了要我为你寻一门你自己乐意的婚事,二伯娘也不是臊你, 婚姻大事, 总不能盲婚哑嫁不是?”苏氏是早已被家中几个一肚子歪理的女儿们给洗脑了, 觉得婚姻大事还是要孩子们自己愿意才好。
“娘既说了让二伯娘做主,我便都听二伯娘的。”幼荷羞红了脸,半垂着头应到。虽然韩氏是性子极爽利的, 不过幼荷确实养得娇气,虽然性子也好,不过总是闺女家,面皮子薄了些。不过她来洛河州以前娘亲也确实跟自己提到,为永绝后患,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尽快嫁人。
苏氏是越看越喜欢,便又催了幼金好几回,让她帮着好好物色一番,寻个好人家才是。
幼金真是被苏氏搞得有些无奈了:“娘啊!我又不是媒人,我怎么给幼荷姐相看啊?”她每日里能接触到的人最多不过是点心铺子里的客人,或者是家里的长工,哪里有合适的人家相看?“我好容易才将幼荷姐姐的户籍落到咱们家名下,您总得让我歇两日吧?”
见幼金这般说,苏氏只得说到:“那你歇歇,不过也别耽误了啊!你幼荷姐姐都十六了,可耽误不起!”
***
不过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不是你强求得到的,就在不经意间,缘分就来了。
幼荷到了五里桥已经将近两个月了,从早春二月到阳春三月,幼荷也早已融入了苏家的环境,甚至还偶尔跟着幼银等人到洛河州城里的点心铺子去招呼客人,帮帮忙。
苏家的小姑娘们长得都好看,来买点心的大都是妇人家,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苏家香最近多了个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店里帮忙,不少家里有适龄未婚男青年的人家也都有些心动,甚至还有的已经开始跟店里其他小姑娘打探消息了:“你们这昨日到店里帮忙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呀?婚配了没有?”
山奈笑着向面前一脸好奇的妇人解释道:“这是我家表姑娘,刚从外地过来,还未定亲呢!”因着苏家如今全改了苏姓,索性就托称幼荷是表姑娘身份,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说五里桥苏家又来了个适龄未婚的少女,附近的媒人们闻风而动,苏家又开始了迎接媒人上门的日子。
这回苏氏可是落足心力要为幼荷选一门好亲事,精挑细选一番以后还剩下三家的后生,苏氏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选了,便向幼金与玉兰求助:“我是瞧着哪个都好,真真儿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们也来帮忙掌掌眼才是呀!”
幼金边逗着小八边没好气地说到:“您老人家一手操办不就成了?哪还用得着我们不是?”这段时间苏氏简直跟魔障了一般,每日念叨着,幼金真是被烦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