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撤下,乐师也停了下来,殿中空荡荡的,穆衍和齐木琛相对而立。
他的佩剑已经拿了回来,剑柄上嵌了一颗通透漂亮的红宝石,摸上去带着一丝凉意,虽有些不习惯,但穆衍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与幸福。
就凭这一块红宝石,他也要把齐木琛狠狠的收拾一顿。
齐木琛使得是一柄弯刀,刀刃细长,看着便觉得浑身生冷,姜泠抿抿唇,有些紧张的望了过来。
她相信穆衍的实力,却不想让他一次次冒险。
两人飞快的战在一起,刀剑辉映,银光闪烁,穆衍的身法让人眼花缭乱,但齐木琛却总是能够险险避开,他有无数次战斗的经验,更有无比敏锐的直觉,比起穆衍来并不逊色什么。
但穆衍却在暗暗提气,手中的力气越加越大,幽暗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厉的锋芒,齐木琛一个不慎,被他踢中掀翻在地,剑芒闪过,紧跟着落在他的胸前。
齐木琛还想再战,穆衍手中的剑却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他的脖颈,淡淡道:“你输了。”
“穆指挥使真是年少有为,老夫佩服。”齐木琛冷笑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初如果你爹有你这样的厉害,也不至于死在我的刀下。”
穆衍眼底划过一抹戾气,冷声道:“若是战死,他的尸首呢?”
“在我们漠北,英勇的武士不需要墓碑,自然是喂狼了,”齐木琛眼底划过一抹狠辣,“指挥使应该高兴,这是他的荣幸!”
穆衍再次扬起了剑,脸色冰冷,对准了齐木琛。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报仇。
“好了,别再打了,穆爱卿,回去吧。”姜照淡淡道。
穆衍捏紧了剑柄,眼底满是不甘。
因为父亲的战死,一切都无法再解释,也是因为他的战死,穆府遭受了无妄之灾,在一场大火中消失殆尽。
他不相信。
不相信他那样厉害,最后竟然落得一个喂狼的下场。
“说起来这场宴会的主角也是穆将军呢,”姜泠轻声开口,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冷意,“不知漠北的大将又如何看待这一场大胜?哦不,或许是大败,毕竟漠西王殿下昨儿还在狱中哭诉呢。”
齐木琛脸色铁青,阴沉沉的看过来:“胡言乱语,西王殿下只是一时失利,才让这小子占了便宜。”
“那真是巧了,刚才铁骑首将也失利了,漠北的将领倒是颇为偏爱一时失利呢。”姜泠弯弯唇,眼底带了一丝轻蔑,齐木琛顿时气得破口大骂:“一个小女娃倒是好大的口气,不知礼数,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放肆!”姜擎冷喝一声,姜堰的眼底也带了杀意,淡淡道:“我们大周的公主说什么,又岂容你置喙分毫?”
“这就是漠北的礼数吗?辱骂公主,不敬圣上,真是好大的口气。”姜擎目露凶光。
姜照眼底划过一抹冷色,淡淡道:“怎么,漠北这是想与我大周重新开战吗?”
齐木琛一惊,被接踵而至的呵斥吓了一跳。
今日姜泠并未落座在皇子间,更不曾紧挨着姜照,他还以为大周的公主早已出嫁了,没想到竟然还留在宫里,还开口挑衅。
若是寻常的臣子家眷骂了也就骂了,可这是大周的公主,是大周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物。
齐木琛低下头,说道:“臣不识公主殿下,实在是失礼了,还望皇上和公主殿下莫怪。”
“呵,”姜照冷笑一声,淡淡道,“坐吧。”
穆衍回到了位子上,眼睑低垂,杂乱的心绪让他迟迟无法安宁。
齐木琛说他已经战死,真的已经战死了吗?
他不愿相信。
其中一定还有隐情,否则穆府不会被大火覆灭。
到底是什么?
宴会直到下午才落幕,齐木琛在席间受尽屈辱,早早的离开了。
朝中大臣也都尽皆散去,人影寥寥。
穆衍怔了怔,望着姜泠早已空荡荡的位子,怅然若失的起身。
他想见她,想抱她,想继续今天未完成的事。
穆衍慢吞吞的朝着外头走去,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抚摸着剑柄上新嵌入的宝石。
微凉的温度像极了她的唇/瓣。
他的眼神暗了暗,低头望着身上的新衣,抬脚朝着昭阳宫走去。
嗯,他的衣服落下了。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也快暗了,穆衍顺利的进入昭阳宫,见到了姜泠,但他知道他呆不了多久。
“我来拿衣服。”他这样对玄鸣说道。
玄鸣冷笑,并不戳破他的谎言,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公主骗出去的准备。
找人、找书、找东西……这些招数,公主比他玩得更新鲜熟练。
他受够了!
“衣服洗了,”姜泠顿了顿,说道,“玄鸣,你去帮忙一起烘干。”
玄鸣:“……???”
穆衍抿抿唇,快步走了过来,他望见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上,戴着一只熟悉的珍珠耳环。
只有一只,另一只还是宴会上戴的那只。
他的眼睛亮了亮,轻声道:“好看。”
姜泠莫名有点儿心慌意乱,她本是不想让他看到的,可刚刚他来的急,她还没来得及换下。
这其中的意味是不是太明显了,姑娘家要矜持的。
姜泠稳了稳心神,镇定自若道:“今日宴会你怎么还是这样?当了将军也不见你变得威风,齐木琛这种人,你该大声骂回去的。”
“嗯,”穆衍扬了扬唇,眼底一片温柔,轻声道,“我知道公主是为了护着我。”
姜泠一怔,别过视线,有些不自在道:“我是为了大周的名声……”
以前听他说这些倒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以前她对他来说是主子,可现在……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做的这些,也不想再让他知晓,点破,怪羞人的。
正在恍惚中,她听到他说:“公主,我能抱你一下么?”
是请求的语气,姜泠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温柔中满是期待与爱慕的眼睛,小脸悄然飘红。
他怎么能这样……
哪有这样问的呀……
要是被拒绝了多尴尬……
姜泠正在想着,一片阴影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她被圈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动弹不得。
“我失礼了,”穆衍紧紧地抱住她,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娇/躯,朝思暮想的馨香入怀,他几乎无法自抑的轻声低喃道,“可我还想更失礼。”
他俯首凑在她的耳畔,轻轻吻上她小巧细腻的耳垂,呼出的热气在耳畔翻涌,姜泠的小脸瞬间爆红。
“很美,”他闭上眼,狠狠地压制着身体的躁动,低声道,“阿泠,等我娶你。”
他有些狼狈的转身,姿势僵硬的逃离了昭阳宫。
玄鸣在身后气得破口大骂。
狗男人,
衣服没带走就算了,
还把剑留下了!
第65章
回到宅院的穆衍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他脚底下有些发飘, 脑袋依旧晕乎乎的, 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都变得亲切了不少。
现在的宅院是他买来暂时落脚的地方, 只有两进, 并不算大,但足够他和天枢卫中较为亲近的下属居住。
北斗都司的府衙倒是正在筹备,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住人,原本的穆府旧址也正在修整,但穆衍却总是不满意, 因为公主府快要完工了。
其实有史以来的公主,大多都会住在公主府,驸马想要见公主,还需通禀才能进入,说是夫妻之情, 倒不如说君臣多一些。
穆衍不想这样,但他同样也不愿意勉强姜泠,所以眼下的选址方式他一个都不满意。
他更想把公主府周围的宅院全都买下来,这样不管从哪一个方向,他都能离她最近。
“指挥使,您这是……”早就回来的玄影忍不住开口问道, “路上捡银子了?”
平常最不喜欢露笑的就是穆衍,一起从军三年, 哪怕是历经多次胜仗都没见他肯露出几个笑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
宴会上好像也没发生太特别的事情。
“干你何事?”穆衍瞥他一眼, 问道,“事情都安排完了?”
玄影也是出自暗卫营,在京城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又是他的副手,索性便让他也住了进来,两人一起筹办北斗都司的事情。
“差不多了,就算齐木琛想要擅救漠西王,也绝对让他有来无回,鸿胪寺附近也安排了我们的人手,他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错过,”玄影顿了顿,犹豫道,“你是不是太小心了,齐木琛只带了几十个人手,就算救出了漠西王也走不出京城。”
穆衍抿抿唇,眸底划过一抹暗光,淡淡道:“如果漠西王死了呢?又或者……有内应呢?”
他不敢确定将军府是否真的与漠北有过合作,尤其是陈家父子行事越发的小心谨慎,同样他也不清楚康王府背后都有什么勾当,但小心些总没有错。
否则一旦失手,两国议和失败再起战火,遭殃的不但是两国百姓,还有他。
他等不起第二个三年了。
“好好好,我明白了,”玄影有些无奈,有时候他很看不懂穆衍的一些做法,但他的做法却总有奇效,他甚至觉得穆衍对漠北和将军府恐怕早已了如指掌,“今日你跟齐木琛一战他丢了大脸,你出门还是要小心些,多带几个人手。”
穆衍唇畔翘了翘,低声道:“我倒是盼着他来。”
“……”
“他敢来,我就敢让他有去无回。”
“……”
凶残!太凶残了!
待到夜色降临,穆衍换了身夜行衣,熟稔的走进小巷。
穆三痴依旧在杀鸡烤肉,旁边放着两坛美酒,散发着浓醇的香味。
“师父。”穆衍一屁股坐下来,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只鸡腿。
于穆三痴而言,他一声颠沛流离,无牵无挂,生活倒也逍遥自在,唯有两样东西最放不下。
一是酒,二为肉。
“齐木琛最近与一个小吏有过接触,”穆三痴漫不经心道,“为免打草惊蛇,书信我没有劫,你打算怎么办?”
穆衍一怔,倒是没想到齐木琛这么快就有动作了,可暗卫营与北斗都司那边都还没发现异常,若是现在动手,许是太早了些。
他可以插手,但若是避不过暗卫营,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未必说得清。
穆三痴现在是他的师父,却未必愿意暴露自己,毕竟桃花坞避世多年,在传言中早已断了传承。
“先盯着,漠北的使臣即将跟大周议和,通敌案也正在审理,”穆衍沉吟片刻,低声道,“齐木琛好像根本不知道穆家涉嫌通敌,也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如果齐木琛参与过其中,一定知道穆宇修死后,被通敌定罪,倘若如今翻案不成,穆衍也会深受牵连。
“之前的证据都保存在大理寺,我会抽空去一趟,”穆衍顿了顿,“鸿胪寺那边就拜托师父了,我会尽快让人查清那小吏的身份。”
穆三痴冷哼一声,淡淡道:“倒是不如直接杀了干脆。”
“报仇容易,想要翻案却难,师父,若不是公主为我辨言,我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穆衍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声音渐渐温柔下来,“我不想让她失望。”
穆三痴手中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皮,满脸憨厚道:“胆子不小。”
穆衍嘿嘿的笑了两声,细长的眉眼间带着光,他知道这在旁人看来很不现实,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怎么会喜欢一个罪臣之子?
但公主就是喜欢!
这份喜欢让他不敢相信,却又能让他无比坚定的朝着她走下去。
“不错,桃花坞世代为他们姜家守卫山河,骗个公主做媳妇儿又怎么了。”穆三痴说道。
“我不必骗,”穆衍笑了笑,俊美的脸上带出一丝羞涩和骄傲,像是刚得了糖的小孩子,炫耀道,“公主最相信我。”
穆三痴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腿没那么香了。
“德行!”穆三痴瞥他一眼,“练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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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烛火通明,把整个偏殿照得透亮。
姜擎很少在晚间踏足昭阳宫,今日是一个例外,他身后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近侍,还有一个玄罗。
烛光剪出一片阴影,落在姜擎的脸上,让他显得越发威严沉静。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姜泠问道。
姜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难看:“穆衍在宴会散去后是不是来过昭阳宫?”
“是啊,”姜泠顿了顿,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他来拿些东西。”
“只是这样?”姜擎脸色稍缓,瞥了一眼玄罗,说道,“阿泠,他已经不是你的暗卫了,你要跟他保持分寸。”
即便他对穆衍很欣赏,但也仅限于对功臣、能人的宽容大度,然而现在姜泠年纪渐长,亲事也即将订下来,姜擎对周围的一切异性都保持着高度戒备。
青禾表妹一时糊涂,现在都还没有走出来,整日恍恍惚惚,谁都不愿见,他可不想看着亲妹妹误入歧途,所托非人。
姜擎表情严肃了许多,姜泠下意识的点头应下,脑海中却想起今日那些失礼的举动,俏脸微红,眼神闪了闪,轻声应道:“我知道的,大哥。”
她知道姜擎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到了她现在这样的年纪,免不了要让两个兄长和父皇操心,只是……
“我也不是不想让你与外人接触,阿泠若是有喜欢的人,大哥当然会支持,”姜擎语重心长的说道,“青禾她一时糊涂,现在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