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枼青衫
时间:2020-03-22 08:59:31

  “我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位置,只要一个角落就足够。”
  她起身,膝盖撞到矮桌,碰倒了桌上的红酒杯。
  慌乱间她躬身要去扶,可还是慢了一步。杯子断了,身首异处,酒撒了,酒香四溢。
  “电影还没结束。”
  “我困了。”
  她没有说,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魏邵天拉住她的手,她本能地挣了一下,有些微恼,“……你松手。”
  “陪我看完,就放你走。”
  “我不是你的马仔也不是你的女人,没有义务要陪你做这些。”
  “我也没有义务再陪你做戏。”
  他捏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劲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摔回沙发上,并用言语警告,“我不是善人,我的仁慈有限。”
  她不再试图逃跑,乖乖坐回原处。电影终于演到结尾,阿昆死了,阿芬也死了,吴彦祖演的卧底警察阿力,坐在阿芬生前坐过的那张沙发上,抱着装着注射器的盒子,陷入了无尽的迷惘。迈前一步,便是深渊,退后一步,便是悔恨。
  结尾的留白没有告诉观众,阿力是否迈出了那一步。正与邪,善与恶,罪与罚……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她从不喜欢这些港产警匪片,兵与贼的故事,银幕上演过无数遍,永远是千篇一律。一个半钟的时间里,唯一能让她记忆深刻的,只有阿力对阿芬的一份情。
  电视切到黑幕,她仍坐着不动,手捏在膝盖上,静静道:“土地转让协议书我已经收到了,在我的办公室,昨天太忙了忘记拿回来。之后……你有空再去拿吧,或者让别人来也行。”
  说完这番话,应当是不拖不欠了,于是她抽出全身的力气逃离这座沙发,可黑暗中,一双有力的手摁在她的腰上,钳制住了她的一切行动。
  渐渐,她已被逼到无路可退。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沉默大约是她最后的反抗。
  他的手臂勒得越来越紧,“宋瑾瑜,如果明天我死了呢?”
  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还是第一次。
  他身上难得的没有烟味,也是第一次。
  但她始终只有那一句,“阿力和阿芬,不是同路人。”
  到了这一刻,魏邵天根本不在乎她话中的大道理,只兀自垂首,用气息捕获他心爱的猎物。红酒甜涩醇厚,葡萄汁水饱满,纠缠在一起又是另一种味道,这几日他心心又念念的味道。
  为了达成这个吻,他已不知下过多少功夫,又发过多少春梦。
  久旱逢甘霖,男人自然是吻得全情投入,不知有多尽兴,两只手臂快勒得她喘不上气。
  她假意迎合他,手却从他的背脊往下探,摸索到了沙发的缝隙间……
  之前她能逃过去,全是侥幸。今天是最后一天,若他明天当真要去赴死,不搏一搏,只怕她逃不掉。
  她知道他平时藏枪的位置,眼下被逼到无路可退,只有冒险一试。
  就在她要摸到枪的一瞬间,男人突然从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用快到难以置信的速度扣住她的皓腕,反手将她制服。
  她双手都被禁锢住,背身被扣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任何挣扎在男人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
  他的眸光瞬间就冷了下去,咬着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学什么不好,非要碰枪?”
  “我是自卫。你想发泄可以招妓,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魏邵天哼了一身,利索卸掉弹夹,“我说了,好聚好散。不闹这一出,我都打算放过你了。”
  她半张脸贴着冰凉的地板,上面还有方才未能清理的酒渍,双手反扣着,压着了心肺,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很快她便失了力,毫无反抗地蜷在地上,活脱像个落难的小狗。
  都自身难保的人,居然还有胆量来挑战他的底线。
  魏邵天看见她瞳孔中的不安和恐惧渐渐放大,知道她是哮喘犯了,却也不急着给她药。而是惩罚似的看她如溺水人一般挣扎,再在她濒临休克前化身万有的救世主,挥手解救世人。
  谁让她太难驯服,总要吃点苦头,下次才肯乖乖缴械投降。
  他从兜里掏出吸入剂扔给她,彼时,她已满脸通红,抓着吸了几口后,嘴上含糊不清地似乎说了句什么。
  他全然当没听见,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手里的吸入剂应声落地,摔成两截。
  “谢我的方法多了,就看你想怎么谢了。”
 
 
第13章 网
  厨房里烧着水,宋瑾瑜站在灶台前,望着蓝色的火苗出神。
  客厅里,男人已经穿戴整齐,黑T恤,黑裤子。他空着手来,也空着手走。
  电话铃响,魏邵天接起来,简短的说了句“等着”,便掐断了电话。
  水开了,她伸手去关火,不小心碰到了开水壶的铜柄,烫的缩回手。
  这一烫,也顺便将她脑子给烫醒了。
  魏邵天大步走过来,抓着她的手问:“烫着没有?”
  “没事。”
  她想把手抽走,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皱着眉头,朝她食指指腹上红红的一块吹气。
  这样的举动太亲密,她仓促要躲,“这样没用,要冲冷水。”
  他却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反倒是将她抵在料理台边。她被锁在他两腿之间狭窄的空间里,犹如一座孤岛,岌岌可危。
  他探下头来就要吻她,她意识到不妙,偏头躲了过去。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魏邵天总算是体会到了。这几年他攀上高位,习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入情场游刃有余,在她这儿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连颜面也折了个干净。
  原以为死缠烂打只是女人的招数,可他现在的德性,不也和那些女人一个样吗。
  魏邵天望着她半垂的睫毛,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原本想说的,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他撤开身体,捏了捏她的耳垂,“新地毯到了,我也该走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关门声已响起。
  宋瑾瑜望着空空如也的客厅出愣好一会儿,直到食指上的烫伤牵动到了痛觉神经,她才回过神来,打来自来水对着手指冲水。
  从厨房的窗台望下去,正好能看见小区的花坛,原本停在那里的面包车也已经不见了。
  宋瑾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半,时间尚早,她大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腹中空空,她进到厨房煮面,顺带打开电视,调到本地台的新闻,看足三十分钟,也没有等来任何消息。
  她在等什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或者换一种问法,什么才是好消息?什么又是坏消息?
  宋瑾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心不在焉。吃到最后,面都凉透,坨成了一团。
  一碗面其实只吃下去一半不到,她疲惫起身,把剩下的面处理掉,碗筷堆进洗手池,余光瞥见装厨余的垃圾桶里有一个纸团。
  她将它捡出来,展开,是一张手写的菜谱。他的字如其人,落拓不羁,不够工整,却是能看明白,上面记下的内容和昨晚的晚餐不谋而合。
  胃里有些反酸,她将纸张扔回了垃圾桶中。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跳出了一句多年前在香港看过的标语。
  「好人上天堂,坏人去晒九龙塘。」
  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死了,会去哪儿呢?
  接下来的两天,宋瑾瑜听话的没有出门,白天的新闻里虽没有任何端倪,夜里却总是能听见警笛呼啸而过的声音。这个周末,安城和她的心境一样,并不安宁。
  直到周一大早到了办公室,她才“如释重负”。
  不过两天时间,他不仅给她买了新地毯,还装了柜式空调,连墙也顺带刷了遍新的。至于他们是如何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进入她的办公室的?很简单,暴力拆卸,拆完了直接再换个新门。
  宋瑾瑜起初一度有走错办公室的错觉,隔壁事务所的同行都以为她接了大案子,赚了不少钱,要装点门面发展业务。只有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明明是招惹上了黑社会。
  既然惹都惹了,逃也逃不掉,没道理不享受送上门的福利。她马上试了试新空调,又脱了鞋踩在地毯上,试试脚感。那日他临走时说的话,她当下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来他还记得自己落难时信誓旦旦说过的话,他脏了她的地毯,便一定赔一块新的给她,多贵的都行。
  这本就是个金钱时代,说不贪恋物质生活,都是假话。
  只是送礼的人就没那么惬意了。
  魏邵天一回来,便开始清理门户。他藏了这半个月,不是为了避风头,也不是怕魏邵雄上门寻仇,而是为了引蛇出洞,他想看看,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想去卖白.粉,又是谁会牵这个头。
  那天他带人上渡口,是为趁乱帮齐宇脱身。齐宇在码头被雄帮的人逮住了,没少吃苦头,好在他机灵,说有办法做局让雄哥上位,才捡了条命挨到动手的那天,顺便还能摸清这批货的底。
  魏邵天亲自带人上了渡口,雄帮的人自然想着好好“招待”他,魏邵天这边吸引火力,那边方便齐宇得手,劫货沉江,一气呵成。只要挨到退潮,警察收到这么一个大礼,奖金都够分几年,自然不会再咬着他们不放。
  雄帮的人也知道他负了伤,只要躲上一阵子不露面,肯定有人会沉不住气。对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只要他永远不再出现,就和死了没区别。
  网是他布的,自然也得由他来收网。
  警方收到风声,以为天帮雄帮必有一场恶斗,晚晚都派警车巡街。天一黑,店家都不敢开门做生意,几个在闹市区的老堂口干脆封了路。哪知魏邵天一回来,整帮人又都按兵不动,好像得了谁的授意。这边魏邵天也丝毫没有要找魏邵雄算账的意思,只专心清理门户,谁也不动谁的地盘。
  派出去的人统一口径,家有老小的留性命,其他的自我了断。
  而漩涡的中心,平白消失了半个月的魏邵天,除了头天在堂会上露了一面外,就在自己的场子里夜夜笙歌。
  齐宇在夜场里兜了好几圈,才在角落的长沙发上找见了人,左拥一个长腿辣妹喂酒,右抱一个清丽佳人唱歌,简直比天上人间更甚。
  齐宇磨磨唧唧的挨过去,喊了好几声他才听见。
  魏邵天从软玉温香中抬起头来,半敞着衬衣,漫不经心的问:“办得怎么样了?”
  “在码头抓到了几个,其余该跑路的都跑了,还有几个跟着阿南去了雄帮。我让底下的兄弟先别动,就问你的意思了。”
  “跑路的不用追了,但是二五仔绝不能留。”魏邵天吃一口辣妹递上的水晶葡萄,“按规矩,不能留活口。尤其是阿南,我不能白养他两年。找几个兄弟把这事办了,别让我动手。”
  清丽佳人一听,吓得花容失色,好好的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都给唱走了调。
  魏邵天的意思,齐宇明白,只是他点完头接完话,又踌躇了一会儿没走,好像有话想说。
  魏邵天瞥了他一眼,“有事?”
  齐宇见他喝的半醉,又正在兴头上,觉得这话现在说好像不太合适。
  “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天哥,你先前不是让我跟着宋律师嘛……她今天下了班就没回家。”
  魏邵天霍然松开怀里的人,“人去哪了?”
  “打车去了机场。我查了下,那个点只有一趟飞香港的航班,应该是……”
  魏邵天倏地起身,也不知发得哪门子的无名火,把人都给轰走了不说,迈着醉醺醺的步子就要去开车。
  齐宇赶忙跟上去,“天哥,你要去哪?我送你。”
  他含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机场。”
  齐宇开着车,都准备上高架了,又听后座的人嚷了一句,“你刚刚说她去哪了?”
  “香港。”
  魏邵天坐起来,“掉头。不去机场,先回家。”
  齐宇一个急转,后面的车一串喇叭连响。
  见他的酒好像醒了,齐宇怯怯的问了句,“天哥,你对宋律师……不会是认真的吧?”
  “怎么,还贼心不死呢?”魏邵天自嘲道,“你哥我都搞不定的女人,你就别想了。”
  又是这五个字,齐宇嘟囔了一句,“上回就让我别想了,结果还不是自己惦记上了……”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齐宇也是去接他的那天才知道,原来他这半个月一直都住在宋律师的家里。
  魏邵天在外头的女人多了去了,要找个容身之地,怎么排也排不到这个每次见面都不曾给他好脸色看的律师。
  不过其中缘由魏邵天也解释了,“选在她家,是因为那里安全。我和她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魏邵雄不可能会找过去。一旦我之前的行踪泄露,雄帮的人肯定会去找她麻烦。所以,这件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就算是为了她好。”
  齐宇当然得守住这个秘密,他的命都是魏邵天救回来的,更别说割舍个心上人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再者说,他也只是喜欢人家聪明漂亮,远没到动情那份儿上去。
  只是,魏邵天动没动情,就不得而知了。
  齐宇把车开进车库,魏邵天一个人上楼,走的是楼梯间。到家之后直奔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本护照,放进夹克的内衬暗袋里,锁门离开。前后脚用了不到两分钟。齐宇一根烟都未抽完,魏邵天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齐宇赶紧踩了烟,发动车子,“去香港,不带行李吗?”
  “明天就回来,没什么好带的。”
  魏邵天盯着窗外,表情比在堂会上掀桌时还要严肃。
  那天晚上,他对自己下了狠心,说什么也不能心软。现在回想起来,他脑子一热,具体做到了哪一步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床上的馨香,和她喘气时的乖戾。
  到了攻城略地的那一步,她想着终归是逃不掉,只有以退为守。
  “你让我想一想,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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