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静得头皮发麻的寂静。
姜菀向来不是个守规矩的。
但如今她却不敢抬头,深怕冒犯了圣颜。
只差一步便踏入了皇宫,她不可行差踏错。
可皇上冰冷的声线,却将她彻底打入了地狱。
“除了那个站着的,其他全部留牌子。”
站着的姜菀愣了一瞬。
随后立即跪下。
她没站着!
嗤。
姜菀埋着头,只听到不远处金漆雕龙大椅上,皇上冰冷而讥讽的一声冷哼。
姜菀知道。
许是因为她祖父是摄政王的关系,所以皇上格外针对她。
五人进殿。
唯她一人被撂了牌子,便能让她丢尽脸面。
但不到最后一刻。
姜菀不会服输。
她第一百次忍住想要抬头观赏皇上俊颜的冲动,攥着拳头,十分恭顺地低着头。
“咦?皇帝不说我还没注意,让我瞧瞧,这是不是菀菀啊?”太后的声音传来,听在姜菀耳里,宛如天籁。
太后突然扶着身边的宫女起了身,缓缓走到了姜菀的面前。
一双月白色缎绣花卉料石花盆底鞋映入姜菀的眼帘。
再然后,姜菀被太后扶着起了身。
太后才三十五岁,加上驻颜有方。
如今看上去依旧娇嫩丽雪,只是身上那股威严的气质,盖过了她的容貌风华。
即便很美,也让人心生敬畏。
姜菀紧记着礼仪,不敢与太后对视。
一瞬便错开了眸子。
反倒太后手如柔荑,拉住姜菀的手轻轻拍着。
“菀菀倒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的祖父可还安康?”
姜菀眼眸微闪,忆起祖父醉酒时曾说过的胡话。
露出个清浅的笑容:“回太后的话,我祖父身体安康,诸事顺意,只是时常记挂着皇上与太后的康健。”
太后笑容更盛,眸中有如百花盛开。
“劳他记挂了。哀家在这皇宫里正好憋得慌,如今在这秀女大选上瞧到你,哀家欢喜得很!皇帝,哀家便自作主张留了菀菀的牌子,你不会怪哀家吧?”
姜菀依旧低着头,假装羞怯。
实则心花怒放。
却听到旁边一阵冷风呼啸,眼角一片明黄色。
是皇上从她身旁疾步而过。
皇上生气了。
他点名要撂牌子的秀女都能被太后强行留下。
那他来殿选作甚?
全凭太后做主便罢了!
“皇帝就是这个脾气,以后你们进宫了,便见怪不怪了。”
皇上走后,太后温和地宽慰着姜菀五人。
跪着的四人越发抖成了筛子。
皇上果然好凶好可怕QAQ
为何太后不能再自作主张一次,将她们全都撂了牌子才好啊……
姜菀同其他四人又聆听了几句太后的教诲,这才听到太监唱到——
“镇西将军姜立鸣之女姜菀留牌子,赐香囊!”
“大理寺卿贾全之女贾柳萱留牌子,赐香囊!”
将五人名字都报了一遍,姜菀才落了心。
跟着管事嬷嬷出来,恰好殿外的光暖洋洋落在身上,舒服得她眯起了眸子。
真好!
其余四人脸色却与她截然不同。
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就连眸子里盛着阳光也是黯淡的,泫然欲泣。
没了皇上。
最后一组的殿选很快便结束了。
有三位秀女出来的神色和贾柳萱等人一致,这意味着她们也被留了牌子。
是太后拍板决定的。
至此。
大秦朝五年一次的秀女大选便结束了。
统共选了八位秀女。
还都是皇上走后留的牌子赐了香囊。
可见皇上极不配合。
秀女们神色各异的互相道着别。
没被选中的欢天喜地回家去。
被选中了的呜呼哀哉留下来。
当然,姜菀除外。
贾柳萱等人望着其他秀女收拾包袱回府的喜气劲儿,不免倚了栏杆,有些哀戚。
姜菀却哼着小曲儿悠悠闲闲地回了东侧殿昨夜住的厢房。
刚拉开门扇,姜菀就看到清梨站在门边,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姜菀心虚地住了嘴,却被清梨拉进屋子里,开始念叨起来。
“姑娘!您不是说自打踏入皇宫的那一日起,就要做个淑女,言行举止都要温婉贤淑,文雅娴静的么!你……你怎能边走路便哼小曲儿呢!万一被人听见了,定会笑你没学过规矩的!”
清梨关上门扇,喋喋不休。
姜菀吐吐舌头,又被清梨瞪了一眼。
姜菀立马直起身子,端正自个儿的态度,粗着声音说道:“清梨姑娘!小生知道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否能原谅则个?”
清梨正絮叨着呢,被姜菀这么一闹,又逗笑了。
她清秀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姑娘,您可别闹了,您今日过了殿选,明儿个可就安排寝殿得搬过去了,可有得忙呐!待会等御膳房上了膳食,您用了膳,再沐浴一番,便早早上床歇息吧。”
“是是是!”姜菀捂了耳朵,清梨这碎碎念的功夫,可和最负盛名的静宁寺方丈有的一比。
但尽管这样,姜菀的眸子里,还是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姜菀出生便没了母亲。
清梨大她几岁,自懂事起就跟在她身边照顾她。
已经不是一般的主仆情谊。
可以说是如长姐似母。
姜菀没见过母亲,却天天听她的父亲提起。
进宫前,姜菀问父亲,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意料之中的回答。
“当然是你娘那样的。”
温柔贤淑,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才貌双全……
姜菀没听完就溜了。
原来一介武夫的父亲也懂得很多的成语,只是全用在她娘身上了。
但姜菀也悟到了一个道理。
若想让皇上喜欢她,若想天天捧着最好看的脸就寝。
她就得放下刀剑,做个淑女。
为此,姜菀忍痛割爱。
自己那些刀枪棍棒都没带进宫里。
当然她最爱的还是胭脂水粉,与做个淑女并不相悖。
申时三刻。
御膳房遣宫女送了今日的晚膳过来。
炒珍珠鸡、金丝酥雀和燕窝薏米甜汤。
手艺很好,也十分地道。
但姜菀不敢多吃,因为怕发胖。
好看是最重要的。
过了申时。
清梨用芽香、花、苗和叶煮了浴汤,让姜菀泡在热水里头,好解了今日殿选的紧张与疲乏。
姜菀整个身子都沉在热气腾腾的浴汤中。
有轻轻浅浅的香味钻到鼻子里,令她昏昏欲睡。
却不知隔了几重宫门的德清宫内,正冷着脸,元璟帝睥睨着跪在地上的敬事房太监胡公公。
胡公公手上正端着个银质托盘,上头放着十来个绿头牌。
皆崭新如许,从未翻动过。
胡公公低着头,高举起托盘,手因为害怕而有些微微颤抖。
“皇上……敬事房把几位新主子的绿头牌做好了,薛贵妃娘娘让奴才给皇上来过目一下。”
这届留了牌子的秀女名单早在殿选一结束便已呈给了元璟帝。
他也立即拟了旨意,封了位份,只待明日太监去琳琅宫宣旨。
所以绿头牌上写着的,都是菀才人,贾嫔诸如此类。
元璟帝不经意的一瞥。
在瞥到姜菀的绿头牌时,突然眸光变得犀利,脸色更加冰冷。
让胡公公两股战战,几欲逃跑。
元璟帝腾地起身,大步走到胡公公面前,拿起那个写了菀才人的绿头牌往地上狠狠一砸。
目光冷沉到了极致。
“要是再让朕瞧见这个绿头牌,你便提了脑袋来见朕!”
“奴才明白!”胡公公立即手忙脚乱地将姜菀的绿头牌收到衣袖中,不敢露出一个尖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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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朝(架空)妃嫔等级,与历史有出入请谅解:
正一品:贵妃
从一品:淑妃、贤妃、德妃
正二品:妃(三人)
从二品:昭仪、昭媛、昭容、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各一)
正三品:贵嫔(五人)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容华
从四品:婉仪、芳仪、芬仪、德仪、顺仪
正五品:嫔
从五品:小仪、小媛、良媛、良娣
正六品:贵人
从六品:才人、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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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帝:我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的名字……真香!
胡公公:但愿下辈子,我不再是个太监!尤其不待在敬事房!划重点!
桑微:评论抽红包鸭!
第3章 玉粹
姜菀得偿所愿,一夜睡得极好。
只不过到了卯时,就被清梨叫醒了。
“姑娘,宣旨的太监来了,可不能让人家久等了。”
“……”姜菀困顿的揉了揉眼,小声嘟囔道,“宫里的人都起得比鸡还早么……”
清梨但笑不语,露出浅浅的梨涡,手脚麻利地伺候着姜菀更衣。
盥洗一番后。
姜菀换上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祥云髻上插着金海棠珠花步摇,要说人靠衣装,这样打扮起来她整个人都温婉娴静了不少。
收拾妥当后,清梨才请了宣旨的太监进来,顺手塞了几个金银锞子给他。
“公公久等了。”
太监对着姜菀行了礼,又眉开眼笑地摆摆手:“不久不久,能为小主跑腿是奴才的福分!哪能让这等俗物脏了奴才的心思?”
话虽如此,他还是十分熟练地将金银锞子收到了囊中。
正事办完了。
太监便清清嗓子,摊开端着的圣旨,尖着嗓子开始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西将军姜立鸣之女姜菀,着封为从六品才人,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菀接过圣旨,站起身,脸上并无笑容。
这圣旨也忒简单了些。
不是至少应当夸夸她性行温良,勤勉柔顺之类的么?
皇上是多讨厌她,以至于找不到一个夸她的词么?
姜菀很想冲到元泰园里扯扯她祖父的胡子。
真是太苦了。
太监见姜菀脸色如此不好,露出了然的表情,安慰道。
“小主,奴才明白您的心情。隔壁几个小主比您还……总之咱们皇上呀,就是嘴硬心软,面冷心热。您别听宫外头的那些传言,上回我师傅生病,还是皇上发现我眼睛肿了,特意遣了太医院的人走了一遭,才将我师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呢!”
明明是为了安慰姜菀,这太监说着说着,自己的眼圈倒是红了。
被元璟帝感动的。
姜菀急得很。
隔壁几位咋了?
等太监走后。
清梨收拾了一番。
只在这儿小住了三日,也没几件要带走的。
刚跨出门。
姜菀又碰到了隔壁的贾柳萱。
真是有缘。
不再需要扮丑,贾柳萱倒是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打扮。
一袭软银轻罗百合裙,蝴蝶点翠步摇在珊步款款间摇摇晃晃,姿色天然。
只是她眼睛红红肿肿的,更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姜姐姐早。”
贾柳萱不想被人瞧见这般狼狈眼红的模样,她福了福身子,便落荒而逃。
姜菀立在原处,很不理解。
“她为什么情绪这般低落?皇上一个字儿都不夸我,我不也没事?难道她比我还惨?”
清梨拉好门扇,扶着姜菀往琳琅宫外走。
“姑娘……不对,现在应当叫小主了,您难道没看明白么?”
清梨压低着声音凑到姜菀耳朵边:“除了您,这届秀女没一个是想被留牌子入宫的……”
“!!!”
姜菀觉得,清梨一定是在瞎编。
皇上那样好看,捧着那张脸明明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姜菀也没再议论旁人。
听说她赐住的那地儿极远,从琳琅宫过去得走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她和清梨得快些过去,不然便误了午膳的时辰。
姜菀被皇上亲口点名,赐住在了玉粹轩。
在后宫最西边,隔了一道宫墙便是护城河。
离皇上住的德清宫极远。
由此可见,皇上不想见到姜菀之心有多强烈。
至于皇上为何如此,姜菀是明白的。
走在红墙绿瓦的宫道上。
姜菀低低叹了一口气。
都怪她的祖父对皇上的荼毒太深,在皇上心灵幼小时就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姜菀正想着皇上。
就见不远处龙辇缓缓行来,镶着金银玉器,宝石珍珠,雕龙画凤,十分气派。
元璟帝端坐在上头,似乎在出神。
一路行来。
宫道上的宫人们皆跪伏在地,不敢冒犯圣颜。
但姜菀作为嫔妃,她只是立在宫道一侧。
在龙辇经过时,福了福身子行礼,顺便偷偷瞄了皇上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