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灵生跳起来,看看四下。
除了外面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就仿佛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灵生从来自恃胆子大,不过也有装的成分,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且,她身边的蛇也不在。
“火儿,到底去哪儿了?”她嘀咕着,手便搭上竹筒,一下一下的敲着。
突然,轻微的声音传来,灵生皱了眉,她转身看去床上。
两步走到床前,心道,莫不是那条傻蛇跑到这贼子的床上了?
正想着,灵生干脆动手攥上了洛倪召的被角,想掀起来找找火儿。
谁知,刚想轻轻扯开,她的手就被人给一把抓住……
“你……要做什么?”那是沙哑的声音,仿佛干涩了许久。
灵生一怔,对上那双刚刚睁开的双眸,眼睛眨巴了两下,“要你管,你给我闭嘴,别出声!”
“咳……你上我床,掀我被子,还不让我出声?”洛倪召手抓得更紧,“你到底要做什么?”
灵生拽手拽不开,当即就摸向自己的腰间,“不松手?信不信我让你再躺一个月!”
洛倪召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发笑,他这么躺着几日,还不是这丫头不出手?小小年纪,学人家说狠话!
“那你试试!”他不在意,慢慢坐了起来,手不松。
然后他看见灵生真的掏出一根银针。他这才从被子里抽出另一只手,一条比筷子长上一些的红色小蛇,赫然被他捏在手里。
洛倪召扫了眼灵生,“你敢下针,我就敢捏死你的蛇!”
“你……”灵生举着银针,眼睛瞪得圆圆的,“姓洛的,我至少算你的救命恩人……”
“仙姑,你是不是知道我虽然表面是睡着,但其实,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洛倪召道。
这些日子,这个丫头就是拿他当做鱼饵!早让他醒过来,那凤娘早抓住了,还绕这么大的圈子!
“是吗?”灵生看着火儿,看它扭着身子,就是逃不掉,心疼的很。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商量?她嘴角翘起,对着洛倪召露出笑容。
“有事可以商量嘛,你刚刚醒,就杀生,不好!”
“商量啊?”洛倪召两只手都不放松,“好啊,先自报家门吧!”
闻言,灵生脸色一变,笑容瞬间消失,“我自幼就没有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老师,灵生就是老师给起的名字。”
洛倪召眼中有些不忍,这是问着人家的伤心事了?
就见灵生继续道,“我家不在大越,我其实来京城,只是想找父亲的……有时候对付人,只是为了自保!”
说着,她低头叹气,抽泣两声,双肩开始发抖。
“京城那么大,你怎么找?”洛倪召问。
灵生抬眼,看了看洛倪召,“那个……”
电光火石之间,她直接将藏在指缝里的另一根银针扎进眼前人的肩头。
洛倪召捏着蛇的手臂瞬间麻痹,眼见着那条小蛇就从他的指缝中掉下,落在锦被上。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灵生拽着自己的手,还是被人紧紧抓住。
她皱起眉头,“不松啊?我给你这边,也扎上一针?不过等等也行,反正一会儿,你就动不了了!”
洛倪召松了手,心中很是不甘。他想着刚才的一幕,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灵生慢悠悠的将蛇装进竹筒,收好了,便往门外走。
“站住!”洛倪召现在的身子,半边已经麻了,视线中,那纤瘦的人影很快就会消失。“你真叫灵生?”
灵生回头,对着斜倚在床上的人,咧嘴一笑,“当然!”
说完,她便欢快的跳出了门槛。
天上雨丝淅淅沥沥,庆阳侯府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中。
东方,只有隐约的一丝发白,似乎在努力的冲破束缚。
灵生并不在意掉在自己身上的雨滴,她的收获太大了,找到了当年凤娘偷走的南疆圣物。
“火儿,咱们可以回南疆了。”她站在一棵树下,搓了搓自己的双手。
两三下,她便爬到了树上,然后沿着粗壮的树枝仔细的前行,最后跳上了侯府的院墙,身子轻盈的一跃,便下了墙头。
“只要把羊皮交回去,我就有可能做国师了!”灵生甩甩手上的水。
她沿着空荡的街道一直往前,直到彻底消失在雨夜里……
清晨,洛旎旎早早的到了洛倪召院里。发现,人已经醒来,正独自坐在屋里,不知在想什么。
“二哥?”洛旎旎叫了声,眼泪哗哗的掉下来。
“旎旎!”洛倪召站起来,他的身子现在还有些发麻。
洛旎旎跑过去,眼圈发红,“你终于舍得醒了?”
“傻妹妹,别哭了,是二哥不好,让你担心了!”洛倪召眼睛发酸,他知道这个妹妹时常过来和他说话,喂他喝水……
可是他一动也动不了,就好像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凤娘干的?”洛旎旎问。
“就是我给你送信的那日,之前夜里我睡不着,便在府里走走。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凤娘,她在墙角挖东西。”洛倪召回想着当日。
“我等她走了之后,便去了墙边,挖开那片土,取出一个瓷坛子。你猜里面装着什么?”
“什么?”洛旎旎擦干眼角。
“里面是一包包的东西,其中有你最爱吃的甜豆粥,里面的红豆子。”洛倪召道。“我当时很是吃惊,怕惊动她,便把坛子重新埋了回去。不知怎么了,却是被她发现了。”
“后面她就对你下手了?”洛旎旎看着瘦了一圈的洛倪召,很是心疼。
想想这样心肠歹毒的人就在府中,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被抓住了!”洛旎旎道,“带去了王府。”
“就是你,受罪了。”洛倪召同样心疼小妹,这样可爱的妹妹,怎么会有人想伤害她。
洛旎旎笑笑,“现在好了,我们以后都会好好地。咦,灵生不在这儿吗?”
“她……”洛倪召手攥成拳,“她不是住在采玉轩?”
“今早上就没见到她,还以为一直在这边呢?”洛旎旎四下里看看,没有人,“难不成是走了?”
“走了?”洛倪召看看外面的朦胧,“我记得城门这时候还没开!”
“什么意思?”洛旎旎不解,“你是说灵生要离开京城?”
“小骗子!”洛倪召咬牙切齿,低声道:“什么找父亲之类……”
说完,他便想跑出门去,被洛旎旎拦住了。
“二哥,你刚好,别乱跑,母亲会担心的。再说,你去追灵生干嘛?”
洛倪召看着没有收拾的自己,只能放弃。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看着身旁的小妹。
那仙姑的事,洛旎旎不就知道很多吗?
洛倪召已经醒过来,洛旎旎也去了心事,便匆匆的赶回了王府。
昨日一天阴雨,地上落了一层树叶,人一走过,便将叶子踩进泥里。
这个时辰,邵予璟已经去上朝了。洛旎旎直接到了地室的入口处,她知道凤娘一定关在这里面。
卓阳站在门外守着,那扇不起眼的铁门半开着,里面出来的依旧是森森的凉气。
自从洛旎旎嫁进王府,邵予璟已经很少开地室的门,就算有些要处理的人,他也一般在皇宫的地牢。
拉开那扇门,洛旎旎抬步走了进去。
“王妃,要不要属下跟着您一道?”卓阳在身后问道。
“不必了!”洛旎旎随手将门关上,回头,面前便是通往地室的通道。
两边的墙壁上,点着油灯,映着冷硬的石壁,偶尔晃动两下。
周遭十分安静,只有洛旎旎的脚步声,她一步步走进那间布置成书房一样的石室。
书架后面,有一道铁栏,加上一道厚厚的铁门。
“咳咳!”空荡的室内,是女子虚弱的哼唧……
洛旎旎拉开了铁栏,看清了刑室内。
凤娘被掉在半空,绳索将她缠绕得紧紧地,勒着满身的伤口,血肉模糊。
昨晚被狗撕咬,凤娘手臂和脸上,露出的伤口狰狞可怕,血还在往外渗着。
刑室内,魁梧的看守对着洛旎旎恭敬的行礼,体格竟是像熊一样强壮。
看他脸上的戾气,昨晚审讯凤娘,应该是将人折磨得不轻。这一点,看凤娘的奄奄一息已经明了。
“凤娘。”洛旎旎叫了声。
披散着头发,已经看不出样貌的女人抬头。见到来人,嘴里咕噜着,却听不出她的说什么。
“噗!”凤娘的嘴里吐出一口血,直直的溅到地面上。
“跟你说件事,我二哥醒了。”洛旎旎走到凤娘面前,抬脸看着。
凤娘的脸上唯一能分辨出来的,是那双眼睛。她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眼睛慢慢闭上了。
“对了,应该称呼您为索羽王妃!”洛旎旎道,她恨得咬牙!
就是这个女人,两世想害死她!可笑的是自己和她根本没有冤仇,只是凤娘心中扭曲的仇恨!
凤娘身子一抖,对于洛旎旎口中的那声称呼有了反应。
“我对不起他!”她有气无力,像木头摩擦发出的声音。
洛旎旎双手成拳,嘴上一笑,“对不起谁?宁安王?你当然对不起人家,害人家整个部族灭亡!”
“不……是你们害得!”凤娘怒目圆瞪,面色可怖,“邵家和乔家!”
“明明是你自己野心太大,蛊惑了宁安王。现在心安理得的把所有责任推给别人!”洛旎旎几乎是吼得,她很少这么激动,她差点儿掉下眼泪!
她做错了什么,凤娘给她下毒,给刘氏下毒,理由只是和乔家是亲人吗?
凤娘垂下头去,好似是想起了自己与宁安王的事情,“这世上也只有他对我好。”
可是洛旎旎不想让凤娘安宁,她道:“你心肠歹毒,害死宁安王的妻女,自己取而代之。说什么他对你好,那他死之后,为何全身发黑?”
“我没有!”凤娘摇头,癫狂的喊着,“他待我是真心的,愿意把什么都给我!”
“呵!”洛旎旎冷笑,“你是不是骗人骗久了,最后连你自己都相信了?”
这一句话似乎戳中了凤娘,竟是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所以,你自己不如意,就想着别人和你一样?”洛旎旎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好怕的!”凤娘的脸被泪水冲出两道痕迹,想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我就是想看邵家和乔家的人,一个个的死去,却无法找到死去的原因,受尽苦楚,死不瞑目!”
哗啦一声,看守毫不犹豫的将一瓢冷水泼到凤娘身上。
凤娘忍不住全身抽搐,痛苦万分,像是在被千万的蚂蚁啃噬。嘴里更是忍不住的发出颤抖的声音。
外面的通道,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继而是铁栏拉开的刺耳声音.
洛旎旎回身看去,见到一身朝服的邵予璟,正迈着步子走进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坛子,顺手便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哗啦啦的铁链声,身子已经无法动弹的凤娘,无神的眼睛看着架子上的坛子,一丝绝望滑过。
洛旎旎走去邵予璟身边,“这么早回来?”
“找到了有趣的东西啊!”邵予璟在瓷坛上拍了拍。
坛子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洛旎旎看着坛子,上面还沾着泥水。
“这是从侯府里挖出来的?”她问,难怪她按着洛倪召说的地方去找,什么都没找到。
“对!”邵予璟的手落上坛子的封口,扫了一眼凤娘,“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
坛子打开了,被牢牢锁住的凤娘毫无办法,只能再度低下头去。
邵予璟将坛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取出,然后摆在桌子上。和灵生一样的银针,还有一个个小布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散发着怪味儿的虫子……
忽然,邵予璟伸进坛中的手一顿,他看着洛旎旎,表情有些犹豫。
“怎么了?”洛旎旎去拉邵予璟的手,她以为他的手伤到了,一脸关切!
她把他的手从坛子里拽了出来,却被他手中之物惊住……
洛旎旎松开了邵予璟的手,身子慢慢退后,止不住的就开始发抖,一双杏眼全是恐惧。
从她的样子,邵予璟已经猜到了手里的什么?
他低头看着,眉头一蹙。
手中之物,长而尖利,黑铁制成。当初就是这个钉进了她的额头……
“旎旎,我们出去。”邵予璟将魂针扔回坛子,伸手拉上洛旎旎。
两人出了刑室,到了书桌那边。
洛旎旎这才深深喘了一口气,但是身子依旧抖个不停。
“以后不会有事了。”邵予璟把洛旎旎摁在椅子上,手摸上她的脑袋。“你看,你把她抓到了。”
洛旎旎揉着自己的眉心,“所以,我不会再死去,会好好地活着?”
“当然了,你要一直跟着我啊!”邵予璟道,眼中全是心疼。
那根魂针当初就是活活钉进她的额头,该多疼,她该多无助,多害怕?
洛旎旎攥着邵予璟的手,眼中含泪,“真的?”
“真的!”邵予璟点头。“我不会让她好过,还有纪玉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