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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耳旁的宣告声激起了蓁蓁的恐惧,她睁开一双惊惧的眼,嘴里发出一阵阵喘息,唇上传来真实的烫意。
她抓起薄被蒙在脸上,直到捂出一身热汗,才把被子往下扯了扯。
四下无人,夜色正浓,蓁蓁苦着一张小脸自言自语:“我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啊?”
隔日清晨,蓁蓁的月事来了。她靠在床上,喝着柳氏亲手熬的红枣山药粥。夜里那个不着边际的梦,以迷茫开始,又以惊恐结束,除了让她后半夜再也没合过眼,并没造成什么别的影响。
但楚凌渊那一声声的质问,终究是刻进了她心里,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动了心。
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让蓁蓁觉得苦恼极了。楚凌渊这个人令人捉摸不透,他那日向她表明心迹,说喜欢她,蓁蓁相信他说的话。但也正是这样,让她更加找不到方式应对。
她当成兄长多年的人忽然变了,这人以强势的态度要将她困在身边。她只习惯了做他的妹妹,或者说是做哄他开心的宠物,来让自己和家人躲过将来的危机。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转变自己的心思,她重活一次,已经不再像前世那样处处软弱,但人的本性是没办法一下子改变的。她习惯了逃避危险,而站在他身边就代表了要迎接无数的危险。
来自别人的恶意她或许能够承受,但与楚凌渊相关的呢?
前世那短暂的不过十五年的人生让她太想活下去了。正因为如此,她才深刻意识到,现如今楚凌渊才是那个她迈不过的劫难。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前世她们一家的悲惨命运,或许根源不是他,但随着他一步步掌控权势,搅动风雨,也让她们一家的境地愈发糟糕。
成为北周天子之后的楚凌渊,为了从太后手中夺权,不惜设下陷阱,坑杀了边关无数的将士,然后将这一切归咎到章氏头上。最终将章太后赶到行宫,将章氏一举覆灭。
这些都是她从爹爹和叶静怡口中得知的,或许不够完整,但绝对是真实的。
她怕的不是现在这个对她温柔强势的楚凌渊,而是未来那个深沉莫测的北周天子。
一旦她走向那个人,就要全盘接受他的一切,包括那些杀戮背后的怨恨和谩骂,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她只是一个很渺小,又有点怯懦的小姑娘。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家人平安一世,那些沉重的事她根本无力去改变,比如楚凌渊心中永远不能平复的仇恨和戾气。
蓁蓁叹了声气,放下喝了一半的红枣山药粥,再一次用被子把自己蒙上。
怎么办呀?她彻底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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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瑶佳及笄的那一日,章府异常的热闹,满朝文武家中的夫人和姑娘都到了,那场面之气派比起皇室公主也不遑多让。
蓁蓁跟着柳氏见过几位相熟的夫人,就躲到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喝着茶听别人闲谈。
不多时,有人快步走到她身边,带起了一阵凉风,蓁蓁抬头,发现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叶静香。
“让我好找呀,还以为你不来呢。”
叶静香态度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蓁蓁稍稍往里侧让了让,好让两人坐在一张小席子上。在叶氏族学里,她唯一不讨厌的也只有这个姑娘了。
叶静香挨着她悄声问道:“那一日在雅园发生了什么?叶静怡被太子的人带走,回来人就变了个样,再也不爱凑热闹了,整日安静地在屋里念佛经。”
蓁蓁倒是听人说了一些,但她没有当一回事,现在听叶静香这样说,她觉得叶静怡是真的被吓到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是有人混成她身边的嬷嬷要害我,又不巧碰见太子,让殿下以为她蓄意谋害。”叶蓁蓁简单的解释两句,经叶静香的嘴传出去,也好过别人再三来问自己。
叶静香一摆手:“就你心善,谁信那个嬷嬷不是叶静怡指使的。现在京里都传遍了,叶静怡狠毒善妒,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加害你,她那副装出来的雍容大度如今可维持不下去了。”
“像以前这种能露脸显气派的场合,她能不来?今日却装作不舒服,一看就是怕了别人的议论不敢出来。”
叶蓁蓁从她一长串的话里抓到了重点,问道:“静怡姐姐没来吗?”
叶静香讽刺一笑:“何止是她,贺依兰也没来。”
贺依兰没来蓁蓁倒是能理解,毕竟她对太子有意,如今太后想要做主让章瑶佳做太子妃,她怎么会来参加情敌的及笄礼呢?
蓁蓁垂眸沉思的时候,叶静香又看着她摇头,说道:“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今日会来。”
叶蓁蓁不解,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说章家请了燕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宦之家的女眷吗?”
叶静香掩唇一笑,说道:“不是,你没懂我的意思。”
她凑近叶蓁蓁轻声说道:“你跟太子不是那种关系吗?”
那种关系?叶静香语气神秘,让叶蓁蓁愈发摸不着头脑。
叶静香又说道:“章瑶佳毕竟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又摆明了对你有心,无论怎么说,她心里一定不痛快,你不怕她找你麻烦吗?”
蓁蓁被她这一话说的,忽然就想起前不久做的那场梦,脸色不太自然地低下头。叶静香看见,以为她是伤心了,连忙转了话头。
“唉,要我说你处处都好,唯独就差在家世上。其实也不算什么,太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你看历朝历代的后宫里,哪个宠妃不比皇后过得滋润呢。”
她越说越离谱了,蓁蓁不得不提醒她注意周围,说道:“姐姐先别说了,章姑娘出来了。”
叶蓁蓁话音刚落,只见正厅里走出一个衣着鲜亮,光彩照人的姑娘。她本就是个美人,精心打扮后更是添了几分雍容华贵,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章瑶佳身边前呼后拥跟了不少人,把她衬得真如接受百鸟朝拜的凤凰一般。这还不算,太后亲自点了沈氏和叶氏的老太君来给她主持及笄礼,又让身边的内宦送来了几大箱子的珍贵头面来给她做未来出嫁的添妆。
章瑶佳脸上扬起一抹笑看向四周的贵女,目光中不无得意,当她的眼神掠过叶蓁蓁时,这股得意差点要维持不住。
她的笑僵了一下,心中生出无限的膈应,这个小户女,曾经看过她最卑微屈辱的模样,更可气的是,她还是太子看重的人。
虽然她不喜欢太子,心里对他也只有惧怕,但她将来要是真的成了太子妃,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这样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章瑶佳的眼里浮现冷意,不能让叶蓁蓁再出现在她面前一次次的提醒她那些不堪的画面,最好能想个办法把她赶回扬州去。
前门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章瑶佳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脸上的笑在看见对方的脸时彻底消失,双脚忍不住向后退。
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带着数十个东宫侍卫走进来,那些侍卫每两人抬着一口大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装了多少奇珍异宝。
章瑶佳一看见影七就想起她教训自己时的那几个巴掌,脸上不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表现出来,竭力维持着镇定。
影七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章姑娘,这是东宫送来的贺礼,请姑娘收下,太子殿下随后便到。”
章瑶佳虽然极度畏惧太子,但这般能长脸的事她也是打心里高兴,她僵着脸对影七说道:“小女多谢殿下。”
影七还是那般冷漠,只点了一下头就站在一旁,章家的人看着不痛快,心道这护卫不会来事,怎的不与未来的太子妃打好交道。
太子送来的贺礼丰厚的令人昨舌,叶静香在身边坐不住,恨不能打开箱子看看里面都有什么,蓁蓁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更在意的是影七说的那句话。
太子随后便到。
也就是说楚凌渊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章府,若是他们站在一起……
蓁蓁觉得自己的梦里的画面更加挥之不去了。
趁着叶静香在别的贵女说话,她闷不吭声地离开先前坐的位置,绕过一群正在闲谈的夫人,这其中也包括她娘柳氏。
蓁蓁心里打鼓,她想去没人的地方躲一躲,若是跟柳氏说了,她指不定要追问,到时候更难解释。
章府的客人都聚集在正厅和前院,她找了一个头晕的借口说要出来吹吹风,丫鬟便给她指路,带她到了离正厅不远的一处小花园里。
这里有一个小荷塘,旁边还有假山,看起来很不错,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不会见到让她心烦意乱的人。
她沿着荷塘走了一圈,借着清凌凌的水面看见自己脸上明显的纠结情绪,顿时不开心地踢了一脚边上的石子,然后提起裙摆一点一点向后退,不想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陷入纷乱的思绪里,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撞上身后的假山,于是负气地往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低声抱怨。
“讨厌死了,我到底为什么要做那个梦,我又不喜欢他,他爱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蓁蓁说着便开始委屈:“娘说了,决不能给任何人做妾,我才不想做什么宠妃,我要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找个平凡的男子嫁了。”
“平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让人看不透,生出不安,我最怕死了,我怎么如此蠢,还为着这种不相干的事烦心。”
她靠了一会儿才觉察出不对,怎么这假山温温热热的,像是还有呼吸声,蓁蓁心里一惊,正要回头,却发现身后伸出一双手臂,将自己紧紧圈在怀里。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那人问道:“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第40章 阴晴
楚凌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影七不是说太子还没到章府吗?
蓁蓁想起自己先前的自言自语, 白皙的脸颊上渐渐蔓延上一抹红。这人竟然早就在这里,还不出声提醒,听完了她所有的抱怨, 实在太可恶了!
她奋力的一扭, 只想着赶快离开他的怀抱, 却不想身后那人及时撤开手,蓁蓁用的力气又太大, 一下子朝前方的荷塘扑去。
荷塘里水波荡漾, 是她向前扑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踢到的碎石子落进去。蓁蓁下意识地闭上眼, 却感到腰间一紧, 她又被楚凌渊捞回怀里。
男人微冷的气息就在耳旁, 他沉下声音说道:“还跑?我有那么让你厌恶吗?”
蓁蓁一张小脸垮下来,她被楚凌渊的手臂勒的难受, 声音委屈说道:“放开,我都说了讨厌你。”
楚凌渊漆黑的眸底照不进任何光亮,他轻哼一声,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冷意。
“讨厌我?这才几日不见, 你就忘了孤的好,是你自己说,要偿还孤的恩情,现如今还算数吗?”
蓁蓁只是被逼急了, 才说出讨厌他这样的话,这毕竟实在章府,在别人的地方他对自己这般举止亲密, 万一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何况今日是章瑶佳的及笄礼,章瑶佳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他的太子妃。
想到这里,蓁蓁如鲠在喉,更加没有顾忌的挣扎起来,嘴里赌气说道:“不算了,我就是不想还,要不你就杀了我,要不你现在把我放了!”
楚凌渊微一挑眉,眼中产生了一丝不确定,怀里这个还是他那个胆小怯懦,善于自保的小东西吗?
他语气复杂,问道:“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他微微低头,薄唇抵在她耳侧,冷声开口:“方才你背后骂我的时候,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愿意给我回应,却不想你是真的嫌我厌烦,想要从我身边解脱。”
“平凡的男子?”他阴森森地冷笑:“你知道这样的人死在孤手中不知凡几,你日后的夫君知道你早已被孤刻下烙印吗?他敢娶你吗?”
蓁蓁很想捂住耳朵,但那声音还是不断地由耳入心,传进她的心底。她有一点难受,她分明不全是那么想的,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怀里的小丫头紧紧绷起嘴角,一个字也不愿意再对他说,楚凌渊几乎要控制不住心里那头凶兽。他带着冷意的侧脸贴上她的,一只手环住她莹白脆弱的脖颈,低沉的话语里隐含挣扎。
“叶蓁蓁,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以为我从前说的话都是吓唬你的?不管你有多少小脾气,尽可以发,但摆脱我,你是在妄想。”
夏日的暖风吹过来,蓁蓁却只觉得冷,她还没来得及从今日面对章瑶佳的反应,分辨出自己真正的心意,就被楚凌渊浇了一头冷水。
早该想到的,同他在一处迟早要面对这样的问题,那就是他可怕的控制欲和多疑敏感的心思。她能以妹妹的身份容忍几年,甚至想方设法地讨好,那将来呢?一旦决定跟他相守一生,年深日久,她还能做到心底没有不甘和怨怼吗?
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蓁蓁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不想再解释,她不逃跑,但沉默也不意味着妥协。
楚凌渊将她拢在怀里,一点一点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意,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更加低哑:“别怕,你乖乖的,我就放开你。”
蓁蓁木愣愣地点了一下头,那双要把人缠的失去呼吸的手臂总算移开了。
楚凌渊迫使她转过身面对自己,伸手轻柔地捋好她果果两鬓的碎发,如同无事发生一般问道:“好好的怎么跑出来?”
蓁蓁垂眸,尽量不看他阴翳的双眸,说道:“里面闷,我出来透口气。”
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不提刚才的不愉快,但不提,却不代表那丝隔阂不存在。
远处传来丫鬟说话的声音,蓁蓁连忙后退一步,与楚凌渊隔开距离,楚凌渊眸光微微一闪,轻叹一声:“别想太多,回去吧。”
蓁蓁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右手却被他抓进掌心里,紧紧地握住,手指交缠,楚凌渊目光隐晦地看着她,低声说道:“赐婚的事,孤会处理好。”
“你信不信我?”楚凌渊扣紧她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双眸里隐含着期待的亮光。
蓁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如何,这事她没有立场去管,但她又觉得不回答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也许刚才那场拉锯还要再上演一次。
她轻点一下头,从嗓子眼里不情愿地发出了一声嗯,虽然显得不那么坚定,但至少让一直等着她回答的人稍微满意。
“去吧,以后在陌生的地方别这么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