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陆芝芝涂着口脂的样子便成了年幼的贺朝羽灰暗记忆中为数不多记得的色彩。
可每当她发疯或者病入膏肓的时候,那色彩便会褪去,变成黑白的底片。
他自嘲,他骨子里一定是继承了陆芝芝的病态基因,否则,他怎么会对娇小姐喜欢到这种地步。
可就是这种喜欢,最容易变成伤人伤己的利刃。
施慧如看着他们两个人共用一本书,唇角微微勾起,她发现睨睨最近和阿羽走的越来越近了。
可看了看薛慕仪,她又不自觉想到了小孩子心性这词,她想,睨睨这般对待阿羽,应当是出于这种心态吧,不谙世事的薛家幺小姐,总是容易被一时的乐趣吸引。
她的喜怒哀乐都直白得一目了然。
“哒哒哒”的脚步声忽然打断了施慧如的思路,她回身,发现薛慕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两人的视线默契地交汇,然后各自分开,一切都在不言中,薛慕淮脸上忽然呈现出罕见的温柔来。
薛慕仪默默看着他们,不自觉露出亲妈笑。
一看到坐到了睨睨身边的贺朝羽,薛慕淮心里顿生不满,脸上温柔褪去,俊眉也拧成了凌厉的刀锋。
贺朝羽,他最近怎么老是出现在睨睨身边?
被薛慕淮敌意十足地望着,贺朝羽却只微掀起了眼皮,淡淡回望了他一眼。
可攥紧的手却出卖了他的情绪,毫无意外,薛慕淮的出现总会让他觉得讨厌。
薛慕仪看到薛慕淮,以为他是来找施慧如,立刻体贴唤了他句,“哥哥,你是来找施姐姐的吧,那你们聊,我就先回小洋楼去啦。”
这可是来自亲妈的助攻,你们快在一起吧!
薛慕仪唇角不自觉露出个笑来,贺朝羽默默看着她,娇小姐看起来很开心,可这究竟是因为看到薛慕淮还是真心为看到他们在一起而开心。
见薛慕仪起身要离开,薛慕淮却道:“睨睨,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薛慕仪意外地仰头看着薛慕淮,见他神色认真,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关于何磊生的事,她点头道:“好的。”便跟在了他身后。
贺朝羽再次看着他们远去,静静地坐着,耳边的蝉鸣声激越如同鼓声,聒噪又喧嚣。
他在心里不耐烦地说了句,好吵。
视线不经意略过,落到施慧如身上,贺朝羽发现自己心底却再也不起任何波澜,他一顿,觉得有些恍惚,他真的喜欢过施姐姐吗?
为什么感觉遥远得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事呢?
施慧如见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关心道:“阿羽,你没事吧?”贺朝羽摇了摇头,忽然道:“施姐姐,你和薛慕淮在一起了吗?”
薛慕仪跟着薛慕淮,走在沙沙的草坪上,见走出了一段距离,薛慕淮停了下来,道:“睨睨,宴会的邀请帖我已经送到了叶钧舟那里,他到时候会赴约的。”
“那太好了。”薛慕仪立即仰着脸朝他笑道。这样,起码有了个不错的开端。
“嗯。”薛慕淮也笑了笑,又道:“只不过,何磊生到底是他手下的得力助手,一时半会,我们恐怕还不能拿他怎么办。”
“没关系的,我知道哥哥很厉害,一定会周旋好的。”薛慕仪并不是在拍马屁,她很清楚,原著中的叶钧舟很欣赏薛慕淮,有他出面,可以事半功倍。
不过,想起贺朝羽,她又不自觉叹起了气,当然他更欣赏的是后来那个阴狠的反派贺朝羽。
毕竟,他后来可是接替了何磊生的位置,并让清运帮一时之间风头正劲。
好说谁都爱听,薛慕淮也不例外,他听到自己妹妹的奉承,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乖。”
薛慕仪连忙从他手掌下逃了出来,抱怨起来:“哥哥!头发让你弄乱了。”
她又不是宠物,干嘛老是摸她的头?
不过,她又暗自撇了撇嘴,原主挽着薛慕淮的胳膊朝着他撒娇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不自在,而他欺负起自己来倒是不含糊的。
双标!太双标了!
薛慕仪将自己被弄乱的马尾拆了下来,望着她的动作,薛慕淮又忽然道:“睨睨,离贺朝羽远一点。”
薛慕仪手一顿,故意道:“我本来和他就不算亲近,哥哥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薛慕淮没答,心底却无奈地叹了一声,可他分明想同你亲近啊,我的傻妹妹。
百灵从厨房那边端了一盘点心过小花亭来,满心欢喜地想给薛慕仪吃,可来到小花亭却只见到正在收拾课本的施慧如和默默坐着的贺朝羽。
她纳闷,小姐呢?
左顾右盼不见人,她将点心端到了石桌上,想发作,可视线在阴郁的贺朝羽身上停了一瞬,百灵又有些怂,只好不客气地朝着施慧如颐指气使,“喂!我家小姐呢?”
施慧如知道这丫鬟对自己一直是敌意满满,神色淡淡,答道:“她在和你家少爷聊天。”
百灵还要说什么,就见到薛慕仪款款走了过来,她立刻献殷勤,“小姐!小姐!快尝尝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
贺朝羽的视线停留在她散下来的头发上,胸口一窒,薛慕仪微微弯下了腰,拿起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露出个笑来,“嗯,很好吃。”
说完她又端着盘子,举在了贺朝羽和施慧如之间,“施姐姐,你们也尝尝吧。”
施慧如礼貌道了声谢,拒绝了。贺朝羽只是沉默望着那娇小姐伸过来的手臂,眼神晦暗,见两人都不吃,薛慕仪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
百灵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小姐,那是我做给你一个人吃的。”
薛慕仪没听见,只觉得这糕点吃起来有蔷薇花的芬芳,便问她,“这是什么做的?”
百灵笑嘻嘻道:“这是蔷薇花做的点心,小姐送给我的蔷薇花,美倒是很美,可我是个粗使丫头,不懂得欣赏什么花花草草的。
而且,反正最后它也要枯萎,实在可惜,我就干脆拿它来做糕点,吃进肚子里可比好看实在多了。”
听到这话,贺朝羽眼神一顿,娇小姐还送了蔷薇花给百灵,他心里顿时烦闷起来,原来,娇小姐送给他的蔷薇,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又想到她是和薛慕淮一起去蔷薇的,那么,薛慕淮呢?隐秘阴暗的嫉妒让他心底的野兽呼之欲出。
薛慕仪笑了笑,“我就知道,没关系,反正总有人会欣赏。”她的眼神妩媚地睨着施慧如,她知道,女主可是很喜欢的。
看着娇小姐眼神落到了施慧如身上,贺朝羽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阴郁,他心底嘲笑,薛慕淮,他肯定也有吧。
那种轻飘飘的喜悦瞬间被打碎,贺朝羽踩着虚浮的步子回到了自己房间,窗台上摆着一只玻璃瓶,里面的蔷薇花娇艳欲滴,他却想到娇小姐茜红色的唇。
他的手指温柔地在蔷薇花瓣上流连,半晌,他忽然将那枝蔷薇花从玻璃瓶中取了出来,握在了手中。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把它丢弃吧,就如同以前那般丢弃自己对娇小姐的爱意。
他们生来就该是宿敌,就算不是针锋相对,起码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该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各不相干。
否则,他永远会奢望着更多。
可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蔷薇上的刺像是荆棘,刺入了他的掌心,他没有焦距的眼定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细小的血珠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原来他竟然舍不得放手么?即便被刺伤。
最后他又将蔷薇花放回了玻璃瓶中,刺上的鲜血在水中晕染开来,他的唇角牵出个木然的笑来,很快,他又踩着阶梯缓缓下了楼。
薛慕仪正坐在书房里看书,四周都是巨大的书架,她娇小的身影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阳光落在她发梢,像虚幻的羽毛。
她的目光定在书本上迟迟没有移开,可回想起今天薛慕淮和施慧如对视的眼神,她的唇角就不自觉勾起个甜美的笑容来。
她想,没有小兔崽子缠着施慧如,从中作梗,男女主的感情进展好像很不错,今天他们对视的时候,分明那么默契又充满爱意。
可能因为自己是亲妈的关系,就这么一点点微小的糖都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正想着,塔塔忽然轻盈地跃上了她的腿,亲昵地“喵”了几声,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小腹,它微仰着头,淡紫色的眼瞳中好奇地倒映着她的笑容。
薛慕仪的眼睛立即从书本上移了开来,她将书放到了膝盖上,顺势抱起了塔塔,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乌黑光亮的皮毛,逗弄起了它。
塔塔好脾气地任她抚摸。
一人一猫玩的正开心,薛慕仪却无意中看到门外站着个沉默的影子,是贺朝羽。
他黑黢黢的眼直视过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塔塔,“你是来找塔塔的吧?”
贺朝羽缓缓走了进来,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嗯。”而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在薛慕仪身上,丝毫不偏移,那是介于侵略与臣服的微妙状态。
薛慕仪顿时觉得,小兔崽子好不对劲。
正要把塔塔递过去,贺朝羽却又朝她走近了几步,低低唤了句,“睨睨。”那声音是缥缈的,仿佛在心底低徊了千百遍,才敢吐出口。
薛慕仪吓了一跳,又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夭寿了,小兔崽子又要干嘛?
她的心慌乱一跳,怀里的塔塔不自觉被她松开了,跃了下去,塔塔回头望了两人一眼,又立刻踱着步子款款离去。
门外传来一对男女交谈的声音,男声低沉悦耳,女声轻柔舒缓,是薛慕淮和施慧如。
糟了!今天薛慕淮还叮嘱过让自己离贺朝羽远点,现在若是撞见两人在书房中,只怕是大事不妙。
眼看贺朝羽还站在原地,她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往书架后面的窗帘躲去,那里的书架旁边有一个狭小的空隙,正好可以藏人。
她还在将手指抵在唇间,示意他噤声,贺朝羽眼神落到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上,闪烁不定。
“慧如,你要的是书是这本吗?”薛慕淮从架上拿过一本书,偏过头唤了她一句,声音温柔,施慧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接过了他手中的书,“嗯。”
薛慕淮眼神落到书面上,那是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写的《情人》,讲的是中国富家公子和一个法国少女的爱情故事。
薛慕淮竟然觉得像在描写他和施慧如,暧昧中的男男女女向来如此,哪怕只有一点相似,也要牵强附会,哪怕不是暗示,落到彼此眼中都成了□□裸的明示。
他的唇角不自觉牵出个笑来,他忽然在施慧如耳边呢喃了一声,“我可以和你一起看吗?”施慧如呆呆地被他牵着坐到了沙发上,他将书本翻开,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透过窗帘的缝隙,薛慕仪看到两个人非但没有离开,还坐下来了,她心底着急,妈耶,她和小兔崽子难不成要一直这样呆着,还撞见男女主亲密。
实在尴尬极了。
况且,她倒是可以淡然,小兔崽子恐怕得嫉妒死。修罗场呐,修罗场,突如其来。
贺朝羽直勾勾地盯着薛慕仪,他看到,娇小姐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情来,他嗤道,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哥哥在和施姐姐亲近吗?
心里的嫉妒再次呼之欲出。
空间太过于狭小,他们两个人被迫挤在一起,娇小姐身上的奶油芬芳比以往没一次闻到都来得强烈,贺朝羽的眼瞳中生出绮丽的色彩来。
施慧如默默地同薛慕淮看着同一本书,她性子向来淡然,可是,他在自己身边,她竟然觉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看到某一行,薛慕淮忽然指着书本上的句子,道:“这个用法语怎么念?”
施慧如望向了那一行,“他说他爱她直到他死”,她的心雀跃又酸涩,启唇用法语念了起来,浪漫的语调却如同宣誓。
话音刚落,薛慕淮忽然凑了过来,唇瓣相贴,吻了过来,施慧如忍不住抱住了他,回应着他。
看到这一幕,薛慕仪却是如遭雷击,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是关于薛定山的死。
那是原主在书房里看书,薛慕淮就坐在她身边,闭上了眼睛休息,原主爱慕自己哥哥,痴痴看着他的睡颜,竟然大着胆子偷偷亲了一口他。
她将所有的少女心思都封缄于这个吻中,孤掷一注。
可是,这一吻却偏偏被薛定山撞见了,结果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薛定山受了极大的刺激,一病不起。
可是现在,书房里的情节却变成了男女主亲吻,薛慕仪脸色苍白,心底浮现出巨大的不安。
贺朝羽将她的所有表情都收于眼底。
果然,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薛慕淮那里,就算他和她同时困囿于一个狭小的空间,她也总能忽略他的存在。
他像被蛊惑了一般,手不自觉攥住了薛慕仪的手腕,抵在了书柜边缘,薛慕仪吓了一大跳,抬眼却看到,贺朝羽的脸忽然凑了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甚至有些凶狠,贺朝羽掌心被蔷薇刺刺出的伤口再次沁出血来,可他唇却是温柔又小心翼翼地贴了过去,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祈求与讨好。
冰冷的唇贴在了她柔软的唇上,贺朝羽觉得他唇间如同衔上了一枚秘果,藏着所有世间的爱意。
那是他辗转多年终于求得的东西,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意义。
那句喜欢在胸腔中翻滚,差点要宣之于口,可最后只能沉默地封在两个人的唇隙。
心底默默祈求着,睨睨,能不能也喜欢我?
就如同为一行遥远的代码,刻在他脑海中,终于苏醒,那是他肯为之的臣服的唯一指令。
唇上的触感微冷而柔软,薛慕仪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的?乱了,全都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白莲花女配她只想咸鱼》
一觉醒来,郑拂发现自己穿成了古早仙侠文中的白莲花女配,披着无害的马甲做了不少陷害女主的坏事,最后,却被女主的弟弟谢翎阑一剑穿心,结束了扭曲的一生。
幸好,穿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众人面前柔弱无害的小白花,于是,郑拂决定,当一条安分守己的咸鱼。
——不破坏、不嫉妒、不陷害。
本着这个原则,郑拂发现顶着漂亮皮囊的自己竟收获了不少来自男女主的关怀,咸鱼俨然成了团宠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