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萧瑟的陆园在王珍妮和陆淮修返德后陷入沉寂。白语薇从先前的日日失眠变成了长睡不醒。陆淮修走的当天她睡了24小时,稍有意识转醒又转瞬昏陷过去,如此反复,最后Amy不得不端着碗粥将她摇醒,将手机塞进她手里,向她强调她睡了多久。
秦邈是和景湾山庄的邀请函前后脚到的。白语薇捏着邀请函站在风口,不知应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他。
秦邈瘦了许多,面颊凹陷,颧骨微凸,曾经月朗清风的少年气质也在今时今刻也被颓然的背脊吞没,他僵立着,哑声道,“我哥说给你发过消息。”
“是。”秦毅然后来再次向她抱歉,问可否抽空帮忙问一下,想来是真走投无路,而他们唯一的路则指向她。
他倒退了两步,靠在了水杉树干上,“我准备这事之后去美国。”
绛紫色的纸卡邀请函被白语薇的拇指指尖摁出一朵花,她沉默,等他继续。
东风放荡而狂悖,秃枝摇曳不停,吹得像是末日。
“应该不是汪致霆。”秦邈面对白语薇没了以前的自若,头发丝到脚趾尖均向内传递着不安。
白语薇瞥向主楼,透过半身遮挡,发现小楼被挡雨的彩条布遮盖了起来。风头里站久了她哆嗦了一下,拢了拢风衣,双手抄在胸前,“不是他不好吗?”风呛进鼻子,她捂嘴打了个喷嚏,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激起一层战栗的鸡皮疙瘩。
Alice拿着电话往主楼外走,嘴里应着,“是的,太太这几天吃的不多,不过睡得挺好的,经常睡到下午......太太没发现,对对,我们会注意的......”
秦邈见她冷也不好多留,免去吞吐直言道,“但他可能知道是谁了。”
她侧头,余光扫见走来的Alice,轻启薄唇问,“谁?”
“他说要亲自告诉你。”秦邈的拳头轻轻捏了起来,别有深意地瞧住她,“他说......是你亲近的人。”
白语薇回到主楼时手上的绛紫色被捏成团,Amy将热好的燕窝端来,白语薇脑海里猛地蹿上陆淮修那句“别人的口水”,心头一阵恶心,她往前跑了两步,可胃酸已涌至喉口,只得弯腰对着地板呕。
一滩粘白。
Amy扶她去洗手间,给她递纸巾,白语薇手里的邀请函已经彻底不能看了,她丢向马桶,拭了拭嘴角,虚扶着水池,平复呼吸问,“Amy,东边小楼怎么围起来了?”
风头吹久了。白语薇当晚开始发烧,烧到38.2度,吃了退烧药出了汗好些。陆淮修来电话时,她回了精神,握着手机跟他说了很久,“老公,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还有半个月吧。怎么?想我了?”
她伸手够了够他的枕头,顾左右言其他,“床好空啊。”
“我也觉得那床太大了,有时候往边上翻个身跟你隔了一条海似的,”陆淮修望着星岚的夜空,靠在葡萄架上,“我们回来......换张小点的床?”
***
D牌名流晚宴倒计时五天,景湾山庄的经理打来电话向她确认是否出席,她假装自己忘了,表示没空。
秦邈的事情与她早已无关,是汪致霆还是哪位亲近的人都与她无关。她如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失眠却暴露了她对此的好奇与不安。
倒计时第四天时,她陪白语画去奶茶店看她心心念念的小哥,白语画平时叽叽喳喳到了收银台前连点奶茶都吞吞吐吐的,白语薇笑话她,给她出招,“你就每天都来店里,坐在这个位置,他经过就看他,这样你不用说话意思也很明显了,他若是有意自然会来找你的,若是无意,我就帮你废了他!”
白语画嘴上促狭,心里却悄悄默认了这个方法,非常适合她这样的羞羞女孩。要知道,最近她瘦了20斤呢,罗萍都夸她,眉眼开始有点像姐姐了。她来了点信心。
倒计时第三天时,宋茗心来了陆园,带了两套礼服,要白语薇给她参考,“你不去D牌?去年限量款香水你是亚洲唯一一个宣传大使,今年你不去像话?”
她假装自在的摊手,“家里出这种事我不去了也不像话,我到时候打个电话致歉吧。”
宋茗心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去年法国名摄影师为她拍摄的大片还挂在二楼走廊尽头,画幅巨大。照片上,白语薇绝美的脸庞动人心魄,她□□出镜,半坐在森林木桩上,双腿挡住上半身的,肌肤透白锁骨分明,性感不低廉。这幅画像P掉了香水,而原图去年在大街小巷D牌专柜无处不在。
两人站在画像前,回忆起那段时间的风光无限,名媛们嘴上骂的那叫一个狠,可除了“骚|货”“爬床”“假清高真荡|妇”这种词也说不出个二五四六来,心里羡慕嫉妒恨的多。
有人说估计汪致霆有出力,可更多人表示,汪致霆恨白语薇牙痒呢。恰好,陆淮修第二批水果酒就是在那时候发布的,更多人认为是他在后面推老婆,毕竟那次宣传效果卓然。
“都说你凭这个宣传就可以跻身二线明星了。要我说,你要是去圈子里铁打铁一线。”宋茗心抿了口红茶,余味回甘,赞叹道,“这茶不错呢,德国那边拿来的?”
“嗯,等会给你带点走。”
宋茗心立在画前一动不动,按理说这图都快看腻了,连最捧老婆的陆淮修也能对这画视而不见,白语薇瞧着微微含胸的宋茗心,轻搭在红木栏杆上的素手骤然抓紧,眸色一深。
宋茗心一走白语薇便去了莫家造型室,Penny今天不在,她草草做了个头发护理,挑了1个小时的礼服,最后耗在了店里与服装设计师一起改衣服,到了凌晨三点才结束。
提着巨大礼品盒的白语薇坐在车上,像是提前打了一场胜仗。
她还是不服输,不想输给任何人,不对,不想输给任何活人。
***
D牌晚宴选的日子很巧,是她的生日,她打电话表示会出席时对方明显惊了,显得很慌乱。白语薇能想象,这一晚一定有一个烛光时刻是她的。
车子到主楼前时,她跑去吐了一通,颤抖着手补口红时大脑突然开始做计算题。她倏然手一软,一道红印歪在了唇下。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低下头看向小腹。
Alice怕她空腹喝酒,准备了枣茶让她先垫垫肚子。白语薇闻见枣味又是一阵恶心,她捂住口鼻,正欲拒绝,想到自己今日为了礼服效果滴水未进还是心软了,“煮碗粥吧,我喝点粥走。”
上车后她意外发现不是小王,是个新面孔。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太太好。我是新来的,张廷富,您可以叫我老张。”
“小王呢?”她掏出小镜子,确认了一遍妆容,轻拨下两绺发丝,垂在耳畔和颈边。
“小王现在是车队队长了,负责整个车队接送的安排,自己开车机会不会多。”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白语薇想想,好像是有阵不见他了。
“今年年初刚提的,他们都说是陆太太您比较器重他,嘿嘿。”
白语薇轻轻一笑,点点头,“好的,那老张我们走吧,等会找家药店停一下。”
张廷富转头关切道,“您哪里不舒服吗?”
白语薇没说话,没一会,车稳稳驶出獠牙门。
第30章 歧路风尘
众所周知, 要说高端悠闲场所, S市东有东坪芭蕉,西有景湾山庄。
景湾山庄是汪家产业,近年S市盛大宴会多在景湾山庄的“城堡”举办。一期宣传时, 汪氏景湾集团曾表示, 城堡是汪致霆设计的。
白语薇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便立定在门口整理头发, 别人问她, “陆太太, 您在等谁吗?为什么不进去?”
她将碎发挽至耳后, “不好意思,我怕楼塌了。”
宋茗心笑坏了, 直骂她损。
这是白语薇第二次来, 邀请函被她扔了,此刻除了黑色贝母手包, 她孑然一身。
尴尬的是, 安保不让她进去。
这工作人员有多机械?他毕恭毕敬地鞠躬, 微笑致歉,“不好意思, 白小姐,必须要有邀请函才能进去。”
他出手拦时白语薇只当她最近曝光少, 人家不认识她,可谁知对方叫得出她名字,可偏偏就是不给她进去。
白语薇站在寒风里气得胸廓起伏,微波荡漾, 又奈何不得谁。谁叫她自以为随处可以刷脸。
今日“城堡”风格与新款香水的绛紫色搭配,成百上千的浅紫色灯柱将今日的景湾山庄围起,装点成梦幻模样。
白语薇身着墨绿丝绒吊带裙,松垮又风情,透明鱼线项链与肌肤融为一色,一颗小拇指贝大的钻石在晚灯下璀璨夺目。汪致霆手搭在女伴腰上,望着“城堡”前的白语薇小腹紧了紧,随即手滑落,撒火一样,手用力地掐了下掌下的圆翘,听那声嘤/咛。
零下五度的寒夜,真空吊带真是要了人命,白语薇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硬|挺着高傲的背脊给品牌方打电话。打了两个都没通,正欲硬冲,忽而被温暖包裹。
感激的微笑与尚未脱口的“谢榭”在她看清汪致霆的瞬间,顷刻卡在了嘴角。
闪烁的灯光在她面上跳跃,神色难辨。
汪致霆大咧咧,理直气壮地勾上她的肩,“我带你进去。”
“算了,我等人来接。”想要把西装还他,可她想到自己可能不是一个人,脸皮厚厚又裹紧了。
汪致霆双手扶肩,将她往台阶上推,“这是我家,我爱让谁进就让谁进。”这话也就他敢说,租这场地的品牌方听见怕不是要气死。
白语薇挣扎,这么多媒体他怎好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他威胁地附耳道,“那我抱你了?”
白语薇一阵抓狂,按下不耐往灯火辉煌处拾级而上。他们十步之外,匠心旗下力捧的小明星对着镜头强颜欢笑,假装被男伴抛下毫不尴尬。
离施华洛世奇打造的香水塔几米远处,白语薇果断绕了路,选择从后台进,这么多媒体她根本不可能与汪致霆一道。
穿入温暖的主宴会厅白语薇立刻翻脸不认人,顾不得僵冷的身躯,将西装扔给汪致霆,低声强调,“别发出去。”
“知道。”他紧咬下颌,一字一顿道,“我手下从来都知道,白语薇的负面写不得。”要不是他,她这样的放浪能在如此公众环境里安然无恙?经他的指示,对准她的火力减去小半,加上深谙大众八卦套路的匠心娱乐给她费心铺路,打造贫家交际花的励志标签,可以说,S市难出第二。
白语薇知道,也不是没报答过。
得到汪致霆的确认,她目光开始在现场不着痕迹地扫视。
宋茗心来得早,王敏佳今日给她相了个子弟,她一直盯着人家的门牙,只因有点歪。一个三十岁的男人长兔牙,看着怪。
白语薇好像从天而降,落入她左顾右盼的余光里。“薇薇!”她热切招手。
白语薇甩了汪致霆,快步走向她,姐妹花同时解脱。
她们刚绽出微笑,D牌亚洲区总裁Serge Bruns从星光簇拥的香水塔旁走来,周围的华服美女们不约而同挺直了肩脊,在旁人的表情里确认妆容。
宋茗心去年找了团队,本以为是大小姐玩票但没想到真的塑造了一个勤恳美丽的千金形象,为此她还日日去东坪芭蕉报道上班,po日常图搞了话题,人气直线上升。
D牌下一季的概念香水在网络疯传,酒红色的方格玻璃,高端大气,此时想在亚洲区负责人面前露脸的人不少,宋茗心是,白语薇也是。
但不是人人都能这么幸运。能走入他眼中,也不一定能走入他审美中,或者,不一定能走入他的利益链中。
美丽在星光熠熠的此刻,无比苍白与廉价。
她们齐步往Serge走时,面上笑着在搭腔,“陆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多久了。”
“他说下周。”
“那你们的造人计划要加速了吧。”
白语薇将肩带拨至锁骨末,巧笑地迎上一家她认识logo的摄影机,“应该吧。”
她们时前时后,步调一致又各怀鬼胎,穿过西装革履与光鲜亮丽,白语薇见到有经理人与女明星已经围住了Serge,汪致霆也在一旁举着香槟遥遥对碰。已经晚了,她去了也搭不上,反而显得尴尬。
宋茗心已越她几步,先跻入镜头聚焦之处。
白语薇步子一顿,心中开始做旁的计较。那里不知是不是谁提了她,汪致霆与Serge同时看向她。
镜头随之陆续扫向她。她侧身回眸一笑,察觉肩头忽地没了安全感,右肩赶忙一抬险险将锁骨尾的吊带救起,没让掉落下来。
刚刚还对准香水塔不欲动作的几个镜头飞快齐速地转向她。
她假作没听到那镜头打镜头和摄影师推搡的声音。
眉眼逆着猛然打向她的灼光,她素指不急不缓地将不堪一扯的吊带搭落回原处,耳侧的发绺顺着晃动,缎子一样坠了下来。
她莞尔,冲香水塔的女士先生们点头招呼,在自圈的新风暴中心自得地退了场。
白语薇行至洗手间门口,确认无摄影机追随才松垮下身体,放下武装与防备,娇滴滴地接起电话唤了声,“老公。”
“在哪里?”陆淮修从后备箱提出蛋糕,定制的低脂乳酪,估计她也就肯舔一下,他想着,等会可得骗她多吃点。小王取出大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跟上。
“不是说了吗?今天D家晚宴。”她嗔怪他记不清她强调过两次的内容。
陆淮修诧异,显然忙碌和时差让他模糊了国内国外的今天和明天,他将她的生日与晚宴错成了两个日子,“那什么时候结束?”
“怎么也要零点吧。”她从包里掏出东西,蹲在马桶盖前咬着唇苦恼,在高光瞩目的那一瞬间,手包里的东西忽地累赘起来。
电话挂断十五分钟后,白语薇心事重重的从洗手间出来,漂亮的眉头深深锁着,全无方才面对镁光灯的娇媚撩人。
汪致霆倚在门口,拇指漫无目的地玩弄打火机,见她出来往兜里一抄,“电话打这么久?”
他一脸玩味,探究地扫视她的眉眼。方才那一幕搁谁都过目意难忘。也就白语薇能把这种心机场面作的不露痕迹,即便有看穿她故弄玄虚的经验与能力,还是免不得要腿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