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抱鲤
时间:2020-03-21 09:21:31

  桃知睨了嘟着嘴的樱晓一眼,欲言又止。
  给容温奉茶时,才斟酌着开口,“公主方才,可有仔细看那盆倒地的‘雪海’?”
  “未曾留意。”容温当时忙着扶樱晓去了,那还顾得上花。
  容温扫了眼桃知苍白的面色,敏锐觉察出不对,追问道,“怎么了?”
  “奴才去扶花盆时,隐约看见,花盆内有一截黑色的东西,被花枝根系带了出来,仿佛是……”桃知咽了咽嗓子,干涩道,“发辫。”
  容温闻言,脑中似闪过些什么,手一抖,小半盏茶洒在衣袖上。
  桃知见状,忙要来看她是否烫到了,却听她低声喃喃一句,“难怪,那暖房里,半数以上是各品菊花。”
  菊者,奠也。
 
 
第12章 
  入夜后,容温双目微阖躺在拔步床上。
  脑中时而是暖房里大片灿烂繁盛的白菊,时而是桃知惊恐难消的脸。
  甚至,容温觉得,她在暖房里闻到的那股血腥味,也许不是错觉。
  所以,她看到的那些花,到底是用什么养出来的……
  越往细里想,容温越想吐。把佛珠捻在手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勉强睡过去。
  容温迷迷糊糊做了整夜的梦,第二日醒来,东方隐约可见天光。
  今日是预定搬去公主府的日子,桃知樱晓两个早早便起身了,八成是被暖房的事吓着了,尚未缓过神,两人伺候容温梳妆用膳时异常沉默。
  容温没睡好,同样面色恹恹的。目无焦距盯着窗外发芽的新柳,耳边是樱晓指挥奴仆搬箱笼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吩咐桃知。
  “你遣人去问问,额驸可拾掇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之前她答应多罗郡王,会让班第随自己一同搬入公主府,好生照料是事实。
  桃知脸色一滞,踌躇片刻,领命离去。
  不多久,又脚步轻快的回来了。
  “公主,额驸那边说腿伤不便移动,不随公主搬府了。”
  虽是意料中事,容温还是悄然松了口气。
  桃知樱晓两个,也因这个消息松散不少。雷厉风行的打点好行李,便迫不及待的来请容温移步,片刻都不想在郡王府多待的模样。
  容温的公主府,本是从前固伦端靖长公主的府邸。后长公主过世,府邸由内务府收回,被皇帝转赐给容温做和硕纯禧公主府。
  固伦端靖长公主的额驸,便是班第的祖父,第一任多罗郡王奇塔特。
  当时的皇帝赐宅邸时,有考虑到这一层关系。所以公主府与郡王府同在一条街,两府的正大门斜对着。
  所谓搬府,其实就是过一条青石大街。
  不过,今日毕竟是容温头一遭入公主府。哪怕就几步路的距离,公主该有的仪仗华盖仍样样不能缺,免得被人看轻了去。
  一通折腾下来,容温伴着礼乐与上百奴仆的叩跪声踏入府门时,已近午时。
  卫长史领着两个典仪并几个小管事,殷勤跟在容温身后引路,顺便介绍。
  “咱们公主府是坐北朝南,长口形格局的四进院落。南北略长,东西稍短。一应建筑全然仿王府建制——公主方才也瞧见了,五间朱红正门并立、三间启门为辅,很是大气有排场。”
  容温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卫长史隐约觉察到容温对自己态度似比之前冷淡许多,愣了愣。就这么个恍神的功夫,一旁的海塔已趁机高声抢过话茬,先不动声色向容温表明自己是孙嬷嬷的儿子,接着便不停歇的开始拍容温马屁。
  “咱们公主自幼长在寿康宫,最得太后与万岁爷青眼。如今虽是和硕公主身份,但一切对待皆是比照嫡出的固伦公主来的。府邸开阔大气有什么稀奇的,依奴才看,过不了多久,公主便能更上一层楼。”
  容温闻言,挑挑眉,似笑非笑。
  桃知心知肚明容温的打算,立时站了出来,气势十足的厉斥,“住嘴。公主晋封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虚衔七品的小典仪多嘴了。此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便是在诅咒皇上,不要命了!”
  大清满人自关外草原而来,骑马射猎最精,规矩松散,底蕴比之传了几千年的汉人差了不止分毫。
  入关后,为了更好的统治汉人,也为了不被汉人看轻。皇室不仅兴师汉学,连带方方面面的规矩也比汉人更为严苛。
  比如这公主册封的规矩——嫡出女儿为固伦公主,庶出或领养的女儿为和硕公主。大清建国这些年,从无那个庶女或养女破格越级获封的。
  和硕公主若想再上一层楼,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生母被扶为皇后,身份由庶转嫡;要么是现任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恩旨册封自己的姐姐妹妹为长公主。
  容温是抱养的,生母为恭亲王庶福晋,自然不可能被册封为皇后。那便只有第二种……
  经桃知这一提点,海塔才猛地回过味来,不敢置信的瞪着两只大牛眼,额角溢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接着,“哐”的一声,拖着一身晃荡的大肥肉,狼狈跪在容温脚下,“公主饶命呐,奴才绝无诅咒万岁爷之意。公主开恩,奴才知错了,请你看在奴才额娘的份上,饶了奴才。”
  “知错便好,起来吧。”桃知唱了红脸,容温自是唱白脸的,“你是孙嬷嬷的儿子,本公主怎会入府第一日便罚你,自个儿记住以后说话谨慎些便是。”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海塔慌手慌脚的爬起来,借着袖子擦汗的动作,眼珠子咕噜转了一下,偷偷去觑容温的面色。见容温笑得和善,他脸上的惊惶褪去九分,心想这大公主果真如他额娘所说一般温顺好脾性——那就好办了。
  海塔心头冷嗤一声,不经意斜睨了桃知一眼,目中凶光忽闪。
  不过,这只是片刻之间的眉眼官司。很快,海塔那张胖脸又自然换上了讨好的假笑,谄媚又热络的与容温搭话,“公主今日搬府,奴才怎么没瞧见奴才额娘在旁帮衬?”
  孙嬷嬷自是被容温软暗地里软禁着的。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
  “嗯?”容温佯装诧异问道,“孙嬷嬷说家中有事,告假半日,海典仪不知道吗?”
  海塔闻言,两条粗眉蠕动。他还真不知孙嬷嬷的去向,莫不是去了恭亲王府……
  海塔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险些把自己老娘的底给揭了,忙不迭的描补,“哦哦,是这样的。进来倒春寒,奴才外祖身子一直不适,额娘肯定是回去探病的。今日奴才出门早,怕是不巧与额娘错开了。”
  “原来如此,海典仪清早出门,甚是辛苦。”
  容温客客气气道,“昨日本公主还听卫长史讲,你们去拱北城查看庄子时,你出了大力气。正好本公主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选拱北城附近哪几处庄子,不如你与卫长史再商量商量,必要之时也可再去问问你哪位县丞表兄,定好了再来回禀。”
  容温如是说,相当于忽然撒了手,把那一万两银子交给了海塔与卫长史。
  一万两……
  海塔咽了咽嗓子,目中满是贪婪之色,心道这宫里出来的公主果真好忽悠得很,忙乐滋滋的领了命。
  卫长史在旁,听闻容温不过与海塔说了三言两语,便任人唯亲,突然放权,越发觉得自己这个长史之位岌岌可危。神色微动,似想说些什么。容温没给他这个机会,领着人出了廊檐,径直进了第二进的院落。
  第二进院落名为舜华殿,乃公主起居的地方。
  此处除非有公主宣召,外男不得擅入,卫长史自是被挡在外面了。
  舜华殿以清水脊筒瓦砌的屋面,有正殿五间,东西配殿各五间,十分开阔。内里布置,则是前几日桃知亲自过府操、办的,一应什物都按照容温的喜好与习惯来的。
  朱漆楼花长窗前,放着张精巧的春藤案,案上摆放白点朱流霞花盏。几步之外,昙花小榻边上,绿釉狻猊香炉里千亩香掺着阇提华香味道清淡适宜——都是些精巧却又不过分张扬奢华的物件。
  容温四处转转,越看越满意,夸起人来毫不吝啬。素手一挥,阔气的给府中奴仆多发了三个月例银。
  樱晓因昨日容温训她,本还有些怏怏的。如今听闻多发三个月例银,背过人后,忍不住翘着唇角与容温玩笑道,“公主刚花了一万两银子出去做诱饵、打水漂。这会儿又多发三个月例银,待到夜里,可别心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若能用那一万两一举除掉身边的眼线,怎么瞧都是笔划算的买卖。有舍有得,谈什么心疼。再说……”容温戏谑笑道,“你当我是你个见钱眼开的吝啬鬼,听见多发月银,连气都顾不得生了。”
  “公主!”樱晓臊得直跺脚。
  桃知跟着帮腔,“公主又没说错你,你怎还羞上了?”
  “啊——你也跟着公主欺负我!”樱晓咋咋呼呼的去扑桃知,两人笑笑闹闹,挤作一团,一扫昨日被郡王府暖房弄出来的沉郁。
  偌大的舜华殿,总算多了几分人气。
  -
  搬入公主府后第三日,便是容温的回门礼。
  容温早早便被宫女们从锦被里挖起来,勉强用过几口早膳过后,便由几个宫女服侍着,上妆梳头,换上前后正龙的香色公主朝服。
  待一切妥帖后,桃知才小心翼翼从镜奁上捧来一顶金孔雀衔红宝石薰貂朝冠,扣在容温头上。
  重量十足的朝冠一扣下来,容温顿觉番镜里的自己脖子短了一大截。不太舒服的扶扶脖子,托着桃知的手往外走。
  路上,桃知随便给容温报了消息,说额驸已在马车中候着容温了。
  按理,回门礼入宫——多为公主乘坐朱轮舆车,额驸驱马在侧。
  可班第伤了腿,自不可能骑马的。
  有前几日暖房的事在,容温打心眼里不愿与班第多做接触。但这新婚夫妻入宫行回门礼,若分为两车,委实说不过去。
  所以今日,哪怕容温再不情愿,也得与班第共乘。
  公主府门外,朱轮舆车早早便候着了。
  一名小宫女快步上前打起车帘,桃知、樱晓并另外几个小宫女则簇拥着容温上车。
  容温一个抬眼,便撞进了班第那双萦着冷戾煞气的灰眸里。
  这幅形容……莫不是还在记恨暖房的事吧。
 
 
第13章 
  公主府位处内城,四周都是王公大臣府邸,极少行人往来。
  马蹄踏上青石街道的“滴滴哒哒”声,算是这晨起时分,最嘈杂的动静。
  容温抱着个刻花草纹莲瓣小手炉,面无表情盯着班第乌黑的后脑勺。
  方才上车时,她只留意到班第一身煞气。未曾及时发现,这人竟把辎车搬到马车上来了,且还十分霸道的立在马车正中,挡在她的长横锦凳之前。
  所以,此刻,两人落座后的姿势——宛如学堂里的前后桌。
  “……”
  时下王公贵戚的马车内里布置,撇开挂饰香炉这些小玩意不谈,多半是一方收纳物什用的壁柜,一条供主子落座的长横锦凳或小榻。
  心慈一些的主子,可能再给随从备上两个矮凳。
  是以,班第搬辎车上来的用意便十分明显了——他既不想与容温并排而坐,也不愿屈就去坐随从的矮凳。
  只不过,他搬辎车上来那会儿显然没多想,最后会与容温以这样尴尬的座次同乘。
  方才容温落座在他身后时,分明瞧见,他挺拔的背脊越发绷直,带动高束的小辫儿微微晃动——从头发丝里透着尴尬。
  尴尬会扩散传染,容温瞧他那模样,本也有几分不自在。
  可哪知,也就瞬间的功夫,他又垮下张线条凌厉的脸,周身萦起一股更加骇人的气息,饿狼一般。
  容温微微抿唇,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正因此,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很快散尽。
  各自阖目眼神,谁也不搭理谁。
  直到,马车突然颠簸起来。
  容温倏地睁开眼,单手撑在横凳上,稳住身形。
  不待她问,车外是樱晓一言难尽的嗓音,“公主,简亲王世子昨日约了一群宗室公子在这条道上骑马玩耍,把路给……跑坏了。前边儿好像越发颠簸,你坐稳一些。”
  容温挑眉,京城的路是豆腐做的吗?
  不过,把路弄坏这事出在简亲王世子雅尔江阿身上,好像也不稀奇。要知道这位小世子幼时,可没少撺掇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大阿哥,去与太子干架。然后自己猫在一旁看戏,看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
  “嗯。”容温应了一声,单手稳在锦凳上,漫不经心扣了扣锦绣纹路。眼神虚落在前边儿,若有所思。
  在下一次颠簸来临之前,容温悄然抓住了班第的辎车扶手,稳住,不让辎车轱辘随颠簸乱滚。
  她很小心,几乎没发出任何动静。
  可班第的右耳,还是微不可察的支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往后瞟了眼。
  已往外伸出几分的右腿,悄无声息的缩了回来。
  -
  马车一路行入宫门,容温下车,换了顶华丽耀目的‘金顶轿’,往寿康宫去。
  这次,班第倒没有与她同上金顶轿,而是坐了一旁平平无奇的四人小轿。
  因为,以班第身上的爵位,完全够不上这顶金顶轿。
  金顶轿——乃是固伦公主品级才有的殊荣。且还不是每位固伦公主,都能乘金顶轿,得皇帝特旨恩赏才行。
  容温方才见侯在宫门的是金顶轿,还特地与来迎她的刘进忠确认了一遍。
  刘进忠笑眯眯的告诉容温,这是皇帝的一片爱女之心。
  容温笑笑,却总觉得不太对。自她婚仪那日起,皇帝未免对她太好了。
  好到——让人不安。
  -
  按清宫回门礼的规矩——公主入慈宁宫行礼,额驸于慈宁门外、乾清门外、内右门外行礼。
  自孝庄太皇太后崩逝,慈宁宫便被皇帝以缅怀为由,封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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