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抱鲤
时间:2020-03-21 09:21:31

  公主设护卫长史,乃是大清开国至今头一份。
  终于,他的琪琪格又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了。
  这是容温曾随口玩笑提及的三个儿时愿望中的,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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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辰,你不去王帐,怎么回来了?”容温刚刚打发了车马劳顿的扶雪下去休息,转眼便见班第走了进来。
  当初因为她无意一句玩笑,班第瞒着给她换了个固伦公主的虚名回来。
  导致班第如今明明手握漠北实权,统管一应戍边事务,一呼百应,大大小击退沙俄罗刹鬼数次,立下彪炳战功,却无法名正言顺的接管漠北,处理军务政务都得去王帐中。
  搞得像个恶意架空可汗,还要每日去可汗面前耀武扬威的贼子。
  班第之前在草原上名声就差,如今更是差得不忍直视。
  想来,这也是皇帝为何乐意和班第做交易的目的。
  皇帝就是要让班第一身污点,哪怕站到高处,也是受世人指摘而非追捧。
  ——变相以人心为矛,施以打压。
  班第见了容温,隆起的眉头终于平顺了些。
  但不过片刻,又沉下了脸,不满道,“你让人把地龙熄了?”
  漠北的冬天,雪风凛冽,苦寒异常,雪拥过人半腰高。
  班第唯恐容温气候不适病倒,从早秋开始便在屋子里烧起了地龙,不许容温随意出门走动。还让特地从关内弄来给容温调理身子的名医开预防风寒的方子。
  托他这番严防死守的福,容温一个冬天都是健健康康。就是在府内闷了快小半年,感觉自己快被地龙烤成药味的人干。
  “这都四月出头了,百花齐发的好时节,哪里还用得着烧地龙。”
  容温一点都不怵班第的冷脸,理直气壮的反驳。
  “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懂吧,我总不能一辈子关在暖房里。今天天气多好啊,正好你有空,不然我们出去踏踏青?他们说草原上的雪早就化了,藏了一冬的草儿冒了头,翠油油的。”
  容温说着,已主动拉上了班第的胳膊,兴冲冲的要往外走。
  班第下意识顺着她走了两步,又很快顿住。
  容温疑惑回头,“怎么了?”
  “察哈尔说。”班第定定望向容温,低声道,“二福晋疯了。”
  “疯了!”容温瞠目,面上神色莫测,她可忘不了,当初是二福晋阿鲁特氏给她下的避子药,“为何发疯?”
  班第半垂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上笼出一片阴影,他开口,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被老台吉逼疯的。”
  “逼疯。”容温一阵齿寒。
  当初乌兰木通战事停歇后,容温便把找二福晋算账的事提上了日程。
  班第阻止了她。
  她本以为班第是顾念几分旧情,班第却冷戾眉目说,“我们不动她,自有人会因我们不动她,而动她。”
  这话说得绕口,容温听得一知半解,也懒得探究科尔沁的内事。反正只要二福晋会得到该有的惩罚,她也乐得不脏手。
  如今想来,班第口中的‘有人’,指的便是老台吉鄂齐尔。
  从揭露达来之死真相时,鄂齐尔都不敢亲自出面,而是推自家兄长多罗郡王出来顶雷的事便可看出,那是个白长了几十年岁,遇事只是躲闪逃避,毫无担当的男人。
  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才是导致诸子死的死,散的散的罪魁祸首。
  如此情形,他必然想找个身份地位低于自己的‘替罪羊’背锅,来安慰自己的龌蹉良心。
  二福晋不知死活对容温这个和亲公主下药,意图断班第后嗣。这在重视血脉延续的蒙古的来说,本就是不可饶恕的事。可意外的是,二福晋得到了宽恕,班第与容温并没有惩罚她的意思。
  这个时候,一直寻求自我解脱的鄂齐尔便跳出来了,充当正义使者,试图通过折磨二福晋,为班第与容温‘讨回公道’,从而来达成自我宽恕。
  鄂齐尔潜意识里有多心虚,二福晋便得受多少磋磨。
  被逼疯的是二福晋,又何尝不是鄂齐尔自己。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虑到鄂齐尔毕竟是班第生父,容温并未说明。很快换了话题,简单提起扶雪与察哈尔之间的事。
  班第听罢,越发沉默,唇角平直,一路牵着容温去外面踏青。
  容温担心他,扣扣他的手心,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草还稀稀疏疏的,一点都不好看。”
  “刚才还抱怨我关你太久,舍得这么快回去?”班第顺手把容温抱到一个小草丘上站好,抬手仔细替她拢了拢斗篷。
  “别担心。”班第略微仰头,迎着草原春日的风,与慵懒的天光,直视站在草丘上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年轻姑娘。
  “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事一直未曾对你说。”
  “什么?”
  “你很勇敢,我很爱你。”
  方才听容温说起扶雪那番考虑,乍然一听寡漠无情;仔细想来,未免不是另类悲哀。
  如今人如刍狗的世道,女子本就弱势,活着已是不易,又哪里来的勇气,奋不顾身为爱去奔向另一个人。
  可是,他遇见的姑娘,偏偏就有。
 
 
第78章 番外二
  九载春秋似公主府旁那条蜿蜒的清水河流, 悄然流淌而过, 漠北塞上风情依旧。
  适逢萧瑟深秋,漠北的雪已纷纷扬扬自天际洒落, 严寒凛冽,公主府庭院内却因添丁之喜, 热闹不已。
  接生嬷嬷小心翼翼把襁褓里正闭眼哭的小婴孩递到班第面前,熟练的讨口彩, “恭喜台吉, 喜得……”
  班第一门心思想看立刻去见内间产房里的容温,完全没有接过襁褓的意思,只瞥了一眼,确定孩子手脚五官是否齐整。
  眼神匆匆晃过哇哇大哭的婴儿脸蛋, 班第脚下一个踉跄,面上有很明显的迷茫与怀疑。
  他身居上位多年, 早已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威压气势。
  接生嬷嬷忽然见他失态变脸, 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犯了大忌, 吓得两股战战,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屈腿便要跪下讨饶。
  一旁的喀尔喀老可汗夫妇见了,生怕她颠着孩子,连忙制止,并立马欢天喜地的把孩子接了过去。
  这些年, 老两口与班第容温处得极融洽, 是把二人当亲族后辈看待的。
  如此算来, 这孩子便相当于他们的大孙子了,容温怀孕时老两口没少跟着操心。
  接生嬷嬷虽得了老可汗夫妇的安抚,但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去觑班第的面色。
  这才发现,眨眼的功夫而已,班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内室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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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
  班第甫一踏进去,便被刺鼻的血腥气熏得皱眉。亲眼见到容温无碍后,他面上紧绷之色才逐渐缓和。
  不顾屋内丫鬟婆子们戏谑的神色,俯身亲了亲容温湿漉漉的眼,嗓音涩然,“还疼不疼?现在有人穿那些小衣裳了,我们只生这一个好不好?”
  容温有气无力地点头,向他撒娇,“是好疼的。”
  成亲近十载,容温依旧是明眸善睐,清丽婉庄的好模样,只是眉宇间更多了一丝只有岁月才懂的风情。
  哪怕此时因生产露出狼狈疲态,也是美的。
  这些年,她过得很好,唯有不能生育这桩事,成了她的隐痛。
  她每年都会亲自做几套小衣裳备着,期待小生命的降临。
  这一做,便是九年。
  九年里的失望与辛酸,只有班第这个枕边人才懂。
  好在,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容温面上疲意不减,但双眼亮晶晶的,期待道,“你见过孩子了吧,长得像谁?抱给我看看吧。”
  “……”班第闻言,先前的酸涩收得一干二净,面色古怪,转移话题,“我抱你去正房。”
  产房是用厢房布置出来的,容温坐月子自然得回正房去。
  两人成亲已近十年,彼此太了解了。
  容温见他这反应,吓得眉心一跳,忽然挣扎着想下床,急道,“孩子出事了?”
  “别瞎想,孩子没事。”班第眼疾手快把她按回去,仔细用被子包好,安抚道,“不信你听外面可汗与哈敦的笑声。”
  容温侧耳听了听,松了口气,睇向班第,疑惑抱怨,“孩子既然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让我见。”
  “因为他……”班第斟酌用词,“相貌惊人。”
  “…………”还能这样形容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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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孩子是容温心心念念盼了多年才等到的,谁也挡不住初为人母的女子,她执拗地要立刻见孩子。
  班第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让扶雪把孩子抱进来。
  容温就着扶雪的手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原本的期待喜悦忽然转为无言沉默。
  ——果然是‘相貌惊人’一孩子。
  惊吓的惊。
  襁褓里,顶着几根稀疏小卷毛的婴儿,一身红中泛青,青中带黑的皮肤,不仅皱巴巴,瞧着还脏兮兮,像个缩小版的邋遢怪老头。
  眼睛鼻子嘴都小,但哭声却格外大。
  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小婴儿的两边脸蛋儿大小不一。
  容温收回手,下意识摸了把自己脸,又睨了眼班第深邃俊朗的面孔。脸上逐渐浮现出班第初见孩子时的表情——呆滞、茫然、怀疑。
  她喝了那么多年的苦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就生了个满脸褶皱,瞧着比爹娘还老几十岁的小丑鬼?
  就这?
  扶雪察觉到气氛不对,她如今已是伺候容温多年的老人了,隐约猜到夫妻两古怪表情的由来,忙不迭活络气氛,“公主您听,小主子哭得多有劲儿,等长开了肯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小格格。”
  “小格格?女儿?”班第与容温同时抓住关键点,异口同声惊诧反问。
  当初容温怀孕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怀的是男孩。
  因为她肚子尖尖,口味也喜食酸。
  最重要的是,这小家伙太能闹腾了!
  动不动便在容温肚子里生胳膊蹬腿,胎动的力度还十分大。
  班第第一次见容温的肚子上凸出一个小肉包时,吓了一大跳,拿出为父的威压试图和她交流,让她少折腾她额吉。
  结果,不仅没能成功制止这小家伙,似乎还让小家伙记住了他的声音。
  导致那之后,每次一听见他的声音,小家伙一定会‘重拳出击’提醒父母自己的存在。
  也不知是太喜欢班第这个父亲,所以反应激烈,还是存心和班第作对。
  反正,容温是被她折腾得不轻。
  为此,老可汗夫妇曾建议过班第无数次,让他与容温少见面,分开住。
  班第自然不乐意。
  所以每日只能等深夜了,小家伙在肚子里休息了,才敢偷偷溜进房中睡觉,顺便做贼似的小小声与容温说几句话,然后天不亮又得赶在小家伙大展拳脚前赶紧溜走。
  名正言顺的夫妻两,硬是被这小家伙搞成了只能深夜密会的偷情男女,憋屈得很。
  这般会折磨爹娘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可爱又柔软小姑娘,一定是个皮小子没错了。
  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在,以至于班第与容温都未过问孩子的性别。
  ——如今乍然从扶雪口中得知这意料之外的惊喜,初为人父母的小两口惊得对视一眼。
  班第先反应过来,他那眼神明显比之前亮,神清气爽起身,主动让扶雪教自己抱孩子。
  班第一边学,一边翘着唇角仔细观察小女儿。
  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丑。瞧这小鼻子吸气时一动一动的,还挺可爱。
  班第‘矜持’的与容温分享喜信,“她好像属于耐看型,你仔细瞧,她五官生得还是毓秀的,有几分像……”
  容温似有所感,死死盯住班第。
  班第讪讪,到嘴边的话囫囵咽了下去,觑了眼怀中轻飘飘的小女儿,心中一片柔软,面不改色的反口,“像我!”
  容温无奈,慢吞吞道,“她还小,听不懂你说话。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会记仇你说她丑,更不用急着找补。”
  班第不赞同,“她这么聪明,肯定听得懂。之前我见你只是随手翻了翻《三十六计》,没想到她就在你肚子里学会了瞒天过海这一招,成功伪装隐藏了自己的小姑娘身份,瞒过这么多双眼睛!”
  容温瞠目,“……?”
  你可真敢吹。
  容温被班第反复的行径弄得哭笑不得,示意他把女儿放到自己身边。
  毕竟是自己期盼多年,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容温虽为小姑娘的长相震惊,但天底下到底没有母亲会真的因为孩子长得丑而嫌弃她。
  虽然她真的长得奇形怪状。
  容温执起小姑娘红彤彤的小手丫亲了亲,莫名红了眼眶。
  “月子里不能哭。”班第摸摸容温的头,也小心翼翼往小女儿手丫子上亲了一口。
  “你是真的喜欢她吗?”容温忽然问,“之前你说喜欢儿子的。”
  “你为我生的孩子,我自然喜欢。”班第一本正经的纠正容温,“之前我说喜欢儿子,是以为大局已定,没得挑,只能认命!”
  -
  这些年,不仅容温想添个孩子,班第其实也同样渴望。
  但其心境并非来自‘建功立业,娶妻生子’这种世俗的圆满。
  而是因为曾经在归化城时,莫日根给容温的卜卦。
  ——“半生樊笼,半生无子。”
  这句卜卦像是密实恐怖的乌云,笼罩在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压抑他的神经。乃至无数个午夜惊醒,忆起梦中形单影只,困在公主府中萧条度日的容温,都是一背冷汗。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畏死,后来才醒悟自己其实更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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