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登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等萧景厉缓缓走过,才敢开始一阵窃窃私语。
明雅眼底划过一丝嫉妒,轻扯明月的衣袖问道:“明月姐姐,这女子就是太子的心头好?”
“是。”明月点头,警告了明雅几句,“接下来咱们估计都要去服侍娘娘,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太子向来是不留情面的人。教坊司那个叫碧绿的丫鬟,就是因为传了不该传的话,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明雅心里不服气,面上却嘻嘻笑道:“知道了姐姐,你我同年进入东宫,还得互相帮衬着才是。”
明月轻瞥她一眼,没说话。
东宫坐落在皇宫朱墙之内,地方十分宽敞。原本东宫的吃穿用度皆由尚宫局管理,自从萧景厉住进来后,便斩断了与尚宫局的联系,单靠他名下的商铺自负收支,东宫倒是从没问尚宫局要过一枚铜板。
萧景厉本想将沈念娇放在自己院子里,也好时时刻刻看着她别出事,后来一想他政务繁忙,时常深夜才归,未免打搅到沈念娇晚上休息,便将她放在了后院一间空着的西暖阁内。
正殿放着许多文书和卷宗,改日得让人挪出来,给沈念娇腾个地方。
萧景厉做完这一切后,回到他的寝殿,吩咐侍从叫明月等人过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明月等侍女跪在萧景厉面前,恭敬柔顺地行礼。
萧景厉微微颔首,沉声道:“孤当年培养你们,是为方便侍奉东宫的女主人。如今她来了,你们应当明白孤的意思,铺子的账册每月给她过目,你们按之前所学各司其职,若她要自行调整,就听她的意思,可听清了?”
侍女们纷纷垂头应道:“谨遵太子命令。”
明雅眼中划过一丝忿忿不平,她很快低下头,小心地掩藏起来,殊不知早就落到有心人的眼中。
萧景厉今日有些累了,此刻揉了揉眉心道:“下去吧。”
侍女们依言退下,侍从阿满上前几步,大着胆子朝萧景厉轻声道:“太子殿下,那个叫明雅的侍女,一看便不安好心哪。”
“明雅?”萧景厉略挑了眉,似乎没想起来明雅是谁。
阿满点点头,提醒道:“就是方才跪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她眼底的嫉恨这么明显,太子您应该注意到了。”
萧景厉唇角微扯,不甚在意道:“留着她。”
阿满吃了一惊:“这……准太子妃娘娘身边会有危险的!”
“要你多嘴!孤不晓得?”萧景厉懒得与这侍从废话,给他头上赏了记爆炒栗子,而后起身道,“更衣!孤满身的血腥味没闻出来,准太子妃娘娘倒是叫上了,竟整些没用的。”
阿满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他明明是好心哪。
沈念娇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水月纹黄花梨床榻上,周遭器物无一不精致奢华,木料材质皆是皇家专用的黄花梨木,空中飘荡着淡淡的熏香味,闻之沁人心脾,心神俱静。
沈念娇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太子之前说,要带她回东宫,想必这就是东宫了。
明月原本正吩咐着侍女轻手轻脚地搬物事,此刻看到沈念娇睁了眼,便走过来笑道:“娘娘醒了。”
“明月,太子竟又把你调到我身边了。”沈念娇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满是欢喜道。
明月笑着解释道:“不仅是我,明秀也在。太子殿下早有此意,只是先前因为朝堂上的事一直拖着。”
沈念娇怔了怔,约莫明白是在娶她为太子妃一事上受到阻碍,只好先带她离开教坊司。
可如今她仍未除去贱籍,凭这身份当个侍女还算合适,怎么还成了主子?
沈念娇菱唇微动,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她知道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
金銮殿。
对于北厥突然派使臣来议和一事,朝堂上正吵得不可开交。
以太子为首的主战派认为,此刻是攻打北厥的好时机。表面安抚使臣,实则趁机出兵,定能杀个北厥措手不及,今后北厥再不敢贸然进犯。
以丞相为首的主和派则是认为,这些年来宣朝与北厥在边境战火连连,亟需休养生息。北厥既派使臣过来,不如顺水推舟,换来一段时间的停战,对边境百姓大有裨益。
此刻宋丞相制止了同僚的唾沫横飞,直接朝太子冷哼一声道:“太子之提议实在过于冒进,北厥和宣朝胶着数年,都未能分出个高低,难道凭你的说法,就能将北厥给打怕了?不敢再进犯我朝?”
萧景厉冷笑连连,这丞相往日替他说过不少话,如今也倒戈得最为迅速。他毫不留情地抨击宋丞相道:“若要边境和平,不凭兵力国力,难道就凭一昧示弱妥协?还是凭你这张磨不烂的嘴皮子?”
宋丞相气得横眉倒竖,差点要仰倒在金銮殿上:“你!”
元德帝立马斥责道:“太子,不得无礼!”
萧景厉丝毫未曾理会,长身立在朝堂上,挺拔如松。
端王见朝臣都吵得差不多了,突然看向默默无闻的七皇子:“本王观七皇子成竹在胸,不知有何高见?”
七皇子萧景仁愣了愣,似乎很意外端王会问自己的看法,他很快出列道:“北厥生性好战,连年骚扰我朝边境,自当除之而后快,可宣朝如今国力尚弱,难以与之持久抗衡,不如先观其使臣之来意,再做决定。”
端王满意地扶了扶胡须,笑道:“本王认为七皇子说的不错,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元德帝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在太子萧景厉身上停留良久,最终冷哼一声道:“七皇子所言,深得朕意。”
萧景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七皇子从小资质平庸,在上书房写篇文章都能满头是汗,最后被夫子训哭罚站。如今就是这样的人,端王和父皇都要捧。
既然要捧,那就捧个彻底吧。
“方才儿臣失言,不如七弟思虑周全。”萧景厉在朝臣惊骇的目光中,姿态谦逊地拱手道,“儿臣心里实在惭愧,恐无能担任此次接待使臣之职,不如让给七弟。”
此话一出,萧景仁立即慌了神,疾步上前,朝太子诚惶诚恐道:“太子千万别这么说,您的风采和能力……是、是我万万不能及的!这接待使臣之职,还是由您来……”
“景仁!”元德帝见萧景仁如此不中用,冷声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太子将礼部的事情相让于你,你为何不接?难道你不是朕的儿子?这是一次锻炼的机会,你且回去好好准备吧。”
萧景仁怯怯地看了一眼萧景厉,见对方一脸的面无表情,唯有讷讷道:“儿臣遵命。”
朝臣窃窃私语,大都是在讨论七皇子的真实水平究竟如何。太子此举实在高明,仅凭一个接待使臣之职,就将七皇子吓得在朝堂原形毕露了。
端王微皱了眉,太子出人意料,他反而有些担心。如今七皇子尚不成气候,这确是事实,可元德帝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他今后好好辅佐便是,应当出不了大乱子。
第11章
元德帝冷哼一声,制止了朝臣的窃窃私语:“今日刑部尚书怎没来?不仅是尚书,就连左右侍郎也不在朝中,今日是要商议北厥之事,这几人无故缺席是怎么回事?太子,你可知情?”
萧景厉面无表情道:“儿臣不知。”
元德帝又是一记冷笑,刑部之事昨日闹得那般大,自然传到了他的耳中。那几个刑部官员想要沈念娇过去陪酒作乐,教坊司秋掌事迷晕了沈念娇正准备送去,怎料半路遇到劫车,而后还被戴上一张人.皮.面具,代替沈念娇去了刑部后院,被玩弄至死。此事若宣扬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念娇,此事竟又是为了那个沈念娇!
若非她之前美名过盛,怎会惹得多方觊觎?先帝在位时,薛尚书府的小姐也曾充入教坊司,京城的男子皆以能睡到尚书府小姐为荣,怎么到她沈念娇,就整出这般多的幺蛾子?
太子竟然还不肯承认,当真是岂有此理!
元德帝胸膛剧烈地起伏,本想惩罚太子,但见端王朝自己轻摇了摇头,元德帝登时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过来。
事关朝廷的体面,只能将消息尽快压下来,不可继续追究。
况且,今日太子难得展现谦逊的姿态,若此刻惩罚太子,难免令朝臣起探究之心,是为不妥。
元德帝沉下气来,最后再瞪一眼太子,便起身离了金銮殿。
小太监连忙高声道:“退朝!”
萧景厉暗自冷笑,起身朝殿外走去,一路出了宫。
他今日特意挑了条偏僻的京郊小道,骑着黑色骏马,独自一人闲庭漫步,全然不设防备的模样。
四周丛林茂密,极易掩藏身形。
暗处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下一瞬,突然自两侧冲出数十名黑衣人。其中三人张开一张特制的大网,便向太子罩去。不仅封死了萧景厉所有退路,那网还是用金线编制而成,寻常的剑根本就斩不断。
萧景厉勒马停下,竟是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眼底的冷酷丝毫未变。
他突然抬起上臂:“放箭!”
身后立时出现一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密密麻麻的箭矢避开萧景厉,朝那群黑衣人的方位刺去。首当其冲的便是拿着大网的三人,瞬间就被射成了筛子,而那金线制成的网很快落到了地上。
秋素韦捂着中箭的胳膊和大腿,知道自己中计了,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在地上挣扎着爬行,想要趁机逃离。
眼看那茂密的丛林就在眼前,斜刺里突然伸来一只黑靴,踩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秋素韦骇然抬头,见太子萧景厉阴戾的面容就在上方,他立时吓破了胆儿,涕泗横流地求饶道:“太子、太子殿下!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还请您饶我一条命,来世我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来世?”萧景厉轻轻笑开,兴味十足地反问道,“孤要来世有何用?”
秋素韦忙不迭摇头道:“不不用来世,今世我就给您做牛做马,只要您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世上要讨好孤的人多的是,无需你这样的牛马。”萧景厉一脚踢在秋素韦的心窝上,冷冷道,“孤嫌脏。”
秋素韦脸色惨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竟将黑色的衣襟都给染红了。
萧景厉一步步地朝秋素韦走去,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他的心上。
秋素韦浑身都抖如筛糠,缩着脚不停后退:“太子、太子……我求您了,家中还有七十老母待我供养,她不能没有我啊……”
萧景厉缓缓蹲下身,大掌掐着秋素韦的脖子,冷笑道:“当初算计沈念娇时,你怎不想想,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也是女人?如今竟还敢暗算孤,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他掌中使出几分力气,只听“咔擦”一声,萧景厉竟然徒手拧断了秋素韦的脖子。
他直起身,朝身后的属下道:“处理干净。”
说罢,萧景厉翻身上马,一次性解决完烦人的苍蝇,便折身返回东宫。
天气渐渐回暖,沈念娇今日听说了个消息,那刑部尚书项文聿竟是死在了府中。
原本项文聿就衰老得较常人快上许多,那日又纵情过度,醒来后被秋素韦揍了两拳,气得一病不起,没几天就死了。尚书府开设灵堂,萧景厉特地派人送去一整排的花圈,如此排场自是惊诧众人。
更奇葩的是,花圈上本该写的“奠”字全都不翼而飞,换成了“丑”、“淫”、“奸”、“恶”等贬词。
尚书府女眷忍气吞声,碍于太子面上,只得抖着身子接下,等太子一走,便打算将这些羞辱的花圈拿下来。
岂料,太子很快就走了,可他的属下却在尚书府站成一排,特意看着这些花圈,倒像看管什么要紧的宝贝似的。
沈念娇听明雅绘声绘色地讲完,禁不住扑哧一笑。
“娘娘,太子殿下这都是为您出气呢。”明雅讨好地给沈念娇剥着枇杷,心里却嫉妒得跟火烧一般,为了侍女的得宠和脸面,她觉得自己都快扭曲了。
“谢谢你告诉我。”沈念娇接过枇杷,轻咬了一口,问身旁的明月道,“北厥的使臣,是明日到京城么?”
明月恭敬地回道:“是的娘娘。”
沈念娇百无聊赖地轻叹一声:“太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娘娘放心,太子心里记挂着您,这会儿定急着赶回来呢。”明雅立即插话道,生怕吸引不到沈念娇的注意,语气谄媚得她自己都没发现。
沈念娇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明雅暗自思量,难道沈姑娘根本就不爱太子?不然听说太子赶着回来,怎会如此淡定?可是太子那么爱她,给她吃好的穿好的,还让所有人都叫她娘娘,沈念娇却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想至此,明雅心里的嫉恨止不住地开始往外冒,小脸都有些扭曲了。
沈念娇状似专心吃着枇杷,实则在用余光打量这名侍女。在沈念娇看来,东宫的人都很聪明,怎混进来一个如此蠢而不自知的,也不知太子留着这侍女有何用。
“明月,你随我上街一趟。”沈念娇吃完枇杷,净了手,而后便起身朝明月道。
明雅下意识就软声道:“娘娘,我也想去……”
沈念娇满脸微笑道:“你留在这儿,把这筐枇杷剥完,然后放入冰窖,等我回来吃。”
说罢,沈念娇点了八名护卫,便径直与明月走出了院门。
明雅看着沈念娇一行人走远,面容有瞬间的扭曲,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她连忙慌张地往四处望了望,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明雅这才暗自舒了口气,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剥枇杷。
第12章
马车上,沈念娇倚靠在软枕上,压低声音问明月道:“明雅这个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月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该如何回答,方才斟酌道:“当年明雅与我一同入东宫,听说她是被太子所救,明雅一直记着太子的恩情,但如今她行事愈发鬼祟,太子虽没动她,但必有其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