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什么义务提醒你,不过,这位同学,”钟虞指尖无聊似地一弹杯沿,“恕我直言,你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社交礼仪。”
出来社交却被说不懂社交礼仪,在旁人听起来就和“没有家教”四个字一样丢脸。
女学生蓦地起身:“你!”
钟虞坐着没动,“我什么?”
“你就是个陪男人跳舞的妓.女,有什么脸面对我说三道四!”对方恼羞成怒脱口道。
“女学生与名媛在舞厅跳舞的并不少,你这是打算将你的同学们一起污蔑了?”钟虞冷冷笑一声,“舞、妓二字,你分不清?”
发起联谊的男学生站起身,“思家!钟小姐一样是受邀的宾客,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你们!”女学生脸色红白交替,最后抓起包就要走,“这种联谊会,我还不屑参加!”
她走了几步才发现同伴还在沙发上不动如山,立刻回身不悦道:“你们还不走?!”
“思家,我们……”两个女生互相看对方一眼,显然舍不得走,“你道个歉,相信钟小姐也不会计较了。”
邓思家脸涨得通红,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气冲冲地转身摔门而去。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或许思家并没有刻意要给谁难堪的意思,只是措辞不大合适。”有人忽然开口道,“只是说话不中听毕竟是事实,还请钟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
钟虞朝说话的人看过去。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穿白色长裙,背挺得笔直,双手优雅交叠放在双膝上,看上去清丽端庄。
钟虞微微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紧不慢地垂首轻轻抿了一口香槟。
其他人忙跟着打圆场。
好在下午茶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了时间,众人便纷纷起身前往更衣室。
如今网球和游泳一类的运动格外时兴,举办联谊的人便将网球这项活动放进了安排里。
钟虞换好衣服便径直从更衣室里出去,走到门口了才发现遗漏了一枚胸针在里面,只好又折返回去拿。
“欸,她走了?”
钟虞脚步一顿,挑了挑眉。
里面的人没发觉不对,接话道:“走了走了。”
“可算走了,跟她待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简直难受死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请她来,若她还是南安的学生也就罢了,现在她辍学又去陪男人跳舞,美其名曰交际花,怎么能跟正牌名媛比。先前又还要还她爹的债,指不定跟多少男人睡过觉了呢。”
“真是倒人胃口,你没看见方才那些航校的男人一双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
“那你该去制止他们别总盯着我看,或者收一收你们那嫉妒的语气。阴沟老鼠似的背后议论,很有意思?”
更衣室里顿时陷入死寂。
钟虞对着镜子抹去唇角花了的一点红色,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她可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无意中撞破别人背后嚼舌根,那肯定是要直接撕破脸的。
这种事她转头就抛在脑后。钟虞慢悠悠地,从连接更衣室与球场的小径走过去。
忽然,她目光一顿。
某个高大的青年抬手捏了捏眉心,皱着眉也朝着球场走去。
原来在这里啊。钟虞心里轻笑,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对方。
“聿生,终于舍得来了?”
傅聿生解开最上一颗风纪扣,兴致缺缺。
对方立刻懂了,幸灾乐祸笑起来,“被李教官赶来的?你看你衣服都不换一身。”
“嗯。”他漫不经心应声。
“欸,欸,聿生!”同伴压低嗓音兴奋地提醒,“快看!”
傅聿生抬眸。
从小径走过来的女人像外国网球女选手时兴的那样,穿着短袖开襟上衣与百褶裙,纤细修长的腿上穿着一双白色长袜。
与那日在枫白渡风情的模样不大相同,但同样引人注目。
“傅先生,”对方走过来,目露狡黠,“我们又见面了。”
“什么情况啊,聿生?”
傅聿生任由同伴搭上自己的肩膀打趣,手插进裤袋里,“这位是——”
他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钟虞没料到他心思这么细致,竟没直言“盖露”二字。于是颇为满意地朝两人挑眉笑起来,“我姓钟,单名一个虞字。”
那男学生笑得殷切,“不知是哪个yu?”
“有一种叫做虞美人的花,我是那个虞。”
钟虞。
傅聿生心里无意识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垂眸瞥一眼她唇边的笑意。
时人介绍自己姓名时多以谦虚口吻,少见这样坦然以名花解释还坦然自如、觉得理应如此的。
偏偏在旁观者看来,她似乎也当得起。
钟虞对上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不怀好意凑近,“傅先生的外套还在我那里,打算几时来取?”
“不必还了,一件外套而已。”傅聿生盯着她,唇角抬了抬。
“可我还欠傅先生一支舞。”她慢慢后退,尾音轻轻上挑,“记得来找我取呀。”
*
“钟虞,你跟我一组吧?我打网球在整个航校里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就你?别丢人现眼,快滚滚滚。”
陆琼玉面无表情地盯着众人朝那女人大献殷勤的一幕,抿了抿唇,转身看见某个身影时眼中闪过惊喜,蓦地笑着上前。
“傅大哥。”
傅大哥?
钟虞听见这三个字,不动声色地侧身看过去。
先前为那个叫“思家”的女学生说好话、八面玲珑的白裙少女,此时正朝着傅聿生走去。
“傅大哥,大家提议男女一组打网球赛,我可不可以跟你一组?”
傅聿生挑眉,察觉到一束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猜到是谁,却笑了笑没转头去看,回道:“抱歉。”
那日母亲在他耳边念叨这位陆家小姐许久,他不胜其烦,今天又怎么可能主动跟她一组。
陆琼玉脸一白,咬唇勉强笑了笑,“傅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我拖你后腿?我平时都有练习,也有请家庭教师的……”
说到一半,却被几米外的哄闹声打断了。
“争什么争?让钟小姐自己选要跟谁一组不就行了?”
“那好,这样最公平。”
钟虞掠过周围好几人迫切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男人的脸上。
他身上没有一点来联谊精心打扮的痕迹,身上那件航校统一制的衬衣连最上一颗的扣子都是松开的,额角还垂落着一点发丝。
随意且漫不经心,一副公子哥儿模样,不像照片上打架时那样血性。
她朝着他笑了笑。
傅聿生盯着她,皮笑肉不笑。
这时,忽然有一道嗓音插进来,“不知道我现在参选还来不来得及?”
她侧目看过去,不知何时出现在网球场的青年笑得风流又自得,眼里还有几分争夺的敌意。
敌意?
钟虞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明白了为什么这人看起来这么眼熟。
——如果她没认错,这人就是墙上那张照片里,和傅聿生挥拳头打架的那个男人。
她再度抬眸看一眼几米外的傅聿生。
傅聿生以为自己要选他,对吧?钟虞心里轻轻笑了一声。
想到这,她挑衅地移开目光,转而看向半路杀出来的那个青年。
然后手一抬,勾起唇角指向对方。
“我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某乎:论自作多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傅聿生:拒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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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躲进柜子
“我选他。”
傅聿生看着不远处对望着的一男一女, 眉头拧了起来。
“……她怎么选了聂路鸣?!”
闻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谁知道。”
刚才她看过来时,他以为在枫白渡的那一幕又将重演——她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却将在场的人都当成傻瓜。
却没想到这回他自己成了傻瓜中的一个。
很快大多数人都各自选好了搭档,傅聿生为了避免再被陆琼玉纠缠,便随便点了个看上去还颇善于运动的女学生。
事实证明他眼光没错, 对方自我介绍时说是学校网球队的成员。
“从前便久闻盖露小姐美名, 只是时机不凑巧, 从未见到过。没想到今天竟然误打误撞被我碰见了。”聂路鸣将网球拍递过去,动作的间隙里还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他朝傅聿生挑衅地笑了笑。
“我姓钟, 单名一个虞字。”
聂路鸣回过头,看着女人低头把玩球拍, 末了再懒懒一抬眼。
他没进航校前常混迹风月,也算见识过各色女人。但此刻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这位先生, 一会可别拖我后腿。”钟虞笑了笑,转身走向场地。
聂路鸣一愣,接着饶有兴致地笑起来,抬脚追上去。
各自选好搭档后, 每一组都需要抽签决定对手。钟虞没急着上前去抽纸条, 而是站在原地等。
果然,旁边的聂路鸣转身挑衅地看向傅聿生,“我们对一局?”
傅聿生挽起袖口,抬眼漫不经心地一笑, “好啊。”
“对一局!”人群中立刻有人出声附和,接着响起一片看热闹的起哄声。
驻南航校中无人不知这一期后备役里的傅聿生与聂路鸣。两人同样家世显赫外貌出众,而且考核也总是稳稳霸占一二名。
最初挑衅总有聂路鸣挑起,后来两人变成了暗流汹涌的死对头。
隔着球网,四人两两对立。
“女士优先。”聂路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网球递过去,煞有介事地弯腰行了个礼。
周围响起哄笑,钟虞忍不住笑了笑,将球接过,然后走到发球的位置上去。
她似笑非笑地遥遥望一眼站在对角线上的男人。
下一秒,她将球抛至半空,另一手握拍往对角线方向击球。
发球就能看出一定功底,因此钟虞以这一球开场后,围观众人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纷纷站成两队喝彩。
最开始,钟虞和聂路鸣这一组攻势凌厉,隐隐有要速战速决的意思,然而到了后面却渐渐弱势。
傅聿生在反击的间隙里看向对面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移动时裙摆跳跃,露出长袜以上白皙光洁的腿,鬓角少许发丝被汗水弄得蜿蜒着紧贴。
脸颊的红晕和她眼里的挑衅,看得他心里莫名咬牙切齿。
原本他只是想随便打一场了事。
而现在?
傅聿生扯开衬衣领子,抬手朝凌厉飞来的球一挥拍。
钟虞盯着飞来的球,脑子里电光石火间过了不少的念头。
这个球,她当然是可以接得住的,但是……
她退后时假装踩滑一步,全身顿时失了重心,短短片刻球就飞到了面前,眼看着就要重重打上来。
蓦地,一道身影朝她飞扑过来。
“小心!”
傅聿生面色微变,眼睁睁看着聂路鸣扑上去,以后背挡住那颗球之后两人因重心不稳双双倒在地上。
他扔了球拍走到对面。
“没事吧?”
“有没有伤到哪里?”
围观比赛的人纷纷上前关心询问。
“你没事吧?”聂路鸣撑起身。
钟虞慢吞吞坐起来,佯装身上摔疼了似地皱了皱眉,接着抬起头笑了笑,“……没事。”
傅聿生无意识地看一眼聂路鸣从她身侧收回的手,弯腰伸手过去,“抱歉,我不是有意。”
见坐在地上的女人抬眼看着自己,他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借自己手的力站起身。
然而下一秒聂路鸣却不冷不热地笑了,同样朝钟虞伸出手,“这么重的力道,还好是打在了我身上。”
傅聿生皱眉,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一球她才摔倒,现在他绝不会继续站在这里跟聂路鸣一样傻子似地伸手。
他另一只手插进裤袋里,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原位。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钟虞没去扶其中的任何一个,自己利落地站了起来。
她仰头笑吟吟对傅聿生道:“傅先生把这个动作,留着下次邀请我跳舞的时候再做吧。”
*
“你怎么没说那是盖露?!”
傅聿生随手将额前发丝往后一捋,“有什么好说的。”
郑湍瞪大眼,“那可是盖露啊!多少人说她一支舞千金难求!”
“千金难求。”傅聿生眯了眯眼,慢慢重复这四个字,蓦地挑眉笑了。
他抓起一边的西式制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走了。”
“去哪儿?李教官不是让你参加联谊会?”
“这不是已经参加了?”
说完,傅聿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然后一路走到更衣室外。
驻南航校里目前都是男性飞行员,所以并没有单独分隔出男女更衣室,这次联谊会开始前才临时分出了两个区域,供男女使用。